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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5

作者:一西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和好 不会不要你们


    半个多月了, 陈则没能睡过一个完整的好觉,在家担心又会梦游被发现,在店里也提着心落不下来, 总怕醒过来不在原地, 他瞻前顾后, 高度内耗的神经已经拉到极限。


    贺云西一直守他身边, 让缓缓情绪先,差不多了再轻轻搂他一把,低声讲:“嗯,我知道。”所有的安慰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作用不大, 手往上移些, 贺云西摸他后颈,还有短硬扎人的头发, “我陪着你,不管结果如何,好的,还是坏的。”


    陈则没动,靠着他, 额头抵他肩上:“我不清楚该怎么办。”


    “那就不打算了, 等后面再说, 只管过好现在。”


    “太难了。”


    “可以慢慢来。”


    “为什么会这样……我以为我是例外, 和他们不同……”陈则喉咙里艰涩,嘴唇发干, “就算是,至少也应该晚几年,凭什么……比他们都早, 那不公平。”


    贺云西抱他,又拍了两下。


    陈则压抑而丧气,近些天憋狠了,一道口子很快就使得筑起的防线分崩瓦解,垮得稀碎,他抓着贺云西的衣角,紧紧攥住:“我才二十几,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凭什么我就那么早……我没想过,还没做好准备。”


    “我还在。”贺云西说,“没事,有我在的,没想就没想,后面我们一起做准备。”


    “我害怕,我会比他们还严重。”


    “别怕,咱们先看医生,确定了一块儿想办法。”


    “现在我成了拖累。”


    “你不是,拖累不了我。”


    陈则害怕,家里破产出事那会儿,他都没怕过,只是感到绝望,看不到出路,他那时太年轻,所以偶尔也会一时想不开走上天台,可如今,寻死都需要极大的勇气,孑然一身时可以无牵无挂,现在被绊住了脚步,生活终于回到正轨,老天却跟他开了个如此大的玩笑——他躲避,用自以为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其实内心惶恐,惴惴不安,越是挣扎就越是适得其反,然后眼看着一切走向失控,越做越错。


    他没有应对的法子,这种情况全无经验可言,唯有历历在目的现实。


    何玉英他们自从疯了,人生基本就等同于完了,失去理智和自控力,活着便没了尊严,更像是被圈养的畜生。


    姥爷也好,何玉英也罢,注定的宿命谁都逃脱不了。


    何玉英他们没有教过他,面对这种时候应该怎样去做才是对的,或者说,他从上两代之中都没有学到与此有关的应对策略,只能看到绝望。


    “我该怎么办……”陈则第二次问,难受到声音都哑了。


    二爷生病那次,贺云西给不出回答,这一回他从始至终都抱着他,没松开,与其相互依偎。


    “我不会走。”贺云西说,“你别赶我,我以后都留着,如果真的有什么,我们一起面对。”抬起陈则的下巴,挨他的脸,“你有我,还有江诗琪她们,我们都能看着你。以前你顾我,顾她们,现在该我们顾着你了。”


    房子里乌漆嘛黑,伸手不见五指,相互瞧不见对方的脸,心底里的脆弱逐渐在昏沉的环境中显露。


    贺云西肩头湿了,陈则弓着脊背,趴他身上,到后面埋怨和恐惧都宣泄不出口了,什么都讲不出来。


    当初陈家出事,陈则再彷徨茫然都没掉过一滴泪,何玉英去世也是,就连二爷的离开,他的心都如同石头一般硬,外泄的情感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唯有此时他绷不住了,曾经那些已经熬过去的不幸排山倒海袭来,他呼吸都困难,像扯着救命稻草一样拽紧贺云西,他突然就泣不成声,没出息地依靠着对方。


    ……


    负面情绪宣泄出来就好受多了,等躺床上,贺云西继续守着陈则,让他先睡,贺云西会看着他,就算半夜梦游也没关系,先安心休息,其他的不用管。


    “我等你睡醒,哪儿都不去。”贺云西说。


    不知何时睡过去的,陈则浑浑噩噩,朦胧间只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以及空调的风。


    可能是连续多日的疲惫接踵而至,实在是很困很累,一觉睡得沉,到日上三竿都没醒。


    到下午起的床,还压根一点意识都没有,感觉仅仅倒头躺了会儿,一睁眼就太阳西斜了。


    贺云西真的还在,竟然还陪同躺着,虽然早就醒了,可没起来,守在旁边。


    昨晚当人面难受过一回,即使黑魆魆中相互看不清,但到底是崩溃后做出来的事,白天光照进窗户,思绪回笼,人又变得有包袱起来了,记起晚上自己的行为,陈则浑身僵着,不声不响的,转头望望边上,与这人对上视线。


    更加不会应对接下来的场面,昨儿脆弱成啥样了,又是袒露脆弱又是扒着人家,活了二十多年就没干过这种事,可现在后悔来不及了。


    贺云西倒还好,心态蛮平和,了解他的性格,见人醒了便先坐起身,不再提那些有的没的。


    醒了该饿了,预订的外卖也快到了。


    “洗个澡再吃,还是吃了再洗?”


