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凶狠》 第50章 弃车保帅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金銮殿内已是暗流汹涌。 漕运码头仓库深夜失火,户部军粮账目险些付之一炬的消息,早已在朝会开始前传遍了文武百官的耳朵。 户部尚书张博文站在队列中,脸色发白,冷汗涔涔。 他昨夜辗转反侧,还在为如何回复太子的“请教信”而头疼,没想到一夜之间,天就塌下来了。 三皇子李毅则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第一个站出来奏报:“父皇!儿臣听闻昨夜漕运仓库失火,幸得巡夜卫士发现及时,又有路过的东宫护卫见义勇为,奋力抢救,才保住了一批重要的军粮账目,实乃不幸中的万幸!儿臣恳请父皇,彻查此事,严惩纵火小人!” 他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既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顺便给李轩送了个人情,可谓是滴水不漏。 大皇子李远在一旁冷哼一声,显然不信这是什么意外。二皇子李湛则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龙椅之上,皇帝李承业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 他将目光投向了队列中那个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儿子。 “太子,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李轩身上。 李轩缓步出列,手中捧着一个被烧得漆黑的铁皮箱子。他将箱子高高举起,声音清朗,响彻整个大殿。 “回父皇,儿臣不敢妄言。但儿臣手中,有一样东西,或许能为父皇解开所有疑惑。” 一名太监小心翼翼地将箱子呈上。在李承业的示意下,箱锁被当众打开。 箱子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沓沓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账册。 李轩朗声道:“父皇,儿臣前日赴户部求学,对北境粮饷心生疑窦。回来后日夜难安,总觉得心神不宁。昨夜,儿臣辗转反侧,便派心腹荆云带人去漕运码头附近暗中巡查,以求心安。不曾想,竟真的遇上了纵火之辈!” 他的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自己的人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又将一切都归结于自己的“忧国忧民”和一点点“运气”。 李承业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账册,只翻了两页,脸色便彻底阴沉了下去。那双深邃的帝王之眸中,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好!好得很!”他猛地将账册摔在龙案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吓得满朝文武噤若寒蝉。“以沙石霉米替换军粮,克扣边关将士的口粮!这就是朕的股肱之臣,这就是我大周的户部!” 户部尚书张博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陛下息怒!老臣失察,老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李轩看都未看他一眼,继续说道:“父皇,儿臣已经连夜审问了那几个纵火的刺客。他们已经全部招供。”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供状,由太监呈上。 “刺客招认,他们乃是受户部侍郎周明指使。周明大人许诺他们,事成之后,每人可得白银千两,并送他们出京。至于周明大人为何要销毁这些账目,儿臣愚钝,不敢妄加猜测。”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射向了队列中早已面无人色的周明。 周明浑身一软,瘫倒在地,嘴里只知道喃喃自语:“不是我……不是我……冤枉啊……” 李毅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没想到,李轩的动作这么快,手段这么狠,一夜之间就拿到了人证物证! 他必须立刻弃车保帅! 李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再次出列,满脸悲愤地指着周明,痛斥道:“周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做出如此丧心病狂、动摇国本之事!父皇待你不薄,你就是这么回报君恩的吗?你……你简直猪狗不如!” 他这番声色俱厉的表演,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最痛恨贪官污奸的皇子。 李轩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冷笑。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只见李轩对着龙椅上的李承业,深深一拜,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父皇!北境乃我大周屏障,萧大将军与数十万将士枕戈待旦,为国戍边,流血牺牲。我们不能让他们在前方杀敌,后方却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此事,绝非一个区区户部侍郎能够独立为之,其背后必然还有更大的黑手!”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一脸“正义”的李毅,继续道: “儿臣之前向父皇请辞,是因畏惧兄弟阋墙,内耗国力。但儿臣今日方才明白,一味的退让,只会让宵小之辈更加猖狂,让奸佞之徒以为我大周无人!儿臣身为太子,食君之禄,享万民奉养,岂能坐视国本被侵蚀而无动于衷!” “儿臣恳请父皇下旨!”李轩的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殿宇,“由儿臣亲自督办此案!彻查到底,无论涉及到谁,官职多高,绝不姑息!” “儿臣更恳请父皇,将此次秋粮北运之事,全权交由儿臣负责!儿臣立下军令状,必定亲自押运,确保一粒米、一粒粮,都安然无恙地送到北境将士们的手中!” 这一番话,说得是气吞山河,荡气回肠。 他没有直接攻击任何一位兄弟,却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为国为民、不畏强权、勇于担当的储君形象。 他从一个被动的“受害者”,一个“运气好”的发现者,一跃变成了主动出击、力挽狂狂澜的主导者! 李毅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终于明白,李轩之前所谓的“退让”,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他退的,只是那些虚名和权柄。 他要的,是这种能一锤定音、名正言顺、谁也无法质疑的滔天大权! 督办粮草大案,监押北运军粮! 这两项权力加在一起,等于将整个户部和漕运系统的命脉,都牢牢地攥在了手里! 李承业看着殿下昂首而立的儿子,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里,充满了欣赏、欣慰,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这,才是他想要的继承人! 不耽于权术,却懂得何时该握紧权柄;不主动挑起争斗,却能在国家利益受损时,挺身而出,雷霆一击! “准!” 李承业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在大殿中回响。“此案,由太子全权督办!查案期间,镇抚司上下,皆听太子调遣!命大理寺、刑部全力配合!” “北运粮草,亦由太子总领!朕给你先斩后奏之权!谁敢阻挠,杀无赦!” 一言既出,满朝震动! 这哪里是授权,这简直是给了太子一柄尚方宝剑! 李毅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稳。他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他不仅没能扳倒萧家,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亲手为李轩送上了一份天大的功劳和权柄。 他这一箭,不仅没射中老虎,反而被老虎一口咬断,还顺便把自己的弓给搭了进去。 退朝后,李轩在一众复杂的目光中,走出了金銮殿。 阳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笔直而修长。 他没有立刻回东宫,而是径直走向了将军府。 …… 东宫,萧凝霜一整个上午都坐立不安。 她派人去打听了好几次消息,却都只得到“朝会尚未结束”的回复。 直到午后,她才看到李轩的马车缓缓驶回。 她急忙迎了出去,看到李轩的那一刻,她所有的担忧和疑问,都化作了嘴边一句:“如何了?” 李轩没有说话,只是笑着,将一份盖着玉玺朱印的圣旨,和一枚象征着镇抚司指挥权的令牌,放到了她的手里。 萧凝霜看着手中的圣旨和令牌,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能想象到朝堂上的惊心动魄,却没想到,李轩不仅化解了危机,还……拿回了更多。 “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你和你在意的人,受到任何伤害。”李轩看着她震惊的模样,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轮到我们,给他们送一份‘大礼’回去了。” 萧凝霜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藏着运筹帷幄的乾坤,和席卷天下的风雷。 这一刻,她那颗早已融化的冰山之心,彻底化作了一池春水,波光潋滟,再也无法平静。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谢谢,只是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伸手,为他抚平了衣襟上的一丝褶皱。 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显亲密。 窗外,阳光正好。 一场足以动摇国本的巨大危机,就此消弭于无形。 而真正的猎杀,才刚刚开始。 第49章 太子真是…太毒了! 东宫,承恩殿。 烛火明亮,将李轩与萧凝霜的身影投在墙上。 书案上,摊放着两本账册,一本是李轩从户部誊抄回来的卷宗,另一本,则是萧凝霜凭着记忆和她父亲书信中透露的信息,默写出的一份北境军团粮草需求的估算。 萧凝霜秀眉紧蹙,玉指在李轩抄回的卷宗上缓缓划过,声音清冷而笃定:“不对。” “哦?哪里不对?”李轩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这里,”萧凝霜指着其中一处,“记录上个月运抵晋元城的粮草,共计二十万石。但我父亲麾下,除了五万常备军,还有三万匹战马,以及辅兵、民夫,每日人吃马嚼,消耗巨大。这二十万石,看似不少,但若想支撑到秋粮运抵,至少还有四十五日的缺口。按照军中最低标准配给,也还差了近十万石的量。” 她不是在猜测,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这种对数字的敏感和对后勤的精准把握,是将门之女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李轩笑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不对”。 “娘子真是我的贤内助。”他由衷地赞叹道,“没错,这份卷宗,是假的。或者说,是一份真假参半的假账。它只记录了朝廷明面上拨下去的粮草,却刻意忽略了其中正常的损耗、途中的追加以及战备储备的部分。” “他们为何要这么做?”萧凝霜不解。 “为了做出一本‘天衣无缝’的账,来应付我这个突然上门的‘学生’。”李轩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周明不敢给我真的,又不敢直接拒绝,只能连夜伪造了这么一份东西。他以为我看不出破绽,就算看出来了,也抓不到他的把柄。”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直接拿着这份假账去父皇面前告发他?”萧凝霜有些急切。此事关乎她父亲和北境数十万将士的安危,她无法像李轩这样冷静。 “不。”李轩摇了摇头,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我们现在去,证据不足。周明完全可以狡辩,说他给的是简化过的卷宗,并非正式账目。我们打不倒他,反而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把真正的证据藏得更深。” “那……” “蛇,已经探出头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一棒子打下去,而是要抛出更香的诱饵,引它彻底出洞。”李轩的嘴角,勾起一抹猎人般的笑容。 他取过笔墨,亲自草拟了一封奏疏。 这封奏疏,写得极为谦卑恭顺。他先是感谢了户部侍郎周明的“热心教导”,然后以一个学生的口吻,列举了自己在研究卷宗时发现的几个“疑点”,也就是刚才萧凝霜指出的那些问题。 奏疏的结尾,他写道:“……儿臣愚钝,百思不得其解,恐是儿臣学识浅薄,错解了账目。然此事关乎边关稳定,儿臣不敢不察。恳请户部尚书张大人,于百忙之中,为儿臣解惑一二。若儿臣所虑为虚,乃是杞人忧天,还请尚书大人代儿臣向周侍郎致歉,免得同僚间因误会产生嫌隙。” 萧凝霜看着这份奏疏,冰雪聪明的她,瞬间明白了李轩的用意。 这封奏疏,他没有直接上呈给皇帝,而是指名道姓地要递给户部尚书张博文。张博文是朝中老臣,出了名的爱惜羽毛,从不轻易站队。李轩这封信,就像一个烫手的山芋,直接扔到了他的怀里。 他若是置之不理,将来边关粮草真出了事,太子这封“提前预警”的奏疏就是铁证,他张博文难辞其咎。 他若是认真去查,就必然会查到他下属周明的头上,进而牵扯出背后更大的势力。 这看似谦卑的请教,实则是一封杀人不见血的最后通牒。 “你……是想逼着户部尚书,去查周明?”萧凝霜轻声问道。 “不,我是在逼周明背后的人。”李轩将奏疏封好,递给门外的荆云,“这封信,不要送去户部。找个最稳妥的渠道,确保在今夜子时之前,让三皇子李毅,‘看’到它。” 荆云接过信,身影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萧凝霜彻底明白了。 李轩真正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周明,也不是户部尚书,而是藏在幕后的三皇子李毅! 他这是在告诉李毅:你的计划,我已经知道了。现在,皮球踢给你,看你怎么接。 …… 三皇子府,书房。 李毅一把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青瓷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废物!周明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他面色铁青,原本温文尔雅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暴戾的阴狠。 首席幕僚魏庸站在一旁,脸色也同样凝重。 他捡起地上那封被李毅揉成一团的“奏疏”,仔细又看了一遍,眉头紧锁。 “殿下,太子这一手,太毒了。”魏庸沉声道,“他根本没想过要通过正常途径解决问题。他这是在设局,在逼我们动手。” 李毅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眼神阴鸷。“他知道了多少?柳儿那边有没有消息?” “没有。”魏庸摇了摇头,“柳儿传回的消息说,太子这几日除了去了一趟将军府,就是在东宫陪太子妃钓鱼练剑,根本没有任何异常。我们都以为他真的成了一个闲散王爷,没想到……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扼住了我们的咽喉。” “现在怎么办?”李毅停下脚步,盯着魏庸,“一旦这封信落到张博文那个老狐狸手里,他一定会彻查到底。到时候,我们所有的布置都将前功尽弃!” 魏庸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殿下,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太子既然想引蛇出洞,那我们就干脆把这个洞,彻底毁了!” “你的意思是……” “一不做,二不休!”魏庸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着疯狂的光,“漕运码头的乙字十三号仓库,那里还存放着我们准备‘送’去北境的那批‘陈米’,以及……所有替换下来的真正军粮和原始账目。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就说是意外失火,死无对证!到时候,就算太子闹到父皇面前,没有证据,他也奈何不了我们!” 李毅的眼中,也同样燃起了疯狂的火焰。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虽然会损失一批粮食,但只要能毁掉证据,扳倒萧渊的计划就能继续。 “好!就这么办!”李毅一掌拍在桌上,“你亲自去安排,务必做得干净利落,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殿下放心。”魏庸躬身一拜,眼中充满了自信。 他以为,这是破局的妙计。 他却不知道,他走的每一步,都在李轩的算计之中。 子时,月黑风高。 漕运码头,一片寂静,只有巡夜的更夫提着灯笼,有气无力地走过。 乙字十三号仓库周围,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潜近。他们动作娴熟,显然是此道高手。撬开门锁,闪身而入,很快,仓库的窗户缝里,便透出了微弱的火光。 火光越来越亮,渐渐有浓烟冒出。 几道黑影从仓库里窜出,看着那即将燃起熊熊大火的仓库,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撤离的瞬间,异变陡生! “嗖!嗖!嗖!” 数十支淬了火油的火箭,从四面八方射来,精准地钉在仓库的木墙和屋顶上!原本只是内部闷烧的仓库,瞬间被点燃,火光冲天而起,将整个码头照得如同白昼! 那几个黑衣人瞬间懵了。 这火……不是他们放的! “走水啦!救火啊!” “快!乙字十三号库房走水了!” 凄厉的喊声和铜锣声响彻夜空。 紧接着,更让他们肝胆俱裂的一幕出现了。 从周围的阴影中,涌出了上百名身穿黑衣劲装、手持利刃的武士。 为首一人,正是荆云。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几个目瞪口呆的黑衣人,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抓。” 与此同时,在另一队人马的“奋力扑救”下,一个沉重的铁皮箱子,被从火海中“抢救”了出来。箱子被烧得漆黑,但上面的大锁,却完好无损。 荆云走到箱子前,用剑鞘敲了敲。 “殿下神机妙算。这蛇,不仅出了洞,还一头撞进了笼子里。” 第48章 见岳母! 翌日,太子李轩携太子妃萧凝霜回将军府省亲的消息,如一阵和煦的春风,吹遍了京城上层圈子。 在那些盯着东宫的眼睛里,这无疑是一个强烈的政治信号。 太子在朝堂上主动放权,表现得像个闲散王爷,转头却与他最大的军事倚仗——大将军府,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亲密。这一退一进,虚实结合,让许多自作聪明的人,一时竟看不懂他的路数。 