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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死亡

作者:Dawnload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事后回想起来,闻过还是认为,南观那零点零几秒内的反应简直称得上是天衣无缝,甚至有种早有预测的了然和怜悯。


    他用他那双冰冷静止的眼睛直直盯着闻过,眼珠是纯净的黑色,深得像星云残烬尽头的黑洞,又像一口幽幽的水潭。


    “你对LIN有种执念。”他的声音很轻,却让闻过刹那间心神巨震,“为什么?”


    南观的面容是那样的素白,视线是那样的宁静,但心底最隐秘的想法被毫不留情地挖出戳中,闻过只感觉面部陡然升起一阵温热滚烫,好像一瓢凉水浇入油锅,瞬间爆发出火星子般飞溅的油花,让他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还没等闻过缓过神来组织语言,南观侧着身,躯体微微前倾,慢慢地靠近闻过,漂亮深邃的酒窝若隐若现:


    “答不出来?换个问题。你觉得我是LIN,为什么?”


    “……”闻过原本是抱着诈唬南观的想法。种种若有似无的蛛丝马迹、无法熟视无睹的熟悉感,他几乎笃信南观就是LIN。


    但南观的姿态平静得令人心惊,他的反应有种堪称反常的吊诡感,反而让一向坚定强硬的闻过内心瓦砾震颤、猛然动摇!


    烈日直直透过车窗,尽数泼洒在两人的面颊与肩颈。玻璃外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那些混杂着蝉鸣的嬉笑与喧嚣仿佛退潮般倏然远去,一切事物模糊城了六边形的光晃,好像盖了层硕大的毛玻璃。


    “……你的右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闻过目光下移,喉结上下一动。


    南观笑了笑,缓缓展开右手五指,前后翻了翻面,在阳光下像是白玉浸得发光。


    那双手骨架非常的坚韧和纤长,像是天生就该抚摸着名贵的珠宝、瓷器,或者是优雅地弹奏着钢琴。


    皮肤像柔韧细薄的丝绸一般裹在上面,一点磨砺和划痕也没有。


    闻过死死盯着他中间三指的指根部位。


    那里什么也没有,指腹冷白,纹路清晰。


    ——不,怎么可能?


    思绪迅速翻涌,时光倏然倒退到五年前,暴雨倾泻,狂风嘶吼,惊雷当空劈下,禁闭室被蛟龙般雪亮的闪电照得惨白透亮!


    十九岁的闻过骇然立在门口,瞳孔骤缩,眼底倒映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身影。


    ——被精钢链束缚、反拷双手的遮面教官。


    LIN因为极端的痛苦而紧紧地缩成一团,喉咙中泄露出难以抑制的喘息和呓语,黑发被汗水凝成了一簇一簇,贴在冷白的额头和颈侧。


    他身上还穿着高定的黑色西装,衣摆和领口因为摩擦揉搓而变得暗沉褶皱,咽喉处一丝不苟系着的纽扣硬生生崩开一颗,银白近乎闪耀到刺眼的铭刻从锁骨爬到喉结,盘踞在他青筋根根毕现的苍白皮肤上!


    LIN因为极端的痛苦而颤抖着,听到声响后艰难睁开眼睛,睫毛长而濡湿。


    硬挺的正装掐着他的腰部和长腿,每一个难以承受的战栗、每一声无法抑制的喘息,在紧绷在躯体的西服上成倍地反映和放大,给人一种隐秘而残忍的、残破凌虐的美感。


    “LIN教官!”闻过从荒谬昧色的联想中猛然回神,声音因为惊骇而颤抖,“你怎么了?我给你去叫军医——”


    “停、下,”LIN从牙缝里精疲力尽逼出几个字,然而那命令是如此的刚强铁硬,把闻过两只脚生生钉在了原地!