    陈则顺着台阶下:“都行。反正东西还没到,我先洗澡,要不了多久。”


    是该洗澡了,大热天的,住五金店里都没咋洗澡,没那条件很不方便,陈则上一回洗澡还是三天前随便冲的凉,温度太高又闷,身上都有味儿了。他自个儿光顾着发愁去了,没注意到这个,也就现在人稍微松懈了点,才注意到自己身上都快发馊了。


    贺云西够体面的,竟然还抱着他睡了一晚。


    进浴室上上下下全搓了一遍,打了三次沐浴露,外加冲四次水,皮都快搓裂了才算结束。


    站镜子前,陈则闻了闻自己,抬抬手,确定真没味儿了,拿毛巾擦干。


    衣服贺云西收进来的,他原本放这儿的都拿走了,搬的时候挺冲动,现在好了,一件换洗的都没了,只能凑合穿别的。


    “新的,试试。”贺云西说,“我妈给你买的,看一下合身不,应该可以穿,我按你尺寸报给她的,看起来没差。”


    陈则一愣:“贺姨买的?”


    “前两天刚到,我洗了的,干净的。”贺云西解释,“今天你要是不在这边,本来我都想着让诗琪给你送过去。”


    穿上新衣裤,陈则心里五味杂陈,都很合身,不大不小,比他自己去外面买的都合适。


    他忙着把所有人都往外推时,其他人没一个推开他,谁都没变,对他一如既往。


    贺女士早前还给他打了几次电话呢,可惜他都没接,结果人贺女士非但不跟他计较,还把东西直接送这边来了。


    “她就这个样,总爱找点事做,还说不通。”贺云西讲得迂回,和陈则的感想相反,反而觉着贺女士太热情了可能会惹人厌烦,过犹不及,有时过分关心就是没边界感。


    陈则说:“没有,贺姨挺好的,我没那个想法。”


    “你喜欢就行,鞋也有新的,放玄关了,青灰色那双就是,待会儿出门可以换。”


    “嗯。”


    贺女士买的所有物件都合身,鞋子也是。


    前一天闹了一场,黄昏时分到304,祖孙俩还在为转学愁眉不展,江诗琪吓坏了,见到哥回来都不像往常冲上来,她难过得很,以为哥真要送他走,看到哥进门,立马背过身躲窗帘后边。


    那阵冲动下去了,恢复正常了,陈则有错就认,对着屋里的三位,他头一遭很温和地服软,为做过的伤人行为低头。


    江诗琪不信,扭捏背着手,仍躲着不肯出来。


    贺云西夹在兄妹两个中间打圆场,调和,带江诗琪到陈则跟前,担保:“绝对不会送你走的,你哥讲的,他舍不得,送谁都不送你。”


    江诗琪爱钻牛角尖,德性和她哥如出一辙:“可是他要自己走,他不要我们了。”


    小姑娘眼睛肿得像俩圆溜溜的核桃,她别扭,但坚持不到两秒钟就破功,瞧见哥眼睛也是红的就晓得,哥肯定也难过,瘪瘪嘴,心头发酸,边拧巴边瓮声瓮气对陈则讲:“你是大骗子,你明明和阿婆说了要我的,你保证了的,你讲话不算数。”


    陈则否认:“我没说不要你。”


    “可是你送我去住校,我好怕的。”


    “嗯。”


    “哥就是大骗子……”


    江诗琪太伤心了,伤透了,她不要陈则的认错或是低头,她要他的承诺。


    “哥,你别不要我们。”


    “嗯好,不会。”陈则点头,答应,“我不会不要你们。”


    第82章 爱意 伤疤的由来


    一波忽上忽下的起落沉浮够吓人的, 搞得大家都为此忧心,但事能缓和能解决就是行了,没有跨不过去的坎儿。


    重归于好了, 皆大欢喜, 所有的又回到正轨。


    生怕哥反悔, 会变卦, 为此江诗琪拉着哥不肯松手,也把贺云西带上,就差将他俩都绑陈则身上。


    陈则不去哪儿,就待在家里,任由小孩儿了。只是回头等贺云西拿出剃须刀要给他剃胡子, 江诗琪还寸步不离跟着, 他啼笑皆非,着实无奈得很。


    “放心吧, 他走不了,我看着他。”贺云西宽慰,扯张纸为江诗琪擦擦,“几分钟,不会耽搁太久。”


    江诗琪不听陈则的了, 可听贺云西的, 点点头出去, 但不走远, 谨慎守卫生间门口:“那我在这里等你们。”


    陈则好笑:“只有一道门,堵这儿干什么, 我还能从别的地方跑吗,去,看电视去, 到沙发上坐着等。”


    江诗琪仍旧不肯,他们只好半掩上门,留一道缝。


    陈则胡子挺长了,近半个多月没打理过,又粗又黑扎手了都,贺云西不让他自己剃,帮他弄,打上泡沫,洗一洗,再打泡沫才开始剃,动作很慢,耐心细致。


    不太习惯这么被伺候,当对方手摸上来,陈则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可随后被扣住了腰,贺云西指尖碰碰他锁骨那里的皮肤,轻声说:“不要动,一会儿就可以了。”


    “要不我自己来。”陈则说。


    贺云西拒绝:“不行,你站着,别动。”


    剃胡子很快,前后不过五分钟,可那对陈则而言,却莫名有些漫长,他们站得近,近到陈则能从这人的眸中瞧见自个儿的倒影,此时贺云西的眼里只有他,再无其他。


    陈则不动了,直到结束都安静站定。


    贺云西故意问:“我脸上有东西?”


    他顺着话乱唬人:“嗯,沾了泡沫。”


    其实没有,贺云西脸上干净,但对方还是配合地抬手,再凑近些:“哪儿呢,左边还是右边?”


