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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0

作者:一西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3章 消息 闷燥夏日


    汽修厂八月上旬正式投入营业, 开业那天,排成长龙的各类豪车将和平巷从内到外整条路堵得水泄不通,声势尤为浩大。


    本地电视台为此到这边进行报道, 正值周六放假, 附近的居民都来凑热闹围观, 汽修厂免费发吃的, 现场制作十米长的巨型蛋糕太亮眼,江诗琪拽着江秀芬也去了,黑压压攒动的人群拥挤,祖孙俩排队一个多小时才抢到两小块还没巴掌大的奶油坨坨。


    “没哥你买的好吃,腻, 甜过头了。”江诗琪老气横秋摇头, 颇为感慨,对着手机另一边的陈则埋怨, 倾诉完了,卖乖地试探,“哥,等你回来了,可以给我买个上次的蛋糕吗, 有白色糖珠的那个。不对, 要两个, 阿婆也要一个。”


    电话那头的陈则答应, 允诺:“到家了就买。”


    “谢谢哥!!”


    “要什么味道的?”


    “草莓。”


    “成。”


    “等等,唔……不要草莓, 要巧克力的。”


    “可以。”


    “那你哪天回来?”


    “不知道。”


    江诗琪失落,陈则这一次走了很久,最初离开前说是三天, 结果三天又三天,已经快十天了,还是迟迟不见他们启程回北河的踪影。


    小孩子藏不住情绪,唉了两下,难过地说:“要回来了,一定跟我讲。”


    陈则又下乡做道场了,先去了北河市郊外的一处村落,葬礼后陪二爷去四野山的道观里小住两日,过去拜访二爷的一位师伯。


    年近八十七岁高龄师伯有气进没气出了,因病痛瘦得形销骨立,躺床上说不出话,见到二爷连手都抬不起来,时刻都将咽气。


    二爷那张破嘴不消停,臭毛病,这时候了还贫,扯着嗓子凑近大声说:“师伯,到了那边,记得给我师父捎个信,问问好。你们呐,可别念着我和师弟他们,放心上路吧,啥也不要惦记,这辈子也算是活够本了,值当了,千万别有牵挂知道不,不然超度您老多费事,我们道行比不过您,怕整不好。”


    师伯被气得又活了两分,硬是颤颤巍巍举起苍老如树皮的胳膊,一巴掌甩二爷这孽障脸上。


    二爷笑笑,脸皮比城墙厚:“这么多年了,还是怀念您老年轻时教训我,舒坦了,对味儿。”


    老师伯走了,安详离世,二爷让陈则给他上了一炷香,留道观再住一晚,没等下葬又带他下山了。


    随后开车到施安县,一个更为偏僻的村里。


    张师和邹叔早回城了,只有他们两个,下一场道场做得非常简陋,葬礼也寒酸至极。


    逝者也是一老头儿,请他们的是这家的老太。


    老两口如今没后代,一双儿女十几年就已先后离世,黑漆棺材摆放在狭小的堂屋正中,比千斤巨石压下还沉重。


    同村的人大多都来了,上赶着随份子,忙前跑后帮忙操办。


    葬礼仅举行了一天多,前一日入棺,后一日入土,老太趴棺材上哭得凄厉,撕心裂肺。


    老头儿生前对老太并不厚道,年轻那会儿动辄打骂,上岁数了更是过分,只有老太照顾他的份,他自私霸道了几十年,也搓磨作践了老太几十年,可现在祸害没了,老太却天塌了,止不住地哀嚎,一度直挺挺晕死当场。


    年老的婆子孤苦无依,往后又该如何独活,她的天只有窄窄的一道,到最终什么都不剩,碎得稀巴烂。


    陈则靠墙角下看手机,没来由的,记起处处招嫌的江秀芬。


    若没有江诗琪,江秀芬的下场也是这般,甚至更惨淡。


    做这一家收费七百,二爷随村民们记了两千的礼,陈则没随,他同情心喂狗了,不白干活,来一趟够亏的了,回城随便跑半天都比做这次道场挣钱,良善不能当饭吃,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不可能个个都施舍一遍。


    七百块,二爷分毛不要,全给陈则。


    “少是少一点,但至少有,收着。”


    陈则取了两张,随手扔副驾驶手套箱中:“上次我多拿,这次就算了。”


    不要不强求,二爷心安理得收下另外五百,做不来假模假样推拒一番的行径,把钱揣荷包里:“也是,该我多得了,你小子还是有点孝心,不枉我辛苦栽培你。”


    回城的下午特地绕路去市中心的一家甜品店,买四份小蛋糕,俩草莓味,俩巧克力味。


    二爷以为自己有份,笑着就要打开袋子自取,可不等碰到蛋糕盒子,陈则提走袋子放后排,不给吃。


    二爷好气,斥道:“狗日的,经不起夸,死抠门,吃你一个都不行。”


    陈则面不改色说:“没多的,下次买给你。”


    “你就不会多买两个?!”


    “卖完了,没了。”


    汽修厂围栏外前两天加装了新的乘凉棚和木椅,陈则站棚子底下等江诗琪上完课,趁空翻手机的聊天记录。


    近几天陆续有陌生号码打来,归属地都是本地,每次响铃一两声还没接起来就挂断,接起来了对面也不吱声,像是无聊的骚扰来电。


    陈则只一张电话卡,还是当年读书时何玉英给他买的,手机号绑定的重要信息过多,所有的卡,软件实名,还有店里,全是用的这个号,短期内换不了,长期来看,换也不现实——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主顾都是把他号码抄本子上记着,换号等同于斩断这些人找他的方式,必然会带来一定的损失。


    分手就换号不可能,陈则干不出这事,陌生号码是谁打的,不言而喻,来一个拉黑一个,顺手的事,比换号容易多了。


    微信上,一个没有备注的号上午发消息。


    VOR:陈哥,最近有时间吗?


    对这个昵称完全没记忆,担心是哪个时候加的客户,陈则回:你是?


    VOR:小郭。


    方时奕的前助理,那人工作室里仅有的和陈则有联系的一位员工,陈则与其不是很熟,可对小郭印象还不错,十分勤恳上进的一女生,主要负责处理方时奕一些生活上的问题,每次方时奕忙起来,都是她来联系陈则。


    以前小郭都是用工作号找他,他记不清哪天加的她的私人号,而且小郭去年就辞职了,去了德宁发展。


    VOR:我到北河了,想请你吃个饭,你这几天空不?


    小郭对陈则蛮好,当初江诗琪上学遇到了问题,还是她想办法跑手续解决,按道理该答应她的邀请,陈则还没正儿八经感谢过她,该他请她吃饭才是,但迟疑半秒,终归还是拒绝了。


    陈则:不了,下次吧,下次我请你。


    聊天界面上方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可半天没有消息发过来。


    不为难她,陈则说谎:我不在北河。


    那边才终于回:好。陈哥,不好意思,你别介意。


    聊天中止,到此没了下文。


    还有沈其玉的消息,李恒的租房水槽有点小毛病,水龙头松动,沈其玉问能不能过去修一修。


    东西松动拧紧就是,不需要特意去一趟。陈则网上找视频发过去,让照着教程拧两圈。


    沈其玉秒回:我没工具,拧不了。


    陈则:找他们给你一个螺丝刀就有了,汽修厂有。


    沈其玉不回了,不知是找螺丝刀还是做什么了。


    江诗琪上完课,兴冲冲疯跑下楼,晓得陈则等下边,看到他拎着小蛋糕来的,她高兴到大叫,书包砰地扔地上,飞奔上前双手接住心心念念已久的小蛋糕。


    哥竟然买了四个!


    江诗琪乐到昏头,小孩儿太容易满足了,分外没出息。


    陈则不吃蛋糕,嫌腻味,四个蛋糕只能带回家和江秀芬分着吃。江诗琪不理解哥为什么不爱小蛋糕,惋惜摇摇头,当晚一口气干掉两个,撑得连晚饭都吃不下。


    夜里陈则不在家睡,到店里转了下,临时接了一单上门维修。


    下单的地址很近,就在本小区。


    最初的门牌号写的三栋二单元402,等接单后,上门前确认,又改一次。


    ——改成了302.


    电灯坏了,要修。


    订单上备注的,到了地方也属实,次卧吊灯烧了,需要重换。


    房子里只有贺云西,李恒他们全不在。


    换吊灯不难,只是大晚上买不到新的,得等白天买了才能换。


    陈则上楼,检查完留那里待了半晚。


    进了门,后面没再回去。


    带去的工具箱散落放地上,用完不收拾,随意四处丢。


    客厅黑沉,灯是好的,可关上了,没开。


    陈则抵靠着岛台,双手反撑在身后,死死抓握边沿,手臂的肌肉因过于用力而分明鼓起,一点点失控。静谧的环境中,闷燥的气流裹挟着意志,慢慢加重的呼吸越来越沉。


    深夜掩盖正在发生的全部,悉数无声吞没。


    细长的手指穿过对方柔软的发间,被缠绕住,他轻颤,忍不住扯了扯,使得贺云西仰视自己,对方抓住了他另一只手,更加使力地扣紧。


    漫无边际的夜如潮水,层叠向前推进。


    整栋楼都黑下来了,银白的光铺洒,沙啦窸窣,起风了,一阵阵的。


    第24章 嫌弃 “一直拉着脸,谁得罪你了?”……


    细月如钩, 随风隐进堆积的云里。


    凌晨一点半,房子缓慢归于沉寂,两人面对彼此, 胸口的起伏还未平稳, 贺云西的半长卷发散开, 深邃的眉眼染上夜晚的朦胧, 他的气息灼烫,凑近陈则耳畔,甫一侧头再挨上来一丁点,双唇便能触到陈则的脸侧,但又保持着最后些微的距离, 始终没碰到。


    陈则上衣完好, 灰色T恤宽大,领口因长期反复漂洗而略微变形, 有些大,露出下方瘦削的锁骨。他大剌剌倚坐岛台,颈侧、后背、从腰腹往下到人鱼线的部分,淌着薄薄的汗,身上黏湿, 像刚洗过澡出来, 可又不够干净清爽。


    浅淡的气味充斥于暗影中, 分不清到底属于谁。


    他今天心情差, 不大爽利,贺云西感觉到了, 抬手钳住他的下巴,转向自己。


    “一直拉着脸,谁得罪你了?”


    这人的手挨上来, 陈则将其拉开,低声说:“拿开。”


    贺云西不拿,还在他脸上刮擦两下,用指腹磨了磨:“嫌弃?”


    “脏。”


    “又不是我弄的。”


    “自己洗。”


    “还挺讲究。”


    推开这人,陈则向后退了退:“热。”


    贺云西放开他,摸到墙壁上的空调开关面板,打开冷气。温度28℃,出了汗吹冷风容易着凉,温度不能太低。


    拧开水龙头,边扯拉链边换手洗,擦干后抓一包纸巾和水过去。


    “常温的,要冰的冰箱里有。”贺云西上前,撕开纸巾包装的中间口子,抽一把,“这次走了半个月,很忙?”


    陈则没动,连日的奔波光是开车都很疲惫,事儿多压得慌,心更累,做道场念经念到嗓子发干,他不想讲话,等贺云西擦完了,才抓紧水拧掉瓶盖,灌两口,应了一声。


    “次卧刚打扫过,不回去就住那屋。”贺云西说。


    陈则歇够了,才站起来,啪地扣上皮带:“嗯。”


    大半夜回家不太行,出来前就说了今晚要守店里,可这会儿走路过去也蛮费劲,不想折腾了,陈则直接不矫情,能干的不能干的都干了,再歇几个小时等天亮再走也成,推拒反而显得不像那回事。


    澡不洗了,先睡觉,本来白天感觉没啥,但此刻却非常疲乏,陈则漫不经心提提裤头,进次卧倒头就瘫床上,一句多余的废话没有。


    一觉好眠,睡得极为踏实。


    第二天醒来十点半,得亏才回北河上午没接单,不然刚天明就得出去。


    贺云西先起,近晌午了,早午饭并一顿,陈则醒时外面已经开火,等洗完澡,顺手把床单被罩换下来丢洗衣机。睡前一身汗,起床都给收拾了,他分外自觉,醒后倒是讲礼见外起来了。


    “晾阳台还是哪里?”他问,白毛巾搭肩头,胸前的水没弄干,上身光着,穿了一天的衣服有点汗味儿,洗完澡后能闻到,没有能换的,打算等出门前再穿上去店里换。


    “阳台。晚点我来,不用你。”贺云西也洗了澡了,上身衬衫下身长裤,打扮较为正式,“主卧衣柜有多的衣服,都可以穿,进门第二格里都是新的,你自己拿。”


    陈则扫了眼桌上,菜色清淡,还算合口味:“下午有事?”


