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进觉得很奇怪,过完年上班以后总觉得林若怡有些躲着自己。
他不知道林若怡大年初一回家以后,渐渐的就有些想起自己喝醉以后的表现了。
虽然她自己也吃不准这些是真实发生的还是自己做梦里的场景。
但是即便不是真实的,秦淮茹的问题和自己的小心思也把林若怡吓了一大跳。
心虚之下,她现在连看自己老师的眼睛都有些害怕了。
小姑娘现在很矛盾,她很想问一下自己的师娘,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又怕是自己瞎想的,那就完蛋了。
所以她只有暗暗告诉自己,等到妇女普查结束之后,就安心回轧钢厂做厂医。
少去老师那里,也许自己就渐渐忘记了。
不过很快她和沈南进都没有时间琢磨这些事了。
王红梅办事的效率很高,大年初九开始,街道办组织的妇女普查就开始了。
每条街都是一天,按照计划,基本上每条街有大约两百名左右的妇女需要诊治。
为了这一次的普查活动,街道办也是花了大力气了,每天一早就去计划中的胡同、街道口摆设桌椅板凳,又要协调旁边的大院,腾出三四间房间用来查体和针灸、推拿,到晚上又要撤场。
原本大家也觉得这样还行,可是五天以后到了帽儿胡同就感觉到不对了。
看看后面排队的人群,就说三百人都不止。
林若怡暗暗皱眉,她这样粗心的人都发现不对了。。
她很清楚,包括自己的五、六个勉强可以看一下病的医生,也都是打辅助的。
其他人大部分人最多也就是帮忙协调一下排队、统计一下病历而已。
这次活动的主力还是沈南进。
前面几天每天两百多人都把沈南进累的够呛,这今天的人数显然是不对了。
这时候,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少妇模样的人坐到了沈南进的对面。
“咦,看你眼下清暗,唇色偏白,昨晚没有睡好?”沈南进有些奇怪道。
这女人,好像有两天睡眠不好了。
“嗯。”女人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从通县来的,昨天没有排到队,所以就找了个桥洞对付了一宿。”
“不是。”旁边的林若怡突然有些明白了,“你不是这个街道的?怎么也来这里了?”
“这不是我大姨前几天找你们看的病嘛,找人带信给我的,说沈医生医术高明,我就赶过来了。”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道。
林若怡立刻明白后面多出的人是怎么来的了。
“这怎么…”
“行了,若怡你少说两句。”沈南进倒是没有在意,拦住有些跳脚的林若怡,“来都来了,谁看不是看。”
他这几天累是累了点,但是情绪值也没有少赚。
他准备借着这段时间的收益,多准备一些药材种子,回去催熟一轮。
“老师,这也太多人了,哪里忙得过来。”林若怡不满地嘟着嘴。
“怎么?学医的医德被狗吃了?大不了延长几天,或者让街道办拉几盏灯出来。”沈南进没有当回事。
“来,让我诊一下脉。”他回头对着少妇道。
“哎。”那女人显然有些刚刚从失望到重新有了希望的惊喜,忙不迭地把手放了上来。
沈南进三根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腕上,眉头时而舒展时而轻蹙。
挨了批评的林若怡只好气呼呼地坐在了旁边。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都说离开老师远一些了,可是每次看到他诊疗时专注的样子,就忍不住要靠上去。
"脉象沉细而滑,尺脉尤其弱。"沈南进收回手,转头看向林若怡,"你也来感受一下,她这是典型的带下病,西医叫宫颈炎。不过我们中医看的是整体失衡。脾失健运,湿浊下注,加上任脉不固,才会反复发作。"
林若怡也伸手搭在了女人腕上,闭着眼睛感觉了半天,无奈地摇摇头:“老师,我感觉不出来。”
沈南进“哧”地一笑,无奈道:“想什么呢?不是诊断是要你感受,你记住这个特征就可以了。”
他转头看向女人:“你是不是喜欢喝凉的?平时压力也比较大?”
“嗯。”女人低低回应。
其实有多少人能够保证不喝凉水?家里的媒都是定量的,很多人冬天都不舍得用热水,全是凉水洗漱和擦身。
“三年前还流产过?”
女人猛地抬头,惊讶道:“这个您也摸得出来?”
沈南进顿时一头黑线,这用词,怎么就感觉不太正经呢。
“尺脉弱而涩,胞宫有旧伤,而且后面没有好好温养。”想了一下又补充道,“这是看得出来的。”
“噗…”林若怡不厚道地笑了,叫你凶我。
不过她暗暗咋舌。
为什么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老师一摸…呸!一看就知道怎么多呢?