马车辚辚,驶过朱雀大街。 李轩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繁华的街景,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身旁的萧凝霜,今日换下了一身戎装,穿着一套素色的襦裙,清丽的面容在明媚的阳光下,少了几分平日的锋锐,多了几分柔和。 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在想什么?”李轩的声音很轻。 萧凝霜回过神,摇了摇头,却没有看他,目光依旧投向窗外。“没什么,只是许久未见母亲,有些……想念。” 李轩没有戳破她那点小心思。她必然是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才会提出回家。 他伸手,轻轻覆在她微凉的手背上,没有说话。 萧凝霜身子微微一僵,却没有抽回手。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将军府门前,萧夫人早已等候多时。见到女儿和太子一同前来,这位保养得宜的贵妇人脸上笑开了花,眼中却难掩对女儿的疼惜与担忧。 “凝霜清瘦了些,”萧夫人拉着女儿的手,细细端详,“殿下,我们家凝霜性子冷,不懂得照顾人,您可要多担待。” “岳母大人言重了。”李轩拱手行礼,姿态谦和,笑容温煦,“凝霜蕙质兰心,将东宫打理得井井有条,是儿臣的福气。倒是儿臣,近日忙于学业,疏于陪伴,心中有愧。”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高了萧凝霜,又全了礼数,让萧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家宴之上,气氛融洽。 李轩绝口不提朝堂之事,只与萧夫人聊些家常,谈吐风趣幽默,时不时引得萧夫人和萧凝霜莞尔。 看着女儿脸上那许久未见的、发自内心的浅笑,萧夫人心中对这位太子女婿的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午后,萧凝霜陪着母亲在后院说话,李轩则独自一人在书房品茶。 不多时,王富贵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门口。 “殿下,都安排好了。” 李轩呷了一口茶,眼皮都未抬。“户部那边,今天是谁当值?” “回殿下,是户部侍郎周明。此人……是三皇子的人。”王富贵的声音压得很低。 “很好。”李轩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原本闲适慵懒的气质倏然一变,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更衣,去户部。” 王富贵一愣,满脸不解:“殿下,您现在去户部,这……于理不合啊。您已经不管事了。” “谁说本宫是去管事?”李轩理了理衣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本宫是去学习的。父皇让本宫潜心向学,这户部乃国家钱粮中枢,本宫去查阅些资料,为太子太傅解惑,难道不应该吗?” 王富贵恍然大悟,脸上顿时露出敬佩的神色。殿下这哪里是去学习,分明是去敲山震虎! 一个时辰后,本该在东宫“闭门思过”的太子殿下,在一众官员惊愕的目光中,施施然地走进了户部衙门。 他今日穿得极为朴素,一身青色常服,没带任何侍卫,只跟了个老管家王富贵,手上还拿着一本《治国策论》,像个来请教学问的晚辈,脸上挂着和煦到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 户部侍郎周明正在堂中处理公务,听闻太子驾到,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急忙迎了出去,脸上堆着假笑,心里却在打鼓。这位太子爷前几天刚在朝堂上自断臂膀,今天怎么突然跑到他这一亩三分地来了? “下官周明,参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周明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周大人不必多礼。”李轩虚扶一把,笑得人畜无害,“本宫今日是来学习的。太傅布置了课业,让本宫研究一下我大周的漕运和边军粮饷供给。本宫想来想去,这满朝文武,谁能比户部的诸位大人更精通此道呢?所以特来请教。” 周明一听“边军粮饷”四个字,眼皮就是一跳,心中暗道不妙。三爷的计划才刚开始,这位怎么就闻着味儿找上门了? 他定了定神,连忙道:“殿下勤学好问,实乃我大周之福。只是……这军粮账目乃国家机密,按规定,非有陛下或兵部手令,不得查阅。殿下您看……”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轩的脸色,准备好了应对这位太子爷的雷霆之怒。毕竟,这位主儿最近在京城的名声可不太好,动不动就喜欢掀桌子。 谁知,李轩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一拍脑门,有些懊恼地说:“哎呀,你看本宫这记性!光想着学习,把规矩给忘了。周大人说的是,规矩就是规矩。” 周明心中一松,以为把他糊弄过去了。 不料,李轩话锋一转,直接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将手里的《治国策论》往桌上一放,笑呵呵地对周围一圈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户部小吏们说:“既然机密账目不能看,那本宫就不为难周大人了。本宫就在这儿坐坐,看看诸位大人是如何为国理财的,也算是一种学习嘛。王富贵,去外面买些茶点,给户部的各位大人都分一分,就说本宫请客。” 周明的脸瞬间就绿了。 这叫什么事?太子殿下坐在你衙门大堂里不走了!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是他周明怠慢太子,还是他心里有鬼,不敢让太子看账本? 一时间,整个户部衙门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明和他面前那位气定神闲的太子殿下身上。 周明只觉得如芒在背,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架在火上烤了。 李轩仿佛没看到他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翻开书,嘴里还念念有词:“嗯……‘为国之道,食足为先’,古人诚不欺我啊。周大人,你说,送往北境晋元城的粮草,从京城出发,走水路,大概需要多久能到?” 他问得如此随意,就像一个纯粹好奇的学生。 周明擦了擦汗,硬着头皮答道:“回殿下,若水路顺畅,大约……二十日可到。” “哦,二十日。”李轩点了点头,又问,“那这一路上,会不会有什么损耗?比如船只漏了,或者粮食发霉了之类的?” “这……在所难免,在所难免。”周明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那一般损耗多少算是正常的?”李轩继续追问,脸上依旧是那副求知若渴的真诚表情。 这个问题,就像一把刀,直接捅向了周明的要害。 他要是说多了,等于承认户部监管不力;说少了,万一将来真出了事,他就是欺君之罪! 周明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轩也不逼他,只是叹了口气,合上书,幽幽地说道:“看来,这治理国家还真是不容易啊。本宫原以为,只要把粮食装上船,就能送到边关将士们的手里了。唉,本宫还是太天真了。” 他站起身,对着周明拱了拱手:“今日多谢周大人解惑,本宫受益匪浅。既然账目不能看,本宫也就不打扰各位公务了。只是本宫有个不情之请,关于北境粮饷的公开卷宗,可否借我誊抄一份?本宫回去也好向太傅交差,免得他老人家又说我敷衍了事。” 周明闻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公开卷宗!那东西虽然不是核心机密,但里面也记载了每次粮草调度的数量、时间和路线!他要是给了,太子回去对着地图和历法一推演,照样能发现问题! 可他能不给吗? 全户部的官员都看着呢!太子殿下姿态放得这么低,从头到尾没有一句重话,只是想抄一份“作业”而已。 他要是再拒绝,那就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我周明,心!里!有!鬼! “当……当然可以!”周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把这位瘟神送走。 “多谢周大人!”李轩笑容灿烂,仿佛真的只是个得到了老师奖赏的学生。 很快,一份关于北境粮饷调度的卷宗被送了过来。李轩也不客气,让王富贵铺开纸笔,就在这户部大堂之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一笔一划地抄写起来。 他写得很慢,很认真,仿佛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整个户部衙门,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周明站在一旁,如坐针毡,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他知道,太子殿下每多写一个字,悬在他头顶上的那把刀,就落下一分。 这一场无声的较量,他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第47章 夫妻感情升温 自李轩主动交出权柄,做起“闲散太子”后,东宫的日子,仿佛一下子慢了下来。 朝堂上的风起云涌似乎都与这里隔绝了。 李轩每日上午去尚书房听太子太傅讲经,下午便回到东宫,或看书,或与萧凝霜在演武场练剑。 起初,萧凝霜还有些不适应。 她习惯了李轩每日卯时出、戌时归,习惯了那个运筹帷幄、雷厉风行的太子。如今这个每日“无所事事”,甚至会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去御花园池塘边钓鱼的男人,让她感到陌生又新奇。 “你到底会不会钓?”萧凝霜看着李轩半天没动静的鱼漂,终于忍不住开口。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把鱼饵甩到假山上了。 “钓鱼的精髓,在于一个‘钓’字,而不在于‘鱼’。”李轩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们钓的不是鱼,是心境,是禅意,是天地与我合一的玄妙境界,你懂吗?” 萧凝霜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桶里那几条活蹦乱跳的鲫鱼,又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鱼桶。 李轩的脸皮厚比城墙,干咳一声道:“今日鱼儿与我无缘,罢了罢了。娘子,你看这天色,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不如我们来对诗一首,岂不美哉?” 萧凝霜白了他一眼,收起鱼竿,淡淡道:“我饿了,回宫。” “唉,真是对牛弹琴。”李轩摇头晃脑地跟在她身后,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萧凝霜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我说,娘子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视功名利禄如浮云,一心只向往人间烟火,此等高洁品性,为夫佩服,佩服。”李轩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 两人就这么一路斗着嘴回到了东宫。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李轩在说,萧凝霜在听,偶尔回敬一两句,便能把他噎个半死。 但那种轻松自在的氛围,却像温暖的泉水,无声地滋润着两人的心田。 萧凝霜发现,自己脸上的笑容,似乎比过去十六年加起来的都要多。她甚至开始期待每天下午,这个男人又会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来“折腾”她。 然而,平静的日子,终究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间歇。 这日傍晚,李轩与萧凝霜正在用膳,荆云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他的出现,总意味着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李轩给了萧凝霜一个安心的眼神,放下碗筷,与荆云走到了殿外。 “说。” “殿下,柳儿传回消息。”荆云的声音压得极低,“三皇子最近动作频频,他似乎在联合户部侍郎周明,以及漕运总督麾下的一些官员,想要在今年秋粮北运的事情上做文章。” 李轩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目标是谁?” “萧渊大将军。”荆云吐出四个字。 李轩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森然的杀气自他体内弥漫开来。 北境军团,在晋元城,是大周抵御外敌赵国最重要的屏障,而萧渊,就是这道屏障的定海神针。军粮,则是这支军队的命脉。 在军粮上动手脚,目标直指萧渊,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朝堂争斗,而是动摇国本的阴谋! 三皇子李毅,好狠的手段! 李轩的“退让”,果然让他的这些兄弟们按捺不住,开始将目标转向他身边的“软肋”。而镇守边关、轻易不能回京的萧渊,无疑是最好的目标。 一旦萧渊军中粮草出了问题,轻则军心动摇,重则边关失守。到那时,无论萧渊是否有责,皇帝为了平息事端,都极有可能将其撤换。 一个失去了兵权支持的萧家,对太子而言,价值将大打折扣。这一招,可谓是釜底抽薪,毒辣至极。 “具体计划是什么?”李轩的声音已经听不出任何情绪。 “柳儿暂时还未探听到核心机密,只知道他们计划在漕运途中,将一批送往北境的粮草,偷换成掺了沙石的霉米。时间,应该就在半月之后。” “知道了。”李轩点了点头,“让柳儿继续潜伏,不要轻举妄动,安全第一。另外,你亲自去一趟北境,将此事秘密告知萧将军,让他务必稳住,不要自乱阵脚,一切等我的消息。” “是。”荆云的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李轩在原地站了许久,晚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脸上的闲适与慵懒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冷酷。 他以为自己退一步,能换来片刻的安宁,能让这群豺狼去互咬。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将獠牙伸向了他最不能触碰的逆鳞。 那不是他的岳父,那是萧凝霜的父亲。 他可以容忍兄弟们对他用任何阴谋诡计,但他绝不能容忍他们伤害他在意的人。 李轩回到殿内,萧凝霜正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出事了?”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李轩身上的气息变化。 李轩走到她身边坐下,握住她微凉的手,脸上重新挂起了温和的笑容,仿佛刚刚那股杀气只是错觉。 “没事,一些小麻烦而已。”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朝堂上的苍蝇,总是嗡嗡叫,烦人得很。” 他不想让萧凝霜担心。这件事,他要亲自处理。他要让李毅,为自己的愚蠢和贪婪,付出血的代价。 萧凝霜看着他,没有再追问。她知道,这个男人不想说,就一定有他的理由。她选择相信他。 “我……”萧凝霜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明日,想回家一趟,看看我娘。” 李轩心中了然,她定是感觉到了什么,想回家去探探消息。 “好。”他没有戳破,反而笑着说道,“我陪你一起去。正好,我也许久没去拜见岳父岳母了。虽说岳父大人远在边关,但礼数不能废。” 他顿了顿,补充道:“顺便,让京城里那些人看看,我这个‘闲散太子’,和我这大将军府的‘太子妃’,感情好得很。我们是打不散、拆不掉的一家人。” 他的话,意有所指。萧凝霜冰雪聪明,瞬间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这是在用行动,向所有政敌宣告,他与萧家的联盟,坚不可摧。任何想动萧家的人,都得先掂量掂量他这个太子的分量。 萧凝霜的心,猛地一暖。 她看着眼前这个将所有风雨都默默挡在身前的男人,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泛起了前所未有的涟漪。 她轻轻“嗯”了一声,反手握紧了李轩的手。 月光下,两人的手紧紧交握。 一场针对萧家、针对北境军团的巨大阴谋,正在暗中酝酿。 而李轩,这头已经收敛了利爪的猛虎,即将为了守护自己的珍视之物,再度张开他致命的獠牙。 这一次,他不会再有任何留手。 第46章 躺平陪娘子 东宫,承恩殿。 李轩刚换下繁复的朝服,王富贵便兴冲冲地跑了进来,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 “殿下!大喜啊!真是大喜啊!”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老奴刚刚听说了,陛下不仅准了您的请辞,还把大皇子给禁足了!这下,看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 在他看来,太子殿下这手以退为进玩得是神乎其技,既得了圣心,又打了对手的脸,简直是双喜临门。 李轩笑了笑,不置可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知道,这件事情在旁人看来是妙招,但有一个人,一定不会这么想。 果不其然,他刚放下茶杯,萧凝霜便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的一如往常,白衣胜雪,美胜天仙。 但那张一贯清冷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不解与困惑。 她屏退了殿内所有下人,包括一脸“我懂的我先退下”表情的王富贵。 殿门关上,萧凝霜径直走到李轩面前,开门见山地问道:“为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这是李轩很少在她身上看到的。 “为什么?”李轩故作不解地挑眉,“娘子指的是何事?是指我今天在朝堂上英明神武,迷倒了你吗?” “李轩!”萧凝霜有些恼了,她觉得这个男人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不正经,“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金吾卫!镇抚司!那是你拼了命才换来的权柄,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你知不知道,在战场上,将士用命夺下的阵地,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后退一步!” 她的质问,铿锵有力,带着将门之女特有的执着与刚硬。 在她朴素的军事观念里,李轩的行为,等同于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却在敌人面前主动放下了武器。这是懦弱,是愚蠢。 李轩看着她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心中非但不恼,反而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温暖。 