    “要见个人。”


    “哦。”


    难怪突然整西装,看惯了他一水儿的短袖配长裤,今天这一套过于正式,完全不是对方平常的风格。不免多看两下,陈则用视线余光打量,没见过他穿衬衫的样子,白衣黑裤乍一看还蛮适合,贺云西头发又扎起来了,比前阵儿又短了一小截,放下来都只能到肩膀的位置,从正面瞧额头两侧发丝分垂,侧边露出双耳,后边呈半扎,打了发胶,可不多,凌乱不失气场,看起来特有范儿,不羁又野性,很拽。


    搞成这样下厨,太不符合风格。陈则没想着他会做饭,准备去外头找家店吃面来着,瞅见桌上摆着两幅碗筷,于是继续留下来。


    折回屋穿上自个儿的上衣,将就一下,光着上半身到处晃悠有些奇怪,毕竟大白天了,不是昨晚。


    相对坐桌子两边,对于前一晚发生的始末,各自不提及,仿若无事。


    陈则职业操守强,没忘来此的原本目的,说:“灯你是想全换,还是只换灯泡,全换的话,要哪种?”


    贺云西不挑:“随你,都可以。”


    “那就修好换灯泡。”


    “你看着弄,搞完找我结账,微信或者等我回来。”


    “成。”


    其实全换更简单,不过价钱贵,线下吊灯价格基本上千,纯铜款式动辄大几千,修一修换灯泡成本撑死了百来块。


    贺云西不缺钱,陈则清楚,但花冤枉钱没必要。


    下午到店里换衣服,由内到外都换,迟些时候买灯泡过来,贺云西将门锁密码给了陈则,输密码就能进去。


    次卧的灯是美式吊灯,理论上灯具还在保修期内,应该可以免费维修更换,陈则昨晚没记起这个,只顾着检修了,后面也没心思关注这个,现在想起来了,线上让贺云西找原厂家。


    贺云西过了两分钟回复:你修,我妈网购的杂牌灯,保修麻烦。


    买几万的雅士高,灯具却是不知名的杂牌,该花的不花,该省的不省,也就上了年纪的长辈能干出这事。


    陈则:要不让阿姨找原厂商家寄俩新的,等灯泡到了再修?


    贺云西:今天就换,你来。


    结账微信上结,十二个e14三色螺纹灯进价不到一百,跑腿加工费一百出头,今天收费高些,共收一百七。


    贺云西转账两百,陈则点退回:一百七。


    对面过了十几分钟重新转账,转一百七。


    数额对了,陈则点收款。


    半个月不开店,下半天连着上门跑单,傍晚刚歇下喘口气,周边的住户找上来让修电饭煲。


    没空准时去接江诗琪,店都不关,一闲下来便赶快过去接。


    江诗琪候乘凉棚下边等着,并不是孤零零一个人,还有沈其玉陪着并排坐椅子上,陈则到的时候,一大一小正唠嗑,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远远瞧见哥来了,江诗琪登时站起来,招招手,以为沈其玉不认识陈则,大方介绍:“那个就是我哥,看到了吗,黑衣服短头发。”


    陈则走近,沈其玉起身:“陈哥。”


    太阳落山了,再过不久天就要黑了,陈则今天来得太迟,看出沈其玉这是故意待这里帮他看孩子,陈则还是领情,怔了下,点点头,轻声回:“谢了。”


    “没什么,我也是出来透透气,刚好坐着吹风。”沈其玉笑了笑,温和可亲,“小朋友很可爱,反倒是她陪我聊天,她说会有人来接她,没想到是你。”


    陈则接过江诗琪的书包,回道:“今天有事耽搁了时间,来得晚了。”


    “还好,本来我想你可能会更晚才来,叫她去里边吹空调,但是她不肯,非要在这里等你。”沈其玉说,“那行,你把人接走我就放心了,时间不早了,早些回家吧,我也回去了。”


    “去酒店?”


    “元亨花园,我还住恒哥那里。”


    “以为你已经回庆成了。”


    “没,还要在这边待一阵子,暂时不走。”


    别人好心帮了忙,陈则也不再高冷,与其搭两句话。


    沈其玉不烦人,也不多聊,差不多了与他们告别,戴上头盔,长腿跨上机车,冲江诗琪挥挥手:“拜拜,下次再见。”


    江诗琪回以挥手:“哥哥再见。”


    机车发动的声音响,速度快,很快就消失在巷子尽头。


    江诗琪拉着哥的衣服回新苑,沈其玉给她买了糖,她没吃,哥说了不能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可沈其玉现在不是陌生人了,是哥的熟人。


    “我可以吃吗?”江诗琪抬头问。


    陈则同意:“可以吃。”


    沈其玉买的巧克力,不苦,甜甜的,有一大盒,江诗琪剥了一颗先给陈则吃,接着才自己吃,剩下的带回家和江秀芬一起分享。


    “真好吃,里面有果仁儿!”江诗琪瞪大眼,没吃过这种的,比她以前吃的巧克力都不同,嚼着咔吃咔吃的。


    一盒巧克力不便宜,小孩儿不懂价格,可陈则懂,那玩意儿普通商场都买不到,少说一盒上千。


    点进微信,往下拉到后面才把沈其玉找出来,陈则要把钱给他,不白要别人贵价东西。


    沈其玉临睡前回:我没买,恒哥给的,放着也没人吃,不用钱。


    陈则:你问问他多少钱,我转给他。


    沈其玉:也是别人送他的,都没花钱。


    这钱给不了,没办法。


    陈则思忖一会儿,只能算了-


    谢谢。


    沈其玉:-


    别谢-


    你也帮了我们很多,我还没对你说谢-


    陈哥,你太见外了。


    陈则不擅长闲聊,憋了半分钟:-


    嗯-


    早点休息。


    沈其玉:-


    正要睡了-


    你也是。


    陈则丢开手机,躺下。


    还没熄灯,对面又发来一条。


    解锁屏幕,点进去。


    沈其玉:-


    陈哥,晚安。


    扫了眼,陈则没回,翻个身,睡了。


    第25章 撞上 请沈其玉上门做客,贺云西也来了……


    北河市八月份的日头一天比一天炎热, 轻松突破40℃大关,有时甚至能达到43℃往上,整座城市如同干柴上炙烤的火炉, 出门极其遭罪, 堪比困在蒸笼内活焖。


    干电器维修, 越热越挣钱, 汗流浃背的同时也伴随着愈高的收入,劳动力在极端的天气中不再过分低廉,市场求大于供,迎来大翻身。


    陈则彻底没空管白事店,连下乡做道场都不去了, 二爷找他两次, 知道他赶着做工腾不出手,只是知会一声, 没喊他去。


    养家糊口难,趁着能挣钱就赶紧挣,哪边高跑哪边。人之常情,更无可厚非。


    “这阵子大邹先接替你,等你忙完了再说, 到时跟我讲。”二爷说。


    大邹, 邹叔的儿子, 资深三和大神, 二流民办毕业出来即待业,至今没干过一天正经工作, 全靠待家打游戏搬砖外加啃老勉强苟活。


    邹叔有意培养大邹当接班人,可惜这个儿子没继承到他半点优秀基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跑两圈都大喘气,身子骨比林黛玉还柔弱,这次让他一路下乡,多半去了也是当吉祥物,指望不上,纯粹充数用。


    近一个多月陈则都无法做道场,上回出去半个月到手不足三千块,这活儿只能天冷清闲的时候干,夏天干不了。


    “有事随时联系,你……你们熬不了夜别强撑,让大邹顶上。”陈则把皮卡的车钥匙交给二爷,他们下乡用得上,开皮卡比面包车方便,能装的东西多些。


    二爷接着车钥匙,反过来叮嘱他:“我们都还行,倒是你,能干就干,不要什么单都接,少挣百八十块也能过,你们家还有三个,不是你一个人,诗琪还小,她……算了算了,反正适度,你心里有数,我不多说。”


    夏天的凉席总发烫,一面一面地翻,汗渍反复浸润竹片,淡黄成了旧,染成带印的深色。


    江秀芬节省过了头,开空调比要她命还难受,除了何玉英那屋,以及大半夜热得实在受不住,其余时候她都不准家里人动空调,为了全方位严防死守,怕谁偷偷开,她还把空调遥控器藏起来,打死也不拿出来。


    热了就吹风扇,心静自然凉,捱一捱便过了。


    固执的老太婆比何玉英那个正统的神经病还难对付,陈则一度想把她丢出去,让有多远滚多远,但最终没有施行。


    白天上午不算太热,江诗琪下午去补课班有冷风吹,他在外面做工也不需要回家吹空调,江秀芬不给开空调就不开吧,兄妹俩不遭罪,老东西想找死他也不拦着,热死拉倒,省得将来多养一个吃白饭的。


    不过江秀芬异常抗热,大抵上了岁数畏冷不畏热,她天天风扇都不开,一把破蒲扇硬是无比坚|挺,别人热得满脸油光,她都不咋出汗,像温感失衡老怪物。


    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江秀芬这样扛得住连日的高温,十字路口收废品为生的老孤寡去世了,中暑热死的,尸体倒纸壳堆里腐烂发臭了三四天才被人发现。


    和平巷不止一个居民因高温出事,后街干工地的杜大叔也没了,热射病引起脏器衰竭,抢救无力回天,送医院太迟,已经晚了。


    真热死了人,江秀芬被吓得不轻,终于肯退一步,白天自己开风扇,等兄妹俩回去就开空调,不藏遥控器了。


    大盒巧克力三两天吃不完,也舍不得吃,江诗琪将其放进冰箱冷藏室最上层,馋了才拿一颗出来,掰开分一分,哥和阿婆都有份,三个人都吃。


    陈则忙得脚不沾地,天刚蒙亮出门,有时半夜回家,早一点至少七八点,接单不局限于新苑附近几公里,而是满城各处跑,甭管再远,钱到位就去。


    他的口碑过硬,以前的老客户搬离到别的区买房,修东西还是找他上门,宁愿多出路费。


    六点不能再准时接江诗琪,接送任务交给了江秀芬,老太婆对这方面的安全不大重视,与陈则观念不合。


    老家村里的娃哪个不是自己走路上学,翻山越岭比比皆是,也没见谁出事了,何况地方搁家门口呢,走哪儿四邻八舍都能看得到,不可能会出事。


    可观念不同意是一回事,照陈则的要求做又是另一回事,江秀芬不敢惹陈则,一般在家做好饭就去接江诗琪。


    比陈则晚一些,约莫六点到七点之间。


    江诗琪每天守乘凉棚底下,老实听话,边等边趴椅子上写作业,或是看书。


    沈其玉闲人一个,成天没事干,到点出来遛弯,经常陪她等。


    他俩很快成了朋友——在江诗琪心中,沈其玉就是她的朋友。


    小姑娘打小就独,身边只二爷一个愿意跟她玩的,沈其玉是第二个,他会听她唠叨,给她买冰棍,最重要的是,能教她做题。


    沈其玉生来就是带孩子的料,天赋异禀,不到三天,江诗琪什么都告诉他了,无论他打听啥,江诗琪口无遮拦,揭她哥的老底不带半分犹豫。


    “我哥没有对象,刚分,是单身。”江诗琪悄悄说,“他最近可烦心了,时奕哥找他,他都不见。”


    “十一哥?”沈其玉捕捉到关键字眼,不晓得“shiyi”指的哪两个字,可“哥”听得明明白白。


    意识到说漏了嘴,江诗琪连忙捂住自个儿,眼珠子滴溜转,支支吾吾找补:“嗯……时奕哥就是……就是我哥的朋友,非常好的朋友,那个……像你和我一样!”


    小孩儿说谎的演技拙劣,根本掩饰不住,沈其玉好笑,顺着她问:“他们现在不好了吗?”


    江诗琪摇摇头,小大人般叹息:“很不好,我也不晓得咋个了,哥不讲,不让我们管。时奕哥买的玩具他都给扔了,不准我要,还发火了,可吓人。”


    沈其玉带小孩儿成了汽修厂的一道风景线,特别引人瞩目。乘凉棚正对办公室,透过玻璃窗,他与江诗琪的举动都被办公室里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李恒当面损他不要脸,为了泡男人忽悠小孩儿,骗人没底线。


    沈其玉澄清:“你们这里面没我的事做,我只是出去走走,没地方去而已。”


    并且他没骗人,干不出那种事。


    “算盘珠子快崩我脸上了,你哪个时候对小屁孩上心过,你亲弟都没见你对他这个样。”李恒假装唾弃,“我说你,让你留厂里帮我们也不答应,没事就赶快回庆成了,一天到晚瞎晃悠算啥事。沈叔叔昨儿才找我问你了,我要不是顾及兄弟情,绝对不帮你打掩护,哪天被沈叔叔发现你在泡男人,我被牵连了,他得把咱俩的腿都打断。”


    沈家不能接受沈其玉出柜,李恒也不理解男人喜欢男人,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俩棍挤一块儿不硌得慌么,还走后路,琢磨一下都头皮发麻。


    沈其玉不和他争辩,理解不了那是他们的事,他不为别人而活,不在乎外界的目光。


    李恒语重心长,劝他及早回头是岸:“搞男的不是正经,我说你们这种也是,玩什么不行,整和自己一样的,不难受?男的从上平到下,跟干搓衣板有区别?”