    陈则张口就来:“左边。”


    贺云西便抹一把左边脸颊,理所当然什么都没摸到。


    “没弄到,你给我擦一下。”


    “你看镜子,对着弄。”


    “不方便。”


    “把剃胡刀放下就腾出手了。”


    “还有一点,放不了。”贺云西微弯身,偏侧脑袋,“你帮我。”


    再近些都要贴上来了,两个人唇瓣相对,各自都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淡淡热气,陈则刚洗了澡,口中是清新的薄荷味,彼此要挨不挨的,差一点就能亲上了。


    这个姿势保持了十几秒,绷着身子有些费劲,陈则最后还是为贺云西擦了下,假装真的有沫子,实际只是指腹蹭上去摸摸,很快又收回。


    剃胡子不费时间,但在浴室里边待了挺久,贺云西圈住陈则,把人困在狭窄的角落,偏偏头,还是凑了上去。


    陈则没反抗,接受了。


    不过仅是蜻蜓点水地碰挨,门外有小孩儿呢,时候和场合不对,不能太过火了。


    剃了胡子人看着都更精神了,没那么死气沉沉,状态都不一样。


    大伙儿更能接受清爽的陈则,看习惯了,胡子拉碴的真不行。等贺云西带陈则出来,大抵是本就松了一口气,屋里的氛围都变了,阳光由窗外照射进来,亮堂堂的,灿烂且美好。


    被祖孙俩和贺云西齐刷刷盯着,陈则怪不适应,不知道他们仨干嘛看着自己,他拧巴,当作感觉不到,没多久到阳台上,借口:“我把外头的衣服收了,晾好久了,快一周没人收了。”


    哪里快一周了,分明是今早才晾上的,家里人每天换洗,他压根没注意而已。


    其余三人不拆台,由他去了。


    晚点去到店里,大邹他们同样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陈则的变化,以为他今天又不来店里了,结果他一幅利索模样出现,大邹傻愣了半分钟,反应过来才招呼他们。


    近些天陈则没心情关店里,很多方面都是徐工和孙水华在帮着干,大邹也出了不少力,他的回归让大邹他们倍感高兴,可算是正常了,陈则前阵子那表现,大邹都怕他撂挑子不干要把五金店给关了,毕竟陈则原先恨不得天天住店里,近些天虽然人是在这边,可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反常。


    没人问陈则究竟怎么了,成年人都有边界感,何况陈则这半年多以来突遭各种重变,他最近才爆发属于是非常克制的了。


    人恢复了就成,旁的不重要。


    五金店这个月利润相当不错,大邹向陈则汇报,陈则听完了,对钱倒心无波澜,表示从下个月起,会像徐工他们那样给大邹算工钱提成啥的,而不是只给固定薪资。


    前者无疑就是涨工资,按做工拿肯定更高,主要是现在大邹也能接一些容易的活儿了,比如换灯泡、修电器之类的,做得还可以。能者多得,这是应该的。


    大邹怔了怔,完全没想过涨工资这事,按照他的预估,最起码得再过一两年才能得到这个待遇,所以眼下陈则突然提出来,着实是意料之外。


    涨工资必然值得乐呵,大邹也不扭捏,立马应下:“谢谢老大!”


    回去和贺云西说起这个,陈则其实原本的打算的确是等过一两年再给大邹涨工资,他都不理解自己为何会这么做,也不清楚跟贺云西讲做什么。


    ——贺云西知道。


    人在迷茫无措时总会向外寻求出口和平衡,做一件好事,抵消一件可能会发生的坏事——那很唯心主义,甚至算得上是迷信,但实在没办法了,是不得已而为之。


    陈则说:“要是周末去检查,我……真有问题,咋整?”


    贺云西务实,轻声讲:“那就治病。”


    “可是这个治不好,只能控制。”


    “听医生的,按照医嘱来。”


    可能是入夜后暗沉的环境使然,陈则彷徨,不像白天那样稳当。脑子里仍是乱,没想到出路,难免不安。


    “我不想拖着你们,以后还长,总不能一直都那样。”陈则说,直挺挺朝向天花板,“它不像别的病症,还能依靠药物治愈,我要是确诊了,这辈子基本就到这儿了。”


    贺云西搂他:“不会,我讲了的,有我在,我能守着你。”侧转身,对着他,贺云西抚他的脖颈,低低的,“就算是确诊了,也到不了这种程度,大不了我带你走,离开这里,换个地方生活,去一个适合养病的地方,只有你和我。”


    陈则消极:“能去哪儿,除了这里,我也没地儿可待。”


    贺云西说:“总能找到你喜欢的地方,我们慢慢找,不着急。”


    “江诗琪她们怎么办?”


    “我也会顾着,多两个不多。”


    “那太辛苦了。”


    “不辛苦。”


    当他是宽慰自己,讲好听的,陈则没放心上,沉默良久,转身也对着他,被子摩擦身体窸窸窣窣,贺云西顺势把人箍怀中,又说:“如果没有你,我才是没地去……”