他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担心。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拉着她的手腕,走到了殿外的庭院里。 “你看那棵树。”李轩指着院中一棵枝繁叶茂的百年古槐。 萧凝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明所以。 “这棵树,长得够高大,够强壮吧?”李轩问道。 萧凝霜点了点头。 “那如果现在来一场狂风,你觉得是它更容易被吹断,还是旁边那棵柔韧的柳树更容易幸免?” 萧凝霜蹙眉,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没完全明白。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李轩收回手,负手而立,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与深沉,“凝霜,你说的没错,在战场上,寸土不让是军魂。但朝堂,不是战场。或者说,是另一种更复杂的战场。” “我如今,就是那棵最秀于林的树。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我,所有的风雨都冲着我来。我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我今天多说一句话,明天就可能被解读为意图染指相权;我多见一个将军,后天就可能被污蔑为意图兵变。这样下去,我会很累,也很危险。” 他转过身,直视着萧凝霜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所以我选择退。我把金吾卫和镇抚司这两件最扎眼的‘兵器’还给我父皇。如此一来,我就从一棵招风的大树,变成了一棵看似无害的小草。那些想对付我的人,会瞬间失去目标,他们的拳头,不知道该往哪里打。” “他们会怎么样?”萧凝霜下意识地追问。 “他们会去打别人。”李轩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退了,大皇兄被禁足,现在朝堂上最‘秀’的,是谁?是二皇兄和三皇兄。父皇的目光,百官的焦点,都会转移到他们身上。他们为了争夺我让出来的权力真空,为了在父皇面前表现,会斗得比以前更厉害。而我,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坐在这里,喝着茶,看着戏,顺便陪我的太子妃‘切磋剑法’。” 萧凝霜彻底怔住了。 她仿佛被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她所熟悉的,是两军对垒,是真刀真枪的搏杀,是力量与勇气的直接碰撞。 而李轩所描述的,是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战争形态——无声无息,却招招致命。 他不是放下了武器,而是将自己,变成了一柄藏在鞘中的绝世宝剑。剑不出鞘,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具威慑力。 “可……你就这么看着他们斗?万一其中一人胜出,势力大增,对你岂不是更不利?”萧凝霜还是有些担忧。 “那又如何?”李轩笑了,笑得无比自信,“只要我还是太子,只要父皇还信我,他们斗得越凶,根基就越不稳,暴露出的破绽就越多。等到他们两败俱伤,或者其中一人自以为胜券在握,最得意忘形的时候……”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中的寒意,让萧凝霜不寒而栗。 她终于明白了。 这个男人,根本不是退缩,而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他以退为进,以静制动,将所有的对手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且,”李轩的语气忽然变得轻快起来,他凑近萧凝霜,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戏谑,“最重要的是,金吾卫的操练太累了,每天搞得我灰头土脸,哪有时间陪娘子风花雪月?从明天起,为夫我就是一个闲散太子了,每日的工作,就是钻研一下治国方略,剩下的时间嘛……” 他故意拉长了音调,暧昧地眨了眨眼:“都用来陪你。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切磋’那套‘情意绵绵剑’了。” “你……无赖!”萧凝霜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 刚刚心中升起的那股对李轩的敬佩和震撼,瞬间被这句不正经的话给冲散了。 她又羞又恼,狠狠地瞪了李轩一眼,转身快步走回了殿内,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李轩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知道,那座名为“萧凝霜”的冰山,最后的一角,也在这庭院的阳光下,悄然融化了。 他们之间,早已超越了最初的盟约,正在走向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过的亲密。 第45章 太子辞官 金吾卫左营兵变,被太子以雷霆之势平定,并当场斩杀主谋张涛一事,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京城的政治池水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次日早朝,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文武百官垂首立于金銮殿下,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三分。大皇子李远面色灰败地跪在殿中,禁足三月的旨意已下,这对他而言,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 二皇子李湛和三皇子李毅站在前列,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事不关己,但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却泄露了他们内心的波澜。 龙椅之上,皇帝李承业的目光扫过下方,尤其是在跪着的长子身上停留了片刻,闪过一丝不易察明的不悦与失望。 “太子李轩,处置金吾卫兵变一事,有功。”李承业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众卿以为,该当何赏?”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 赏?谁敢接这个话?如今的太子,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他手握镇抚司,又实质性地掌控了金吾卫左营,权势之盛,已然隐隐有尾大不掉之势。 再赏,那不是火上浇油吗? 然而,不赏,又说不过去。 此次兵变,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冲着太子去的,他不仅化解了危机,还揪出了军中内奸,于国有功,不赏则寒了人心,也打了皇帝自己的脸。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了那道身姿挺拔的东宫储君。 就在这微妙的僵持中,李轩出列,对着龙椅深深一揖。 “父皇。”他的声音清朗而平静,“儿臣以为,自己不但无功,反而有过。”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连李承业都微微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金吾卫左营,乃京畿卫戍之重,儿臣接手不过月余,便生出此等哗变大案,是儿臣驭下不严之过。”李轩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愧色,“虽查出乃大皇兄麾下之人暗中作祟,但若非儿臣行事操切,手段过于激烈,又怎会给奸佞小人可乘之机,险些酿成大祸?思及此,儿臣彻夜难安。”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姿态放得极低。 既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又轻描淡写地点出了大皇子的罪责,顺便还回应了外界对他“酷烈”的流言。 大皇子李远本就跪得屈辱,听闻此言,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辩驳不出来。 李湛与李毅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忌惮。 这番话术,太高明了。 看似自承其过,实则滴水不漏,还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勇于担当却又被兄弟陷害的形象,博取同情。 “儿臣恳请父皇,收回儿臣金吾卫左营指挥权,并辞去镇抚司提督一职。” 石破天惊! 如果说前面的话只是让百官惊讶,那么这句话,简直就像一道惊雷,在金銮殿上空炸响。 所有人都懵了。 放弃金吾卫?辞去镇抚司?这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滔天权柄!太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手,如今竟然要主动放弃?他疯了不成? 李湛和李毅的惊愕,甚至超过了其他人。 他们绞尽脑汁想要削弱李轩的羽翼,没想到,对方竟然自己把翅膀给砍了!这完全不合常理,让他们所有的后续计划,都瞬间落空,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龙椅上的李承业,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审视。他盯着自己的儿子,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为何?”李承业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回父皇。”李轩抬起头,目光清澈,坦然迎向那如渊似海的帝王视线,“儿臣愚钝,近日方才想明白一个道理。” “镇抚司是父皇的刀,金吾卫是父皇的盾。刀盾在手,当为父皇分忧,为江山扫清障碍。然,儿臣手持刀盾,却引得兄弟猜忌,朝野非议,非但未能为父皇分忧,反而徒增烦恼,此乃儿臣不肖。” “更何况,”他话锋一转,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少年人的意气,“儿臣是大周太子,未来君主。当以仁孝治国,以德行服人,而非沉迷于权术,以权柄立威。儿臣想做一个纯粹的储君,潜心学习治国之道,为将来能更好地辅佐父皇、治理天下打下根基。而非像现在这样,深陷于兄弟内斗的泥潭,耗费心神,有负父皇厚望。” 这一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气魄宏大,将自己的退让,上升到了“储君之道”和“国家大义”的高度。 李承业沉默了。 他静静地看着殿下的儿子,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设想过李轩的一百种反应:或是骄傲自满,要求更多赏赐;或是趁机打压兄弟,巩固权势。唯独没有想到,他会选择以退为进。 这是一种何等高明的政治智慧! 退一步,瞬间就从众矢之的,变成了风暴之外的观棋人。 他主动放弃了手中的“利器”,反而让所有针对他的阴谋都失去了目标。同时,也将一个难题抛给了李承业——你别的儿子还在斗,你这个最能干的儿子却不玩了,你这个做爹的怎么看? 更重要的是,李轩最后那番话,精准地击中了他的内心。 李承业需要的,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一个未来的皇帝,而不是一个权臣,一个将军。 李轩的这番表态,恰恰证明了他已经超越了对具体权力的迷恋,开始站在“君主”的高度思考问题。 “朕,准了。” 许久,李承业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看着李轩,眼神复杂,有欣赏,有欣慰,也有一丝作为帝王的警惕。 “金吾卫左营,暂由兵部接管。镇抚司提督一职,朕会另择人选。”李承业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你既有心向学,便回东宫好生读书吧。太子太傅、太保那里,不可懈怠。” “儿臣,遵旨。谢父皇成全!”李轩深深一拜,姿态恭敬至极。 “另外,”李承业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昨日之事,太子府卫队擅自调动,包围军营,终究是坏了规矩。朕念你事急从权,不予追究。但下不为例。” 这看似敲打,实则是回护。等于将此事彻底定了性,堵住了所有人想要借此攻击李轩的嘴。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退朝的钟声敲响,百官躬身相送。李轩在一众或惊疑、或困惑、或忌惮的目光中,昂首走出了金銮殿。 阳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笔直而修长。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棋局的走法,已经彻底改变。他收回了所有伸出去的棋子,看似空门大开,实则,是将整个棋盘,都变成了自己的狩猎场。 第44章 太子杀伐 “殿下!反了!他们反了!” 杜威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他下意识地拔出腰刀,挡在李轩身前,“您快走!末将拼死为您断后!” “走?”李轩轻轻推开他,闲庭信步般地走下台阶,独自一人面对着那数百名手持兵刃、面目狰狞的哗变士兵。 他脸上那抹云淡风轻的笑容,与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形成了极度诡异的对比。 “断后?用不着。”李轩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一出好戏刚开场,本宫这个主角,怎么能提前离席呢?” 哗变的士兵们被他这副镇定自若的姿态震慑住了,冲锋的势头不由得一滞。 带头煽动的副指挥使张涛心中暗道不妙,眼看就要成事,绝不能被他三言两语就化解了! 他厉声喝道:“弟兄们,别被他骗了!他就是想把我们都害死!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一个不成?今天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就踏平了这东宫帅帐!” “对!踏平帅帐!” “交出下毒的凶手!”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一步步向前逼近。 “交代?”李轩环视众人,目光从那些痛苦呻吟的士兵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张涛的脸上,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鹰。 “本宫当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也会给全营的弟兄们一个交代!” 他猛地一挥手,厉声道:“荆云!” “在!”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帅帐的顶上。 紧接着,四周的营房顶上,箭楼上,瞬间冒出了数百名身穿黑色劲装、手持强弓劲弩的东宫卫队! 乌黑的箭头,在阳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齐刷刷地对准了下面哗变的士兵。 森然的杀气,如同潮水般席卷全场。 原本喧嚣的场面瞬间死寂,所有人都僵住了。 他们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早已陷入了天罗地网之中。 张涛和那几个煽动者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太子竟然早有准备! “太子殿下,您……您这是何意?”张涛强作镇定,色厉内荏地问道。 “我何意?”李轩冷笑一声,“张副指挥,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他话音未落,铁牛已经像拎小鸡一样,从人群后方拖出了两个面如死灰的伙夫,狠狠地扔在地上。 “殿下!就是他们两个!俺亲眼看见他们往大锅菜里撒的药粉!”铁牛瓮声瓮气地吼道。 那两个伙夫一看到这阵仗,当场就吓尿了,不等用刑,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事情全招了。 “是……是张副指挥!是张副指挥使大人,他给了我们一百两银子,让我们在菜里下巴豆粉!他说这药只会让人拉肚子,死不了人,事后还会给我们一大笔封口费啊!殿下饶命!我们也是被逼的!”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齐刷刷地射向了张涛。 那些因为腹痛而倒地的士兵,更是露出了恍然大悟和滔天愤怒的神情。原来,真正想害死他们的,不是太子,而是他们信任的副指挥使! “你……你们血口喷人!”张涛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汗如雨下。 “血口喷人?”李轩的语气充满了嘲讽,“张涛,你以为本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拍了拍手。 荆云从帅帐顶上一跃而下,手中还提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张涛定睛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那人,正是他派去与大皇子府联络的心腹亲兵! “此人,昨日深夜,出营前往大皇子府,与李远的心腹幕僚会面。这是从他身上搜出的信件,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让你今日借食物中毒之事,煽动兵变,最好能‘失手’杀了本宫。” 荆云将一封盖着大皇子府私印的信件,展示给众人看。 铁证如山! 张涛双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他知道,自己完了。从头到尾,这就是太子设下的一个局,一个引蛇出洞、一网打尽的局! 李轩缓缓走下台阶,来到那些中毒的士兵面前,亲自扶起一个,沉声道:“王富贵,马上传太医!用最好的药!告诉太医院,所有费用,从我东宫的私库里出!本宫要让我的兵,一个都不能少!” 这番话,充满了关切与担当,瞬间让在场的士兵们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们纷纷丢下兵器,跪倒在地。 “殿下,我等有罪!我等瞎了眼,错信了小人!” “请殿下治罪!” 看着眼前跪倒一片的士兵,李轩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沉痛而激昂。 “罪?你们何罪之有!你们是本宫的兵!是保家卫国的大周将士!有罪的,是那些躲在阴暗角落里,企图用你们的血,来铺就他们夺嫡之路的阴谋家!” “他们见不得本宫练出一支强军!他们见不得大周的京畿固若金汤!所以他们用这种卑劣的手段,离间我们君臣,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他们的心,何其毒也!” 他猛地指向瘫在地上的张涛和他那几个同党。 “将士们,看看他们!这就是敌人安插在我们身边的毒蛇!今天,他们能为了主子的命令,向自己的袍泽下毒!明天,他们就能在战场上,为了荣华富贵,从背后捅我们一刀,出卖整个大周!” “对于叛徒,你们说,该当如何?!” “杀!!” 