    虽说话糙理不糙,可这也太糙了,沈其玉与其难以交流,耳不听为净,待不了一会儿就出去。


    临走,不忘顺两包零食,打算带给江诗琪。


    李恒气道:“你自己没钱买是不是,天天白拿,当我这里是超市,来进货啊。”


    沈其玉听而不闻,下回照拿不误。


    对于沈其玉的好心,陈则一直都知道,江诗琪回家了会告诉哥,沈其玉给她讲题,给她零食,还有送她到新苑。


    江诗琪很喜欢沈其玉,程度仅次于陈则,沈其玉带她骑摩托,虽然只是顺路送她,开得慢悠悠的,但江诗琪觉得很新奇,特好玩儿。


    沈其玉是除哥他们以外,她唯一的活人朋友。


    江诗琪原本还有俩非活人朋友,白事店里的当陈列品的两个纸人,她甚至为纸人取了名字,一个叫小红,一个叫小绿,可惜后来它们被陈则扔掉了,江诗琪为此还曾大哭一场,哭到快断气,哄都哄不好。


    陈则平时教导江诗琪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更不能跟人乱跑,这次成了例外。


    等下次见到沈其玉,当面道谢,沈其玉开玩笑说要谢就请他吃饭,口头答谢不算数。


    陈则颔首,爽快一口应下:“周五晚上,行不?”


    沈其玉愣住,惊讶他会当真,随即拐过弯儿,立即回道:“好啊,我都可以,看你们方便。你先忙你的,我哪天都有时间,不急的。”


    周五当晚,陈则歇一晚,亲自下厨在家请沈其玉吃饭。


    为了更好的融入,沈其玉另带了贺云西一起,认为他们是发小,以便拉近距离,避免一个人上门显得尴尬。


    去之前没讲明白究竟带的哪位,只说是朋友,等人到了才发现是哪个。


    刚从厨房出来,见到贺云西,陈则端盘子的手微顿,诧异会是他。


    第26章 吃味 “离远点,他不是你的。”……


    “陈哥。”


    沈其玉最先开口, 一来就喊人,脸上带着笑意。


    看电视的江诗琪看见他们来了,果断丢下少儿节目, 兴冲冲跑过去。


    “你们来啦!”


    陈则放下盘子, 搁桌上, 后一步招呼他们:“进来吧。”


    沈其玉问:“有鞋套吗?”


    “直接进, 没事。”


    “那多不好,把你们地踩脏了。”


    陈家鲜少来客,备用拖鞋和鞋套一律没有,玄关鞋架上拢共就几双外穿的鞋子,陈则做工穿的也一并摆上面, 今天跑了一趟装修工地接散活, 沾上石灰泥浆,看起来比较脏, 回来忙着做饭,还没来得及将鞋子丢阳台上洗干净,没太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沈其玉倒接受良好,毕竟汽修厂那边没好到哪儿,大热天干体力活都一个样, 一天到晚钻数回车底, 身上少有清爽利索的时候。


    他们拎了礼品上门, 一个儿童滑板车, 价钱不贵,两百来块钱, 可江诗琪早已心心念念许久,她之前无意和沈其玉提起,没想到沈其玉竟然会送这个——小区里很多同龄小孩儿都有滑板车, 江诗琪没有,哥挣钱太辛苦,她从不跟哥开口乱要东西,哥不知道她喜欢这玩意儿。


    发现滑板车,江诗琪惊喜得快跳起来,沈其玉把纸箱递给她,她发懵不知所以,呆愣愣试探:“真的给我的呀?”


    沈其玉揉她脑袋:“是给你的。”


    稀罕地抱住纸箱,江诗琪转头望陈则一眼,无声征求哥的意见。


    陈则说能收才能要,不然不行,不可以轻易收人家的礼物。


    陈则说:“拿着,收了要跟人讲谢谢。”


    江诗琪紧紧搂着滑板车,乖声大声接道:“谢谢哥哥。”


    沈其玉笑笑:“不谢,喜欢就好。”


    只买了一样东西,未有多的。


    经过这些时日的几次相处,沈其玉算是摸清了陈则的脾性,过犹不及,陈则不爱白拿人家的,过于高调明显,太赶着,反而会招致他的反感,他太分得清了,可能是不想欠人情债,因此总是一丁点多余的便宜或好处都不愿意占。


    一顿家常便饭不值钱,送礼若是贵重了,晚点肯定又要转账把钱还沈其玉了。


    沈其玉有的放矢,挺会处事。


    菜快炒完了,还剩一道油渣莲白,灶台上煨着瓦罐鸡蛋肉饼汤,一会儿就开饭。


    “你们先坐,桌上有喝的,我先把最后这道菜炒了。”陈则说,有意忽视落在身上的打量,没来由不自在,不特意关注沈其玉后边的那位。


    沈其玉倍有眼力见:“需要帮忙不,我来给你打下手。”


    “不用,我一个人就成。”


    “那我来拿碗筷,在哪里,要先洗一下还是开水烫一烫?你们这边好像都得洗洗,是不?”


    “嗯,先洗。”


    江诗琪火速带路:“碗在里边,这儿,你跟我来。”


    贺云西被晾一旁,全程存在感不强,真就是来当陪衬的。江秀芬不认识他,待不来客,也不懂端盘水果亦或倒杯水招待,她自顾自用鼻饲管喂何玉英糊糊,劲儿比陈则差远了,每喂一下都格外吃力。


    这人走近一些,江秀芬心神集中何玉英身上,冷不丁瞧见他高大挺立的身形,面色淡淡地站定,江秀芬怔了怔,摆摆手,示意离远点,不要挡着。


    帕子掉地上了,贺云西弯身,捡起来递上去。


    江秀芬不领情,老太婆脾气古怪,嫌他碍事,恼火地“啊啊”两下,推他一把。


    默然把帕子放病床上,贺云西退开,不惹她,只是时不时看一眼,不着痕迹旁观。


    江秀芬讨厌陌生人,当他是在看自己,她平常出门总被形形色色的眼神窥视,可怜同情,还有鄙夷与嘲弄,口不能言的哑巴是异类,会受到多不胜数的歧视,江秀芬敏锐将他划到那类人的阵营中,不分青红皂白,警觉带起刺儿。她背过身,嘴里“唔啊唔啊”嘟囔,没好气将帕子扯下来换干净的,等喂完何玉英再为之细致擦嘴擦手,给何玉英抹脸。


    炒油渣莲白一两分钟,大火下锅翻几下就熟了,沈其玉把碗筷洗好摆上桌,陈则差不多时间将莲白和汤都端出去。


    打开电视机,挑喜剧片放。再绑好何玉英,把护理床立起来,便于她看电视。


    陈则接手江秀芬没做完的,三两下收拾妥当。


    “吃饭了。”


    今晚的菜色不算特别丰盛,比起沈其玉吃过的任何一顿答谢饭都差,六菜一汤,另外还有泡椒牛蛙、芋儿鸡、红烧肉、清蒸鲈鱼和凉拌香菜牛肉,菜色家常,重口清淡都有。


    沈其玉捧场:“这么多,辛苦陈哥了,你还真是样样都会,今天我们有口福了,让你忙活大半天,来,我给大家盛饭。”


    陈家是圆桌,桌子偏大,五个人稀稀拉拉分开坐,沈其玉他俩到底是客人,陈则将大部分菜推近他们,软烂的红烧肉摆江秀芬面前,大个手长,江诗琪要吃啥,夹不到的他为她夹。


    沈其玉把菜又推过来些,说:“我们够得着,摆中间。诗琪,你喝什么,汽水还是橙汁?”


    江诗琪太矮了,坐着扒饭都困难,她半跪椅子上,立马应道:“橙汁!”


    “陈哥和阿婆呢?”


    “一样。”


    末了,最后才是问贺云西:“二哥,汽水啤酒?”


    贺云西坐陈则正对面:“汽水。”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陈哥。”沈其玉倒完饮料,有心打圆场,“你一直挺忙的,我这让你请吃饭,耽搁了你不少时间。”


    陈则回道:“还好,本来今天就休息,不耽搁。”


    沈其玉说:“这一顿其实该我请你的,真是,你帮我们够多的了,下回有机会反正我得请回来,你一定得来。”


    陈则:“再看,有时间就可以。”


    “那我可得挑你空下来的日子。”


    “都成。”


    开场总要寒暄一番,陈则不善言辞,老的不会讲话,小的只顾着灌饮料,八岁大的孩子哪会交际,是以沈其玉这个客人反而当起了暖场的,更像是东道主。


    “二哥总说起你,正好,你俩今天也聚一聚。”沈其玉张口就来,无中生有,拉贺云西出来当聊天的由头,说谎不打腾,“还蛮赶巧的,真没料到,一开始二哥不讲,我们都没想到你们是旧识,要是早知道,刚见面那会儿就该请你一块儿出去喝点,可惜了,错过了机会。”


    实际上,陈则与贺云西是挺熟,但又不算太熟,起码没到沈其玉讲的要好程度。


    当着沈其玉的面,陈则并不反驳,注意的点在“二哥”这个称呼上。


    “二哥?”


    沈其玉解释,是按岁数大小排的,老大是李恒他亲哥,老三是李恒本人,贺云西在三人里排第二,大家习惯了喊他二哥。


    贺云西是独生子,陈则很了解,听沈其玉这样喊他,下意识误解贺云西从哪儿冒出来了个亲大哥。


    “不是,哪能。”沈其玉说,故作揶揄,“不过他们哥仨好得跟亲兄弟没啥区别,我和恒哥,也像你们,打小一起长大的,可后面被二哥抢了先,我在他们那里早排不上号了,只有二哥才有地位,比不了。”


    陈则不自觉看向贺云西,印象中对方不是广交朋友跟谁都吃得开的性子,变化挺大。


    出于带动气氛,没搭腔的应和,沈其玉侧身问贺云西:“是不,二哥,我今儿可是沾了你的光,要不然恐怕都不好意思来这里吃饭。诶,对了,二哥你和陈哥以前一个大学的么,都在本地读的?”


    多半不中意一桌子饭菜,贺云西没怎么下筷,不咋吃。


    “不是。”


    “那是我记错了。”


    “嗯。”


    沈其玉好奇:“陈哥,你大学在哪里读的?”


    陈则说:“庆成。”


    “二哥是北河本地,确实不在一个地方。你哪个大学?”


    “庆成电子科大。”


    国内排名较为靠前的一所大学,在庆成排前二,近两年录取线650以上,电子信息工程属于庆成电科大的王牌之一,非常吃香及抢手。陈则高考那年,庆成电科大该专业的分数线更是接近top2的录取线。


    沈其玉作为土生土长的庆成本地人,对这些自是清楚,陈则的回答难免让他讶然,电科大王牌专业的毕业生沦落到当道士干电器维修,着实出乎意料。


    “你和二哥反着来的,读书和毕业都错开了,去了对方的城市。”


    很快掩饰好瞬间的错愕,沈其玉收住不该有的情绪,轻轻说笑。


    陈则习以为常,多数人都是沈其玉这反应,他没啥感触,心如止水。


    “这边更合适,所以回来了。”


    “那倒是,得选择适合自己的地方。”沈其玉说,“老家知根知底,也挺好的,外边人生地不熟,不一定就比这里强。”


    大人们讲话江诗琪听不懂,小孩儿不懂大学,她连小学都没读完,哪知道电科大的含金量,一门心思都放食物上面了。


    哥做饭比阿婆好吃多了,可惜他不常做,没空。


    费劲夹一块耙芋头到江秀芬碗中,再给哥和沈其玉分别夹凉拌牛肉,唯独落下贺云西。江诗琪犹豫半晌,望望寡言少语的长发叔叔,纠结过后还是埋头继续吃,不给贺云西夹菜。


    长发叔叔面色有点冷,宛如煞神,一看就吓人。


    一顿饭吃得久,到九点才收尾。


    沈其玉想帮着洗碗,陈则让江诗琪带他看电视,江诗琪屁颠屁颠拉起沈其玉就去沙发那儿,搬出自己珍藏的各种稀奇古怪小物件与沈其玉分享。


    小孩儿的世界中,请朋友到家里作客是一件倍有面子的事,江诗琪很珍重这份友谊,还将陈则买的儿童游戏机塞到沈其玉手中,邀请他玩俄罗斯方块。


    “很有意思的,你试试,我们比赛吧,看谁得分高。”


    贺云西从头到尾被冷落,视线落到厨房的方向,不多时敛起。


    待久了无聊,到楼下的花坛边上站会儿。


    时候不早,三楼的沈其玉不到半个小时下来,知趣不打扰陈家太久,陈则干了一天活又弄饭,累了该休息了,没别的事,他起身作别,到下面找贺云西。


    对方正守树下抽烟,垃圾桶上已经掐灭四个烟头,这是第五支了。


    对贺云西就没那么多弯绕,沈其玉有话直说,希望贺云西能帮忙搭线:“二哥,你俩熟,能说上话,不然我也不找你。”


    缭绕的白雾升起,遮住贺云西尤其深邃英俊的眉眼,他拒绝得干脆,很不给面子。


    “不帮。”


    沈其玉说:“你开条件,只要我能办到的,都行。”


    低眸弹弹烟灰,贺云西不为所动,讲的话与李恒如出一辙:“玩够了早些回庆成,不要老是让你爸妈担心,你们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少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沈其玉辩解:“这次认真的。”


    贺云西斜睨:“你哪次不认真,别把自己也骗进去了”


    “你这讲得,好像我对谁都这样,哪儿有,恒哥瞎说就算了,你还不了解我?”