    “关门,过来……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闻过咽了口唾沫,胸口“纵情”铭刻呼吸般闪烁,瞳孔暗而紧。


    他合上门,在风雨飘摇的黑暗中,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你听好,”LIN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胸腔剧烈起伏,被黑布蒙住的口鼻全浸满了汗,声音沙哑而虚弱,“攥住我的右手,手指。”


    闻过犹豫了一秒,半跪下来,轻轻握住LIN因为疼痛而痉挛反射的右手,惊愕地注意到食指、无名指、中指三根手指姿态异常地垂着,指根红肿,甚至泅出了丝缕鲜血。


    “折断我的中间三指。”


    “什么?”闻过失声,“你的手指已经断了——”


    “我自己折断的,否则我恐怕会在剧烈混沌的痛苦中扼断自己的喉咙,以求得解脱。”LIN低低地喘了几声,咽下喉中的血腥气,“不要让我这个时候教你怎么折人的骨头……动作快。”


    “教官,”闻过感觉耳中嗡嗡作响,甚至连口中的话都变成了无意义的重复,“LIN教官,我做不到,我不能对你这样做。”


    硬生生折断神经和骨头,那种尖锐的疼痛像神经末梢的弦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海啸和爆炸般巨大、延绵不绝和难以描述的痛苦,好像浑身的血肉都被搅碎重组,灵魂被切成一片一片细碎的残沫。


    但那种足以击溃神经感知系统的巨大痛苦又是如此的清醒,彻头彻尾地灌注入他的骨髓之中,让他清醒地承受着精神的酷刑。


    空灵沉寂的声音萦绕在LIN耳畔,不知道是幻觉,还是叹息的回响。


    “抽取的代价,支付的代价,意志的果实,灵魂的能量。”


    “蝼蚁,直接作用于精神的痛苦只是代价之一……你是愚蠢的,也是尊贵的。”


    太痛了。但这太痛了。连死亡在它前面,都成为了一种解脱。


    闻过听到LIN急促地呼吸了几次,那声音轻得像脱落的蝉翼。


    “杀了我。”


    闻过心脏狂跳,他几乎能听到铭刻滋滋地开启和燃烧的声音。


    他舔了舔嘴唇,像下了什么决定似的,低沉道:“不。”


    “那就滚出去。”


    “不。”


    像是再也无力支撑,支离破碎的剧痛让LIN的手挣脱了锁链——这完全是无意识使然的,那超乎忍受范围的折磨让他的本能吞噬了理性,他把布满着伤痕和茧的手坚定地放在脖子上,那璀璨得难以直视的白光透过指缝,疯狂地闪耀和流窜!


    LIN的身体在痛苦中茫然地寻求解脱,他居然试图扭断自己的脖颈!


    呯——


    精壮强悍的躯干将LIN死死摁倒在石灰地面,闻过双手强力似铁钳,牢牢锁着LIN纤韧到不可思议的手腕,他声音在LIN耳边怒吼炸开:


    “忍着!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动的,教官,你完全有能力在一瞬间把我俩全都杀掉!——再痛也忍着!这不是你教我们的吗!教官!LIN!”


    LIN那双凌厉上挑的眼睛,此时溢满着生理性的泪水,黑曜石般的眼珠空白而茫然,瞳孔微微扩散。


    一滴露珠般的眼泪从他眼角滑落,曳出一道细长的水痕,浸入遮面的黑布。


    “有人说过你的眼睛比你的身手更有杀伤力吗?”


    闻过强行控制着LIN的反抗和挣扎,用大腿岔开他膝盖,把这位强悍不可一世的教官死死压在身下。


    “——可惜就算你痛得落泪,我也是不会放手的。”


    LIN的眼睛聚焦了一瞬间。那真的只是一瞬间,下一秒,他的瞳孔在一阵巨颤中缓缓放大,像黑洞坍塌前最后的膨胀。


    “LIN教官,别睡!别睡!”闻过在LIN耳边大吼,“艹,说真的我甚至不知道你叫什么!你连脸都没露过就想走!想都别想!想听我给你讲故事吗?喂!喂!这本来应该要留给我未来老婆的,你简直太赚了好吧!别睡了!快仔细听我说话——”


    那后面的事情,如同融化在疯狂的暴雨和雷电之中一般,闻过已经记不清楚了。


    他一直死死地摁着LIN,在他耳边说了一遍又一遍自己的故事,甚至夹杂着闻过的感受、想法与吐槽——那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因为只要闻过嘴皮子一停下来,LIN的反抗力度就成倍的增加,连黄金级别的玩家开着铭刻都难以抗衡!