三千将士,同声怒吼,声震云霄!那股被欺骗、被利用的怒火,彻底爆发了出来。 “好!”李轩眼中杀机毕现,一挥手,“拖下去!就在这里,当着全营将士的面,就地正法!以叛国罪论处!” “是!” 东宫卫士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将张涛等人拖到了演武场中央。 “不!殿下饶命!大皇子殿下救我——!” 张涛凄厉的惨叫声,在“噗嗤”的刀锋入肉声中,戛然而生。 十几颗人头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演武场的黄土。 这场血腥而高效的公开处决,彻底震慑了所有人。 李轩用最直接、最震撼的方式,完成了对金吾卫左营的最后一次清洗。从此以后,这里将再也没有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的人。 这里,只有他太子的人! 做完这一切,李轩转过身,面对着所有士兵,缓缓拔出自己的佩剑,剑指苍穹。 “从今天起,你们的命,是本宫的!你们的荣耀,由本宫给予!随我,可愿征战天下,护我大周万世太平?!” “愿随殿下!征战天下!护我大周!” “愿随殿下!死战不退!!” 山呼海啸般的誓言,响彻云霄。这一刻,三千将士的心,才真正与他们的统帅,紧紧地凝聚在了一起。 …… 养心殿。 李承业看着手中的密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密报上,详细记述了金吾卫左营从兵变到平定的全过程。 “借力打力,引蛇出洞,雷霆一击,收拢人心……好,好一个李轩!”李承业抚掌大笑,“朕的这个儿子,不仅是一把锋利的刀,更是一个懂得如何铸刀、如何用刀的国之利器啊!” 他将密报放在烛火上烧成灰烬,对身旁的老太监吩咐道:“传朕旨意,金吾卫左营副指挥使张涛等人,通敌叛国,罪大恶极。太子李轩处置得当,彰显皇家威严。着,赏太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以示嘉奖。” “另外,告诉大皇子,让他给朕滚回府里去,禁足三月,好生反省!” “是,奴才遵旨。” …… 夜色已深。 李轩拖着一身疲惫,回到了东宫寝殿。 推开门,他看到的,不是往日那个清冷的房间,而是一室温暖的烛光。 萧凝霜没有像往常一样在看书或练剑,而是安静地坐在桌边,桌上,放着一盆冒着热气的热水,旁边还有一瓶精致的白玉瓷瓶。 看到李轩进来,她站起身,有些不自然地走上前,主动接过他脱下的、沾染了血腥气的外袍。 “回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见的温柔。 李轩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他走到桌边坐下,将满是尘土的靴子脱掉,把脚泡进温热的水中,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 萧凝霜拿起那瓶白玉膏,走到他身后,沉默地为他涂抹着脖颈上因负重而磨出的伤痕。 清凉的药膏,带着淡淡的草药香,缓解了皮肤的火辣。 她的动作很轻,很小心,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寝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李轩闭着眼睛,感受着身后那份温柔,心中那根因权谋争斗而紧绷的弦,也渐渐松弛下来。 “今天,吓到你了吗?”他轻声问。 “没有。”萧凝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爹说过,慈不掌兵。对叛徒的仁慈,就是对忠诚者的残忍。你做得对。” 李轩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 第43章 毒计! 地狱般的操练开始了。 卯时的天空还挂着残月,金吾卫左营的营门便准时大开。 李轩身先士卒,背着最重的行囊,跑在队伍的最前端。 他的呼吸沉稳有力,节奏分明,仿佛体内蕴藏着无穷无尽的精力。 三千士兵跟在后面,叫苦不迭。 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京城大爷兵,哪里受过这种罪?没跑出五里地,队伍就拉成了一条长龙,掉队者不计其数。 “跑不动了!让老子歇会儿!”一个兵痞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话音未落,一条皮鞭便“啪”的一声抽在他旁边的地上。 杜威黑着一张脸,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太子殿下还在前面!你想当第一个被淘汰的废物吗?给老子起来!” 自从那天交上“投名状”后,杜威便彻底断了退路。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家性命已经和这位太子绑在了一起。太子要练兵,他这个指挥使就必须是那把最狠的鞭子。 那兵痞被骂得满脸通红,看着远处那个遥遥领先的背影,再看看周围人鄙夷的眼神,最终还是咬着牙,挣扎着爬了起来,继续向前跑。 十里越野下来,几乎所有人都累成了死狗,直接瘫倒在演武场上。 可这仅仅是开始。 站军姿、器械对练、团队搏杀……李轩制定的操练科目,一项比一项严苛,一项比一项挑战人的极限。 他将前世特种部队的训练理念,糅合进这个时代的冷兵器战争模式中,打造出一套全新的、高效而残酷的练兵方法。 短短半个月,左营的士兵们瘦了一圈,皮肤也黑了几个色号,但他们身上的痞气和懒散却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精悍与沉凝。 他们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怨怼和不解,渐渐变成了麻木,最后,又从麻木中生出了一丝敬畏。 因为,无论多么残酷的训练,太子李轩,永远都和他们在一起。 他跑得比谁都快,站得比谁都直,对练时下手比谁都狠。他用自己的行动,赢得了这些骄兵悍将最原始的尊重。 然而,李轩的铁腕手段,在为他赢得军心的同时,也成了政敌攻觳的利刃。 一时间,京城里谣言四起。 “听说了吗?太子殿下在金吾卫左营搞什么魔鬼操练,天天都有人被活活练死!” “何止啊!我表哥的邻居的二舅子就在左营当差,说太子殿下就是个活阎王,看谁不顺眼就往死里打,已经打残了十几个了!” “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着文质彬彬的,手段这么残暴。这要是以后他当了皇帝,咱们还有好日子过?” 这些流言蜚语,如同长了翅膀,从酒楼茶肆传到街头巷尾,又从市井之间,飘进了朝堂诸公的耳朵里。 大皇子府。 李远听着幕僚的汇报,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好!太好了!老六这是在自掘坟墓!父皇最重仁德,他如此酷烈,简直是把储君之位往外推!” “殿下说的是。”幕僚谄媚道,“不过,光有流言还不够。咱们得再添一把火,让这火烧得更旺些!” 三皇子府。 李毅正在悠闲地品茶,仿佛前些日子的巨大损失从未发生过。 “哦?老六把左营操练得像个铁桶?”他放下茶杯,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铁桶虽硬,但若是从内部生锈,烂得更快。” 他对魏庸吩咐道:“去,告诉张涛他们,还有我们在左营里埋下的其他钉子,让他们机灵点。太子不是喜欢练兵吗?那就帮他一把。比如……在他们的饭菜里,加点料。” 魏庸心领神会:“殿下的意思是……” “本王什么都没说。”李毅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只是觉得,天气转热,将士们操练辛苦,若是吃坏了肚子,那就不好了。你说呢?” 魏庸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殿下仁厚,属下明白了。” …… 东宫。 萧凝霜换下戎装,穿上了一身素雅的长裙。她将一碗刚刚炖好的莲子羹,放在了李轩的书案上。 李轩正埋首于一堆金吾卫的卷宗中,闻到香味,才抬起头。 “又给我送好吃的?”他笑着捏了捏眉心,“看来我最近在娘子心中的地位,有所提升啊。” 萧凝霜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少贫嘴。我是看你最近太累,给你补补。” 她的目光落在李轩略显疲惫的脸上,心中没来由地一软。这些天,他几乎是卯时出,戌时归,整个人都泡在了军营里,清瘦了不少。 “外面的流言,你听说了吗?”萧凝霜有些担忧地问。 “听说了。”李轩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活阎王,暴君,疯子。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李轩拿起汤匙,舀了一勺莲子羹放进嘴里,点了点头,“嗯,甜而不腻,娘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他看着萧凝霜,认真地说道:“凝霜,你要记住。对付流言,最好的办法不是去辩解,而是用一个更响亮的事实,去堵住所有人的嘴。他们说我残暴,那我就练出一支战无不胜的雄师给他们看。到那时,所有的污蔑,都会变成笑话。” 萧凝霜默然。她出身将门,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父亲也曾说过,军队的战斗力,就是用汗水、鲜血,甚至是生命堆出来的。 仁慈,带不出强兵。 “可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听说,大皇兄和三皇子在左营里,都还有不少人。我怕他们会暗中使坏。” 李轩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能想到这一层,很好。” 他放下汤碗,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神情变得莫测高深。 “他们当然会使坏。而且,我已经能猜到他们会怎么使坏了。”他看着萧凝霜,神秘一笑,“过几天,你不是想去军营看看我怎么练兵吗?到时候,我请你看一出真正的好戏。” 萧凝霜被他吊起了胃口,正想追问,李轩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天色不早了,该去‘切磋剑法’了。今日为夫要教你一招‘情意绵绵剑’,保证让你受益匪浅。” 说着,他便不由分说地拉起萧凝霜的手,朝演武场走去。 萧凝霜又气又笑,挣脱不过,只能被他半拖半拽地拉着走。月光下,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嬉笑打闹间,那份原本属于政治盟约的冰冷,早已消融得无影无踪。 又过了三日。 金吾卫左营正在进行一场五公里武装泅渡训练。 士兵们背着行囊,扛着兵器,在冰冷的河水中艰难前行。 体力的急剧消耗,让所有人都感到饥肠辘辘。 好不容易完成训练,回到营中,伙房已经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一群饿疯了的士兵如同饿狼扑食,狼吞虎咽地将饭菜一扫而空。 然而,半个时辰后。 “哎呦!我的肚子!” 一名士兵突然抱着肚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紧接着,演武场上,营房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接连响起。 一名、十名、上百名…… 越来越多的士兵抱着肚子痛苦地翻滚,甚至有人开始口吐白沫。 整个军营,瞬间大乱! “是饭菜!饭菜里有毒!” “太子殿下要杀了我们!他要把我们都折磨死!” 几名士兵在人群中声嘶力竭地嘶吼起来,他们的眼中闪烁着惊恐和煽动的光芒。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在士兵中蔓延。 剩下那些还没发作的士兵,也个个面色惨白,惊疑不定地看着彼此。 副指挥使张涛,大皇子的人,此刻“义愤填膺”地跳了出来,振臂高呼:“弟兄们!我们是为朝廷卖命的军人,不是任人宰割的牲畜!太子不仁,我们不能就这么等死!去找他要个说法!” “对!找他要个说法!” “冲啊!不能白白死了!” 在几名心腹的煽动下,数百名士兵情绪激动,拿起兵器,汇成一股混乱的人流,朝着李轩所在的帅帐,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 一场酝酿已久的兵变,就此爆发! 站在帅帐门口的杜威,看着那黑压压冲过来的人群,脸色煞白,手脚冰凉。 完了,全完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李轩,却发现,这位太子殿下,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慌乱,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如同猎人看到猎物落网般的笑容。 第42章 还有谁不服? 三皇子府邸内,价值千金的前朝钧瓷花瓶被狠狠掼在地上,碎裂声清脆刺耳。 李毅胸口剧烈起伏,俊雅的面容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再无半分平日的温润儒雅。 “李轩——!”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仿佛要将此人嚼碎了吞下。 恒通钱庄的地下私库,是他多年苦心经营的命脉。那些财富,是他招兵买马、收买人心、图谋大业的根基!如今,一夜之间,被人搬得干干净净,只在墙上留下那句极尽嘲讽的“多谢三哥慷慨解囊”。 这无异于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还反手抽了无数个耳光。 首席幕僚魏庸站在一旁,躬身垂首,大气也不敢出。他知道,此时的三皇子就是一头即将噬人的猛兽。 良久,李毅才缓缓坐回太师椅上,眼中的狂怒渐渐被一层更深的冰冷所取代。 “魏庸,你说,本王这位六弟,他究竟想做什么?” 魏庸心中一凛,沉吟道:“殿下,太子此举,一石三鸟。其一,断您财路,釜底抽薪;其二,用您的钱收买金吾卫,借花献佛;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在向您宣战,而且是毫不掩饰的挑衅。” “宣战?”李毅冷笑,“他以为,夺了我一个钱庄,收服了一个杜威,就能高枕无忧了?天真!” 他站起身,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金吾卫左营那潭水,深着呢。杜威不过是浮在水面上的一片叶子,水下的暗流,他李轩未必看得清。”李毅眼中闪过一丝毒辣,“他不是喜欢演戏吗?本王就让他把这出戏唱得更大些,最好……唱到父皇的耳朵里去。” …… 养心殿。 御案上的香炉青烟袅袅,大周皇帝李承业正在批阅奏折。 柳淑妃端着一盏参茶,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柔声道:“陛下,操劳一天了,歇歇眼吧。” 李承业嗯了一声,放下朱笔,接过茶盏,却没有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沫。 柳淑妃为他捏着肩膀,状似无意地提起:“陛下,臣妾今日听宫人们说起一桩奇事。太子殿下真是雷厉风行,刚接手金吾卫左营没几日,就破获了一桩军饷失窃的大案呢。” “哦?有这等事?”李承业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可不是嘛。”柳淑妃的声音愈发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只是,臣妾也听到些别的风言风语。说太子殿下为了逼迫指挥使杜威,手段过于激烈,先是当众羞辱,后又限期破案,闹得整个左营人心惶惶。最后虽说找到了银子,抓了个伙夫顶罪,可那杜威将军,在营中威信大失,如今对太子殿下是唯唯诺诺,再无半点将门骨气了。”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帝的神色。 “臣妾一个妇道人家,不懂朝堂大事。只是觉得,太子殿下毕竟是储君,如此敲打朝廷命官,虽说是为了整顿军纪,可万一寒了将士们的心……岂不是……” 话说到这里,便恰到好处地停住了,余下的意思,任由听者自己去品。 这番话,句句都在夸赞太子,字字却在暗指李轩手段酷烈,有失储君仁厚之风,尤其是在影射他刻意打压武将,这恰恰是帝王最忌讳的事情。 李承业依旧沉默着,只是将手中的茶盏放回了案上。 “啪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他拿起一旁的狼毫笔,蘸了墨,铺开一张宣纸,竟旁若无人地开始练起字来。 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柳淑妃站在他身后,看着那一个个铁画银钩的大字,心中却越来越沉。她看不透,完全看不透。皇帝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赞许,也无愠怒,仿佛她刚才说的那番话,不过是窗外的一缕清风,吹过便散了。 这种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术,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良久,李承业写完一个“静”字,才淡淡开口:“后宫不得干政。你,退下吧。” “……是,臣妾告退。”柳淑妃心中一颤,不敢再多言,敛衽一礼,缓缓退出了养心殿。 殿门合上的瞬间,李承业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大周疆域图,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 东宫,废弃的演武场。 剑锋破空,带着凛冽的寒气。 萧凝霜一袭劲装,身姿矫健如猎豹,剑法大开大合,威势惊人。 然而,一柄木剑却总能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轻巧地出现在她剑招的必经之路上。 “当!” 又是一声脆响,萧凝霜只觉得手腕一麻,长剑险些脱手。 “不对,又不对。”李轩的声音懒洋洋地从她身后传来,“说了多少次,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你的剑太刚,只有杀气,没有剑意。破绽百出,简直是在对敌人说‘快来打我’。” 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了她的手背,另一只手则毫不客气地环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 “感受到了吗?”李轩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耳畔,带着一丝灼热,“你的腰太僵硬,力从地起,经由腰胯,传至手臂,最后贯于剑尖。你这里不松,力就传不过去,剑招自然就死了。” 萧凝霜的脸颊瞬间红透,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 这些天,这个无赖总能找到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对她动手动脚。偏偏他说的又都在理,那种对武学至理的剖析,让她根本无法反驳。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具身体传来的热度,以及那沉稳有力的心跳。明明是极其轻薄的举动,可他的眼神清澈,动作间也毫无杂念,仿佛真的只是在指点一个笨拙的学生。 这种感觉,让她又羞又恼,却又生不出一丝真正的厌恶。 “我……我知道了!你放开!”萧凝霜挣扎了一下。 “别动。”李轩非但没放,反而收紧了手臂,在她耳边低语,“我刚从父皇那里回来,陪本宫站一会儿。”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萧凝霜的挣扎停住了。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看似无所不能,运筹帷幄,但身上同样背负着山一般的压力。 “父皇……又为难你了?”她轻声问道。 “谈不上为难。”