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季瑶搀扶着江北书,一路奔出山谷,才敢停下稍作歇息。
那几针扎在他腿上,虽无伤害,却已令他神智昏沉。现下,更是连站立的力气也无。
她微侧玉颈,轻晃了晃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臂,低声唤道:“江北书?” 却不见他吱声回应。
目光触及他盔甲上斑驳的血迹,她心头猛地一窒,脑中霎时一片空白:死了?
难道,那梦中既定的结局,终究难逃?
她指尖微颤,轻轻探向他鼻端。直到一丝温热的呼吸拂过指腹,那悬至咽喉的心方才沉沉落下。她长舒胸中郁结之气,低语道:“幸好……尚在。”
沈季瑶小心将他倚着树干安顿好,目光凝落在他眉宇之间,一时竟有些怔忡:“为何?分明恨不能亲手了结于你,却又害怕你真的死了?”
素手轻抬,指尖若即若离地拂过他墨染般的眉峰。心底,旧时温情的浮光掠影,无声漫涌。
难道,我真的对仇人生了情?
心念方动,却见江北书猛地呛咳一声,呕出一口鲜血!
“江北书,江北书——” 沈季瑶失声惊呼,一把将他揽入怀中,声线里是压不住的惊惶颤抖。
“吵什么,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 江北书艰难地掀开眼皮,唇角还染着刺目的红,却硬是扯出一抹故作轻松的笑意,“战场哪有不受伤的?”
经他这一提,沈季瑶的目光才骤然落回他那身染血的甲胄。她下意识地循着血迹急急搜寻,心猛地一沉——伤口仍在汩汩渗血。而那个位置,赫然正是大婚之夜,她一剪子狠狠刺入的地方。
她咬紧下唇,双手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飞快解开他甲胄的系带,猛地撕开被血浸透的里衣衣料。抬眸撞上他强作镇定的目光,她压下喉头哽咽,声音绷得极紧:“你先忍着些。”
那一刹,眼前光影摇曳,仿佛旧日初逢的光景重现。
“你这是——” 江北书气息微弱,染血的手指却倏然收紧,牢牢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那双半阖的眼眸深处,似乎有微弱的光亮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期冀与了然,“在担忧我吗?”
他唇边逸出一缕极轻的气息,像是叹息,又似满足:“我便知晓,适才你对乌苏全说的那些话,皆是唬人的。”
沈季瑶楞了神,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他。
她真的时刻想将江北书置于死地,以祭奠她沈氏满门亡灵。
可,我总是忍不下心。
她攥紧拳头,不敢与他对视。
拐角处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沈季瑶心头一凛,几乎是本能地侧身将江北书护在身后,目光如电般射向来路。
烟尘微散处,只见宋千嶒端坐马背,原本冷肃如冰的面容,在看清他们二人的瞬间,竟倏然化开一丝笑意。他利落地翻身下马,步履带风,径直走到沈季瑶面前。
“怎么样,没事吧?”
沈季瑶无心寒暄,只匆匆向宋千嶒颔首一礼,目光便急切地越过他,投向紧随其后的随行医官:“李医馆,将军他伤重,劳您速速诊治!”
“呃……”李医官眼风微抬,悄然觑向宋千嶒,见他几不可察地颔首示意,方躬身应道:“遵命。”
几人将江北书抬上马车后,宋千嶒倏然出手,一把攥住了沈季瑶的手腕,力道不轻。他压低了声音,目光锐利如鹰隼:“香囊既已入他之眼,按你所言,棋局已启。如今,你待如何落子?”
沈季瑶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却并未挣扎,只垂着眼睫,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疏离:“宋将军宽心。那件事,待大军凯旋归朝之日,便是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之时。”
言罢,她腕上巧劲微吐,不动声色地推开了他的手。自始至终,未曾抬眼看他分毫。
正如那年,小表妹跌入莲池内时,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惊惶失措间,只知死死攥紧宋千嶒的衣袖,泪水混着池水滚落,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不是我推的,是她自己失足落水的。”
她满心以为,这个从小一同长大的少年郎,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这边。岂料,他竟也是这般,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她的手。他甚至吝于瞥她一眼,目光与心神,早已全然系在那池水中惊啼呜咽、瑟瑟发抖的小表妹身上,只想着如何温言软语,将她哄出水中,拭泪安顿。
——
马车颠簸行进,李医官愁眉紧锁,望着昏迷不醒的江北书,忧声道:“将军身受重创,又兼连日劳顿,气血大亏,这脉象虚浮若有断流,怕是……”
话音未落,沈季瑶已探指搭上江北书腕间寸关尺,凝神细察。片刻后,她抬眸,语速沉静却不容置疑:“李医官,银针可备有?”