    离周末还有三天,这三天显得煎熬,可同时又有种得以短暂躲避现实的自欺欺人感,陈则盼着能快些面对最终的结果,可怕结果不如人意,不是他想要的。


    期间给江诗琪班主任通话一次,告知取消转学,不转了。


    对面的班主任悬着的心落下,见他改变了主意,絮絮叨叨讲了很多,大意是如果陈家有什么艰难困境,或者江诗琪上学对他造成了负担,有需要可向学校求助。


    当然,陈则没有需要求助的,转学是他一时脑热,现在搞得人班主任跟着着急,这不应当。


    周五那天,该去武青了,医生是贺云西约的,定在周六早上,他们周五就得开车过去。


    陈则下午空闲,中途到汽修厂一趟,贺云西中午送饭把手机丢他那里了,他没事干出来走一圈。


    到了办公室,贺云西不在,人在改车不知道他来了,只有李恒在。


    李恒昨晚熬夜打游戏,今天从早上就偷懒瘫办公室椅子上,见到陈则送手机,让他把东西放下就行,还给指了方向说贺云西在哪里。


    陈则只是过来送手机,没准备找贺云西,不想耽搁对方干活,送完手机就折返,可走到门口就被叫住。


    李恒有事要说,坐起身,挠挠后脑勺,似乎有些无从开口,憋了一会儿还是说:“你俩……你和贺二,你们之间原本我不该插手,但是有个事,你得知道。”


    陈则停下:“什么?”


    “看过他背上那条疤了没,他有没有告诉你怎么来的?”


    必定是没有,贺云西碰都不让碰,哪会讲实情。


    李恒越俎代庖,告知伤疤的由来:


    是贺云西当年在国外打比赛,挣了钱被竞争对手报复,遭到抢劫,劫匪拿刀架他脖子上逼迫,可他要钱不要命,宁肯挨了一刀险些命都没了,硬是死活把钱保住了。


    那笔用大半条命换来的钱,最后也不是贺云西自己拿的,他一分没留,不为己不为贺女士,却是给外人挣的。


    第83章 恋人 “是我先认识的你。”


    “现在讲这个, 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应该知情。”李恒说,“以前我们也不清楚, 不明白他那么拼做什么, 为了这点钱拼成那样, 至于么, 要不是他命大,被路人发现报警送医院了,多半早死了。我那时和他刚认识,还不熟,说句实在话, 其实那会儿挺看不上他为了钱不要命的臭德行, 他其实跟谁都没透露过,我是最近才弄懂咋回事, 现在……算是理解了,你们两个的事我不该干涉,你不要介意。”


    他们冷战,李恒就是瞎了都能发现,贺云西成天在眼皮子地下晃悠, 人都逼成啥样了, 李恒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 如何猜不到是他们感情出问题了, 所以现下陈则来了,虽不晓得他们究竟和好没, 到了哪一步,李恒秉持着对自家好兄弟的仗义,破天荒多嘴一回, 当起了劝和派。


    陈则回头望着,对此讶然,更哑口无声。


    李恒一口气说完,还有——贺云西当年出去打比赛并不挣钱,一个从未经过系统训练也没专业团队的小年轻,靠拳头吃饭挣快钱不现实,无异于痴人说梦,何况国外的环境与国内大相径庭,干这个还比贺云西厉害的不在少数,李山江起初带他出去,是打算带他走正路,可贺云西短视,只看眼前利益选择了与李山江所期望的相反的方向。


    在国外的那几年,贺云西过得不如意,可以说是相当水深火热,他白天兼职,晚上打拳,还不是正规的那种,一开始打赢一次也就两百美金,是后面慢慢在圈子里打出名头了,钱才多了。


    十八万多人民币,换算成两万多美金,得是真玩命,拳头都打烂了才能挣到那么多。


    至于被李山江重新看重,也都是那之后的事。


    贺云西一路走来挺难,李恒实事求是,这也是他佩服贺云西的地方,不然他们成不了交情过硬的朋友。贺云西能耐,实打实的白手起家,寻常人做不到他那地步。


    “你对他,蛮重要的。”李恒说。


    离开办公室,陈则坐汽修厂外边的棚子底下,候外边等着。


    贺云西不晓得他来过了,李恒不转达,陈则也不发消息或是打电话,做完活儿给陈则打微信视频,从画面里发现人竟然就在厂子外边,贺云西手都没洗就出来了,找到人。


    “什么时候到的,等很久了?”


    陈则骗他:“没多久,刚到一会儿。店里弄差不多了,没事做,过来看看。”


    贺云西信以为真:“下次过来,去办公室等,提前给我讲一下,外面太热了。”


    陈则嗯声:“正好在外头吹吹风,这儿还行,不是很热。”


    不热也带人进去歇歇,离下班还有几十分钟,贺云西还得收拾一下,身上太脏了,他都没好碰到陈则,怕把人也蹭上机油。


    带陈则去办公室,里边的李恒已经补完觉出去了,大抵是猜到他们还会进来,故意让地方。


    陈则不拘谨,坐办公室等贺云西结束工作。


    从头到尾不问贺云西半句关于李恒说的那些,等上车了,本来是贺云西开车,陈则先弯身坐进驾驶座,说:“我来吧,你坐旁边歇会儿。”


    贺云西接:“我不累,开车能行。”


    “也歇着,这次换我来。”


    “行吧,中间要是疲了,到服务区换我来开。”


    到武青不远,但因为是周末,赶着进省城的车辆相较于其他工作日更多,路上有几段便比较堵。


    车上,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天,陈则忽然说:“我不是一个很合格的恋人。”


    贺云西愣神,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讲,侧头看了看,半晌,认真回:“你不是,起码对我来讲,肯定不是。”


    陈则温声照实挑明:“咱俩之间,一直都是你在付出,我都没做什么。”


    “没有,你做了很多,而且……”贺云西说,斟酌须臾,“是你先做,我现在做的比你晚了太久了。”


    当他讲好听的,陈则摇摇头,却有点张不开嘴,开车目视前方,高速路上速度快,窗外的风景都化作成虚化的线条。


    贺云西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直言:“是不是我做得多了,让你有负担?”