李轩轻笑一声,“父皇是个高明的棋手,他给了本宫金吾卫左营这颗棋子,就是要看本宫怎么下。下得好了,他会给本宫更多。下得不好……棋子,随时可以被舍弃。”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杜威已经彻底倒向本宫了,老三这次被本宫掏空了老底,估计正气得吐血。不过,这只是开始。金吾卫左营,现在名义上是本宫的,但里面的人心,还是散的。本宫要把它打造成一把真正属于我的刀,一把足够锋利的刀。” “你想怎么做?”萧凝霜好奇地问。 李轩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恶劣,几分疯狂。 “一支军队的灵魂,是在血与火中铸就的。本宫想让他们脱胎换骨,就得先打碎他们现在这身脆骨头。” 他松开萧凝霜,走到演武场中央,目光扫过这片空旷的场地。 “从明天开始,本宫要在左营推行新的操练法。本宫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精锐,什么才是地狱。” 看着他眼中闪烁的骇人光芒,萧凝霜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她预感到,一场风暴即将在金吾卫左营掀起。 次日,金吾卫左营。 李轩一身戎装,站在高台之上,俯瞰着台下三千将士。 他的身后,站着面色凝重的杜威和一众校尉。 王富贵清了清嗓子,展开一卷文书,朗声宣读: “奉太子殿下令!即日起,金吾卫左营操练改革!每日卯时起身,负重三十斤,越野十里!辰时,队列操练,站姿一个时辰,不得稍动!巳时,器械对练,不设护具,见血方止!午时……” 一条条,一款款,全是闻所未闻的严苛规定。 尤其是最后一条,更是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每月进行一次大比,综合评定,末尾一百名,逐出左营,永不录用!以上条令,即刻生效!”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台下的士兵们个个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这是操练?这他娘的是在玩命! 金吾卫虽是京城卫戍,但多年来养尊处优,操练早已流于形式。他们何曾受过这种苦? 杜威和几名校尉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这命令一下,等于把他们这些军官也架在火上烤。他们知道,太子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李轩冷峻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个人,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演武场:“我知道,你们当中,有很多人不服。觉得本宫是在折腾你们。” “没错!我就是在折腾你们!” “因为你们现在这副样子,在本宫看来,就是一群拿着兵器吓唬百姓的混子!是大周朝廷花钱养着的废物!” “你们想当废物吗?!”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不想!”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声。 “不想!!” 稀稀拉拉的喊声,渐渐汇成一片。 “很好!”李轩的眼神锐利如刀,“从今天起,本宫会陪着你们一起练!十里越野,我跑在最前面!站军姿,我陪你们一起站!谁要是能撑得比本宫久,本宫赏他白银百两!” “本宫要的,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而是一支能踏平四夷、开疆拓土的铁血雄师!是一支让所有敌人闻风丧胆的虎狼之师!” “三个月!本宫只给你们三个月!三个月后,还站在这里的人,你们的名字,将有机会随我一起,刻在不朽的功勋柱上!” “现在,还有谁不服?” 全场鸦雀无声。 看着高台上那个身姿挺拔、眼神如电的太子,所有士兵的心中,都燃起了一团陌生的火焰。 那是一种被轻视后的屈辱,被激励起的血性,以及对未来的……一丝渴望。 李轩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挥手。 “全军听令!目标,城外西山!负重越野,现在开始!” 他率先走下高台,从一旁拿起一个装满了石头的负重背囊,毫不犹豫地背在身上,第一个冲出了营门。 三千将士看着他的背影,愣了片刻,最终,还是咬着牙,跟了上去。 一场史无前例的铁血练兵,就此拉开序幕。 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也开始蠢蠢欲动,等待着这根紧绷的弦,彻底断裂的那一刻。 第41章 多谢三哥慷慨解囊 城西,悦来客栈。 这里位置偏僻,来往的都是些走南闯北的商贩,看起来毫不起眼。 杜威的亲兵一路疾行,终于在子时前赶到了客栈。他熟门熟路地找到掌柜,将蜡丸交给了他。 掌柜的接过蜡丸,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便转身进了后堂。 亲兵松了口气,转身正要离开,一出门,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哎呦!” 他被撞得一个趔趄,抬头一看,是个身形壮硕如黑熊的大汉,正嘿嘿地冲他笑。 “对不住了,兄弟。”那大汉瓮声瓮气地说道,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亲兵只觉得肩膀一麻,半边身子都失了知觉,他心中大骇,刚想呼救,后颈便被一只冰冷的手钳住。 “别出声,跟我走一趟。”一个冷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亲兵的身体瞬间僵硬,他认得这个声音,是那个整天跟在太子身边的煞神,荆云! …… 与此同时,客栈后堂。 掌柜的点燃一根蜡烛,将蜡丸烤化,取出里面的纸条,匆匆看了一遍,脸色顿时变得凝重。他不敢怠慢,立刻将纸条绑在一只信鸽的腿上,打开窗户,将信鸽放了出去。 信鸽振翅高飞,融入了沉沉的夜色。 然而,它刚飞出不到百米,夜空中便响起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精准地抓住了那只信鸽。 黑暗中,李轩接过信鸽,取下纸条,展开一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果然不出所料。他这是在向老三求救,也是在试探老三的底线。” 荆云提着那个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亲兵走了过来:“殿下,人抓到了。” 李轩看都没看那亲兵一眼,淡淡地说道:“给他两个选择。一,现在就死。二,回去告诉杜威,东西已经送到,掌柜的让他放心。选哪个,让他自己定。” 那亲兵闻言,吓得屁滚尿流,连连磕头:“小人选二!小人选二!求殿下饶命!” “滚吧。”李轩挥了挥手。 亲兵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夜色中。 “殿下,就这么放他走了?”铁牛不解地问道。 “一出好戏,总得有观众和演员。”李轩将那张纸条在烛火上烧成灰烬,“杜威是演员,老三是观众。而我们,是导演。” 他看向荆云:“查清楚了吗?老三会从哪里调拨银子,来填这个窟窿?” 荆云点头道:“查清楚了。三皇子在城南有一处私库,藏在‘恒通钱庄’的地下,里面存放着他这些年敛来的不义之G财。属下估计,他会从那里调银子。” “很好。”李轩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传我命令,召集所有能动用的人手,今晚,我们去给三皇子送一份大礼!” 子时三刻,城南,恒通钱庄。 夜色中,十几道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钱庄的后院。为首的,正是李轩。 荆云和铁牛一左一右,护在他身侧。 “殿下,入口就在那口井下。”荆云指着院子角落里的一口枯井说道。 李轩点了点头。 铁牛上前,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沉重的井盖掀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我先进去。”荆云二话不说,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井口。 片刻后,井下传来他安全的手势。 李轩等人依次进入,顺着密道一路向下。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石室出现在众人面前。 石室里,码放着一排排的箱子。铁牛上前撬开一口,只见里面金光闪闪,全是金条!再打开一口,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银锭!还有一口,装满了各种珍奇的珠宝玉器。 饶是李轩两世为人,看到这满屋子的财富,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一个老三,真是富可敌国啊!”他冷笑道,“这些钱,够他养一支三万人的大军了。” “殿下,我们现在怎么办?全搬走吗?”铁牛看着这些金银,眼睛都直了。 “搬?”李轩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个恶魔般的笑容,“搬走太便宜他了。本宫要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附在荆云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荆云听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还是立刻点头:“属下明白!” …… 第三日,金吾卫左营。 杜威一夜未眠,双眼布满了血丝。他派出去的亲兵已经回来,说东西送到了,掌柜的让他放心。可他这心里,怎么也放不下。 这就像是头顶悬着一把刀,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巳时,李轩准时出现在演武场。 他依旧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杜威,淡淡地问道:“杜指挥使,三天时间到了。本宫的银子呢?” 杜威心头一颤,硬着头皮正要开口。 就在这时,营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报——” 一名士兵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狂喜和震惊交织的神情。 “报……报告殿下!报告指挥使!银……银子找到了!” 什么?! 全场皆惊!杜威更是猛地抬起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在哪找到的?”他失声问道。 “就在……就在咱们的伙房后面,那个废弃的柴房里!十几口大箱子,一口都不少!” 杜威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找到了?怎么可能?难道是主子……主子的动作这么快? 他下意识地看向李轩,却见李轩的脸上,也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 李轩站起身,大步流星地朝着伙房走去。众人连忙跟上。 果然,在那个堆满杂物的柴房角落里,十几口大箱子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那里,正是前日失窃的那些! 李轩命人打开一口,里面白花花的银子,晃得人眼晕。 “是谁干的?!”李轩“勃然大怒”,“是谁把银子藏在这里的?!” 就在这时,两名士兵拖着一个被打得半死的伙夫扔在了地上。 “殿下!就是这个家伙!他平日里就好吃懒做,还好赌!有人看到他前天晚上鬼鬼祟祟地在柴房附近出现过!” 那伙夫已经奄奄一息,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不……不是我……冤枉啊……” 李轩冷冷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杜威,眼神意味深长:“杜指挥使,人证物证俱在,你怎么看?” 杜威哪里还敢犹豫,立刻单膝跪地,大声道:“此等军中败类,监守自盗,罪大恶极!请殿下下令,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好!”李轩一挥手,“拖下去,斩了!” “是!” 一场惊心动魄的军饷失窃案,就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士兵们失而复得,对太子殿下更是感恩戴德。杜威“指挥有方”,在三天内“破获大案”,也保住了自己的颜面和职位。 看似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只有杜威,在众人散去后,独自一人站在柴房前,后背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 他不是傻子。 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太子爷的手笔。从丢钱,到找钱,再到这个替罪羊,环环相扣,天衣无缝。 太子爷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你的主子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你的主子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送进来,我也能。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这已经不是警告了,这是赤裸裸的示威!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时,王富贵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将一张纸条塞进了他的手里。 “杜指挥使,这是殿下让我交给您的。” 杜威颤抖着手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令郎在四海赌坊欠下的五千两银子,本宫已经替他还了。好好做事,你的儿子,会有一个锦绣前程。” 杜-威的身体猛地一震,手中的纸条飘然落地。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太子爷不仅掌控了他的行动,连他的软肋都拿捏得死死的。 他缓缓地转过身,朝着李轩离去的方向,深深地,双膝跪地,磕了一个响头。 这个头,不是为太子,而是为他自己,为他全家的性命,磕下的血色投名状。 而此刻,三皇子府。 李毅听着心腹的汇报,气得将心爱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你说什么?!恒通钱庄的地下私库,被……被搬空了?!” “是……是的殿下……”心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一两银子都没剩下!只……只在墙上,留下了一行字……” “什么字?!”李毅目眦欲裂。 “上面写着……多谢三哥慷慨解囊,助我犒赏三军。落款……太子,李轩。” 第40章 连环计 东宫的日子,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继续着。 李轩每日上午都会雷打不动地前往金吾卫左营。但他既不夺权,也不搞什么大清洗,只是按照他制定的新操练法,亲自监督那些士兵操练。他的方法极为严苛,却也极其有效。短短十日,左营士兵的精神面貌便焕然一新,看向他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抵触,渐渐多了一丝敬畏。 而下午,他便回到东宫,雷打不动地找萧凝霜“切磋剑法”。 美其名曰“增进夫妻感情,修炼剑道至理”,实则每日变着法子占便宜。从最初的握着手腕教,到后来揽着腰肢“校正身形”,再到后来甚至以“感受心跳共鸣”为由,从背后将她整个人环在怀里。 萧凝霜从一开始的羞恼抗拒,到后来的无可奈何,再到最后……竟有些习惯了。 她发现,李轩虽然举止轻浮,但眼神却始终清明,并无淫邪之色。他更像是一个恶作剧得逞的顽童,享受着她脸红心跳的窘迫模样。而他对武道的理解,的确是宗师级别的,每次“切磋”,都让她受益匪浅,武学瓶颈竟有了松动的迹象。 这让她对李轩的感觉越发复杂。这个男人,在朝堂上是运筹帷幄的储君,在军营里是威严莫测的统帅,在自己面前,却又是个时常不正经的“无赖”。每一面,都让她感到新奇,也让她那颗冰封的心,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用这种独特的方式,一点点捂热。 这日,荆云和铁牛带回了调查结果。 “殿下,都查清了。”荆云递上一份厚厚的名册,“左营之中,从指挥使杜威,到下面的八名校尉,六成都与三皇子有牵连。他们通过‘静心茶舍’传递消息,接受指令。而副指挥使张涛那类人,则多是大皇子安插进来的。二皇子的人最少,只有两三个。” 铁牛在一旁瓮声瓮气地补充:“俺还查到,那个杜威,贪财好色,在外面养了三房外室,还有一个宝贝儿子,在国子监读书,前些日子跟人赌钱,欠了‘四海赌坊’五千两银子。那赌坊的后台,也是三皇子的人。” 李轩翻看着名册,听着二人的汇报,脸上露出了冷笑。 好一个金吾卫左营,简直就是个小朝廷,三教九流,龙蛇混杂。 “做得好。”李轩将名册放下,“鱼饵已经备好,是时候下钩了。” 萧凝霜正好端着一盘刚切好的瓜果走进来,听到这话,好奇地问道:“你又有什么坏主意了?” 这些天相处下来,她对李轩的“坏主意”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 李轩冲她神秘一笑:“娘子来得正好,本宫正要请你看一出好戏。” 他看向荆云和铁牛:“按计划行事。” “是!” …… 三日后,是金吾卫左营发放军饷的日子。 一大早,李轩便命人抬着十几口沉甸甸的大箱子,在东宫卫队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开赴左营。 这阵仗,引得全营士兵都伸长了脖子看。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爱?一时间,整个军营都洋溢在一种喜庆的气氛中。 李轩高坐在演武台的主位上,指挥使杜威和副指挥使张涛分立两侧,脸上都挂着职业性的假笑。 “弟兄们!”李轩站起身,声音洪亮,“本宫初到左营,寸功未立,心中有愧。今日发放军饷,本宫私人掏腰包,给每位弟兄,额外再加半个月的饷银!算是本宫请大家喝酒了!” “殿下千岁!!” 此言一出,台下数千士兵瞬间沸腾了!他们齐声欢呼,声震云霄。看着那些平日里桀骜不驯的兵痞子,此刻都用崇拜和狂热的眼神看着李轩,杜威和张涛心中都是一沉。 收买人心,这位太子爷果然是好手段! 王富贵拿着名册,开始挨个唱名发钱。领到钱的士兵个个喜笑颜开,对太子殿下感恩戴德。 然而,就在队伍排到一半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名负责搬运箱子的东宫卫士,忽然脚下一滑,“哎呦”一声,手中的箱子脱手而出,重重地摔在地上。 箱子的锁扣当场崩开,盖子翻起——里面,竟然是空的!只有几块用来压重的石头! 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口空箱子上。 那名卫士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在李轩面前,不住地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小人……小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李轩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怒吼道,“本宫的军饷呢!十几万两白银,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杜威和张涛也是脸色大变,连忙跪下:“殿下息怒!” “息怒?!”