一夜无梦,陈记睡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好觉,醒来的时候浑身舒展。
窗帘遮得严实,天光从下面的缝隙透进来,在木地板地面上投射出一条暖黄的光带。
陈记抱着枕头和被子,像时钟在表盘上走了90度一样,从竖躺变成横趴。双手垫在下巴上,认真地端详那条柔和的光带。
她此刻本是放空的状态,脑海中却忽地响起那个模糊低沉的嗓音“只有你觉得是朋友,我们才是朋友”。
陈记把头埋到枕头里,不知道闷了多久,才抬起头伸手去够手机。
翻开手机盖,屏幕显示11点15分。
竟然已经这么晚了,陈记有些悻悻,不过昨天熬到大半夜才搞完渲染,这个点起已经算早了,陈记自我安慰。
手机有个未接来电,是一个很短的号码,陈记估计是骚扰电话就没再管。接着她打开了通讯录,飞速地把”。”的备注名改为“苏芮铭”。
她看着这三个字有些乐,总感觉那串没有规律的数字有了生命似的。
陈记扣上手机盖下了床,拉开窗帘,天光大亮,地面也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积水,昨天的大雨好像一场梦。
她趿着拖鞋从卧室走到餐厅,陈峰山和吕凌果然还是不在家,冰箱上面还是贴着留言便利贴。餐厅和客厅阳台南北通透,陈记侧过头就看见了阳台上撑开晾干的黑色雨伞。
昨晚回来的时候,一路上陈记还在想怎么向陈峰山和吕凌解释这把雨伞,结果他们根本就没问,就让她赶紧洗个热水澡。
说来真的挺奇怪的,昨天她在网吧近距离地感受到了打群架的场景,但是她回到家后情绪也没受到影响,竟然洗了澡渲了图,睡了一个心满意足的觉,一个噩梦都没做。
难道她心里其实挺暴力的?还是她心里已经把那个土土的“精英一族”网吧,当成一个比较有安全感的地方?
她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决定放弃。
无所谓了,她原本也打算试着看看萍水相逢的人。就算是萍水相逢,也是一段经历不是吗?而且这位萍水相逢的人,已经变成朋友了。
陈记吃完午饭就决定去“精英一族”网吧,把伞还给新朋友。
可是到了网吧,新朋友却不在。
前台袁哥正拉着小李在纸上下五子棋。
陈记趴在柜台上还没张口,小李就像看到救命恩人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大声问:“您好,几小时?”
陈记今天并不用电脑,只能回答:“今天不上机,我来还伞。”
对面小李肉眼可见的失望,他缓缓地溜坐在椅子上。
陈记?
袁哥握着笔,抬起头,似乎有些惊讶:“还伞?”
陈记点点头:“苏芮铭的伞,昨晚借给我了。”
袁哥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声,尾音拉得像在空中画了一个波浪号。
袁哥起身接过雨伞,他就说昨晚小铭怎么全身湿透地回来,原来巴巴地追出去送伞了。啧,年轻人就是冲动,跑那么急干什么,店里又不是只有一把伞,还淋那么多雨。
他清了清嗓子说:“我就说,昨晚小铭怎么浑身湿透地回店里。”
他特地把“浑身湿透”这四个字咬得很重,重到陈记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这四个字上。
好像是的……她昨天说完话就跑了,苏芮铭好像只拿了一把伞给她,相当于淋了一个来回。
她有些羞郝,干咳了一下:“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他应该的!”袁哥摆摆手。
陈记……应该的,那你还强调得那么明显。
袁哥斜眼瞄了下陈记:“陈妹子,昨天下午那个事我解释一下哈。”
“没事,”陈记摇摇头,“我懂的。”
不!你不懂!袁哥在心里咆哮。他脑海飞速闪过无数念头。看陈狮王天天拎着打架的学生国旗下念检讨那劲儿,陈狮王的女儿一定也一脉相承。
想想小铭昨晚淋雨回来那个不值钱的样子,还他认识她,她不认识他的。扭扭捏捏的,算了,作为亦兄亦父的长辈,他得推一把,而且小铭的确是个好孩子。
想到这里,袁哥胳膊搭在前台,凑近陈记说:“陈妹子,有空吗?聊聊天?”
陈记很震惊,他这么随意吗?虽然网吧她算是熟悉了,但是和袁哥还算不上熟悉吧。这种熟捻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一句“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回家了”马上要脱口而出。
袁哥突然有些低落地说:“关于小铭。”
陈记那句拒绝的话卡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的,但她承认确实很好奇苏芮铭,他和她以往见到的人都不一样。
陈记把那句话生生吞了下去,开口道:“有空。”
袁哥“唰”地一下眼睛都亮了,但似乎考虑到现在的情绪氛围,又一秒切回了失落脸。
陈记……突然有点后悔,这人专业川剧变脸吧。
小李也一脸狂喜地说:“你们去哪里聊?我帮忙端凳子!”太好了,终于不用跟老板下五子棋了,他网友还等着他呢。
袁哥正想说就在前台,后来一想网吧还是有一些外人,他指了指外面,说就外面吧,空气还能新鲜点。
小李内心:太好了!!!