    陈则说:“那倒没有。”


    “别有负担,犯不着。”


    “嗯。”


    “咱俩不谈那些,又不是小孩儿,非要争个高低多少,我不喜欢。”


    “我知道。”


    贺云西关注点有点偏,更在乎从他口中的“恋人”二字,这个称呼份量挺重,意义很不一样,比起叫对象或是男朋友,多了层独特的意味。贺云西对此很是受用,状似不经意问:“你都这么叫人?”


    陈则专心开车,没太转过弯,不懂他指的什么,想也不想说:“哪个?”


    “恋人。”贺云西直接,明着摆出来,“叫别人也是这样?”


    别人,指代的哪个显而易见。


    陈则亦坦诚:“不是。”


    贺云西心眼儿多,净用到无关紧要的地方:“那我是独一无二的。”


    陈则抓着方向盘,干巴巴应声:“算吧。”


    “什么叫算,是或者不是?”


    “算是。”


    贺云西笑了笑,挺乐,这对陈则来说等同于情话了,能挤出这一句都怪为难他的。


    再开出一段路,不逗陈则了,贺云西靠着座椅闭上眼小憩一会儿,待快到武青城边上了,他倚着座椅,蓦地低声讲:“高中毕业那年,我该早些找你,赶在方时奕之前,这样就不会让他插队了。”


    陈则怔了怔,车子进入收费站正在排队,他转头看了下,没料到这一出。


    贺云西说:“是我先认识的你,不是他。”


    到武青城里天都黑了,预订的酒店在市中心,一家星级酒店的套房,明儿一早就得去医院,他们没空耽搁,进到酒店就洗漱收拾,吃饭直接叫餐。


    夜里躺一块儿,贺云西没穿衣服,陈则摸索着挨上去,关了灯看不清,凭借感觉找到那道长长的疤,有意无意触着。


    贺云西下意识要躲,不让碰,可陈则料准了他的动作,提前把人摁住,轻轻讲:“给我看看。”


    “很丑,别看。”贺云西包袱挺重。


    “吓不到我。”


    “没什么好看的。”


    但终究还是招架不住陈则的执意,借着窗外微弱的光,陈则第一次打量起这道伤痕,冰凉的指尖触及肌肤,贺云西抖了下。


    “疼吗?”陈则压着声儿说。


    贺云西没所谓张口:“还好,现在已经没啥感觉了。”


    陈则没再说什么,只是反复摸着伤疤,指腹在上面摩挲。天热,贺云西火气旺,他们挺长时间没做了,被他这么摸来摸去的很不好受,贺云西三番两次想抓住他的手,可过后还是作罢,随笔了。


    今晚是陈则搂着贺云西睡觉,手搭在对方腰间,环住。贺云西很配合,能让对方主动一次可太难得了,他任由陈则搂抱,甚至靠上去,倒陈则胸口。


    “手麻了我就起开,借你胳膊枕两下。”


    “好。”


    陈则自始至终没吭声,跟铁打的似的,贺云西贪心,躺到快睡着了才挪开,半梦半醒间,又将陈则带进身前,依偎着入睡。


    可能是身边有人陪同的缘故,陈则前几天心里忐忑,但明早就要接受现实的“审判”了,他竟不担忧了,反而心安,不是很惧怕结果了。


    一晚上睡得踏实,安安稳稳的,好眠到天明。


    翌日睁眼,贺云西还挨他身侧,感觉到他动了,贺云西一把箍住他,抱了好久才肯松开。


    医院离酒店仅有十几分钟车程,不远,他们在浴室里做了一次,不赶时间,贺云西用手给陈则弄,为了接下来的检查提早做“准备”,借此分散陈则的注意力。


    陈则想说他不怕了,但临到关头,所有的话还是被淹没进头顶花洒落下的缓流热水中,随着逐渐瘫软的悸动而被冲走。


    贺云西反倒比他这个正主更紧张,嗓音沙哑,对他保证:“我一直都在,不要胡思乱想,知道不?”


    陈则颔首,攀住他宽厚可靠的双肩,腿勾在他腰间。


    上午九点到的医院,排号都排了一个多小时,医院只让看病的人进去,贺云西在外面,看完医生,还有一系列繁琐的检查,陈则轻车熟路,了解流程,许多检查都是他要求医生开的……由于他们的不放心,期间还到另一家医院也做了检查和测试,为此搞了好几天所有的结果才出来:


    人好好的,折腾一大圈,两家医院都没查出任何毛病。


    第84章 安稳 赖一辈子


    各式检查的报告摞出厚厚的一叠, 堆起来比词典都高,没一张查出来异常。


    两家医院给出的诊断大同小异,陈则的状态完全正常, 梦游也许只是压力太大导致的, 而与精神分裂症或其它精神疾病的病症无关。


    “精神分裂症确实有遗传的可能性, 但不是百分百, 咱们医学上也并没有相关的实验案例证明,普通人也会梦游,这虽然不常见,可不能代表什么,不一定就是得病的表现, 比如睡眠过深或者长期睡眠不足, 环境改变等等,这些都是梦游的部分原因。”其中一位医生解释, “而且梦游症吧,才是真的与家族遗传有一定的关系,咱们医院有时也能接诊到这类患者,有时也和基因遗传相关。陈先生,根据你提供的家族遗传病史来看, 目前只有你的母亲患此症状, 其他人都没有, 所以我们也不能因此下任何定论。”