李轩指着那口空箱子,气得浑身发抖,“你们让本宫如何息怒!这是朝廷的军饷!是弟兄们的血汗钱!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在你们金吾卫左营的地盘上,就这么没了!你们告诉本-宫,这是怎么回事!” 台下的士兵们也炸开了锅。 “军饷被偷了?” “谁这么大胆子!” “这可是在咱们营里啊!” 没领到钱的士兵焦急万分,领到钱的也心有余悸。一时间,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杜威冷汗直流,他知道,这是太子爷在发难了!可他想不通,东宫卫队一路护送,怎么可能出问题?难道……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磕头道:“殿下,此事定有蹊跷!末将……末将立刻封锁大营,全力搜查!” “搜查?”李轩冷笑一声,“杜威,张涛!本宫现在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找不到银子,抓不到盗贼,你们二人,就提着自己的脑袋来见我!” “本宫不管这贼是天兵天将,还是地府恶鬼!我只知道,银子,是在你们左营丢的!你们,就要负责给我找回来!” “否则,本宫就亲自上奏父皇,说他亲手交到我手里的金吾卫左营,是个藏污纳垢的贼窝!从指挥使到下面的兵,都是一群只会监守自盗的废物!” 这番话,骂得极其难听,简直是把整个左营的脸皮都给扒下来,扔在地上狠狠地踩。 杜威和张涛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而台下的士兵们,看向他们的眼神,也变了。从前的敬畏,变成了怀疑和愤怒。在自己的地盘上丢了军饷,指挥官难辞其咎! 李轩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才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 “三天后,本宫再来。希望到时候,杜指挥使能给本宫,也给全营的弟兄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看着李轩远去的背影,杜威只觉得手脚冰凉。 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失窃案,这是太子爷设下的一个局!一个逼着他必须做出选择的局! 三天时间,十几万两银子,上哪去找?就算找到了,这“监守自盗”的黑锅也背定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向背后那位主子求救! 夜色降临,杜威在自己的营帐中坐立不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知道,太子的人一定在暗中盯着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他思前想后,写了一张纸条,将事情的经过简要说明,塞进了一个蜡丸,然后唤来一名心腹亲兵。 “你立刻出城,去城西三十里的‘悦来客栈’,把这个交给客栈的掌柜。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他!”他压低声音,郑重地吩咐道。 那亲兵领命,迅速换上便装,趁着夜色,悄悄地溜出了军营。 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发现,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同附骨之疽,无声无息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第39章 下马威 “停。”李轩忽然开口。 张涛如蒙大赦,连忙收招后退,大口地喘着粗气,看李轩的眼神已经从不屑,变成了深深的忌惮和惊恐。 李轩拍了拍身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淡淡地说道:“你的拳,力道够了,可惜,没有心。出拳不知为何而出,收招不知为何而收,一味猛打,破绽百出。本宫若想取你性命,你已经死了十七次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演武场上所有目瞪口呆的军官和士兵。 “你们,也是一样。身为大周军人,守卫京畿,你们练的,应该是杀人之术,而不是这种中看不中用的杂耍。” “从明日起,操练加倍。本宫会亲自给你们制定操练之法。谁敢懈怠,军法处置!” 说完,他不再看众人,径直转身离去。 整个演武场,鸦雀无声。杜威看着李轩离去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知道,金吾卫左营的天,要变了。 …… 回到东宫,李轩的心情却并不轻松。 今日小试牛刀,看似镇住了场面,但他很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杜威那种老狐狸,不会因为这点手段就真心归附。左营内部的势力,也不是一场演武就能瓦解的。 他需要一把更锋利的刀,去割开这个脓包。 心中烦闷,他信步走到了后院。正看到萧凝霜在庭院中练剑。 她的剑法一如其人,清冷、凌厉,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剑光闪烁,如寒霜铺地,梅花飞舞。 李轩看了一会儿,忽然心头一动,计上心来。 待萧凝霜收剑而立,他才鼓着掌走了过去,脸上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好剑法!只是……可惜了。” 萧凝霜秀眉微蹙,冷冷地看着他:“可惜什么?” “可惜,只有杀气,没有情意。有出无回,有死无生。”李轩摇了摇头,一副宗师点评的模样,“这样的剑法,用来杀敌尚可,若是用来……嗯,增进夫妻感情,可就差得远了。” “你!”萧凝霜的脸颊上飞起一抹薄怒,这人又开始不正经了。 “不信?”李轩嘿嘿一笑,从一旁的兵器架上,也取下了一柄长剑,“来,你我夫妻二人,今日便以剑论道,切磋一番如何?” 萧凝霜本不想理他,可见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心中又升起一股不服输的劲头。自凝华殿一事后,她对李轩的武功就充满了好奇。 “好!”她冷声应道。 话音刚落,她便一剑刺出,剑尖直指李轩咽喉。 李轩不闪不避,手腕一抖,长剑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她剑脊之上。“叮”的一声脆响,萧凝霜只觉得一股奇特的震劲传来,手臂一麻,剑招顿时偏了方向。 她心中一惊,剑招再变,化作漫天剑影,将李轩全身笼罩。 “剑招太繁,力量分散,华而不实。”李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下一刻,李轩的剑如同灵蛇出洞,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穿过重重剑影,剑尖轻轻地停在了她的手腕上。 冰冷的触感传来,萧凝霜浑身一僵,动弹不得。 她败了,败得干脆利落。 李轩收回长剑,却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几乎贴在了她的身上。他一手握住她持剑的手腕,另一只手,则轻轻地环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纤腰。 “你……你要做什么!”萧凝霜又羞又恼,身体瞬间绷紧,耳根都红透了。 “别动。”李轩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让她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我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心与剑通’。” 他握着她的手,带着她缓缓挥动长剑。 “你看,你出剑时,腰腹没有发力,所以剑招无根。你的心,想着要刺中我,可你的剑,却犹豫了。心与剑,没有合一。” 他的手掌温热,隔着薄薄的衣衫,仿佛能将那股热度,一直传到她的心里。萧凝霜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僵硬地被他带着走。 “现在,闭上眼睛,感受我的呼吸,感受我的心跳,让你的剑,成为我手臂的延伸。”李轩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萧凝霜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睛。 李轩带着她,再次挥剑。这一次,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萧凝霜仿佛能感觉到,一股力量从李轩的腰腹升起,通过他的手臂,再传到自己的手上,最后,灌注到剑尖。 那一刻,她手中的剑,仿佛活了过来。 一套剑法使完,李轩才松开了手,后退一步,含笑看着她。 萧凝霜缓缓睁开眼,眼神中充满了震撼与迷茫。她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又看了看李轩,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这是……” “这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李轩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萧凝霜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她又气又羞,狠狠地瞪了李轩一眼,将剑往兵器架上一丢,转身就跑了。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李轩摸了摸下巴,回味着刚才手上的触感,嘴角的笑容愈发得意。 整顿左营虽然头疼,但调戏自家娘子,还是很有趣的嘛。 就在这时,荆云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殿下,派去监视杜威的人有回报了。” 李轩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恢复了平日的深沉。 “说。” “杜威从军营出来后,并未回家,而是去了一家名为‘静心茶舍’的地方。属下查过,那茶舍的东家,是三皇子殿下的一位远房表亲。” 李轩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老三……果然是你。” 他冷笑一声:“继续盯着。另外,让铁牛也去查,查左营里所有校尉、都尉的底细,他们的家人、喜好、仇家……本宫要知道他们的一切。记住,要挖得够深。” “是!”荆云领命,身影再次消失在阴影中。 李轩抬起头,看向皇宫的方向。 “父皇啊父皇,你给我的这个烂摊子,背后可是连着你的好儿子呢。这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38章 花架子 回到东宫,李轩将那枚沉甸甸的玄铁令牌抛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令牌在烛火下闪烁着幽冷的光,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萧凝霜一直等着他,见他回来,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那枚令牌上。 她认得,那是金吾卫的调兵令。 “父皇让你整顿金吾卫左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不止是整顿,是让我把它从别人的碗里,抢过来,洗干净,再变成我自己的碗。”李轩扯了扯领口,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御书房里那一番慷慨陈词,看似热血,实则耗费心神,与那头老狐狸博弈,比打一场架还累。 萧凝霜的柳眉蹙起:“金吾卫左营是京城出了名的烂摊子,里面的校尉、都尉,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大皇兄和二皇兄都曾想插手,最后都无功而返,你……” 她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这块骨头,太硬,会硌碎牙。 “我知道。”李轩笑了笑,将茶一饮而尽,“父皇这是给我出了个难题,也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机会。他既要用我这把刀去砍断那些盘根错节的藤蔓,又要看看我这把刀,会不会锋利到割伤他自己的手。” 帝王心术,无非是平衡与掌控。 萧凝霜沉默片刻,走到地图前,素手指向京城西侧的一片区域:“金吾卫左营的驻地在这里,与城外西山大营遥相呼应,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其指挥使名叫杜威,是个在军中混了二十年的老油条,为人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也谁都不真正投靠。但据说,他真正听命的,另有其人。” “这些,父皇都跟我说了。”李轩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地图上,鼻尖却萦绕着她身上清冷的梅香,“他给了我三个月时间,要一个干干净净的左营。” “三个月?”萧凝霜有些失神,“这怎么可能?” “事在人为。”李轩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有时候,砍断一团乱麻,不需要一刀一刀慢慢割,只需要找到那个死结,用力一扯就够了。” 他没有再多说,萧凝霜却从他平静的眼神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属于猎人的光芒。 次日,李轩没有大张旗鼓,只带了王富贵一人,便换上常服,来到了金吾卫左营的驻地。 营门前的卫兵见他二人衣着不凡,倒也没立刻驱赶,只是懒洋洋地问了一句:“什么人?” 王富贵上前一步,亮出了那枚玄铁令牌。 卫兵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手里的长戟差点没握住,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小、小人参见太子殿下!” 这声高喊,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 很快,营中便骚动起来。一名身穿校尉铠甲,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中年将领快步跑了出来,身后跟着一群大小军官。正是左营指挥使,杜威。 “末将杜威,参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杜威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姿态做得十足。 李轩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他,又扫过他身后那一群神色各异的军官。有的惊慌,有的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审视和不以为然。 “杜指挥使请起吧。”李轩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本宫今日只是随便看看,不必惊动大家操练。” “是!”杜威站起身,脸上堆着笑,心中却在飞快地盘算。 这位太子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新官上任,不升帐点卯,不宣读圣旨,就这么微服私访来了? 李轩背着手,开始在营地里闲逛。他走得很慢,看得却很仔细。从士兵的营房,到他们的伙房,从兵器库,到演武场。他一言不发,只是看。 杜威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额头上已经见了汗。这位太子爷的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他心里发毛。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咬你一口。 走到演武场,正有两队士兵在对练。长枪大戟,呼喝连连,看起来虎虎生风,颇有气势。 李轩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花架子。” 他声音不大,但在场的都是武人,听得一清二楚。 那两队士兵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都尉忍不住站了出来,瓮声瓮气地说道:“殿下,我等兄弟都是在沙场上见过血的,这可不是什么花架子!” 此人名叫张涛,是杜威的副手,性格火爆,也是这左营里的一根硬骨头。 杜威心中暗骂一声“蠢货”,刚想呵斥,李轩却摆了摆手,饶有兴致地看着张涛:“哦?见过血?那好,你来跟本宫过两招。”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杜威更是吓了一跳,连忙道:“殿下千金之躯,万万不可!” 张涛也是一愣,他没想到太子会提出这种要求。让他跟太子动手?赢了是欺君,输了是无能,这…… 李轩却像是没看到杜威的惊慌,他解下外袍,丢给王富贵,缓步走到场中,对着张涛勾了勾手指:“放心,本宫不用兵器,也只守不攻。你若能让本宫后退一步,就算你赢。本宫非但没罪,还赏你百两黄金。” 这话说的,简直是狂妄到了极点。 张涛本就是个爆脾气,被李轩这么一激,血气上涌,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大吼一声,将手中的长枪丢下,赤手空拳地冲了上来! “殿下小心!” 他一拳挥出,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取李轩面门。这一拳,势大力沉,若是打实了,寻常人非得脑浆迸裂不可。 然而,李轩却只是微微一侧身,那势大力沉的拳头,就擦着他的衣角过去了。 张涛一击不中,更是怒吼连连,拳脚如雨点般攻向李轩。 他的招式大开大合,是典型的军中路数,讲究的是一力降十会。 可是在李轩面前,这一切都成了笑话。 只见李轩的身影如同风中摆柳,在张涛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从容游走。 他的脚步不大,动作也看似缓慢,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以最小的幅度,避开所有的攻击。 张涛越打越心惊,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跟一个鬼影搏斗,无论他如何发力,都像是打在棉花上,处处落空。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却连李轩的衣角都没碰到一下。 反观李轩,依旧是气定神闲,呼吸平稳,连额头都没有一丝汗珠。 第37章 美人如蝎 夜,渐深。 养心殿内,烛火通明。皇帝李承业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心腹太监王福连忙奉上一杯参茶。 “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 李承业嗯了一声,却没有动。他脑海中,还在回放着日间朝堂上的那一幕。老大和太子的冲突,老二的鬼祟,老三的沉默……每一个儿子的表情,都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身为帝王,他乐于见到儿子们有竞争之心,这能磨砺出合格的继承人。但他绝不希望看到这种竞争,演变成足以动摇国本的内耗。 老大,勇则勇矣,谋略不足,不堪大用。 老二,心机深沉,但格局太小,手段阴狠,非仁君之相。 至于太子…… 李承业的眼神变得愈发深邃。这个儿子,像是一团迷雾,他越是想看清,就越是觉得深不可测。