    在巨大的折磨中,LIN的唇角溢出丝缕的血丝。闻过只能强行撬开他紧缩的牙关,撕下自己的袖子塞到他口中防止他咬舌。布料很快就染上了猩红的血液。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要席卷一切的暴雨慢慢地弱了下来,禁闭室小窗透来的光线缓缓变亮。


    还未松一口气,闻过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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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上抵抗的力度骤然消失,连忙腾出一只手小心抽出LIN口中带血的衣袖残片,下一秒掌心骤然一空,随后头颈受击猛然一痛,瞬间失去意识!


    ——再醒来时,闻过发现自己好端端地躺在医务室里,脑后火辣辣地闷痛。


    班长说,LIN教官后来打来电话,宣布临时停课,并且让人去教官楼草地上,把爬窗脚滑、后脑砸地、昏迷过去的闻过带走包扎。


    医务室顶的灰色大风扇吱呀呀地转着,窗外阴云密布,风一阵阵地拍打着海浪,但雨已经停了。


    闻过双眼盯着天花板,面容英俊、深邃、年轻,因为收敛了笑意而变得深沉,甚至有种隐隐的压迫和可怖的感觉。


    他的掌心,死死地攥着一块染上星星点点鲜红的碎布。


    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禁闭室、LIN、他脖子上白银色铭刻钻石火彩般剧烈的闪烁,一幕幕地从闻过眼中倒映而过。


    就如同那场电闪雷鸣的、咆哮着的、倾覆天地的暴风雨,结束之后,只余下可怕的宁静,好像那场雨从未落下。


    后来,LIN露面的次数大大减少。有人说他要升职,也有人说LIN要外派。但不管怎么说,闻过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与LIN见过面。


    最后一次远远地看见LIN,是在闻过自己的结业测试上,评委席正中央,穿着挺阔黑色西装、领口扣到咽喉的身影。


    闻过以该批次“煅火”训练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被西南大区铬刚部队征召,从一名铬刚普通士兵,一步步地成为西南大区铬刚部队负责人,三个月前调任至江南大区,授上尉衔。


    此后,闻过再也没有收到过有关LIN的任何一点消息。


    ——直到南观到达明江上任当晚,总督办公室月色朦胧,他与落难的南大总督对视的瞬间,看到了那双纯黑的、漂亮的、冰冷的眼睛。


    闻过当晚借消除掠夺的借口拿走的一次性水杯,上头沾有南观的唾液。他立刻派人将其与当年染过LIN血液的布料共同送检,却被告知:DNA不符合,不是同一个人。


    此时此刻,他近乎惊愕与怀疑地看着南观没有丝毫痕迹的右手指节。


    他的手干净细腻得匪夷所思,没有任何伤疤、枪茧,和南观向外界展示的身份一般无二——


    从A国留学回来的社会学博士,师承人类调查学科的领袖人物西尔维·勒孔特,大学导师是《玩家学》主编、第一任NO.1大总督连成毅,学术权威中的权威继承者,彻头彻尾的文人政客。


    难道南观真的不是LIN?


    但他的气质、身形乃至于眼睛都是那么的独特,又是那么的熟悉,世界上根本难以找出这样的第二个人;南观的右手受过伤,他用右手下意识地做动作时会有微乎其微的迟滞和不自然,内部神经的损坏无法掩饰;他的狙击水平非常高,作战敏锐性强得不正常。


    “LIN殉职了。”


    恍惚间,他听到南观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短短的一句话简直就像平地惊雷般,在闻过耳边轰然炸开!


    南观收回手,目光平视。


    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的面容却仍然那么的冷,那么的白,深邃立体的五官洒下坚冷的阴影。


    “这作为最高机密,封存在京北核心区铬刚及玩家总督系统总部,只有铬刚总司令、或者核心大总督,才有权限查看。”南观淡淡地说,“他在八二五事件中身中流弹,抢救无效死亡。”


    “你认识LIN。”闻过使用的是肯定句,他的声音无比笃定。


    南观笑了笑。


    那笑容很漂亮,也非常复杂,闻过看出了一点忧伤,一点淡漠,一点渺若尘烟的追忆,一点冰冷的抑制和掩饰,还有很多别的情绪。


    “我认识LIN,”南观慢慢地、静静地说,“我们曾经非常、非常的熟悉,他教会了我很多。最后,我亲手埋葬了他,将他合棺、火葬,骨灰撒入大海。”


    “大海?”


    “LIN是明江人。”南观微笑了一下,“他回家了,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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