    医生讲了许多, 给出的唯一建议就是让陈则若是后面还出现梦游的症状,那就得定期找心理医生, 进行适当的心理治疗干预和药物治疗。


    他只出现了那几次梦游,后续没再有过,所以医生暂时不给开药或是使用治疗手段。


    “尽量放松些, 多找点能分散注意力的事做,散散心。”医生温和讲,“人要想得开,心够宽,别被过去绊住步子了。”


    从医院出来,外边明媚的阳光照到周身,空气中充斥着焦灼的燥热,站树下的光阴里,陈则和贺云西并肩而行,漫无目的地朝前走。


    来时做足了心理建设,早就准备迎接最坏的情况,在陈则的预期中,就算不是精神分裂症,多半也是前兆,他早给自己判了死刑,最起码也得是死缓或者无期徒刑,压根没抱半点不切实际的期望,孰知上了“法庭”却是无罪释放,稳当平安地走了出来。


    马路上川流不息,来往的车辆行人成群,偌大的城市使得陈则感到迷茫,没事了,他忽然拿不定主意,不清楚接下来的方向。


    “现在去哪儿?”他问。


    贺云西回:“听医生的。”


    “嗯。”


    “逛街,到处走走。”


    “行。”


    武青比北河繁华,街道更宽阔,天空被高楼大厦遮挡,城区里新旧交接融合,与北河市的界限分明不同,这里很杂乱,有的地方气派新潮,充满了现代化气息,可往前走一段拐一个转角,入眼的又是落败的低矮平房,老旧的商铺与居民筒子楼相互糅合,烟火气极重。


    步行半小时,贺云西开车带陈则兜风,中间路过当初他打工的那个工厂旧址,那里早已大变样,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工厂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处高大的小区住宅,周边亦是一大片商业街,和前些年彻底不搭边。


    曾经那位压榨贺云西的老板,陈爸的人渣朋友,据说后来混得不咋样,破产了,挺惨的,下场没比陈爸强到哪儿。


    他们坐在车里,贺云西拧开一瓶水,递给陈则,带人过来倒不是为了看报应,只是单纯找个他们都有印象的地方转转。


    “变化挺大,没想到成这样了。”陈则说。


    贺云西应声,没啥感慨,眼看到晌午了,他们下车找个店随便对付一顿,待到两天后再回北河市。


    既然出来了,不着急回去,那就趁机多看看外边的世界。


    他们在武青周边转了一大圈,买了些东西,等回到北河,差不多赶上江诗琪开学报名。


    俩哥一块儿带着江诗琪去附小,陈则还是和班主任私下聊了聊。班主任认识贺云西,毕竟贺云西到学校接送江诗琪都很多次了,还帮江诗琪开过家长会,班主任以为他们是亲戚,譬如表兄弟堂兄弟之类的,所以默认他们是一家人,他们也没辩解,任班主任误会。


    江诗琪不知道哥哥们去武青的目的,以为他俩为了工作呢,陈则走前是这么找的借口,他们给她买了好多东西,零食玩具小裙子,江诗琪高兴惨了,笑得合不拢嘴。


    小孩儿直脑筋,她不会深究两个哥哥冷战背后的深层原因,他们又好了,而且比以前更好了,她乐得走路都在蹦跳,甭提多乐呵了。


    听到他们出去玩了,江诗琪人小鬼大,拉着陈则叨叨,说唐云朵他爸妈前阵子也出过玩了,夫妻补蜜月呢。江诗琪悄悄好奇,问贺云西:“你会和我哥结婚吗?”


    这个问法不太对,江诗琪机灵,歪着脑袋琢磨两下又改口:“你们能结婚不?”


    贺云西坦白:“国内结不了。”


    “那你想结吗,跟我哥。”


    “那得看你哥。”


    “你呢?”


    “想。”


    江诗琪用手捂着嘴巴,生怕贺云西不懂,偷偷摸摸教他:“你们可以去国外结,有的地方可以的。”


    贺云西顺势点头:“成,那我多找找。”


    一场虚惊足以改变很多,回到武青两个月后,陈则果断做了个决定,将老房子挂牌,准备卖掉换新。


    做这个事前,他和贺云西、家里都商量了,临时的想法太仓促,可他的出发点靠谱,结合了现实才做的决定。


    一是趁着房价高,能卖就赶紧脱手;二是小城市步梯房不适合一家子居住,江秀芬老了,再过几年估计就彻底爬不动楼了,届时会很麻烦。


    最重要的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个房子留给陈则着实不算美好,甚至算得上是厌恶,之前是没办法只能住这儿,如今有别的选择了,陈则当机立断,极快就下定了决心。


    对此,大家都不反对,祖孙俩对房子没感情,陈则在的地方就是家,就是睡大街都行,而贺云西就更支持了,见陈则来真的,立马提出让一家三口先搬对面302去。


    卖房需要时间,短期内很难以理想的价格出手,除非大降价,而且挂售期间最好将房子空出来,稍微收整一下更容易出售成功。


    贺云西其实也有同样的打算,等后面也会将302出售,但是还不急,目前没找到合适的新房。


    他想和陈则买到一个小区,最好当邻居,或是上下层,这样以后两家挨得近,时刻都有照应。他没明着说,暗着试探陈则的口风,陈则听出了话里的深意,脱口说:“怎么,要赖我一辈子?”


    贺云西问:“可以吗?”