从前的纨绔草包,到如今的沉稳狠辣,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声。 “陛下,柳淑妃娘娘求见,说给您炖了安神的莲子羹。” “让她进来吧。”李承业的语气缓和了几分。 很快,一道婀娜的身影款款而入。柳淑妃年方二十有五,正是风华绝代的年纪。她身着一袭淡紫色宫装,肌肤赛雪,眉眼含春,一颦一笑间,都带着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温婉柔媚。 “臣妾参见陛下。”她盈盈一拜,声音如黄莺出谷,清脆动人。 “爱妃免礼。”李承业朝她招了招手,“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息?” “臣妾记挂着陛下的龙体。”柳淑妃将手中的食盒打开,盛出一碗晶莹剔透的莲子羹,亲自递到李承业面前,“陛下日理万机,定是又忘了时辰。臣妾特意炖了羹汤,为您安神。” 李承业接过羹汤,心中划过一丝暖流。后宫佳丽三千,唯有这个柳淑妃,最是体贴入微,善解人意。 柳淑妃见皇帝面露疲色,便走到他身后,伸出纤纤玉手,力道适中地为他按揉着太阳穴。她一边按,一边状似无意地柔声开口:“陛下今日,似乎心事重重,可是为了朝堂上的事烦心?” “还不是那几个不省心的东西。”李承业叹了口气。 柳淑妃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精光,语气却愈发温柔:“臣妾也听说了。大皇子殿下性子是直率了些,但对陛下绝对是忠心耿耿。想来,也是被那些流言蜚语气昏了头,才做出那等糊涂事。” 她先是为大皇子说了句好话,显得自己公正无私。 李承业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柳淑妃又道:“说起来,太子殿下如今真是越发有储君风范了。面对兄长的指责,还能那般沉稳应对,不骄不躁,这份气度,连臣妾听了都心生敬佩呢。想来,陛下后继有人,该是最高兴的才是。” 这番话,听着是夸赞,实则暗藏机锋。 李承业喝汤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眯起眼睛,柳淑妃的话,正说中了他心中的一丝隐忧。 是啊,太子是越来越出色了。但……也越来越锋芒毕露了。今日之事,他应对得堪称完美,可那份完美背后,所展现出的心机和手腕,让李承业这个做父亲的,都感到了一丝心惊。 柳淑妃仿佛没有察觉到皇帝的异样,继续用那绵里藏针的语气说道:“只是……太子殿下锋芒太盛,未免会让几位皇子心生不安。今日是大皇子,明日……会不会是二皇子、三皇子呢?兄弟之间,若总是这般猜忌提防,陛下您夹在中间,该有多为难,多心累啊。” 她幽幽一叹,声音里充满了对皇帝的心疼:“说到底,还是太子殿下太过优秀,太过能干了。有时候,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储君之位,除了能力,或许……还需要一些让兄弟们都能安心的‘仁厚’吧。” 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句句都在为皇帝着想,没有一句是直接攻击太子,却字字都在暗示太子“不仁”,刻薄寡恩,导致兄弟失和,让君父劳心。 这“枕边风”,吹得实在是高明。 李承业喝完了最后一口莲子羹,将碗放下,心中已是波澜起伏。柳淑妃的话,像一根小小的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心中那根名为“帝王平衡术”的弦。 他不能让任何一个儿子一家独大,哪怕是太子。他需要他们相互制衡,相互竞争,最终的掌控权,必须牢牢握在他自己手中。 “爱妃说得有理。”李承业拍了拍柳淑妃的手,“朕,心中有数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温柔体贴的妃子,心中很是满意。却不知,这具温香软玉的身体里,藏着的是她青梅竹马的三皇子李毅的野心和算计。 …… 次日,李轩正在东宫的书房中,与萧凝霜一同研究一张京城的布防图。 经过昨日朝堂风波,两人的关系愈发亲密。萧凝霜不再拘泥于小女儿情态,而是真正将自己代入到了“太子妃”和“盟友”的角色中。她出身将门,对军事布防有着天生的敏感。 “京畿卫戍分为内外两层,大皇兄掌管的,主要是外城的防御和京郊的驻军。而真正核心的,是皇城和宫城的禁军,以及负责京城治安巡逻的金吾卫。”萧凝霜指着地图,分析得头头是道,“这三者,分别由不同的将领掌管,互不统属,直接对父皇负责。你想动任何一处,都难如登天。” 李轩点了点头,他要的,也并非是现在就去染指兵权。他要做的,是让皇帝看到他的能力,然后心甘情愿地,将权力交到他手上。 就在此时,王富贵匆匆走了进来。 “殿下,宫里来人了,陛下召您即刻去养心殿觐见。” 李轩与萧凝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昨日风波刚过,今日便单独召见,绝非小事。 “知道了。”李轩站起身,整了整衣冠。 临出门前,萧凝霜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低声道:“万事小心。君心难测。” 李轩心中一暖,反手握了握她微凉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 来到养心殿,李轩发现,皇帝正在临摹一幅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他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说道:“来了?先看看朕这幅字,写得如何。” 李轩走上前,只见宣纸上的字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已颇有几分原作神韵。 “父皇的字,风骨天成,已入化境。”李轩由衷赞道。 李承业放下笔,目光如炬地看着他:“字如其人。笔锋太利,虽能刻石,却也易折。你昨日在朝堂上的表现,就是这过于锋利的笔锋。虽是自保,却也伤了你大哥的颜面,惊了你二哥的心。轩儿,你懂朕的意思吗?” 来了,真正的考验来了。 李轩心中一凛,面上却是一副恭敬受教的模样:“儿臣愚钝,请父皇示下。” “朕问你,何为储君?”李承业问道。 李轩沉吟片刻,朗声道:“上能为君父分忧,下能为万民立命,中能使兄弟和睦,使朝堂安稳。此为储君。” “说得好!”李承业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那昨日之事,你可有做到‘使兄弟和睦’?” 李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父皇,若有一良医,为治病救人,不得不下猛药,虽一时让病人痛苦,却能根除其病灶。此医,为良医还是庸医?” 李承业一愣,随即明白了李轩的意思:“你是说,昨日之事,你是故意为之,是在下猛药?” “儿臣不敢。”李轩躬身道,“儿臣只是觉得,兄弟阋墙,乃是国之大不幸。与其让那藏在暗处的毒疮慢慢溃烂,侵蚀我李氏皇族的根基,不如趁早将其揭开,虽一时疼痛,却能刮骨疗毒,永绝后患!若因此让儿臣背上一些骂名,让皇兄们对我心生芥蒂,儿臣……甘之如饴。” 他抬起头,目光坦荡,充满了为国为家的赤诚:“只要能换来大周的长治久安,换来父皇的江山稳固,儿臣一人之荣辱,何足挂齿!” 好一个“刮骨疗毒”!好一个“甘之如饴”! 李承业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原本是想敲打一下这个锋芒过露的儿子,却没想到,反被儿子的一番宏论给震撼了。 这番话,不仅完美解释了他昨日的行为,更将其动机,上升到了稳固江山社稷的无私高度!这等胸襟,这等气魄…… 李承业沉默了良久,忽然大笑起来:“好!说得好!不愧是朕的儿子!” 他走到李轩面前,亲手将他扶起,眼神中充满了欣慰:“你能有这份心,朕心甚慰。不过,光说不练假把式。朕现在,就交给你一个真正的烂摊子,你可敢接?” 李轩心中一动,知道正题来了:“请父皇吩咐,儿臣万死不辞!” 李承业转身从御案上拿起一枚令牌,递到李轩手中。令牌由玄铁打造,正面刻着一个狰狞的龙头,背面则是一个篆体的“金”字。 “此乃金吾卫左营的调兵令。”李承业沉声道,“金吾卫负责京城治安,共有左右两营。右营指挥使是朕的亲信,忠心耿耿。但左营,近年来却是乌烟瘴气,贪腐横行,拉帮结派,几乎成了某些人私人的势力范围。” 他看着李轩,一字一句地说道:“朕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将金吾卫左营给朕彻底整顿干净!朕不要听任何理由,只要结果。你,能做到吗?” 李轩握着手中冰冷的令牌,瞬间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这既是考验,也是一份天大的授权!金吾卫,乃是京城除了禁军之外最重要的一支武装力量。皇帝将左营交给他,等于是将半个京城的治安大权,都交到了他手上。 但这块蛋糕,剧毒无比。金吾卫左营盘根错节,背后不知牵扯了多少王公贵族的利益,想动它,无异于捅一个巨大的马蜂窝。 做得好,他将真正手握实权,在京城站稳脚跟。 做不好,他将会被无数暗箭射得体无完肤,甚至连太子之位都可能不保。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他的前途和性命。 面对这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李轩的眼中,却燃起了熊熊的战意。 他单膝跪地,将令牌高高举起,声音如金石相击,响彻整个养心殿。 “儿臣,领旨!” 第36章 朝会汹涌 翌日,大朝会。 太和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庄严肃穆。皇帝李承业高坐龙椅,面沉如水,不怒自威。 朝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议的都是些边境屯田、河道疏浚的寻常政务。李轩站在百官之前,神态自若,昨夜的风波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他身旁的萧凝霜,今日也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只是偶尔看向李轩的眼神中,会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柔和。 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然而,真正的老猎手都明白,越是平静的海面下,越是可能隐藏着致命的漩涡。 就在中书令即将宣布退朝之际,一个魁梧的身影猛地从武将班列中跨了出来。 “父皇!儿臣有本要奏!” 声如洪钟,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出列的正是大皇子李远。他身形高大,一脸的络腮胡子,此刻正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满脸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皇帝李承业眉头微皱:“何事喧哗?” 李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指着身前的太子李轩,悲愤交加地吼道:“父皇!儿臣要弹劾太子!弹劾他心胸狭隘,意图构陷手足,扰乱朝纲!”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李轩和大皇子李远身上。弹劾太子,还是在朝堂之上,由他的亲哥哥亲自开口,这可是大周开国以来都未曾有过的奇闻! 二皇子李湛站在人群中,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成了!魏庸的计策,果然奏效了!这条头脑简单的蠢龙,就这么被他轻易地当枪使了! 三皇子李毅则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眼前这场风暴与他毫无关系。 龙椅上的李承业,脸色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暴怒的李远,又落在了依旧一脸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愕然的李轩身上。“李远,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你说太子构陷于你,证据何在?” “证据?”李远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从怀中掏出一沓纸,高高举起,“父皇请看!这是京中最近流传的各种消息!上面说,太子殿下自上元灯会后,便自觉功高盖主,视我等兄弟为眼中钉肉中刺!更有人言之凿凿,说太子下一步,就要对我这个碍眼的大哥动手,要夺了儿臣手中的京畿卫戍之权!”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父皇!京畿卫戍是我大周门户,责任重大!儿臣自问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可太子,他一个黄口小儿,凭什么觊觎此位?他这是要将兵权尽揽于手,其心可诛啊!” 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然而在场的文武百官,哪个不是人精?众人听完,心中都泛起了嘀咕。这些捕风捉影的流言,怎么能当成弹劾太子的证据?大皇子这也太鲁莽了。 李轩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先是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即,那表情化为了深深的痛心与失望。他看着李远,眼中甚至泛起了淡淡的雾气。 “大皇兄……”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我竟不知,在皇兄心中,我李轩……竟是如此不堪之人。” 他没有辩解,没有反驳,只是一句简单的自伤,却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量。 他转向龙椅上的李承业,深深一拜,语气悲怆:“父皇,儿臣冤枉!儿臣自知才疏学浅,蒙父皇厚爱,才得居储君之位。儿臣每日如履薄冰,唯恐行差踏错,负了父皇的期望。对于几位皇兄,儿臣向来敬重有加,何曾有过半分不臣之心?” “至于皇兄所说的京畿卫戍之权,儿臣更是闻所未闻!儿臣只知,大皇兄镇守京畿,劳苦功高,是我大周的屏障。我身为太子,为皇兄分忧尚且不及,又怎会生出夺权之心?这……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的表演恰到好处,既有被冤枉的委屈,又有对兄长误解的痛心,更表达了自己对皇权的敬畏和对兄弟的情谊。 李远却不依不饶:“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无风不起浪!若不是你有此心,京中怎会有如此多的流言蜚语?” 李轩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扫过殿中众人,最后定格在二皇子李湛的脸上。 “无风不起浪?”李轩冷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悲凉,“大皇兄啊大皇兄,你我兄弟二人,在这朝堂之上,当着父皇和文武百官的面,反目成仇,你觉得,最高兴的人是谁?得利的人,又是谁?” 此言一出,如同一道惊雷,在太和殿内炸响! 大皇子李远一愣,他虽然冲动,但不是傻子。经李轩这么一点,他瞬间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地也顺着李轩的目光,看向了站在那里一脸“错愕”的二皇子李湛。 李湛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他没想到李轩竟然如此敏锐,一瞬间就抓住了问题的核心,还将矛头引向了自己! 李轩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他向前一步,对着龙椅上的李承业再次一拜,声音铿锵有力:“父皇!儿臣以为,此事必有奸人在背后挑拨离间!其目的,就是要让我兄弟失和,让我李氏皇族内斗,他们好从中渔利!此等用心,险恶至极!其罪,当诛!” “请父皇彻查此事!还儿臣一个清白,也还大皇兄一个公道!更要将那藏在暗处,唯恐我大周不乱的奸佞小人,揪出来,以儆效尤!” 一番话,掷地有声,正气凛然! 他巧妙地将自己和大皇子之间的私人矛盾,瞬间上升到了“皇族内斗”和“奸人祸国”的高度。他不再是受害者,而是心怀大局,识破阴谋的储君。他甚至还将大皇子也包装成了受害者,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这一下,局势瞬间逆转! 大皇子李远站在那里,涨红了脸,看看李轩,又看看李湛,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皇帝李承业看着下方发生的一切,眼神深邃。他岂会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老大鲁莽,老二阴险,而太子……这个他曾经最看不起的儿子,如今的手腕和心智,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够了!”李承业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威严的声音回荡在大殿,“此事,朕自有决断!” 他冰冷的目光扫向大皇子:“李远!听信流言,在朝堂之上咆哮攻訐储君,毫无兄长之仪,更无臣子之礼!罚俸一年,禁足府中三月,给朕好好反省!” “儿臣……遵旨。”李远垂头丧气地应道。 随即,李承业的目光又转向了二皇子李湛:“李湛,你身为兄长,见兄弟失和,不知劝解,反而作壁上观,是何道理?” 李湛心中一凛,连忙出列跪下:“父皇息怒!儿臣……儿臣只是被这突发状况惊呆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哼!”李承业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但他那一眼,已经让李湛如坠冰窟。他知道,父皇已经起了疑心。 最后,李承业的目光落在了李轩身上,眼神中多了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他缓缓开口:“太子,起身吧。此事,委屈你了。” “为皇家和睦,为大周安宁,儿臣受些委屈,不算什么。”李轩再次一拜,姿态放得极低,却更显其胸襟。 一场由二皇子精心策划的“祸水东引”之计,就这么被李轩轻而易举地化解,甚至反将了一军。李湛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能伤到李轩分毫,反而让大皇子被罚,自己也惹了一身骚,在皇帝心中留下了极差的印象。 退朝之后,李湛阴沉着脸,快步走回自己的府邸。一进书房,他便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落在地,发出了野兽般的怒吼。 “李轩!李轩!!” 魏庸在一旁,也是面色惨白,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必杀之局,竟然被太子如此轻易地就破解了。 而此时,另一座更为幽静的皇子府邸中。 三皇子李毅正悠然地给一盆君子兰浇着水。他听着心腹的回报,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 “大皇兄还是那么冲动,二皇兄的手段,也还是那么上不得台面。”他轻轻用手帕擦拭着叶片上的水珠,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们斗得越欢,父皇就会越厌烦。而我这个不争不抢的儿子,才会显得越发可贵。” 心腹低声道:“殿下英明。只是太子如今羽翼渐丰,怕是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才更有趣,不是吗?”李毅放下水壶,眼中闪过一丝与他温和外表截然不符的狠厉,“猛虎相争,总有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只需在最关键的时刻,递上那把最锋利的刀,就足够了。” 