    “不可能的事。”


    “就这一次。”


    “想都别想。”


    “二哥,咱们的交情,至于吗你,这点忙都不肯。”


    不抽了。


    用手掐灭烟,顺势摁垃圾桶上,贺云西侧身,吐出白气,微眯双眼,沈声说:“你再接近他,我会让沈叔叔他们过来处理,你自己看着办,适可而止。”


    沈其玉皱眉,总觉得他的话别有深意,可看不穿。


    “离远点,他不是你的。”


    不待他缓过来,贺云西又讲,没了往常容易相与的样子,脸上比先前在楼上还冷,因不苟言笑而透露出些许难看。


    第27章 戾气 “看上了?”


    沈其玉的字典里就没“适可而止”四个字, 有钱的二代好话歹话听不明白,只当那是他们对同性恋有意见,反对他搞男人。


    贺云西因这事拉脸子, 明显很不爽, 一定程度上, 沈其玉能理解, 陈则是贺云西的老熟人,自小就结识的情分,甭管现在关系是否要好,可关系摆在那里,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找人身边的旧识下手, 的确不地道。


    多余的解释徒劳,沈其玉不清楚陈则是否公开出柜, 而贺云西也知情与否,反正确定了陈则跟自己是同一类人,他心里有了底,另外的不重要,无所谓。


    说就说吧, 挨教训不痛不痒, 当初他亲爹操棍子死命打都不好使, 而今周边人的话语毫无杀伤力, 听听就过了。


    当面不起矛盾,沈其玉不反驳贺云西半个字, 走了,等到了元亨花园再给陈则发微信:-


    陈哥,下周五也休息?


    陈则刚洗漱完:-?


    沈其玉:-


    吃饭, 回请你们-


    我怕我后面回庆成了,不一定哪天能再过来,寻思早点请回来。


    陈则:-


    没关系,你先处理你的事。


    沈其玉:-


    那下周五能定不,我请你们尝尝泰国菜,地方不远。


    依照往常的惯例,陈则不会答应,今晚吃完饭双方就两清了,应邀就又该欠他一份情,但抢在陈则拒绝前,沈其玉赶忙添了一条:-


    诗琪请我打游戏,我输了,答应了带她去同卉园坐摩天轮,后面她要开学了,我得言而有信,不能骗小朋友。


    同卉园是附近的一处儿童游乐园,夏季门票蛮贵,儿童票都高达200块一张,旅游旺季更是一票难求。


    陈则不晓得江诗琪想去那里,不然早都带她去了。


    今晚是玩俄罗斯方块时沈其玉主动提,哄小孩儿说,自己在北河人生地不熟也没啥朋友,表示自己赢了的话,江诗琪能不能带他去游乐园玩。江诗琪犹豫不决,怕花钱,沈其玉告诉她,自己有赠票,不要钱,她眼睛一亮,瞪老大:“哥和阿婆也可以去吗?”


    沈其玉承诺:“都能去,只要你赢了我,去几个都没问题。”


    最后江诗琪赢了,沈其玉不擅长玩俄罗斯方块,两下就输得彻底。


    聊天框最上方反复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一旦涉及到江诗琪,很多底线将不再是阻碍。


    良久。


    陈则回复:-


    到时我可能在接活儿,去不了-


    让她阿婆带着一路,成不?-


    票你买了,饭钱我报销。


    沈其玉:-


    票免费的,厂里开业赠送,不用也是浪费-


    不能总让你吃亏。


    陈则:-


    那按人头A。


    沈其玉立即拍板定案:-


    好的,陈哥。


    要去同卉园游玩,江诗琪乐坏了,当时赢了沈其玉她没当真,以为只是大人随口一说,孰料后一天陈则讲起这个,征求江秀芬的意愿,还托二爷下周五来照看何玉英。


    死活不愿出门的江秀芬同样愿意为孩子妥协,江诗琪就是她的宝贝疙瘩,比命根还要紧,别说去游乐园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有江秀芬陪同,陈则就放心了,不过与沈其玉终究不是很熟,虽然对方每天下午都帮着看江诗琪,但以防万一,陈则还是尽量腾出空档,人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看着才安心。


    真等到了周五那天,陈则推掉了下半天和晚上的单,全程陪同祖孙俩。


    沈其玉开贴着机器猫的宾利接一家三口,江诗琪扎俩冲天辫儿,江秀芬也换上了原先陈则给她买的新衣服,祖孙俩特重视同卉园之行,反倒是陈则不修边幅,大中午冲完凉,换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就出门了。


    先吃泰国菜,把午饭解决填饱肚子了,再去同卉园。


    陈则对游乐园不感兴趣,小时候何玉英带他出国旅游都不知道多少回了,国内更是大江南北到处跑,游乐园于他没丝毫吸引力。


    江诗琪人小没见识,到同卉园里边,堪比刘姥姥进大观园,见啥都是惊呼。


    “哇。”


    “哇……”


    “哇!”


    “那是什么?”


    “大摆锤。”


    “旁边的呢?”


    “过山车。”


    “这个高高的,那些人咋飞上去了?”


    “这是跳楼机。”


    “哥,我可以玩跳楼机吗?”


    “不可以。”


    “过山车行不?”


    “不。”


    “那个,我要荡秋千!”


    死亡秋千能把她那个小身板甩上天,真敢想。


    江诗琪乐没边了,说好了来坐摩天轮,结果进园后忘本极快,啥刺激想玩啥,甩开她哥就往前冲。


    陈则像拎狗崽子一样提她后领,但凡危险的项目一概pass,没有商量的余地。


    消费全部按3:1付,吃泰国菜买单,进园后各种消费,全部沈其玉先买单,过后陈则一分不少转给他。


    沈其玉也不拧巴客气,转多少收多少。


    ——不过小的消费全是陈则个人出,没必要每一笔开销都算得一清二楚,况且入园后大部分消费都是花在江诗琪身上,没道理让沈其玉这个外人分担这些。


    半天下来,沈其玉存在感不强,陈则对他并不关注,只顾着江诗琪了,加上晌午过后的太阳毒辣,晒得人头晕,一面还得看着江秀芬,怕老太婆岁数大了扛不住折腾。


    江秀芬紧跟他后边,偶尔到了人多的地方,路窄拥挤,江秀芬唯恐走丢了,使劲拽陈则的衣角,把他衣服扯得变形,排队坐摩天轮那会儿,更是险些勒得陈则快断气。得亏短袖质量过硬,才没被扯烂报废。


    老太婆恐高,摩天轮上升到一半,她急得脸色煞白,慌张到当场就能倒下死一死。


    上来了下不去,陈则无奈跟她说:“闭眼,不要看外边。”


    江秀芬摇摇欲坠,胃里都在猛烈翻腾,满脸苍老的褶子深得夹死苍蝇。


    直至下来都不敢睁眼,落地的那一刻,江秀芬腿软步虚,走路都打晃。


    陈则一手抓一个,暑假游乐园游客量成倍增长,担心这俩撒手就没,他不得不时刻上心,出来玩一趟比做活儿都累。


    出园七八点了,黄昏日落时分,正好一块儿下馆子。


    陈则请客,带祖孙俩和沈其玉回和平巷附近的一家苍蝇馆子吃炒菜,顺路打包一盒卤鹅一盒烧腊带回去给二爷。


    沈其玉接地气,苍蝇馆子也能接受,到路对面买五杯奶茶过来分。


    江诗琪玩累得满头大汗,小辫儿塌了,接住奶茶插管,最先推到哥跟前。


    “哥你喝。”


    沈其玉说:“这杯是纯茶,不甜,陈哥你喝一下看习惯不,不行再换。”


    东西送嘴边了都,陈则只能拿着喝,还成,不是齁甜的那种,勉强能接受。


    下馆子吃饭快,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之后沈其玉开车送一家子回和平巷,由始至终真就是本本分分的朋友处境,未有半分越线的举动。


    连和陈则单独讲会儿话的时候都少,等到了小区门口,送完人就回去了。


    上楼后,二爷疑惑陈则哪儿认识的沈其玉,错认那是他的新朋友。


    陈则说:“不是很熟。”


    “蒙鬼呢,不熟你还跟人出去,拖家带口全带着。”二爷思想复杂,想太多了,“说说看,到底谁啊。”


    陈则照实讲,可惜二爷疑心病重,认定他在诓骗自己,一巴掌扇他后背:“本事见长,连我也骗,臭德性。”


    讲不清,多说无用,年轻人在教育孩子上与老一辈天然有壁,陈则省得啰嗦,把卤鹅烧腊放下,就着刚才馆子剩下的饭菜,热一热让二爷赶紧吃。


    沈其玉和一家三口去同卉园的事,李恒他们也知道,倒不是沈其玉透露的,是沈其玉开的车是汽修厂的车,里边装了定位和监控,这天他们做了些什么,定位监控中全都有记录。


    李恒不好明说沈其玉,私下里,对着贺云西吐槽,大有冲出去把沈其玉掰直的冲动。


    “真本事,开老子的车逞威风,我说他突然来借车干什么,还整个二逼图案上去,感情准备挺充分,比老子找女人约会都费心。”


    望着电脑上的监控视频,贺云西漠然,一句没接话。


    车上有监控,沈其玉清楚,被发现了无所谓,他不准备瞒着,自觉光明正大,没什么见不得人。


    翌日骑车到汽修厂,沈其玉心情相当乐呵,李恒看到他都来气,勒令:“把你贴的那个狗屁车衣换了,弄干净,给我换回去。”


    沈其玉不答应:“再借半个月,后面不用了就换。”


    “明天之前必须换,我看着都闹心,你可真他妈出息,开哪辆车不行,开我的,专门给我添堵是不是?”


    “没有,我哪敢,你放心,走之前保准恢复原样。”


    “你大爷的,我看你是有病到无可救药了。”


    “别来火,消气消气。”


    迟一会儿到库房后边练拳,沈其玉找贺云西陪练,他有定期健身的习惯,到北河后一天没去过健身房,懈怠了一阵,趁有事和贺云西谈谈便练一练。


    沈其玉表面年纪小好像总是不着调,其实重情义,关于陈则,他不想贺云西心有芥蒂,无论后续,这不该成为他们兄弟间的矛盾,因此一开始就把这团乱麻理清最好。


    只是搞定贺云西比预期的难上不少,练拳时,贺云西像是带着火,戾气很重,好几次下死手打,但最后又都极力收住了,转方向打偏,否则照这架势,一拳就足以把他打趴送医院急救。


    期间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两下,打在不致命的部位,沈其玉也不反抗,咬牙撑着挨揍,任他发火。


    等打完了,沈其玉擦擦汗,丢一瓶水给贺云西,这才开始聊几句。


    但贺云西显然没有心平气和聊这些的打算,问沈其玉:“你找的他,还是他找你?”


    “也没谁找谁,”沈其玉猛灌半瓶水,一口气赶快说完,真诚保证,“反正我没闹着玩,二哥,你相信我,要是我真的乱来,到时随便你打,打死我都行,我都认,我肯定……”


    可不待他讲完,贺云西解下缠手上的护带扔掉,走开了,不听。


    回答沈其玉的是砰的一声关门响声。


    李恒出来,瞥见这人的背影,看沈其玉正吃痛揉身上,一头雾水:“你俩怎么了?”


    沈其玉也搞不懂,挠挠后脑勺,更加不明所以。


    汽修厂近些天业务量多,前来捧场的新老朋友一波接一波,其中一大部分人都是看在俩老板的面子上到这里混脸熟,开业前的交际应酬起了大作用,做生意混得开非常重要,肯拉拢本地的势力,基本就后顾无忧了。


    这半个月贺云西没少到处奔波,李恒觉着他是压力大所致,回北河发展不如在庆成顺遂,非一线城市盘子小倒是其次,地头蛇以及卡脖子的条条款款又多又杂,关系盘根错节,现今能啃下这块饼,过程着实艰难。


    认定是沈其玉惹到对方了,李恒横竖看不惯沈其玉,本身这阵子他因为汽修厂喝酒跟喝水似的,早憋了一肚子火,眼下沈其玉就是谁都能踹一脚的出气筒,李恒不耐烦说:“行了行了,本来就事儿多,你给我老实点,别整幺蛾子,最近没事不要来厂里晃悠。”


    “那不成,我得来帮你们。”


    “你帮倒忙还差不多,打的什么主意自己有点数,滚蛋。”


    “不是,恒哥,我啥都没做呢,哪儿就倒忙了?”


    李恒直性子,口快,拆穿他,但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就差把某三个字说出口。


    虽不是亲哥,可好歹胜似他哥,当哥哥的讲话难听,可句句在理。


    一个成年男人借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儿当由头,还要当朋友,甭管出发点是冲着谁,这事就不对,错得彻底。


    外界咋看?大人心里咋想?


    再者,退一万步,除开同性恋这点,公正些看待,沈其玉硬追陈则也不对,沈其玉年轻,玩得起,条条退路通罗马,随时可以甩下他搞出来的烂摊子,拍拍屁股就走人,陈家呢,能一样?


    现实的差距横亘在那里,深如天堑鸿沟,哪能轻而易举就跨过去。


    既然结果好不了,那就该保持距离,二十五六的人了,也不动动脑子,还当是十几岁那时候,处处添麻烦而不自知。


    何况人拖家带口,哪有空闲陪公子哥玩爱情游戏。


    李恒在圈内是公认的废物败家子,他都懂的道理,其他人势必更透彻,也就沈其玉一时蒙了心,瞎几把傻乐。


    人哥又是休假半天,放着钱不挣,专门一路陪同,又是把帐算得明明白白,能是为什么?


