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般的操练开始了。
卯时的天空还挂着残月,金吾卫左营的营门便准时大开。
李轩身先士卒,背着最重的行囊,跑在队伍的最前端。
他的呼吸沉稳有力,节奏分明,仿佛体内蕴藏着无穷无尽的精力。
三千士兵跟在后面,叫苦不迭。
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京城大爷兵,哪里受过这种罪?没跑出五里地,队伍就拉成了一条长龙,掉队者不计其数。
“跑不动了!让老子歇会儿!”一个兵痞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话音未落,一条皮鞭便“啪”的一声抽在他旁边的地上。
杜威黑着一张脸,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太子殿下还在前面!你想当第一个被淘汰的废物吗?给老子起来!”
自从那天交上“投名状”后,杜威便彻底断了退路。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家性命已经和这位太子绑在了一起。太子要练兵,他这个指挥使就必须是那把最狠的鞭子。
那兵痞被骂得满脸通红,看着远处那个遥遥领先的背影,再看看周围人鄙夷的眼神,最终还是咬着牙,挣扎着爬了起来,继续向前跑。
十里越野下来,几乎所有人都累成了死狗,直接瘫倒在演武场上。
可这仅仅是开始。
站军姿、器械对练、团队搏杀……李轩制定的操练科目,一项比一项严苛,一项比一项挑战人的极限。
他将前世特种部队的训练理念,糅合进这个时代的冷兵器战争模式中,打造出一套全新的、高效而残酷的练兵方法。
短短半个月,左营的士兵们瘦了一圈,皮肤也黑了几个色号,但他们身上的痞气和懒散却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精悍与沉凝。
他们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怨怼和不解,渐渐变成了麻木,最后,又从麻木中生出了一丝敬畏。
因为,无论多么残酷的训练,太子李轩,永远都和他们在一起。
他跑得比谁都快,站得比谁都直,对练时下手比谁都狠。他用自己的行动,赢得了这些骄兵悍将最原始的尊重。
然而,李轩的铁腕手段,在为他赢得军心的同时,也成了政敌攻觳的利刃。
一时间,京城里谣言四起。
“听说了吗?太子殿下在金吾卫左营搞什么魔鬼操练,天天都有人被活活练死!”
“何止啊!我表哥的邻居的二舅子就在左营当差,说太子殿下就是个活阎王,看谁不顺眼就往死里打,已经打残了十几个了!”
“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着文质彬彬的,手段这么残暴。这要是以后他当了皇帝,咱们还有好日子过?”
这些流言蜚语,如同长了翅膀,从酒楼茶肆传到街头巷尾,又从市井之间,飘进了朝堂诸公的耳朵里。
大皇子府。
李远听着幕僚的汇报,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好!太好了!老六这是在自掘坟墓!父皇最重仁德,他如此酷烈,简直是把储君之位往外推!”
“殿下说的是。”幕僚谄媚道,“不过,光有流言还不够。咱们得再添一把火,让这火烧得更旺些!”
三皇子府。
李毅正在悠闲地品茶,仿佛前些日子的巨大损失从未发生过。
“哦?老六把左营操练得像个铁桶?”他放下茶杯,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铁桶虽硬,但若是从内部生锈,烂得更快。”
他对魏庸吩咐道:“去,告诉张涛他们,还有我们在左营里埋下的其他钉子,让他们机灵点。太子不是喜欢练兵吗?那就帮他一把。比如……在他们的饭菜里,加点料。”
魏庸心领神会:“殿下的意思是……”
“本王什么都没说。”李毅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只是觉得,天气转热,将士们操练辛苦,若是吃坏了肚子,那就不好了。你说呢?”