陈记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精英一族”让她有安全感了,可能就是因为前台的人看上去脑子都不太好使。
除了苏芮铭,她自己在心里默默补充了句。
袁哥指挥小李把凳子搬到门口,靠墙放着。
他原本还在想怎么开口,出门一看这塑料凳子,回忆直接涌上心头,酸涩都不用演了,已经开始心头泛酸了。
陈记瞥了眼袁哥的表情,好像真的有点悲伤的意味儿。
“以前有一段时间,小铭就在这个塑料凳子上写作业。”袁哥倏然开口。
接着,袁哥像是陷入了回忆中,开了个头后,越说越多。
-
九年前,厂区还没有扩建,行道树也没有被剃头。
这一片区域是小镇南区的商业CBD。“精英一族”网吧挨着张紫心家的小卖部,挤着丽姐的理发店,亲亲热热地矗立在路边。
袁哥那个时候正值25岁芳龄,网吧生意很是红火。他每天有两件最享受的事情,一是数钱数到手发软,二是去理发店撩美女。
每次去理发店晃荡的时候,总要经过小卖部。
小卖部破破烂烂的,说是小卖部,其实就是个窗口。里面进深也就2m多,摆上货架和收银桌子也没什么空间了,张奶奶经常在里面一坐就是一整天。
小卖部门口常常蹲着两个小孩,大一点的男孩就是苏芮铭,小一点的女孩是张紫心。
那个时候苏芮铭10岁,瘦得只剩一个骨架子,宽大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像麦田里两根木棍钉起来的那种稻草人,风一吹,又跟行走的骷髅似的。
5岁的张紫心不像现在这么乖巧,天天吱哇乱叫,嚎得人头疼。
袁哥则是是受古惑仔影响最大的那一批青年,即使电影已经下映好几年了,他还是自认为是个古惑仔,而古惑仔是冷酷无情,醉心风月的。
冷酷无情的古惑仔怎么能跟小孩子打成一片呢?
他总是两手揣着裤兜,冷着脸走过小卖部,张紫心一见他就开始扯着嗓子嚎,至于苏芮铭——
他根本不鸟他。袁哥基本没听见过他说话,他一度以为这是个可怜的小哑巴。
小苏芮铭天天搬个小板凳坐着,用墙根的破烂塑料凳子当桌子,在他的破烂本子上写写划划,偶尔抬头关注一下张紫心的动静。
白天还好,光线充足。晚上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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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卖部门口没有装电灯,只有从窗口透出来的微弱的光线,在地面斜打下一个昏黄的格子。
小苏芮铭就会搬着塑料凳子,小板凳,安安静静坐在那个昏黄格子里,继续在他的破烂本子上写写划划。屁大点孩子,瘦骨嶙峋,往那一团,好咯,这下像折叠的骷髅架子。
瞧着确实怪可怜的。况且还是个小哑巴。
他决定在网吧侧面安几盏电灯,他告诉自己是因为小哑巴的眼睛看上去冷酷无情,合他眼缘,这双眼睛要是架上眼镜,可就不那么冷酷了。
电灯“不经意“地一路阵列到小卖部边上,晚上的时候,打开开关,整个网吧侧面和小卖部跟前都很明亮。
小哑巴终于能在明亮的地方写他那破作业,看他那破书了。
袁哥功成身退,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撒着拖鞋,叼着烟照常溜到理发店追他的小丽。
结果平时不鸟他的小哑巴堵在了他的面前,手里还牵着一脸怯怯的张紫心。
两个孩子一个跟他腰齐平,一个跟他大腿齐平。
瞪着两双眼睛望着他。
这场面对于古惑仔来说挺诡异的,他生生往后退了一步,觉得有失脸面,又往前迈了一步,板着脸居高临下,恶狠狠地问:“干什么!”
张紫心瘪着脸差点又嚎起来,被小哑巴捏了捏手指生生憋住了,眼泪在眼眶打转。
小哑巴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绿色2角纸币,和一张咖色的1角纸币,说:“我每周付你3角钱,可以在你的灯底下念书吗?”
小孩捏着破烂的衣服下摆,又补充了句:“现在只有这么多,以后会给更多的。”
袁哥本来想说你那3角钱能干啥,交给警察叔叔,警察叔叔都不一定要。
但看到小孩黑白分明的眼睛,他还是别别扭扭地伸手拿走了那两张皱皱巴巴的纸币,说了个“行”。
然后猛然想到,这小哑巴原来会说话啊!!!小丫头也能不嚎嗓子啊!!!
这两小屁孩是不是故意整他?
但看到两个骨瘦嶙峋的孩子矗在自个面前,他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真烦人,小孩真烦人!
他气哼哼地走开了,跑到小丽的店里就开始叭叭卖惨,说自己被小孩欺负了。
丽姐很是无语,不过从这天之后,他的小丽好像对他也好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除了给那两破小孩还有张奶奶端饭菜,也会问一问他。
他们三家店铺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了,有时候张奶奶要去医院,还会让他帮忙盯着小卖部和两个小孩。
久而久之他知道了两个小孩的家庭环境。
张紫心爸妈都去深圳打工了,一年就回来一次,匆匆呆了几天就走,都是张奶奶照顾小紫心。听说张紫心爸妈还深圳还生了个男孩,看样子就是把张紫心扔在老家不管不顾。
苏芮铭则是老爸在他小的时候做生意发了财,找了个女人把他和他妈抛弃了,他妈把他寄养在舅舅舅妈家,自己去深圳打工了。
舅舅舅妈也不是好东西,完全不管苏芮铭,30平米的房子挤着四个人,苏芮铭就睡在地上。有时候甚至会打他,要不是张奶奶看不下去护着,苏芮铭基本算是无家可归。
横批——除了苏芮铭他妈有待考察,但看苏芮铭这惨兮兮的模样,估计也不怎么样,剩下三位爸妈都是实打实的垃圾。
袁哥自己也是野蛮生长的,对两小孩越发好了起来,他的冷酷人设一崩再崩。
小孩不愿意白白接受好意,他和小丽天天想方设法地说空头支票,你们长大了再还啊,这不是帮你们啊,他们才勉勉强强地接受了袁哥和丽姐的一些照顾。
但毕竟是外人,也就能帮帮吃喝,两个小孩子生活还是苦兮兮的
但就这么还算安生地过了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