    李恒再次明着告诫:“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用我教你,闲得慌就多打两把游戏,晃晃脑子里的水。”


    沈其玉还真是榆木脑袋,他没深想过,突然被吊儿郎当的李恒严肃敲打,他愣神,张张嘴,想要解释,只不过事实好像是那么回事。


    “我……”


    卡住了,一瞬空白。


    李恒摆摆手,言尽于此,懒得跟他多讲,转头跟着进去,等贺云西洗完澡换干爽衣物出来,夹中间调和,不过问半句缘由,不对事也不对人。


    “犯不着,跟他较什么劲儿。”


    贺云西嗯声,径自用干毛巾忘头上抹两把,甩开,搭架子上。


    昔日的旧友貌似分量不轻——李恒明眼人,心头有杆称,不特意多讲,转而顺口提起后天还有个局,到时谁去。


    贺云西定下:“我去。”


    “成,就你去,我走不开,我家老爷子过两天要过来,我得去接他。”


    “嗯。”.


    后天。


    陈则白日里新收到一箱快递,接到快递员电话时,他想不起来最近有网购或者买东西。


    和平巷仅一家快递收发站,二爷有时买大件搬不动,嫌累,会填他的号码让代领了送过去。


    最先以为又是二爷买的,陈则告知第二天早上去取,快递站点的人不干,说是东西放那边快一周了,今天再不取,只能原路返回。


    快递站点发了到货通知和取件码到他手机号上,只是被当成垃圾短信拦截了,这才一直没发现。


    陈则中途趁空去取,到手后才晓得不是二爷的快递,是他本人的。


    寄件地址源自河阳首府,方时奕的住处,寄件人和号码却不是方时奕的,而是周嘉树。


    纸箱里装的是陈则落下的物件,他自己都忘了有这玩意儿,难为周嘉树特地找出来大费周章寄到这边。


    一本相册,大学时期班里拍的纪念照,包括全年级大合照、班集体照片,以及个人照等。


    相册里有一张照片是陈则穿着学士服和方时奕拍的,陈则不爱拍照,那是他们多年来为数不多的合照,当时方时奕为了拍这张照片,硬是请陈则他们全班所有同学喝饮料,就为了在陈则青春的尾巴上留个念,把两人都记录上去。


    记不得相册之前是放在哪里,陈则毕业后压根没打开翻过,表层的塑封膜都未将其拆开,起先还会放书架上保存,后面收拾屋子随便扔去垫桌脚还是干什么了。


    现在相册外边的塑封膜被拆了,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干的。


    必然是拆开看到那张合照了,才会把东西寄过来,故意写河阳首府的地址,号码和联系人却非房主,感情隔空示威来了。


    一本相册不便宜,一百多一本,加上拍照的费用,当年花了两三百,扔了怪可惜。


    送都送来了,刚好店里缺垫桌脚的,凑合用也不错。


    接两单维修,陈则又把相册捡起来,翻到双人合照那一页。


    呲啦。


    撕下,揉成团扔垃圾桶。


    同系和班里的同学无辜,让他们垫桌脚不太好,毕竟青春就一回,因为其中一张就全扔了没必要。


    往后一些年还能翻出来看看,别浪费了。


    可能是光寄东西还不够,这边签收了快递,另一边同时收到了通知。


    六点多,下班了,微信上一个没有备注的号发来消息:-


    陈哥,相册收到了吗?-


    微笑/。


    依稀记得没加过周嘉树的微信,聊天界面显示对方是半年前加的自己,还是通过号码搜索。


    因为店里也用这个微信号,时常有客户加陈则,方便下次联系,像这种加了又不聊天的好友挺多的,陈则误以为他是客户,所以根本没察觉。


    截图,拉黑删除。


    反手再把某个号码从黑名单拖出来,把图片发过去:-


    管好你的狗,成天像贱畜一样到处咬人。


    发完,再次拉黑。


    夜里守店,捎带修收回来的洗衣机。


    晚上店里一般没单,今天打破寻常。


    张师家的电脑故障,黑屏不显示,说是要过来修。陈则等张师过来,但他本人没来,派人把电脑捎这边。


    黑屏是显卡坏了,换新的显卡就行。


    “预期哪个价位?”


    “随你。”


    显卡价格差别大,便宜的几百,贵的上万。陈则这里只有便宜货,全部搞定六百以内。


    拉一根凳子,坐对面看他修。


    贺云西才从酒局上回来,又是一身周正的西装,大抵不习惯穿这个,领带已经被扯开了,扣子也解了两颗,看起来懒散,不拘小节。


    “挡我光了。”陈则说,埋头拉开抽屉找工具,“五百八,可以不?”


    贺云西动也不动,全无碍事的自觉。


    “行。”


    外面没有显卡,不常用这个,东西放仓库里了,陈则进去找,贺云西坐外面等,闷得很,一会儿丢开西装外套,跟后面也进仓库。


    在里边待了一些时间,显卡不好找,各种杂物堆太乱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出不来。


    仓库的灯亮起没多久就熄灭,外面稀薄的光泄进,照不到里面的场景,只隐约能照出部分门口物件的模糊轮廓。


    黑沉中,陈则看不清,只能感受。


    贺云西从后边用右手托住他,另一只手抚他的脖子,半是扼住,可不收紧。


    “看上了?”这人问他。


    陈则被迫后扬:“什么?”


    贺云西没立马说,很久,抵他脸侧,酒气于暗夜中有些熏人。


    “沈其玉。”


    陈则无法回答。


    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移,触及他的唇,蛮横往里探了探。闷热,咸湿,汗水带着身体的余温,不知是他的,还是对方的味道。


    第28章 隐秘 得不到回应


    九点多, 和平巷的青石板小道时不时还有行人往来,散步的邻里,打烊闭店的同街商家, 刚下晚自习的高中生……白事店是仅剩开门的店铺, 于黑影沉沉分外醒目。


    仓库到外边只一条窄小的斜角通道连接, 没门, 那里本是堆放杂物的楼梯隔间,改造后里面就几个简易的木板架子,外加大大小小的工具箱,属于门的位置仅用一张窗帘破布隔开,还遮不完全, 杵口子上往里一瞧, 彼时仓库中的场景便一览无遗。


    逼仄的空间会放大正在同时进行的所有响动,低急的换气, 空口吞咽时的阻塞感太重而导致的闷哼,还有一墙之隔外的声音。


    路人结伴边走边交谈,嗓门很大,或遛狗,或背着随身收音机听广播, 整条巷子疯跑的小孩儿们嬉笑嚎叫, 骑车的躲避不及, 隔老远就开始按喇叭, 嘀嘀嘀——


    有熟人路过店门口,见这儿大门敞开, 灯通亮,桌上摆放着一台已经拆开的笔记本和杂七杂八的物件,却没瞅见店主。


    依照往常的惯例, 只要店里开门,必定会有人守店,今天怪得很,笔记本电脑还摆着,也不怕被偷了,乍一看应该是有人在的,可四下不见店主的身影。


    熟人好奇,可不多管闲事,转念一想,也许人就在里面,应该找东西去了。多瞅两眼,熟人思索半晌,背着手散步晃悠两圈,等二十多分钟后绕回来,回家前再朝店里瞧了瞧,还是原样。


    没人,电脑搁那儿,甚至门口的板凳都没收回去。


    十点了,按道理一般该关店了,周边的住户好多这个点都歇下了,方才那些到处跑的孩子也都被喊走了,深远的巷子空荡寂静,店铺还开着门挺扎眼,显得不正常。


    朝里头喊两嗓子。


    “阿则!”


    “阿则,有人没?”


    熟人疑惑,喊完走进店铺,敲敲门,又唤一声:“人呢,去哪儿了?”


    但始终得不到半句回应,一点动静没有。


    “诶,大半夜的,店也不关,做什么去了,难不成去外边了?”熟人犯嘀咕,自言自语,好心四下找找,担心出了什么意外,当看到陈则的手机也没拿,也搁桌上了,更是不解,“咋回事……”


    待走到通道前,再叫“陈则”几下。


    “在不在?”


    “我进来了啊,有人不?”


    依旧得不到应答。


    讲着,熟人真朝里踏进去一步,向里张望。


    后头黑魆魆,由于天色已晚,今晚无星无月,一眼望去瞧不见尽头,瞧着无端端怪瘆人。


    毕竟白事店,后边可不止放着维修工具那些,更多的是用于白事的各类物件,譬如引魂幡、纸扎这一类。


    而心理作用使然,熟人胆子再大,可多少还是有点子忌惮这方面,寻常人大晚上敢进店门都了不得了,他脚是踏进去了,可身子还留在外面光能照到的地方,步子还未落下,被过道另一边迎面而来的风一吹,乍然闻到空气中的香烛纸钱味,登时又悻悻不敢真进去。


    收回腿,熟人停原地,免不了发怵,犹豫一番只得继续叫名字,一会儿才作罢。


    估摸陈则是临时有事外出,指不定忘了收拾,熟人后退些:“这里头也没亮灯,人肯定不在,算了。”


    终究不进去,本能的恐惧战胜了好心,熟人自我安慰几句,往回撤。


    明儿早会经过这边,等天亮再看看,半夜三更怪吓人,有的东西不信则无信则有,过不去心里那关,活人天黑后特别怕死人相关的一切,即使不信,仍有忌讳。


    咚——咕噜——


    仓库中,架子最底层的圆形空瓶滚了滚,突然掉出来,弄出声响。


    陈则低头,能分辨方向,可不能立马蹲下去将其捡起来。


    人还没走远,他脊背僵直,身子一滞紧绷如待发的弦,冷不丁快到断掉的极限。


    身后的贺云西感受到他的变化,倒不紧张,往前靠了靠,把人拢怀里。


    好在熟人走远了,并且岁数大了耳背,听不到空瓶落地的声音。


    因着猝然发生的岔子,接下来的一分一秒都极其难熬,无声的静默仿若密密麻麻的丝线,越收越紧,死死勒在周身。


    贺云西钳住陈则的下巴,迫使他抬起,故意低声问:“怕被发现?”


    陈则久久绷着,对他也一样,不会回应。


    电脑修好已然凌晨了,明明是小故障,可耽搁的时间很长,以至于洗衣机修到一半就放着了,只能等明天再修。


    换显卡的五百八结的现金,贺云西付了六百,陈则没零钱,翻箱倒柜找不到二十块钱,只好微信转账二十块过去。


    贺云西点了收款,没事人一般,异常泰然自若,风轻云淡问:“要不要出去吃个夜宵,前面路口新开了一家烧烤店,听说还行。”


    陈则捣鼓工具,一一收起桌子上的物品,必然不去。


    今夜自是又在店里睡,这边没有单独的卧室,连像样的床都没,每次来过夜其实就是睡仓库后边的铁门前,拉开行军床,往上一趟,没有空调,老式大头风扇倒是有一个,三页落地扇吹出来的风大,还算凉快,就是噪音太大了,嗡嗡的,一开就吵得脑仁疼。


    后半晚上,陈则独自倒行军床上,这下噪音吵不到他,天气的炎热更不是困扰,才躺下去没多久便睡着了,一觉好眠。


    早上还是二爷过来把他叫醒,起晚了,一睁眼八点了。


    昨天那个熟人没来,赶着上班,路上碰到晨练的二爷,顺口把昨晚店里没人门却开着的事说了,叮嘱二爷过来看看。


    二爷晨练还没结束就来了,到仓库后面见陈则好好的,躺着睡觉呢,行军床对他183cm的体格子显得偏小了,他一条腿搭外边,手也垂地上。


    高温天风扇不管用,热了一晚身上满是汗,看着有些邋里邋遢。


    二爷一脚踹行军床上,把他喊醒,问昨晚死哪里去了。


    陈则挺累,困得半眯眼:“没哪儿,一直在店里。”


    二爷哪会信他的鬼话,先前听熟人说,路上提心吊胆生怕出意外,着急忙慌赶过来,结果他在睡觉,可谓气死人。


    “真在这边,没出去。”


    大热天总在店里睡不是个正经,二爷说:“四十几度的天你来这边睡什么,就不能走两步回去,找死啊你。”


    陈则坐起身:“很晚了,回去打扰她们。”


    “那你就不能去我那里,又不是没有钥匙。”


    那个点二爷也歇了,更不能去。


    闻到陈则身上好像有酒味,二爷老酒鬼,鼻子敏锐,凑上前使劲嗅嗅:“你喝酒了?”


    陈则否认:“没有。”


    还没有,一晚上了味儿都消不掉,二爷认定他诓骗自己,不信。


    “嚯,难怪昨天找不到你人,合着喝酒去了。”


    睡醒衣服濡湿的,陈则收起行军床,朝外走。


    二爷没好气:“又要做什么?”