沈南进叹口气:“女子以血为本,流产最伤气血。气血亏虚,外邪就容易入侵。再加上你长期脾虚湿盛,湿热下注胞宫,这才成了缠绵不愈的带下病。”
“沈医生,这个能治吗?”女人有些慌乱。
“能治。”沈南进也不多话,提笔写下药方,“这是外洗方:苦参、蛇床子、黄柏煎汤坐浴,能直接作用于病所。”
回头看着林若怡:“记得那个健脾祛湿、清热解毒的方子吗?白术、山药健脾益气;黄柏、车前子清热利湿;再加芡实、银杏固摄止带。因为任脉不固,所以再在这个方子上加杜仲、续断,补肾强任。这样标本兼治,才能断根。”
他这两天为了节约时间,给几个能上手帮忙的都准备了一些常用的药方,到时候微调一下就可以了。
“老师,怎么是任脉不固?”林若怡好奇地问道。
“任脉起于胞宫,主一身之阴。就像...”他突然想起这徒弟怕是连任脉都不知道,随手在纸上画了一张任脉的图,指着代表任脉的线道,“好比房子的承重墙出了问题,外墙再修补也容易漏雨。所以治疗带下病不能只清热利湿,更要补益任脉。”
又随手拿出了银针道:“大姐,给你足三里和三阴交针灸一下,这个在小腿上,就不去里面了。以后你两周来针灸一次,大概两月断根。如果我们不做普查了,你就去街道卫生所找我。至于药方,都是一些常见的药,你去了通县的药房抓药也可以。”
女人顿时大喜。
一直到她离开,林若怡才怯生生地问道:“老师,你为什么让她去通县再抓药?”
沈南进无语地看她一眼,这小徒弟真是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啊。
“你看她昨晚住了桥洞也没有去大姨家里,说明无论是她还是她大姨,家里的条件都不好。这药方上都是常见的药,又何必在四九城这种地方花大价钱呢。”
他这样一说,林若怡顿时不说话了。
“沈医生,你真的是医者仁心啊。”倒是刚刚坐下的一名大娘开口夸奖道。
沈南进淡淡一笑。
自己能说什么?
正常一个病人也就是贡献个60、80的情绪分,刚才那名女子一个人给了620分各种情绪值?
这一天,普查团队一直工作到了晚上8点多。
傍晚的时候沈南进直接留下了三四个有用的,其他人都让她们回家了。
后面的人也不多了,她们帮不上忙的就不用耗着了。
好不容易把全部人都看完了,沈南进惊讶地发现自己对面居然坐下了一个8、9岁的小丫头。
他都奇怪了,这么小的孩子,哪里来的妇女病?
“沈医生,我能不能看病?”小家伙有些犹豫地轻声问道。
“可以啊,你把小手给叔叔看看。”沈南进、林若怡和周围一群人都乐了。
他们都觉得这小孩是不是不懂看病的含义,来凑热闹的,看着就有些好玩。
“那我可不可以把我看病的机会让给我爸爸。”小女孩涨红了脸,鼓了很久的勇气问道。
“小妹妹,你爸爸生病了吗?他现在在哪里?”沈南进的语气一下子认真了。
看了一眼小丫头,大冬天的,穿着一件打满补丁还嫌单薄的小棉袄,脚上的布鞋露出两个冻得红红的脚趾。
“他在家里,沈医生可以去给我爸爸看病吗?”小姑娘怯生生的问。
“行,叔叔整理一下东西,你带路。”沈南进没有犹豫。
“老师,要不等我去把自行车骑过来?”林若怡问道。
“不用,小丫头都可以走过来,能有多远?”沈南进没有在意地摆摆手。
“不是,她爸爸都走不过来,老师…”林若怡终于还是把担心说了出来。
她所谓的骑车的借口无非是找个理由想单独和沈南进提醒一下。
她也做了一年多厂医了,自然知道很多病如果看不好还不如推给大医院。
“你呀,学医的需要这么多心眼干嘛?看得了就看,看不了就承认是学艺不精,还至于连去看一眼都不敢吗?”沈南进第一次这样严肃地批评道。
“是,老师是我错了。”林若怡红着脸低头承认错误。
可是心里老师的形象反而更加高大了。
“沈医生,我能跟着去看一下吗?”一边,程秀秀突然凑过来。
这是红星医院妇产科借调来的女医生,看起来已经二十七八岁了,是这一次所有人里年纪最大的。
平时看她不声不响的,这次倒是主动提出了要求。
“想去就去,没有什么能不能的。”沈南进也无所谓。
这一次的妇女普查,让他感觉到了国家医疗能力的薄弱。
连四九城里面的医疗人员都短缺到这个程度,那其他地方呢?
如果有人愿意多学一点,他并不介意去教授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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