    陈则故作犹豫:“再看。”


    对于卖房换新房这事,最期待的是贺女士,当得知他们要换地儿,贺女士大力支持,高兴到语无伦次。


    贺女士不喜欢新苑,要不是因为贺云西要留下这里的房子,302早被卖掉了。


    “为什么以前不卖掉??”陈则说。


    贺云西讲:“早卖了,就回不来了。”


    房子卖了,就没理由回来了。


    陈则想得通这里头的逻辑,猜到了,望着对方,良久,似是而非说了句:“心眼挺多。”


    没人反对,后一个月,找个晴朗的天,一家人从斜对面304搬到302,离开那天,陈则在属于何玉英的主卧坐了大半天,朝着何玉英的照片,过了很久,扯了扯嘴角笑道:“看到了吧,我没步你的后尘,不像你们那么失败。”


    最后,他将何玉英的照片摁倒覆桌上,低低说:“走了,以后我就不管你了。”


    他们只搬走了日用品和衣物等用得着的东西,余下的都留着了,贺云西帮着处理,陈则当起了甩手掌柜。


    主卧的杂物被清空了,搬走没意义,还不如扔了,省得占空间。


    江秀芬背着陈则把相册那些搬到了二爷房子里,即便那两口子生前不当人,可多少是个念想。


    陈则睁一眼闭一眼,不在乎,爱留不留,他不管了,真放手了。


    旧房三两天卖不掉,新房还没影儿,店里的账收得差不多了,头等大事就是还账,清空所有的债,接着剩下的存卡里,以便日后周转。


    这年重阳,陈则最后一次见到方时奕,依然是对方找上来,可与以往不同,这回不再是死皮赖脸求和,是来告别的。


    方时奕似是遇上事了,整个人憔悴,气色极差。陈则漠不关心,冷眼面对,直到对方离开都没给个正眼。


    也是那一天,当夜,一场变故前悄然而至。


    陈则消息闭塞,忙着打理五金店,没空关注外界的动静,还是后面偶然听到别人谈论才晓得。


    方时奕出车祸了,至今重伤昏迷不醒。以及当时车上还有他父母和周嘉树,后排的方爸没系安全带当场死亡,而林曼容和周嘉树,貌似伤势都不轻,没好到哪儿。


    第85章 彼此 挺好的


    传闻闹得沸沸扬扬, 已经遍布和平巷,不知是谁讲出去的,反正很多街坊邻居都对此略知一二。


    方时奕是和平巷的名人, 是这儿飞出去的金凤凰, 他们一家子声名在外, 绝对是周围普通人十分艳羡向往的家庭, 放眼周边,可找不出第二个比方时奕更厉害的年轻人了,也没有第二个方家。是以,这桩意外忽而之间就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无人不为此惋惜感慨。


    据说, 之所以会发生那场车祸, 是因为方时奕的工作室遭遇相当麻烦的困境,好像是经由他们设计的哪处建筑存在质量问题, 工作室本来一开始没被波及,可也被敲打了一番,方时奕为此焦头烂额,费尽心力才得以安全落地,方时奕是为了赶回庆成市收尾, 计划当天乘坐晚上的飞机连夜过去, 结果运气差, 高速路上出了意外。


    而方家父母为何会在车上, 大概也是一起过去帮着处理事端的,毕竟方时奕开公司, 林曼容他们可没少为儿子出力,夫妻两个在庆成市有人脉资源,这时候必定得倾尽全力用上, 不然一个解决不当,自家儿子面临的可不是亏钱损失那么简单,那极有可能是要被相关部门问责,指不定会吃上公家饭。


    至于周嘉树,没人了解他,只当他是方时奕的朋友,倒霉碰巧在那个车上而已。


    大邹八卦,寻思陈则和方时奕关系铁,情谊深厚,把打听到的一股脑全抖落。


    林曼容是四个人里受伤最轻的,流了血,胳膊断了。周嘉树呢,腿没了,他坐的副驾驶座,或许是出事时人下意识的避险反应,方时奕只顾着他那边,却把副驾驶座那一方甩出去挡着迎面的车辆了,急救人员赶到时,周嘉树两条腿被变形的车身死死压住,费了老大劲儿才把人救出来。


    应该是急救不及时,加上受伤严重,周嘉树的双腿没保住,以后想要站起来恐怕难了。


    “还伤到脊椎了,这一截。”大邹在自己身上比划,指着腰那一段,“这玩意儿出了毛病,再有钱都没辙,下.半身铁定是废了,唉,多年轻一个人,貌似才大学毕业没两年吧,真是遭罪,造孽哟。”


    无从探知传闻的真假,更没兴趣探知,陈则听听就过,不关心外人的遭遇。


    何况之前还搞得很不愉快。


    他不会为此感到难过伤心,或是痛快,全都没必要。


    倒是贺女士,一周后她与这边通视频,提了一嘴这个。


    前尘旧怨、千言万语,出口都化为叹气,曾经贺女士恨,打心底里巴不得他们遭报应,可如今报应灵验,她不觉得有半分的舒畅,尤其得知方时奕像当初的何玉英一样,难免五味杂陈。


    所有的根源,不过都是来自于贺爸他们,来自上一辈,其实和后生们有多大关系呢?那些是非就不该传下来。


    贺女士思想早拔高不止一个境界了,她半脱离了凡尘世俗的枷锁,在电话那头说:“都过去了,别去管,你们俩啊,安生过你们的。”