    “回家,洗澡。”


    手机上有未接来电,又是陌生号码。


    估计是前一天发了条短信过去的缘故,方时奕不知哪根筋犯抽,忽然又死灰复燃。


    白天一如既往做工,陈则收拾完就出去接单,下午有一单在河中区,也是以前的老顾客下单,加一百路费让过去。


    不是很想接河中区的单子,尤其这个老顾客的下单地址离河阳首府比较近,两个小区相隔一条马路,穿一个红绿灯就能到。


    陈则一开始拒绝了,借口距离远,下午赶不过去,可老顾客豪爽,又加了一百,让他打车,不够再加,必须他去。


    人不能跟钱过不去,陈则没底线,因为两百块钱还是接单了,赶在三点前到达,避开下班的点。


    天儿最热的时段,路上车都少,路上几乎人迹全无。


    老顾客也是电脑坏了,台式电脑开不了机,已经找师傅去修过一次,但是整了半天也没看出毛病,老顾客着急用电脑,即将到外地出差,电脑上存了一份需要用的个人文件,谁成想电脑平时都好好的,关键时候竟然死机。


    并不是非常严重的毛病,老顾客家养宠,主机进了太多猫毛和灰尘,清理一下就行了。


    再就是上一个师傅技术不到家,这么简单的问题非但解决不了,还把主机里的一条线扯断了,完了也不接上,而是悄悄藏起来。


    清理主机,接线,搞完老顾客千恩万谢,又给多加了钱,非让收下。


    陈则骑车来的,实际接单前就在隔壁区,骑车二十分钟内的路程,不远。


    下一单离这边也近,可以骑车过去。


    陈则走的小区后门,远离靠近河阳首府的那条路,。


    偏生今天犯冲,下楼还没到路边就碰上了周嘉树,还有方时奕他妈林曼容。


    没成想他还会出现在这里,周嘉树当时一顿,比他更讶然。


    北河市就那么大,遇到了也不稀奇,各自装瞎就行了。


    但显而易见,周嘉树非一般脑回路,看陈则不声不响,回过神,瞬间就笑了笑,不着痕迹拦住去路。


    “陈哥,你怎么来了?”周嘉树故作无心,蛮会曲解人,“到这边找师哥吗,你来晚了,他不在,刚去公司了。”


    林曼容已经得知自家儿子和陈则分手的事,她对陈则的不喜欢摆在明面上,本来刚松了一口气,眼见近些天两人确实断了来往,以为这回是真分了,可心还没落地,又在方时奕房子附近看到陈则,面上的表情就变了,方才同周嘉树说话的笑意荡然无存,瞬间悉数收起。


    人不与狗吠,陈则目不斜视,对上他们,却像空无一物没瞅见,拐两步,走向共享电瓶车,掏出手机扫码。


    周嘉树的热切照面落空,一拳打在棉花上,笑意凝固又融化,温和如春风,搞得好像他们有多熟一样。


    “又走了么,陈哥,你上次来就没见到师哥,要不去公司,或者你去哪儿,方便不,用不用我开车送你,正好车停小区里边了。”


    陈则一秒不带停,下一单定的四点半,顾客在等着,晚一些也有单子,把时间耗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纯属傻缺,多不了一分钱还浪费口舌。


    扫码解锁电瓶车,导航,大致扫一下路线。


    开车。


    周嘉树挡道了,他不长眼,陈则也不惯着,直冲冲开过去,差点撞上。周嘉树吓到了,面色刹那间一白,反应快赶紧避开,不然真会被这疯子冲马路上去。陈则干得出来,刚冲上来还加速了。


    旁边的林曼容从头到尾目睹,以往陈则顾及方时奕,每次看到他们不说面面俱到,起码该有的礼貌不会少,即使被刁难碰壁,基本的尊重还是有的。


    可今天的陈则与以往的形象差别过大,粗鲁,目中无人,十足的流氓混混样。


    林曼容蹙眉,保养得当的脸凝重。


    周嘉树稳住身形,晃了两下才站定,回头不忘关心林曼容:“伯母,您还好吧,有事没?”


    林曼容摇头,亲和说:“没事。”


    “那就行,您进去些,走里面点。”周嘉树一贯好脾气,并不为刚刚的小插曲恼怒,表现得体大度,还反过来帮陈则打圆场,“陈哥应该比较赶时间,所以着急了。”


    林曼容不接话,既不理会周嘉树过于明显的心眼儿,也不在意,侧头望望陈则远去的方向,眉头拧得更深。


    周嘉树暗自打量,懂分寸,看出她另有心绪,立马不搭腔了。


    须臾,林曼容收起视线,在乎的重点始终只有一个。


    “他……什么时候来找过时奕?”


    周嘉树一五一十告知,有一阵了,上回陈则到河阳首府搬家那次。


    “我也不是很清楚,刚好过来给师哥送资料遇到了。”周嘉树说,“当时是六月份,快两个月了。”


    林曼容红唇紧闭,除了那一回被偶遇,其他时候呢,两个人私底下还有没有别的联系?


    方时奕最近状态极差,自从和陈则分手,一天比一天消沉,起初工作还能兼顾处理,但这一两周越来越消沉极端,他上周三缺席了公司的重要内部会议,手上的项目也不做了,交给了梁飞他们,家也不回了,方爸过生,他这个做儿子的还是别人提醒才想起,但方爸生日当天他以工作繁忙为借口,躲外面不过去。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所有的症结在于和陈则分手。


    林曼容目前仍不知晓两人分手的原因,方时奕不肯说,知情者少之又少,方时奕身边的人谁都不清楚,唯一能知道的就是陈则提的分手,其余的一概成谜。


    林曼容找方时奕谈过,希望儿子可以和自己聊聊,但方时奕不愿意。


    方家表面其乐融融,实际并没有外人看到的那样和睦。


    方时奕不是合格的贴心后辈,早在他义无反顾把陈则带回家里那天起,一家子之间的隔阂就埋下了,而今二人半途散场,没了陈则挡在中间,原本的问题加剧,矛盾不会消失,只会转移,昔日林曼容他们的坚决反对更是成了尖锐的刺。


    不可否认,林曼容与方爸过剩的掌控欲也是他们感情破裂的其中一部分原因,出轨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人的承受能力有上限,陈则的退步全给了方家,彻底退无可退了,所以才会不吵不闹地离开。


    方时奕以为事发东窗后陈则会爆发,会真的宰了自己,然而陈则什么都没做,认真考虑了两个月,最终选择了离开。


    两个月……也许中间也曾有回转的余地,陈则才迟疑了那么久。


    他们分开了,方时奕最先远离的却是家里,而不是回去。


    周嘉树问:“要跟师哥说一声吗?”


    林曼容在想事,没听他讲,被拍了下肩膀才侧头看了看。


    “算了,没必要。”


    “可是……”


    “你不用管。”


    周嘉树面上为难,过后还是温顺听话点头。


    下一单是修冰箱,冰箱线路松脱导致冷藏室照明灯不亮,整体检查一遍,确认不是房子里别的电器短路使得冰箱跟着出故障,陈则费了些时间才搞定冰箱内部线路,活儿不算麻烦,但毕竟是大件,不像小电器轻松。


    跑三单下午就过去了,一晃就是黄昏。


    经过上次市中心的甜品店,陈则记得上次还欠二爷俩蛋糕,进去买了送上门。


    二爷今天不在家,门前的杂货摊收了,白事店也没人,多半又跟那帮老头儿下棋去了。


    把小蛋糕放冰箱里保鲜,留张纸条贴上面。


    无意间瞥到茶几上放着一个印有“北河市第二人民医院”的胶片收纳袋,陈则上前捡起,抖出里面的片子和检查单,逐一翻看。


    二爷昨天到医院做了全身体检,袋子里只有部分报告,结果还行,没大问题,余下的报告应该还没出。


    老头儿每年都会进行定期的检查,往年都是陈则带他去检查,他总不乐意,觉得没事找事,人老了身体哪有不生病的,年年检查就是浪费。


    今年陈则没记起年中带二爷去做体检,结果老头儿自己单独去了,也没跟陈则说一下。


    健康就成,将片子装进袋子,陈则捎带收垃圾帮扔了。


    二爷下完棋回家,看到冰箱里的小蛋糕,知道是他来过了,老头儿其实不爱甜食,又把东西拎到304,给江诗琪和江秀芬吃。


    一脑瓜崩打陈则头上,二爷找他算账:“你翻我东西做什么,手欠啊,谁让你进去了,讲都不跟我讲一声。”


    “哪次过去跟你讲了?”陈则睨一眼,“吃过了没?”


    “还没,就是到你这里跟着凑合一顿,锅里煮的什么?”


    “抄手。”


    “你包的?”


    “买的。”


    “外面店里的肉差,尽是槽头肉,不干净,下回莫买了。”二爷白吃还挺挑,“够四个人的量么?”


    陈则说:“应该够,不够就下面。”


    买的就是四个人的量,准备了老头儿的那一份,知道他多半要来蹭饭。


    今天下棋赢了,二爷心情大好,吃完抄手找陈则碰两杯,喝高了,才状似随口说:“方时奕那小子找我了。”


    陈则倒酒,推给他,不回。


    “找过好几次了都,”二爷说,“他不敢见你,只能找我,你搬回这边就找过来了,前两天又来了一回。你们两个的事,我管不着,也帮不了他。他托我多帮衬你,怕你遇到难处没人拉一把,还给了一张卡。猜猜有多少钱?”


    陈则不猜:“你收了?”


    二爷“啊”了声,理直气壮:“收了,算是给的补偿,咋能不要。”


    “还他。”


    “人不缺钱,还什么,给就拿着呗。”


    “卡在哪里?”


    “现在不能给你。”二爷比划五根手指,“这么多,够你拖家带口到河中区买套改善房,还有多剩,供江诗琪读完大学都绰绰有余。他讲了,不管咋样,这钱该给你,你应得的。”


    不明白老头儿中邪了还是脑子被驴踢了,陈则当他喝多了不清醒,让把卡还给方时奕。


    “我还没到要饭的地步,给你就收,没见过钱是不?我手断了还是脚残了,活不下去吃低保了,用得着他给?”


    二爷任陈则骂,喝昏头了,稀里糊涂的,老半天摆摆手,死活听不进去。


    “我先给你收着,不要白不要,清高有什么用,能当钱啊,你呀,你就是、就是……死脑筋,较啥劲儿,蠢货。”


    二爷还挺横,教训起陈则来头头是道,家里江诗琪她们在,陈则不跟酒鬼吵架,等酒醒了再谈。


    不过没等到先同二爷聊这个,隔日清早,林曼容找到白事店,也来和他谈。


    对林曼容的到来有所意料,陈则以为她过两天才会上门,结果比预期早。


    陈则和林曼容不熟,甚至可以说是交际甚少,虽然这些年他与方家间夹着方时奕,但两边井水不犯河水——主要是林曼容方爸看不上他,不愿意跟他有太多的接触。


    林曼容的华贵打扮与破旧老街格格不入,她手上挎的限量款爱马仕铂金包足够买下这一排的铺子,光是穿的那条裙子价格都比陈则存折里的钱多,难为她屈尊降贵进巷子,步行走到店门口。


    陈则正在拆收来的三手机器零件,衣服上不知在哪儿沾到一大块机油污渍,整个人灰头土脸,察觉到她来了,不搭理,埋头专心干自己的。


    直到林曼容终于下定决心,肯踏出两步,进门。


    他换扳手,拧下一颗螺丝,头也不抬,忽然说:“找我没用,有空不如多劝劝方时奕,现在是我不要你儿子,不是他甩了我。”


    第29章 冲突 “吐出去的再吃回来,我也嫌恶心……


    铺面小, 机器占地大,拆下来的零件横七竖八随处堆放,店里近乎没有能下脚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不散的纸钱香烛味厚重, 林曼容不习惯, 闻久了发腻, 难受, 她不太能适应破旧落败的环境,即便十几年前她也曾在和平巷居住过一段时间,是这里的原住民。


    “我劝不了他。”林曼容接道,倒是很通透,“这是你们之间的问题, 以前就干涉不了, 管不了,现在也是。”


    “抬举我了, 我没那么能耐。”陈则继续开口,“我就一个外人,分都分了,左右不了他的决定。我要是真行,管得了那么多, 还有你们什么事?”


    林曼容直言:“昨天下午, 你去他那边做什么?”


    陈则实诚交代:“接单修电脑。”


    “不是找时奕?”


    “他还没重要到那个程度。”


    林曼容不相信这个说法, 接单偏巧就接到了河阳首府隔壁小区, 分手后不该坚定避嫌么,还跑到那边接单算什么事。


    管她信不信, 陈则没有说服她的义务,退一万步,哪怕真居心不良, 也轮不到别人来横插一脚。


    不过林曼容显然没这样的自觉,否则就不会到这边来了。


    多年身居高位,林曼容疑心病重,信不过陈则的话,她大刀阔斧下命令,仿佛这是在公司开会,对手底下的员工分配任务。


    “我不希望你们再见面,你最好别再去那里。”她高高在上说,并不觉得讲这些有任何不妥,“既然决定分开了,也是你先做的选择,那就趁早放手,不要再去打扰他,别让他一直走不出来。”


    “这话你应该留给方时奕讲。”


    “你上次去找他就算了,不能再有下次。”


    陈则抬了下眉头,他去找方时奕?


    “周嘉树告诉你的?”


    “你不用知道,谁告诉我跟这事没有丁点关系。”林曼容说,“我和他爸爸,都不想你再出现他在身边。”


    “我没找他。”陈则说,“上次是过去搬行李,面都没见到,昨天你也看到了。搞清楚一点,是他找我。”


    听到方时奕在找陈则,林曼容脸色拉下来,不确信:“时奕来过这边?”