魏庸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殿下仁厚,属下明白了。”
……
东宫。
萧凝霜换下戎装,穿上了一身素雅的长裙。她将一碗刚刚炖好的莲子羹,放在了李轩的书案上。
李轩正埋首于一堆金吾卫的卷宗中,闻到香味,才抬起头。
“又给我送好吃的?”他笑着捏了捏眉心,“看来我最近在娘子心中的地位,有所提升啊。”
萧凝霜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少贫嘴。我是看你最近太累,给你补补。”
她的目光落在李轩略显疲惫的脸上,心中没来由地一软。这些天,他几乎是卯时出,戌时归,整个人都泡在了军营里,清瘦了不少。
“外面的流言,你听说了吗?”萧凝霜有些担忧地问。
“听说了。”李轩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活阎王,暴君,疯子。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李轩拿起汤匙,舀了一勺莲子羹放进嘴里,点了点头,“嗯,甜而不腻,娘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他看着萧凝霜,认真地说道:“凝霜,你要记住。对付流言,最好的办法不是去辩解,而是用一个更响亮的事实,去堵住所有人的嘴。他们说我残暴,那我就练出一支战无不胜的雄师给他们看。到那时,所有的污蔑,都会变成笑话。”
萧凝霜默然。她出身将门,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父亲也曾说过,军队的战斗力,就是用汗水、鲜血,甚至是生命堆出来的。
仁慈,带不出强兵。
“可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听说,大皇兄和三皇子在左营里,都还有不少人。我怕他们会暗中使坏。”
李轩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能想到这一层,很好。”
他放下汤碗,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神情变得莫测高深。
“他们当然会使坏。而且,我已经能猜到他们会怎么使坏了。”他看着萧凝霜,神秘一笑,“过几天,你不是想去军营看看我怎么练兵吗?到时候,我请你看一出真正的好戏。”
萧凝霜被他吊起了胃口,正想追问,李轩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天色不早了,该去‘切磋剑法’了。今日为夫要教你一招‘情意绵绵剑’,保证让你受益匪浅。”
说着,他便不由分说地拉起萧凝霜的手,朝演武场走去。
萧凝霜又气又笑,挣脱不过,只能被他半拖半拽地拉着走。月光下,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嬉笑打闹间,那份原本属于政治盟约的冰冷,早已消融得无影无踪。
又过了三日。
金吾卫左营正在进行一场五公里武装泅渡训练。
士兵们背着行囊,扛着兵器,在冰冷的河水中艰难前行。
体力的急剧消耗,让所有人都感到饥肠辘辘。
好不容易完成训练,回到营中,伙房已经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一群饿疯了的士兵如同饿狼扑食,狼吞虎咽地将饭菜一扫而空。
然而,半个时辰后。
“哎呦!我的肚子!”
一名士兵突然抱着肚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紧接着,演武场上,营房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接连响起。
一名、十名、上百名……
越来越多的士兵抱着肚子痛苦地翻滚,甚至有人开始口吐白沫。
整个军营,瞬间大乱!
“是饭菜!饭菜里有毒!”
“太子殿下要杀了我们!他要把我们都折磨死!”
几名士兵在人群中声嘶力竭地嘶吼起来,他们的眼中闪烁着惊恐和煽动的光芒。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在士兵中蔓延。
剩下那些还没发作的士兵,也个个面色惨白,惊疑不定地看着彼此。
副指挥使张涛,大皇子的人,此刻“义愤填膺”地跳了出来,振臂高呼:“弟兄们!我们是为朝廷卖命的军人,不是任人宰割的牲畜!太子不仁,我们不能就这么等死!去找他要个说法!”
“对!找他要个说法!”
“冲啊!不能白白死了!”
在几名心腹的煽动下,数百名士兵情绪激动,拿起兵器,汇成一股混乱的人流,朝着李轩所在的帅帐,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
一场酝酿已久的兵变,就此爆发!
站在帅帐门口的杜威,看着那黑压压冲过来的人群,脸色煞白,手脚冰凉。
完了,全完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李轩,却发现,这位太子殿下,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慌乱,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如同猎人看到猎物落网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