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竹》文/折明椿
2025.7.18
首发晋江文学城
*
——“之后分离的那几年,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我的感觉。但我想,那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无法形容的,好似一幅画缺少上色,线条勾勒成形,灵魂却是空白。”
——“候鸟会随着季节迁徙,但北方的人们会一直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等它们归来。就像候鸟会追随盛夏永不落下的烈阳,而我会在原地等待你岁岁年年。
——“后来,烈阳在遥远的天边下沉,坠入海底,从此再也没有升起过。我彻底丧失了方向,跌入迷途,忘我知返。”
*
红星镇第一初级中学暑假放得早。
是梅雨季,细密的雨汽弥漫到空气里,带着夏季特有的热。头上是白茫茫亮得刺眼的天,没有云,更没有风。
红星中学是县城里唯一的一所中学。每逢中考分数线公开后,不少家长扯着嗓子,给邻里近舍打电话,报哪个学校,少几分走关系能上吗,去寺庙烧香拜佛祈求孩子能考上学……有人欢喜有人哭。
云竹就是哭的那一个。
倒不是中考失利的原因,她已经上了高一,也不是期末考试考砸没过二本线,即将面临分班的原因。
而是——
指尖在手机键盘上飞速敲打。
聊天框中显示完整的问题。
【我的助听器不小心弄丢了,怎么样才能避免妈妈的训斥?】
屏幕荧光映射|在云竹深棕色的瞳孔中,眼底掠过一丝担忧的神色。初中时妈妈为云竹买了助听器,上学期间她每天小心翼翼地保管好,不用的时候就放在一个小盒子里,这回愣是没料到居然会丢。
什么时候丢的?她毫无头绪。
甚至到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将这几天接触的人全部想了一遍,设想偷窃的可能性,但最后全部被排除。
教室里监控除了大型考试外常年不开,询问老师也无果。于是她开始求助朋友程慕帮忙想法子。
指尖按下发送键,绿色显目的消息框呈现出来,最上方的备注马上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手机铃声恰好在此刻响起。
备注:妈妈
电话打过来,是可以回家了吗?
云竹眨眨眼睛,脑海中响起妈妈定下的“家人电话不能长时间不接”的规矩,条件反射点击接听键。
“长能耐了啊,滚了就别再回来了!几千块钱说丢就丢,你以为父母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你怎么不把自己弄丢呢?”
屏幕碎裂的手机下端紧贴云竹的耳朵,那头传来怒吼,因此她迫不得已将手机放远了点。
但是这样一来,听不清楚。
云竹将手机放到能听见声音的左耳处,只能耐着性子回复:“助听器真的不是我弄丢的,妈妈。”
她垂眸,目光定在湿漉漉的水泥路上,“我不戴的时候就放在盒子里,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丢的……”
“你的意思是说别人偷你的?别人偷一个聋子的助听器有什么用?凡事不会找找自己的原因吗?”一连串三个问句像锤子一样砸到云竹脑袋。
锋利无形的言语通过传声筒在云竹面前形成一把尖刀,她眼眸弥漫了一层淡淡的水雾,最终选择妥协,乖乖认错。
饶是这件事情根本和她没有关系,助听器的丢失压根毫不知情,“……那对不起妈妈。”
嘀嘀两声,通话结束。
云竹蹲坐在街道边,将手机小心翼翼地收好,双手托着腮叹了口气。这种闷热潮湿的环境下,心脏边缘在意识里也滋生出绿色浓密的苔藓。
为什么会丢?
真的是她的原因吗?
……也对,别人没事拿她的助听器干什么,没有成立的理由。
这么一想——
云竹缓缓直起腰,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气球再慢慢软下去。瘦得可怜的手臂环抱在膝盖边,饱满额头埋在腿间。
这么一想,好像真的是她的问题。
是她的错。
唉。
街巷尽头大人们呼喊自家孩子的声音络绎不绝,各种大差不差的乳名传播在空气,云竹迷迷胧胧间还听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乳名,可能是撞名了吧。不过现在她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上面,只想好好地坐在街道边的石砖上,小憩一会。
热得发白的烈日在天边尽头悬挂,晒得头脑发懵,热流空气如沙子般缓缓在街道里流动。不远处的人潮声和云竹完全处于两个世界,中间隔了层透明水雾,那些人声传入可听见的左耳酥酥麻麻的,像热锅中水烧开的声音。
恍惚间,她的视野尽头出现了一个人。
十分熟悉的身影。
是妈妈?
女人齐肩短发,挽着小包快步前进,热汗顺着打满粉扑的脸滑下,被突如其来的纸巾擦掉。
女人伫立在云竹旁边,满脸不耐烦,但依然喊了她的名字,拽她起来,让她回家,不然饭都凉了。
云竹意识停滞片刻。
但的确感觉有人戳了戳她的胳膊,逼真的触感,让埋头久坐的云竹恍惚了一瞬,是了,妈妈终于肯让她回家了。
久违的欣喜让云竹晃晃脑袋,一下子站起身,额间出汗的碎发被徐徐微风吹起,云竹迷迷糊糊睁开杏眼,但眼前一片黑色的乱麻蔓延至整个可见视线。
她丝毫没有觉察到面前真真切切站了个人。
“让一下。”
男生黑发白裤,肤色冷白似乎能看到微微透出青色血管。显出骨节的手按了按车铃,眼神冷漠,面无表情盯着云竹。
云竹身边没有手执物,身体一坠,低头整个人又坐回去。
好黑,好晕。
好晕好晕好晕好晕好晕……
右耳听不见就听不见,被妈妈骂聋子也就算了。
可可可这会儿怎么又变成瞎子了?