    陈则斜睨。


    林曼容问:“哪一天?”


    “不知道。”


    “他不是来找你,你不知道。”


    “我必须记住?”


    林曼容比当事人还在意,简直如临大敌,好在素养压制住了惊讶与愠怒,她憋了下,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争什么,只是不放心,亲自到这边确认。


    看陈则的样子,他们目前应该还没缓和,林曼容五味杂陈,稍稍宽心些。


    “你……”她嗫嚅,抓住包,“你最好能说到做到。”


    哐当。


    又一个零件被斜下来,金属落地的声音清脆,动静颇大。


    林曼容戒备,以为这是要怎样。


    陈则看都不看,把零件丢一边,埋头干活。


    “有这闲工夫,找方时奕谈才是正经,周嘉树扯淡你也信。”


    不提周嘉树,林曼容对其的态度亦模棱两可,单单表示:


    “时奕现在不肯见我和他爸,你们两个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不关心,但是他最近情况已经很不理想,你别再逼他了,好聚好散,对你们都好。”


    这话讲得,倒成了陈则的不是了,搞得是他对方时奕死缠烂打一样。


    “我逼他……”陈则抬头,停下手上的动作,“你要不当面问问方时奕,谁逼谁。”


    对林曼容能讲出这番话感到荒唐,虽然知道她对自己有不轻的成见,但没想到能歪到这个鬼样子。


    陈则丢开扳手,站起来。


    “方时奕是没断奶,再过两年就三十的人了,还需要他妈给他出头?你要能聊就好好聊,聊不了就出去,别搁这儿碍事找茬。”


    林曼容个子不高,一米六出头,她气势再强,还是压不住身高带来的差距,陈则一起身,她的傲慢荡然无存,反被镇住。


    陈则的话粗俗,林曼容接受不了,登时哽在当场。


    “我不是你儿子,来我面前逞什么威风。”陈则以往都尊重长辈,念及他们是方时奕的家人,被咋说都不计较,但今时不同往日,双方没关系了,再到他头上撒野无异于自讨苦吃,“你们和方时奕的事情与我无关,他见不见你们,那是他的意愿,我管不着,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不要他妈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林曼容不是第一次不分青红皂白了,陈则刚和方时奕在一起,她和方爸便认定是陈则引诱方时奕。


    懂事优秀的儿子从小谦和温柔,从不让家里操心,青春期连早恋都没有过,结果有一天带个男的回去,公开自己是同性恋,毫无征兆就出柜了,若不是有人引导,绝不可能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方时奕和陈则交往后性情更是天翻地覆,斯文平和的少年一去不复返,方爸只是嘴上说别把陈则带回方家,气上头了讲了两句重话,方时奕便买房搬出去单过,与家里对着干,只要提及与陈则有关的事情,一家子总是谈不拢,吵到不欢而散。


    甚至方时奕还想和陈则结婚,出柜还不够,得正大光明领证,国内不行就去国外,去合法的地方结。


    而陈则,作为矛盾的根源,他心安理得——在林曼容看来,他从头到尾置身事外,一家子因为他而生分,冷战,可他一次也不试着去调和,或是做点什么。


    陈则拐走了方时奕,这是不争的事实。


    方家不是没尝试过接受陈则,可两个年轻人发展差别过大,方时奕一路上行,陈则却始终走下坡路。


    方时奕闹到与家里决裂之际,最终是方家说给他们一个机会,并未真正同意,实际就是给陈则机会。


    方家以为,凭陈则庆成电科大毕业生的身份,堂堂高材生,他再怎么也差不到哪里,所以才愿意退一步。


    可陈则至今非但没为了爱人努力更上一层楼,反而愈发不思进取,安于现状就算了,还干起了上不得台面的死人勾当。


    天底下前途坦荡的大学生哪个不是卯足了劲儿向上爬,拼命奋斗改变人生,只有陈则最没出息,不单单自甘下落,还把导致他家破裂的罪魁祸首的女儿、母亲接进家好生养着,完全忘记他亲妈是咋疯掉,曾经多可怜,多可悲。


    无情,无义,良知泯灭,基本做人的底线都没了。


    林曼容浸润生意场多年,自认看尽了丑恶现实,但甭管多没人性,像陈则这种的还是极少数。


    就算感情淡漠,就算是恨,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干不出这种行为。


    林曼容和方爸看不透陈则,他太可怕,是异端,冷血怪物,故而对其排斥嫌恶。


    眼下陈则口出脏话,更加验证他们对他的印象,刚分手样子都不装了,露出本来的可憎面目。


    林曼容一个人来的和平巷,司机都在外边等着,大早上巷子里空荡,人影都看不到一个,偏僻地方杂乱,容易出事端。


    该说的说完了,本就没啥能与陈则讲的,以防万一,林曼容不会故意去激怒一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性,而且还是陈则这种在她看来一事无成的底层人。


    “只要你别出尔反尔就行,其他的我们也不想管,你们年轻人自己的问题,我们确实插手不了太多。”林曼容以进为退,停顿半秒,“还有,今天的事,你也不要让时奕知道。”


    进来前就叮嘱了司机十分钟后进来接自己,讲完,远远瞧见司机正往这边来,林曼容有了底气,挺直背。


    陈则不瞎,自是也瞅到了巷子里的身影,他都气乐了,感情把自己当黑|she|会了,没成想林曼容竟这么“高看”自己。


    光天化日,路口就有监控,周围的住户还在家的一大把,他都不晓得自个儿有这么不招待见,能让别人当犯罪分子一般对待。


    扯了扯嘴角,他冷眼望着林曼容,啼笑皆非。


    林曼容忘本够快的,装啥蒜,如今不是她讨好陈家的时候了,估计她都忘了当初她是怎么巴结何玉英,腆着脸皮求陈家,她能有今天的成就,何玉英、陈家可没少出力,转头落井下石倒是做得游刃有余。


    非要比个高低,谁更站得住脚还不一定。


    原先陈则能忍她,除开方时奕,也是看在她是何玉英朋友,何玉英没发疯前,她们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再有。


    相较于何玉英,林曼容是位相当合格的母亲,陈则尊重她,仅仅是出于她的这一重身份。


    林曼容那点假把式瞒不过陈则,不屑跟她较真,眼看着司机走近,防备地守在她身边,陈则不慢不紧,如她所愿保证:“放心,吐出去的再吃回来,我也嫌恶心,有的东西在你那里是块宝,在我这儿……就是块烂货。”


    东西指谁,摆明了就是方时奕。


    林曼容忍耐限度高,眼神一沉,可终归还是不再啰嗦,她捏紧手指,多说无益,回身冲司机示意。


    司机心领神会,立马挡中间,护着她离开。


    目送他们走进巷口外,陈则逐渐收起脸上的漫不经意,慢慢变漠然,没有表情。


    三手机器拆件快,一个多小时就拆完了。


    拆下来的大部分零件都不值钱,也就内机和里外的金属能勉强卖上价,回收价一百出头,是附近店老板重装修省得折腾,出于人情低价转给的陈则,这玩意儿重,光是卖废铁都能值不少,按目前的市价刨除成本到手起码净挣六七百。


    不着急把这些卖了换钱,金属回收价格时有浮动,攒着等价高的时段再卖。


    上半天不出工,陈则到和悦国际小区收电线,一对年轻的小夫妻买下旧房自装,抽出来的电线带皮要价二十块一斤,略比周边的回收站价高。


    男方爸爸做电工的,他将连着好几家装修后的废旧电线全卖给陈则,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十九块三毛的单价成交,装了快小半个皮卡后箱。


    陈则开年后陆陆续续收了不少电线,准备等入秋闲下来了再剥电线里的铜出来卖,也是打算后面趁价高出手。


    一般行情高,一吨紫铜能值七万多,黄铜四五万,一斤平方线出铜率六成多,干这个赚头不算小,就是费事,不够稳当。


    今日水逆,早上那一出过于闹心,搞得下午做活都不顺遂。


    皮卡半路上爆胎了,得亏下了绕城高速再爆的,不然拖车加换胎费一合计,一天又白干了。


    最万幸的是没出事,已经进到北岸区,找一处收费较便宜的路边店换胎,连带赠送一次洗车共五百块。


    “干啥去别家换,找小贺他们多好。”二爷摇着蒲扇说,晃悠悠躺藤椅上,倒是挺会想,“既照顾熟人生意,也可以打折,不比把钱送给外人强。”


    陈则用推车朝里搬电线:“他们那里太贵,换不起。”


    “一个轮胎能有多贵,左右几百千把块钱。”


    “你去换过?”


    “我又不开车,出门都走路,我换什么。”


    “……”


    老头儿光会打嘴炮,什么都不懂。


    贺云西他们那个汽修厂主营汽车改装,说白了就是一帮富二代自娱自乐,靠内部玩票就足以支撑整个厂子经营下去,他们收费高,里边多是用进口货高端品牌,换轮胎五百搞不定,成本价都不止这点。


    “凡事太独行不通,你们年轻人应该多往来交际,你找我,我找你,走动走动,关系就是这么熟络的。”


    “腿收一些,挡道了,推车过不去。”


    “下次再这样,记得去小贺那里,晓得不?”


    “再收。”


    “我说你,绕一边不行啊,非要从我跟前过。不收,车子过去些。”


    “过不去,后边木板卡住了。”


    “那把木板收起来。”


    “你起。”


    二爷吹胡子瞪眼,酝酿的说教卡喉头,明知他是成心的,还是站起来让让,气得训道:“我看你是见不得我清闲一点,滚滚滚,赶紧过。”


    酒醒了,卡的事还没解决,把电线全搬进仓库,让二爷把卡拿出来。


    二爷装傻充愣:“什么卡?”


    陈则:“你说呢?”


    “不知道。”


    “打马虎眼儿没用,给我,马上。”


    “你的卡哪可能在我这儿,真没有。”


    提醒他:“不是我的,是方时奕给你的那张。”


    二爷轴得很:“他的卡更不在我手上,不信你搜,哪有。”


    “给不给。”


    “没有就是没有,我上哪里给你变一张出来,难不成找他现要?”


    二爷胡搅蛮缠,打定主意装死,清楚陈则绝对不要方时奕的钱,拿了卡肯定立马还给那边,一分不会留。二爷强撑佯作是昨晚酒喝多了,乱说的,诓骗陈则没那回事。


    陈则没心情跟他掰扯,还得出去接上门单,强势将话放这儿:


    “限这周内还了,你不还,那我凑钱另外转给他。”


    二爷来气:“你还,你哪来那么多,卖了你都不够。”


    陈则坚决:“不够我就卖房卖车,贷款,借高利贷,实在不行卖血卖器官打欠条。”


    “呸,敢碰高利贷老子打断你的腿!”


    “谁管你。”


    “狗东西,跟你说不通。”


    “你不还,我把你房子也卖了,还有你的揽胜。”


    依陈则的性子,以上的事逼急眼了,他真会干。


    二爷一脚踹他腿上,扬起手就要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徒弟,师门不幸,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两头堵的榆木疙瘩。


    陈则定定杵着,躲都不躲。


    巴掌最终没落下去,二爷嫌打他手疼,陈则皮糙肉厚受得住,他老了,骨头半散架,自损一千伤敌八百划不来,于是转成叨叨,念经一样。


    “我算准了的,硬气吧你就,送上门的钱都不要,面子比天大,能当饭吃。你一年才几个钱,啊?算多点,能有三十万?你妈一年医药费都多少了,清高有屁用,等再过三五年,诗琪她阿婆老了,谁帮你守着你妈,护工费都能压死你……吃喝拉撒,学费,要是再有个头疼脑热,哪样不花钱,人家是一家人挣钱供一个,你倒行,一个挣,一家子花,累不垮你。多大的人了,不长心……”


    今朝哪管日后事,陈则固执,任他啰嗦,反正必须还钱。


    拗不过他,二爷最后只能把卡还了。


    等下回方时奕再过来,二爷让他往后别来了,他和陈则的情况,外人管不了,看着都心烦。


    方时奕诚恳,不愿意收回卡,陈则不要,希望二爷能代他继续收着,将来有需要再拿出来交给他。


    “现在将来他都不要,我收着顶什么事,说不定哪天就死了,哪能顾得着他。”二爷讲气话,越瞅方时奕越不顺眼,“你要给就自个儿给他,别找我,我不管了。”


    方时奕要能自己给早给了,何必找二爷帮忙。他安静站堂屋里,薄唇轻启,再次请求:“麻烦您了……”


    二爷大手一挥,喊他连今个的礼品一并带回去,不要再来为难他这个老东西了。


    他俩当事的都解决不了的矛盾,找他起个毛线的作用,他又不能摁着陈则的头逼迫陈则与之和好。


    早知如此,当初干什么去了,以前不知道逼着让陈则收点,分都分了,陈则肯收才有鬼了。


    把方时奕赶走,二爷被气到了,将火撒方时奕头上,转身进门没注意脚下,一个趔趄绊门槛上险些摔成狗吃屎,待爬将起来,老头儿深深叹口气,摇了摇脑袋,颇感无奈。


    卡还了,不用卖房卖车了。


    陈则将仓库中的一批拆废旧电器等攒下来的金属清理,到手一千多块,回头江秀芬到医院开高血压药,外加一堆乱七八糟的,还得再贴两百多进去.