    贺云西对此更不在意,他的重点有些偏,放在了方时奕走前竟然又找过陈则这上面。


    这人爱乱吃味,挺会爬杆上架,以为方时奕又是来做什么的,陈则也没提过,于是揪着这个不放。


    陈则精力都在店里,起先没领会到他的意思,便也没咋表态,轻飘飘的,很是风轻云淡。


    贺云西没完没了,就是不明着说,讲反话蛮有一套,问他:“好歹也是老熟人,要不改天挑个空挡去医院看看,多少给个情面。”


    简直酸得没边了都……陈则没见过他这一面,一下子都愣了愣,而后迟钝转过弯儿,顺势逗弄他,装作直脑筋接道:“可以啊,看你,我都行。”


    贺云西登时脸色都变了,那会儿还在店里,倒没表现出半点异常,等回头夜里了,把人压床上绑起来,动都不给动,逞凶装样地咬牙威胁:“想提上裤子就不认人?”


    陈则躺着,不反抗,拖着声音反问:“要怎样?”


    “我清清白白跟你,玩了那么久,白玩是不是?”贺云西讲得直白,话可太不委婉了,搞得好似陈则强迫他又始乱终弃一样,让人耳根子都热。


    “啊。”


    “想都别想!”


    “是吗?”


    “你得对我负责。”


    陈则不懂咋负责,贺云西手把手教他,长本事了,能反过来带对方了,陈则受不住,到后面人颤了几下,完全忍不了。


    ……


    放纵一夜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根本起不来,骨头都像是被拆开又重新装回去了似的,大腿根酸到抬不起来。


    房子里不比之前了,可不止他俩在,尤其第二天还是周末,江诗琪她们都在。


    大清早江诗琪来喊他们吃饭呢,然而两个才刚躺下,哪能起得来,一上午都没出卧室的门,直到晌午日上三竿了才下床。


    贺云西先出去,一开门,里边的陈则还没收拾好,江诗琪眼看门开了就要往里冲,没到门口就被贺云西及时一把逮住,不给进去。


    “你哥还没醒,不要打扰他。”


    江诗琪疑惑:“咋了他,生病了哇?”


    “没,熬夜加班了。”贺云西说,“让他多睡会儿,晚点再叫他。”


    江诗琪听话,点头:“那好吧。”


    方家车祸的后续,他们没再关注,由始至终也没去主动关注,后来又如何了,谁都不清楚。


    反正自那以后,那几个未再出现,两边没有交际了。


    年底之前,302被卖掉了,以六十五万的价格出手,不算高,可在北河市老房子里不算低了,是让陈则非常满意的价格。


    老房子能卖出高价的同时,新房子的价格更是与日俱增,六十五万,也就够新房子的首付——陈则有点后悔卖房了,房价涨得太吓人了,收入拍八匹马都追不上。


    好在现如今他们也有安身之所,不是非得赶着必须今年就买,等两年也可以。


    贺云西这儿能住,还有二爷的老房子,都是去处。


    六十五万的卖房钱存银行了,但没能放太长时间——李恒搞了个新项目创业,说是做什么网红公司,拉着贺云西入伙,也捎陈则一把。


    陈则那点钱丢李恒的创业项目里都不够看的,占比太小了,但多少是个机会,听李恒的规划,感觉还挺靠谱。


    不知道怎么了,冥冥中陈则就是有种直觉,蛮相信李恒,他真往里投钱了,除开卖房钱还追加了一笔收回来的货款。


    贺云西亦投了一大笔,具体多少他告诉了陈则,是陈则投进去的数十倍。


    陈则开玩笑:“我是不是傍到大款了?”


    贺云西说:“那不是,我跟你混的。”


    投资得拉长线,一年半载就分红回本不现实,他俩都挺有魄力,那么多钱扔进去跟打水漂一般,投完就不管了。


    是赔是赚看命,也看李恒的能耐——项目后面自是大赚特赚,可那都是后话了。


    现下卖房钱没了,陈则也不惦记着看新房了,心安理得住贺云西那里。他拧巴见外的毛病被治得妥妥的,全靠二爷生前的功劳,他终于不会哪方面都非要分个你我了,而是选择接受,然后在别的方面付出。


    比如大包大揽所有的日常开支。


    贺云西更是接受这种模式,乐意被“包养”,别人给的软饭他嫌弃,可换成陈则,那就不一样了。


    五金店利润可观,养活四个人绰绰有余,陈则盘算着,买房的打算多搁置几年,等以后存到足够多的钱了,一次到位换个顶好的。


    贺云西说:“要不整叠拼,上下两套,上面咱俩住,下面那套给诗琪她们,有时我妈过来和她们一块儿也方便。”


    挺会计划,想得够深的,还真冲着踏实过日子去的,太务实了,陈则有些接不住招。


    依照二爷生前的遗嘱,陈则最近往四野山上跑了两趟,还下乡去了一个村小,将二爷来年要捐出的资金提前落实到位。


    回程贺云西来接,路上,贺云西忽而问:“想二爷吗?”


    陈则靠着车窗,看看外面,过了会儿才说:“想,但是已经他不在了。”


    “下次我们一起去看他。”


    “嗯成。”


    长远的道路蜿蜒,向着前方延伸,天上碧空如洗,余晖遍洒。


    望着山那边的落日,陈则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贺云西余光瞥见,等到下一个服务区,找位置停下。


    天儿又冷起来了,两个人靠坐在车头前,挨着彼此。


    “贺云西。”


    “嗯。”


    陈则的手摸到对方,先碰了碰。一会儿,贺云西反过来抓紧,攥着。


    “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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