四肢陆陆续续传来血液快速流动的感觉,带着几分疼痛,云竹用力闭了闭眼,可长期蹲坐在街边带来的低血糖仍然没有离开。
“你,让让。”男生的白色棒球帽遮住眼睛,在光下投出一片阴影。
他咬碎口中的棒棒糖,没有多余的耐心,“别挡道。”
云竹不为所动。
没听见?
男生脾气上来,沉稳的嗓音音量放大:“让一让,你挡着我停车了。”等他觉察到不对劲,右脚一踢将赛车支在原地,走近问她:“你怎么了?”
云竹低着头晕得厉害,左耳听到的声音反馈给大脑中枢,她这时才开口道:“等等,对不起……我低血糖……”
面前的人终于停下来了,在车头的筐子里翻找什么。
等到云竹眼前迷迷糊糊的黑雾散开,男生的五官逐渐清晰起来。
男生有一张精致非凡的面容,皮肤白皙得不像话,腰身劲瘦,白色T恤衫挂在上身,下摆随着弯腰而被微风轻轻吹拂。
个子很高,天然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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裳架子。
不过云竹的注意力显然没有放在这些外貌优点上。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停在黑色长裤边人工刺绣的logo上,接着又看了看他的鞋子品牌。
嗯……都是名牌,一定很贵吧?
云竹的心揪了一下。
这些摆在明面上的,能让人一眼看到的东西,往往是外人对此评价的第一印象。云竹小学跟着妈妈苏琦居住,苏琦每天要上班,从不给她零花钱,连衣裳都很少买新的。
那时候班上盛行攀比之风,谁比谁鞋子穿的好,谁比谁的衣服更大牌,谁比谁的文具袋更精致……放在大人们眼里毫不起眼的小事情,无关紧要甚至没有意义的事情,往往在小孩子面前显得十分要紧。
云竹永远记得因为用的是老旧的铁式文具盒被班里同学暗暗嘲笑乡巴佬,没有眼界的穷鬼。云竹不敢告诉老师,只敢在课下偷偷抹眼泪,回到家纠结好久,告诉妈妈,但换来的却是这样一句斥责——“成天不学好非得去学和人家攀比?早知道你这么矫情,我就把你弟换过来得了!”
这早已成为云竹心中的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疤。
“还晕么?”
云竹下意识收起因为难过的回忆碎片而显露出的悲伤情绪,敛了眼泪,摇摇头。
“喝口水清醒清醒,水都拧开了。”男生将拧开的农夫山泉递给坐在地上的云竹,“当送你了。”
“谢谢,但我不要。”云竹说道。
“你说什么?”男生显然没有意料到云竹是这个反应。
“我不要你的水。”云竹低着头,手指不停地摩挲着衣角。
但矿泉水都拆封了。
“……理由。”
“你是陌生人,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要,大家都知道这个道理。”云竹拿出家家户户教导小孩的大道理,总结成几句话甩给男生,小声嘟囔,“嗯……而且我也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理直,气也壮。
男生气笑了,“那你热天大中午的,不在家待着凉快,跑到路边晒太阳做什么?”
云竹觉得第一次见面,没必要告诉他自己家里的事情,随便扯了个谎,“我缺钙,出来晒晒太阳补补钙。”
男生垂眸看她不自然的神情,对方的眼睛根本不敢直视他,一眼明了,他只好笑笑:“不是缺钙,是缺心眼吧,还是该说你傻得可怜。”
云竹感到自己被骂。
一怒之下又怒了一下。
云竹只好默默站在一旁,对她来讲这些骂人的词汇早已是家常便饭,仅凭苏琦几年来对她的教训,就已经使云竹磨了性子。
男生继续说:“大热天,没带水,晒太阳把自己晒晕,还特意坐在我家的车道旁边不走。”
云竹看地不语。
“你这是来碰瓷的?”男生瞄了云竹一眼,随手将拆封后的矿泉水搁在石墩上。
没给云竹辩解的时间,男生语气凶残:“起来,挡着我停车位置了。”
云竹站起身,双手拍拍脏兮兮的衣服,站到一旁,给男生让出一条道路。
男生停好赛车,转过头见云竹站在大叶女贞树下还没走,乌黑的发丝在空气气流中摇曳。
男生眼眸静静地盯着她,沉默片刻,转身就走,身影在街道边的尽头渐渐缩成一个小点。
慢慢不见踪影。
虽然脾气臭,脸也黑。
云竹转过头,看着放在石墩上的矿泉水。
但心起码不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