    沈其玉回庆成市了,到了那边,思来想去还是发微信知会陈则:-


    陈哥,我走了-


    不好意思,前阵给你添麻烦了。


    陈则忙完活儿,第二天回:-


    嗯好。


    沈其玉:-


    下次再去北河,我请你吃饭-


    家里有事,可能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再见了。


    陈则:-


    成。


    不问沈其玉离开的原因,陈则不关心,连寒暄都仅只上面两句,对方后续再发的那些,一概不回,点都不点开看。


    成年男人那点心思昭然若揭,陈则不会感觉不出来,再迟钝,经过前些天的相处也该明了了。


    可感觉到是一回事,怎么应对又是另一回事。


    冷处理已经说明态度。


    最为沈其玉离开伤心的是江诗琪,朋友不告而别,如同凭空消失,还是她找陈则问,才晓得对方早回家了。


    小孩子的世界单一,江诗琪因此失落了好些天,她真把沈其玉当非常要好的伙伴,可大人却并不在乎这份友谊,她又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每天只身坐乘凉棚底下等陈则和阿婆,再没人陪她。


    江诗琪想小红小绿了,问哥,可不可以重新做俩新的送她。


    “不可以。”


    “求求你了。”


    “门儿都没有。”


    “好不好嘛……”


    不好。


    陈则不做,他疯了才做,真弄俩纸扎童子放江诗琪房间里,别说他不同意,江秀芬得找他拼命。


    死人才用那玩意儿,活人搁身边当玩伴,也不怕晦气霉运缠身。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江诗琪的悲伤持续到八月末,开学前,这份难过就被取代了。


    江诗琪找到了真的朋友,一位与她同龄的可爱女壮士,体格子比她大一圈,性格却与她截然相反,腼腆内向,害羞不爱说话。


    女孩是这个月才搬到和平巷的租户,也住新苑。姓唐,全名唐云朵。


    江诗琪在乘凉棚那里认识的她,唐云朵的爸爸是汽修厂刚招的员工,也是一个哑巴,和江秀芬同样的毛病。


    暑假补课的最后一天,陈则去接江诗琪,江诗琪被唐云朵带进汽修厂玩了,陈则到那边时,她们在李恒的办公室,江诗琪趴桌上,不客气地喝李恒的AD钙。


    贺云西给她们的,一人一瓶。


    江诗琪乖生,带头先礼貌讲:“谢谢叔叔。”


    唐云朵跟着有样学样,怯怯说:“谢叔叔。”


    贺云西搭腿靠着椅子,不爱听这俩字儿。


    “叫哥。”


    有吃就是娘,江诗琪极其没节操,立即改口:“谢谢哥。”


    唐云朵也喊:“哥。”


    转头真的哥来了,江诗琪赶紧站起来,冲门外的陈则招手。


    敲玻璃门,叩两下。


    “进。”


    推门进去。刚才的陈则全听见了,扫这边,视线经由贺云西身上停了一瞬。


    长眼轻慢半掀起,贺云西半点不觉臊皮,教俩小孩儿。


    “以后都这么喊,别差辈了。”


    江诗琪点头如捣蒜,很是诚恳。唐云朵望望她,犹豫了下,也老实巴交点头。


    “好的哥。”


    “嗯哥。”


    陈则:“……”


    第30章 乱教 不需要过多的理由


    “谁哥?”


    李恒后脚也从外边进来, 一身灰青色工装沾上不少油渍脏污,刚钻过车底,头发手套上都是灰, 还没走近就听到里面俩小姑娘在喊人, 疑惑在叫哪个。


    沈其玉走一周多了, 这里就没能被叫哥的。


    进门才发现正主是贺云西, 李恒挺乐,贺云西是他们的二哥,小孩儿叫他是哥,唐云朵她爸也就二十多岁不到三十,那唐云朵她爸他们该叫什么?


    “还哥呢, 其玉也就算了, 他小好几岁,贺二你还要脸不, 你如果早点结婚成家,孩子也不比她们小了,真好意思乱教。”李恒调侃,转头冲陈则打声招呼,“进来坐。”


    陈则不坐了, 已经七点, 时候不早了。


    “不用麻烦, 谢了。”


    办公桌上铺满书本练习册草稿纸, 他来之前两个小姑娘还写了会儿作业,正儿八经的亲哥到了, 江诗琪麻利收起东西,连忙装书包里。


    “我回家了,明天见, 拜拜。”江诗琪对唐云朵示意,小小年纪还挺爱操心,“你在这里等叔叔,不要到处跑,晓得不?”


    唐云朵应声:“晓得,拜拜。”


    江诗琪毛手毛脚,刚拿起书,后一秒铅笔掉地上,滚到贺云西脚边。


    弯身,捡起来,递上去。


    间隔的距离江诗琪够不着,陈则帮着接,双方的手碰到,一触即分。


    陈则的手上有汗,热乎,干完活就赶这边来了,外面天气大,他此刻周身没比李恒好到哪里,也脏。


    反倒贺云西,他干干净净,由上到下一丝不苟。


    “笔芯断了。”贺云西轻声说,对上他。


    陈则没注意,低头瞧了下,果然断了。


    “回去重新削。”


    “嗯。”


    江诗琪插嘴:“哥你帮我削。”


    陈则答应:“行。”


    随后接过书包,甩肩上单挎着,带江诗琪出去。


    李恒接一杯水,口渴仰头猛灌,喝完水兄妹俩已经出门走远了。李恒抽纸擦擦汗,笑了笑,再次感概:“你那发小……难怪沈其玉挂心里,成天惦记。”


    贺云西懒散坐着,瞥了下:“怎么?”


    李恒又说:“这哥们儿真拽。”


    “哦。”


    走在巷子里,江诗琪叽叽喳喳同陈则说起今天的所有经历,事无巨细,小嘴不停叭叭。


    “老师表扬我了,哥你猜我做卷子考了多少分?”


    “多少?”


    “九十六!”


    “厉害。”


    “我进步可大了,不知道为啥,那些题忽然变得好简单,大元他们都比我少,还有才六十几的,只有我考了九十多。”


    “很好,再接再厉。”


    “哥你说,我去学校也能考这么多吗?”


    “不清楚。”


    江诗琪乐呵,她不仅英语考了九十六,而且这两个月还学会了音标,学校三年级就开始教英语音标,可江诗琪总分不清楚拼音和音标的区别,整不明白,现在可算是大概弄懂了,会一些基础,她感觉自己就是天才,简直读书的好料子,膨胀到快爆炸。


    “对了,云朵要转去我们学校读书,太好了,以后我可以跟她一起上下学,你和阿婆就不来接我了吧。”


    “再看。”


    “我们自己也能回来,我找得到路。”


    新学期开学,江诗琪读四年级了,还是原来的班级,唐云朵转校进了他们班,成为了江诗琪的同桌。


    江诗琪高兴坏了,比转校的本人还激动,开学第一天回家兴奋到踩沙发上蹦起来,嘴角笑得快咧到耳后根。


    两个小女孩竟然就这么凑巧分到了一个班,陈则也蛮意外,本来唐云朵能进一中附小读书都在预期之外,毕竟唐云朵他家是外来户,又是租房住,没有学区房,理论上应该进不了附小才是,结果不仅进了,还偏巧和江诗琪分到了同一班级当同桌。


    江诗琪偷偷告诉陈则,其实是唐爸找学校的领导了,还私底下提前见了班主任,所以唐云朵才能进附小分到他们班。


    小孩儿啥也不懂,附小虽是小学,但也是本地响当当的公立学校,唐爸一个汽修工人,哪来那么大能耐把唐云朵送进去?


    若是唐家有钱,亦或小孩子天赋异禀,有哪方面过人的才能,也许还有戏,可唐云朵成绩还不如江诗琪,她们这两个不开窍的二货塞进同一个班,绝对就是俩遗世独立的拖油瓶。


    不过唐云朵能进江诗琪他们班,甭管过程是否合规,反正对于陈则是好事。


    难得有个同龄小朋友和江诗琪玩得来,还是一个小区的住户,往后多少有个照应,总比江诗琪时常形单影只强。


    小孩儿的长大需要伙伴,即使江诗琪天生内心没肺神经大条,家里人可以陪着她,但大人们的世界和小孩子不一样,小朋友就该多和小朋友一起玩,这样有利于她的身心成长。


    新学期第二周,陈则才正式和唐爸认识,对方是一位皮肤黝黑长相憨厚,一看就朴素本分的老实人。


    唐爸请陈则他们到租房吃饭,感谢陈则这几天到学校接江诗琪顺带捎上唐云朵,唐爸含蓄内向,讲不出好听的恭维话,憋了半天,只说:“辛苦大兄弟,麻烦你们了。”


    通过和唐爸唠嗑,陈则才得知唐云朵能进附小的原因。


    唐爸经由汽修厂的内部名额搞了个人才落户,他不懂具体的,是厂里跑下来的手续,至于选班级,的确是私下里单独见过学校领导,可只是当天带唐云朵去学校做入学前的摸底考试,碰巧就遇上了,当时正好江诗琪他们班的班主任在队伍中,后面不清楚学校怎么安排的,唐云朵就被安排进江诗琪他们班了。


    唐爸另外还讲,汽修厂近期为本地捐赠了不少钱,李恒他们到底是外乡人到这边来开分厂,得到了政府的一定扶持和政策优惠,汽修厂也该对北河市的公共事业进行适当的支持,回报社会,这是企业应有的觉悟。


    九月上旬维修活儿依然多,陈则不是每天都有空去接江诗琪,有时是唐云朵她奶奶到学校把她俩接回新苑。


    汽修厂准允小孩儿进去,不过只能待在办公室附近。


    唐云朵到汽修厂找唐爸,江诗琪便跟着。


    汽修厂有员工食堂,吃饭仅收一块钱人头费,江诗琪脸皮厚,到饭点就拉着唐云朵进食堂四处晃悠,汽修厂的员工都认识她们,偶尔会有大人给她们食堂免费发的饼干或水果。


    吃的与唐云朵对半分,江诗琪自己那份藏包里,带回家。


    “这个饼干可好吃了,阿婆很喜欢。”江诗琪对陈则说,一面长长叹气,可惜不是每天都有大人会给她们饼干。


    陈则说:“要吃我下次去外面买。”


    江诗琪摇摇头:“买不到,这是食堂做的,不卖。”


    外面买不到,可哥自有法子。


    汽修厂食堂对外开放,非员工八块钱一顿,哥给交了两人份的餐费,让江诗琪去食堂吃,另一份打回家带给江秀芬。


    他忙起来没时间天天做饭,江秀芬要照顾何玉英也做不了,吃食堂是个不错的选择。


    去食堂吃饭的只有江诗琪这个非员工,江诗琪觉得她哥太厉害了,她拿自己的零花钱以内部价买了一兜子饼干,路过办公室大方分两包给贺云西,当做还他的AD钙。


    贺云西问:“你哥呢,今天不来?”


    “要来。”江诗琪说,“他去郊外了,晚点才来。”


    抬头才能看到站着的贺云西,她话多:“你问我哥干啥,找他有事啊?”


    贺云西撕开饼干袋子:“没事就不能找?”


    “我哥忙,要挣钱。”江诗琪一本正经,板着脸,“不重要的事,他不来的,你找不到他。”


    贺云西说:“那你哥最近去哪里挣钱了,天天都看不到人。”


    江诗琪答不上来,好像哥最近是越来越少到这边了,她光顾着和唐云朵玩,不咋上心哥在干嘛。


    陈则八点到,天还没黑下来。


    江诗琪转述,跟他说,贺云西问他了。


    “问我什么?”


    小姑娘清清嗓子,学贺云西当时的样子,现场为陈则表演一遍。


    “他是你朋友吗?”江诗琪不太理解他们的关系,听李恒讲,他们应该十分要好,可在她看来不是那么回事。


    哥和贺云西几乎没交际,似乎不熟,不像她和唐云朵,整天黏一块儿。


    陈则讲:“以前是。”


    “现在呢?”


    “不知道。”


    江诗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大明白。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


    哥今晚不在家歇,晚上还要出去。


    “又去店里啊?”江诗琪问,心里不好受,都是因为她要分房间,搞得现在陈则隔三差五就不在家睡觉。


    陈则含糊说:“有点事。”


    “什么事?”


    大人的事不跟小孩儿讲,陈则只字不透露——他去了贺云西那里,对面房子要换水龙头,把固定款换成抽拉式——当然,换水龙头只是个拙劣的由头。


    今晚在贺云西那里过夜。


    换水龙头五分钟不到,洗澡费了些时间,陈则先进去,关了门,但不反锁。


    贺云西后进,迟一会儿。


    男人干那点事不需要过多的理由,废话连篇不是他们的风格,想就干,痛快点来。


    利落脱掉上衣,贺云西展阔的背部线条流畅,微鼓的肌肉雄壮,人鱼线性感向下延伸,他还穿着长裤,等进去了,光脚踩水里,结实一把将陈则推玻璃隔断门上,抵住,这才开始解皮带。


    陈则刚冲完水,身上的泡沫都没洗掉,坚硬的金属扣硌着他的下腹,冰凉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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