李医官忙不迭点头,迅速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一方素色布包,小心展开,露出一排寒光熠熠的细长银针,恭敬奉上。
沈季瑶指尖捻针,认穴精准,手法迅捷。不过两三针落下,刺入要穴。
针力行处,江北书紧蹙的眉心似有松动,眼睫微颤,终是缓缓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视线初启,一片朦胧。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沈季瑶垂落在他额前的一绺青丝。那如瀑乌发恰好低垂,在他眼前交织成一片温润的影,滤去了马车窗外直射而入的、过于刺目的天光。
阿瑶,若你不再纠结当年沈府真相,该多好。
“将军醒了?!” 李医官难掩惊诧,目光在悠悠转醒的江北书与神色沉静的沈季瑶之间来回逡巡,忍不住拱手问道:“姑娘这手金针渡厄之术,精妙绝伦,敢问师承哪位杏林圣手?”
沈季瑶神色淡然,将擦拭干净的银针递还李医官,语气轻描淡写,带着刻意的疏离:“李医官谬赞了。不过是闲来无事,偶于古籍残卷中得见一二偏方,方才情急救人,姑且一试罢了。”
她言辞谨慎,唯恐在外人面前显露过多,平白惹人探究根底,徒增祸端。
待下了马车,入了军中营帐,屏退左右,沈季瑶方敢真正沉心静气,为江北书仔细诊治。
烛火摇曳中,江北书半倚榻上,意识渐清。忽觉颈侧微凉,他下意识垂眸——正见沈季瑶指尖银芒闪烁,那细长的针尖,不偏不倚,正悬停于他颈侧一处极为隐秘的要穴之上!
终于,还是要动手了吗?
“等等。” 江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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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声气断续,那只血迹斑驳的手缓缓抬起,似要抚向沈季瑶的面颊,却在半空骤然凝滞。
风过林梢,几缕散落的青丝,不经意间拂过他手背上已然干涸暗沉的血痕。
“沈季瑶。” 他唇角竭力牵起一抹弧度,双眸却紧紧闭阖,不敢迎向她的目光,声音带着沉疴般的喑哑,一字一句,仿佛用尽了残存的力气:“若、若能重来,我——”
短暂的停顿,似有无尽挣扎碾过心头,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却字字清晰:“仍会娶你为妻!”
阿瑶,我知你怨我恨我入骨,可怨我总比丢了性命要好。
江北书虽是个武将,却也饱读圣贤之书。称得上儒将,又岂能不通算计二字。自与沈季瑶重逢的那日起,他便心底生了疑。
杨坤派去查探醉春楼的探子,也将当日妓人拦路的真相呈报于前。
她既想入宫,我自会助她。只是,我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入宫为妃。
哪怕违抗圣旨,哪怕落得个不得好死的结局,我亦要试一试。
索性,我赌对了。
皇上为我们赐婚,从此往后,阿瑶便是我江北书一人的了。
只是我忘了,她心底藏着恨。
大婚之日,沈季瑶趁他熟睡时,戳入他胸口的剪子,好似一把带毒的匕首,一点一点地向内挖动着。
痛,压抑得他喘息不得。
沙场浴血,他负伤无数,却唯有此刻,仿佛魂魄已被生生剥离躯壳,直坠黄泉。
然而,当目光触及蜷缩在床角、浑身颤抖的沈季瑶时,那焚心的怨怒竟瞬间消散。
他痴痴望着她,不敢,亦不忍责怪分毫。
他紧闭双眼,暗暗宽慰自己:罢了,只当自己这辈子欠了她。
“你这般模样作甚?”沈季瑶看他紧闭双眼,一副毅然赴死地模样,不禁生了疑惑。然而,一丝难以言喻的、隐秘的欢喜,却如藤蔓般悄然缠绕上她的心尖——为他那猝不及防间的剖白心迹。
“你何苦为我做这么多呢?” 沈季瑶凝望着他胸口上,旧创叠着的新伤,声音轻若蚊蚋,几不可闻。
只是,江北书早已陷入昏沉,未能听见这声低语。
待到再睁眼时,竟已是一日之后。
杨坤伤势稍愈,托着医馆熬好的药盏进来时,正见沈季瑶伏在江北书榻沿小憩。
脚步声惊动了她,她悚然惊醒,眼底还带着未散的惊惶。
杨坤眼珠硕大,在沈季瑶身上转悠了几圈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替自家将军打抱不平:“夫人,有些话属下实在忍不住了。”
想起方才从营帐外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和出征那日沈季瑶与宋千嶒二人深夜幽会的画面,杨坤语气都有些生气,“纵然您不喜将军,但天地可鉴,将军他待您是真心实意的,您又何苦如此折磨于他。”
他胸膛起伏,声音愈发沉痛:“当年,沈太医等人曝尸荒野,无处可葬。是将军,是他甘冒奇险,将尸骨收殓,葬入江氏祖坟。”
沈季瑶如遭雷殛,浑身剧震,猝然抬首,不可置信看向昏睡在榻的江北书:他竟将父亲葬入江氏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