他抬起头,望向皇宫深处的方向。 “是时候……让柳儿去父皇那里,吹吹风了。” 第35章 哄老婆 回程的马车里,气氛仿佛凝结成了冰。 与来时的轻松惬意截然不同,此刻的车厢内,安静得只剩下车轮碾过官道时单调的“咕噜”声。萧凝霜背对着李轩,靠在车窗边,侧脸的线条绷得紧紧的,像一尊精美却毫无温度的玉雕。她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严严实实地封锁在那张冰冷的面具之下。 李轩几次三番想开口,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挠了挠头,第一次感到有些手足无措。前世今生,他应付过无数阴谋诡计,面对过千军万马,可处理眼前这种“后院起火”的局面,经验实在是乏善可陈。 他知道,这次的麻烦,比二皇子送来的毒笔、秋猎时的疯熊,都要棘手百倍。因为他面对的,不是可以计算的敌人,而是一颗女人的心。 “咳,”李轩清了清嗓子,决定主动出击,“那个……今天天气不错。” 萧凝霜一动不动,连眼睫毛都没颤一下,显然是把他的话当成了空气。 碰了一鼻子灰,李轩不气馁,换了个话题:“白马寺的斋菜味道尚可,就是有些寡淡,回头我让王富贵在东宫小厨房给你单开个灶,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 李轩有些头疼了。他试着解释:“我跟宋清婉,真的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你别多想。”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果然,萧凝霜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转过头,那双清冷的凤眸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殿下不必与我解释。”她的声音也和她的眼神一样,没有丝毫波澜,“你我之间,本就是盟约。殿下与谁交好,是殿下的自由,凝霜无权过问,也不会过问。” 她说完,又缓缓转了回去,重新恢复了那尊玉雕的姿态。 李轩彻底没辙了。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两人的关系又一次精准地定位回了“政治盟友”上。可正是这份“理智”和“清醒”,才最是伤人。这分明是在说:我们不过是合作关系,你别自作多情,我更不会为你动情。 这冰山,不是在吃醋,她这是要重新冻上啊!而且比之前冻得更结实! 李轩深吸一口气,知道寻常的解释和讨好已经没用了。对付萧凝霜这样的女人,必须用非常之法。他忽然凑了过去,几乎贴在了萧凝霜的背后。 萧凝霜身体一僵,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一股寒气自身上散发出来,声音里带上了警告的意味:“殿下请自重!” 李轩却不管不顾,反而将声音压得更低,那温热的气息就喷在她的耳廓上,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我问你,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据点被敌人摸到了眼皮子底下,该当如何?”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萧凝霜一愣。她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行军布阵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她下意识地回答:“当即设防,肃清周边,而后……主动出击,将威胁扼杀在萌芽之中。” “说得好。”李轩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那我再问你,宋清婉之于你,算不算敌人?” 萧凝霜的身体又是一僵。 李轩继续用那循循善诱的语气说道:“她家世显赫,是丞相之女;她才情盖世,是京城第一才女;她与我青梅竹马,有共同的过往。无论从哪一点看,她都是一个极具威胁的‘敌人’。今日,这个‘敌人’已经兵临城下,摸到了你的‘据点’之前。你身为我东宫主帅,不思如何巩固防线,不想着如何击退敌军,反而自乱阵脚,紧闭城门,甚至想把自己的主帅推出去,这是何道理?” 这番歪理邪说,把萧凝霜听得是目瞪口呆。她从未想过,男女之间的这点事,还能用兵法来解释。 李轩见她有所松动,再接再厉:“你和我,是盟友,更是捆绑在一起的命运共同体。东宫是我们的城池,你是太子妃,是这座城池无可争议的女主人。你的地位,受国法保护,受皇家认可,这是你的天时。东宫上下,唯你马首是瞻,萧家军方势力更是你坚实的后盾,这是你的地利。而我,李轩,你名义上的夫君,现在就坐在你身边,向你剖白心迹,这是人和。天时地利人和,你三样占全,面对一个宋清婉,你怕什么?” 他的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敲在萧凝霜的心上。是啊,她怕什么?她是大将军的女儿,是当朝太子妃,是李轩亲口承认的盟友。她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宋清婉,就乱了方寸,变得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至于我和她的过去……”李轩的语气忽然变得柔和下来,“那确实是我与她共同拥有,而你未曾参与的时光。这一点,我无法改变,也无需否认。但那又如何?过去再美好,也只是过去。而未来,是我与你共同的。你我将要面对的,是朝堂的刀光剑影,是诸王的虎视眈眈,是这天下风云。这些,她宋清婉参与不了,也不配参与。只有你,萧凝霜,才有资格站在我身边,与我并肩看这江山如画。”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郑重。 “所以,收起你那点可笑的自怨自艾。你是大周的太子妃,是我李轩的女人。我不允许我的女人,在面对任何挑战时,选择退缩和逃避。不管是沙场上的敌人,还是情场上的对手,你都得给我拿出将军之女的气魄来,给我赢!” 车厢内,一片死寂。 萧凝霜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身来。她的眼眶有些发红,那双清冷的凤眸里,凝结的冰层正在迅速开裂、融化,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是动容,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 她从未听过这样一番“哄人”的说辞。没有甜言蜜语,没有低声下气的讨好,反而充满了霸道、强势,甚至是一番训斥。可偏偏是这番话,每一个字,都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他没有否认过去,而是给了她一个更重要的未来。 他没有贬低对手,而是激发了她身为强者的骄傲。 他甚至……承认她是他的女人。 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李轩心中一软,语气也放缓了许多:“我知道,是我不好。我只顾着跟老朋友叙旧,忽略了你的感受。这是我的疏忽,我认罚。你说吧,想怎么罚我?是让我跪算盘,还是抄兵书?只要太子妃一句话,本宫绝无二话。” 说着,他还真就做出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模样。 “扑哧……” 萧凝霜看着他那搞怪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笑容,如同冰封千年的雪山之巅,绽放出的一朵绚丽的雪莲,瞬间让整个车厢都明亮了起来。 她这一笑,李轩那颗悬着的心才算彻底落了地。他知道,这场危机,总算是过去了。 萧凝霜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将头扭向一边,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着。她从旁边的小几上拿起一个橘子,学着之前李轩的样子,有些笨拙地剥开,然后不由分说地,将一瓣橘子塞进了还在喋喋不休的李轩嘴里。 “食不言。”她学着之前的样子,硬邦邦地说道,只是那语气里,再无半分冰冷,只剩下掩饰不住的羞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 李轩嚼着那瓣酸甜的橘子,含糊不清地笑道:“甜,真甜。” 这一次,他说的,不是橘子。 马车内的坚冰,至此,彻底消融。虽然两人依旧没有捅破那层最后的窗户纸,但一种名为“默契”的东西,已在他们之间悄然生根发芽。他们都明白,他们的关系,早已超越了最初的盟约。 而就在东宫的马车悠然返回京城之时,另一场针对太子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第34章 女人心 白马寺,大周皇家寺院,始建于开国之初,历代皇帝多有修缮,早已是香火鼎盛,规模宏大。 寺院建于半山腰,背靠青山,面临绿水,钟灵毓秀,一派庄严肃穆之气。 李轩与萧凝霜下了马车,便有早已接到通知的知客僧,恭敬地迎了上来。李轩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声张,他今日只想做个普通的香客。 两人并肩走在青石铺就的甬道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松柏的清香,让人心神不由得为之一清。 萧凝霜显然很喜欢这里的氛围,她那常年紧绷的神经,似乎也放松了下来。她走在李轩身侧,步履轻缓,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殿宇楼阁,那双清冷的凤眸里,难得地流露出一丝属于少女的纯粹。 李轩在一旁看着,也不打扰她,只是偶尔在她看过来时,报以一个温和的微笑。 两人先是去了大雄宝殿,在蒲团上并肩跪下。 萧凝霜闭上双眼,双手合十,神情无比虔诚。李轩不知道她在许什么愿,但他能感觉到,身旁的女子,在这一刻,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防备,将内心最柔软的一面,呈现在了这满天神佛面前。 李轩没有闭眼,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尊巨大的鎏金佛像。他从不信佛,他只信自己。但他此刻,却也希望,这世上若真有神佛,便能护佑他身旁这个女子,一生顺遂,再无波澜。 从大雄宝殿出来,两人又信步走到后院。 后院有一片茂密的竹林,林中有一方清澈的莲池。时值初夏,池中荷叶田田,已有零星的粉色花苞,含苞待放。 景色清幽,岁月静好。 就在此时,一阵悠扬的琴声,伴随着清风,从竹林深处传来。琴声温婉流畅,如山间清泉,叮咚作响,沁人心脾。 “咦,这寺里还有人抚琴?”李轩有些好奇。 萧凝霜也驻足聆听,她虽不擅音律,却也能听出这琴声中的娴静与雅致。 两人循着琴声,穿过一条曲径通幽的小路,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竹林掩映下,有一座小小的凉亭。亭中,一名身着素色长裙的女子,正端坐于石桌前,垂眸抚琴。 她身姿纤弱,气质温婉,一头乌发用一根简单的碧玉簪绾起,眉目如画,肌肤胜雪。整个人,就如同一幅淡淡的水墨画,与这清幽的景致,完美地融为一体。 不是别人,正是京城第一才女,宋清婉。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到来,琴声戛然而止。宋清婉抬起头,当她看到李轩时,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作了难以掩饰的欣喜。 “轩……太子殿下?”她连忙起身,盈盈一拜,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清婉?你怎么会在这里?”李轩也颇为意外,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位青梅竹马。 “家母近来身体抱恙,清婉便来此为母亲祈福,顺便在此清修几日。”宋清婉柔声解释道,目光却始终胶着在李轩身上,那眼波流转间,是藏不住的爱慕与情意。 “原来如此,伯母身体要紧。”李轩点了点头。 一旁的萧凝霜,从看到宋清婉的那一刻起,便不动声色地站到了李轩身后半步的距离。她看着眼前这个温柔似水的女子,看着她望向李轩时那毫不掩饰的眼神,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宋清婉,她当然是知道的。丞相之女,京城第一才女,更是太子殿下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曾几何时,整个京城都以为,未来的太子妃,非她莫属。 “殿下……清减了许多,也……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宋清婉看着李轩,轻声说道。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心疼,和更多的仰慕。上元灯会那首词,她早已听闻,当时便震惊得无以复加。 “人总是会变的。”李轩笑了笑,他转身,很自然地想向宋清婉介绍身旁的萧凝霜。 然而,当他看到萧凝霜的表情时,却微微一怔。 只见萧凝霜依旧是那副清冷的面容,但李轩却敏锐地察觉到,她周身的气息,比刚才冷了好几度。那双凤眸,看似平静无波,深处却仿佛凝结了一层薄冰。 李轩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他连忙拉过萧凝霜的手,对宋清婉介绍道:“清婉,这位是太子妃,之前上元节灯会你们见过。”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握住萧凝霜微凉的手时,萧凝霜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却没有挣脱。 宋清婉的目光,这才落在了萧凝霜身上。她看着这个名动天下的大周第一美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艳,有羡慕,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她很快便掩饰过去,对着萧凝霜,温婉地福了一礼:“清婉见过太子妃娘娘。” “宋小姐不必多礼。”萧凝霜的声音,比平时更冷了几分。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 李轩为了打破这尴尬,便主动与宋清婉聊了起来。 “说起来,我记得小时候,你最怕来寺庙了。”李轩回忆起往事,脸上露出怀念的笑容,“有一回,我们偷偷跑到后山,你被一只野兔吓得哇哇大哭,还是我背你回去的。” 宋清婉听到这话,脸上飞起一抹红霞,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殿下还提这些糗事。那时候,殿下还不是从假山上摔下来,是我去叫的人呢。” “哈哈,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殿下就是贵人多忘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起了童年时的种种趣事。从一起偷看夫子藏起来的画本,到一起在御花园里掏鸟窝,那些尘封的记忆被打开,气氛变得轻松而熟稔。 李轩脸上挂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笑容。那是面对老朋友时,才会有的放松与自然。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他每笑一次,身旁萧凝霜周身的气压,就更低一分。 萧凝霜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像一个局外人。 她听着他们聊着那些她从未参与过的过去,看着李轩脸上那种她从未见过的柔和笑容。她突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像藤蔓一样,从她心底最深处悄然滋生,紧紧地缠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原来,他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原来,他不是对谁都那么不正经,那么爱开玩笑。 原来,他的温柔,也可以给别人。 那个叫宋清婉的女子,温婉、柔美、多才多艺,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书卷气。她就像一汪春水,而自己,却是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 或许……他们那样的人,才应该是一对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萧凝霜的心,就像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尖锐地疼。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和他,不是盟约吗?始于利益,也该终于利益。她为什么会因为他跟别的女人谈笑风生,而感到如此难受? 她那颗刚刚融化的心,此刻像是被投入了极北之地的寒风中,一点点,重新冻结。只是这一次,冰层之下,不再是仇恨,而是一种她自己也理不清、道不明的,名为“嫉妒”的委屈。 “凝霜?凝霜?”李轩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轻轻晃了晃她的手。 萧凝霜猛地回过神,抽回自己的手,声音冷得像是能掉出冰渣子:“殿下,我有些乏了,想回去了。” 李轩看着她那张瞬间覆上寒霜的脸,再傻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他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还有一丝……窃喜。 这冰山,是吃醋了啊。 宋清婉也看出了气氛的微妙,她冰雪聪明,立刻起身告辞:“殿下,太子妃娘娘,清婉也该回去为家母诵经了,就不打扰二位了。” “好,你多保重。”李轩点了点头。 宋清婉最后深深地看了李轩一眼,又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萧凝霜,这才转身,如一缕轻烟般,消失在竹林深处。 亭子里,只剩下李轩和萧凝霜。 之前那份岁月静好的氛围,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个……”李轩挠了挠头,试图解释,“我跟她,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没什么的。” 萧凝霜没有看他,只是转身,迈开步子,径直向山下走去。 她的背影,挺得笔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李轩的心上。 李轩苦笑一声,连忙追了上去。 回程的马车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萧凝霜靠在车窗边,一言不发,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那张冰冷的面具之下。 李轩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知道,这次的麻烦,比之前任何一次政治危机,都更难处理。因为这一次,他面对的,是一个女人的心。 第33章 祈福 上元灯会的风波,余韵悠长。 太子李轩以一首《念奴娇》技惊四座,不仅碾压了二皇子李湛,更是一举奠定了自己“词宗”的地位。京城的大街小巷,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几乎人人都能吟上两句“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东宫的门槛,这几日都快被那些前来拜会、探讨学问的大儒们给踏破了。 然而,作为风暴中心的东宫,却显得异常平静。 清晨,寝殿内。 李轩和萧凝霜正对坐着用着早膳。经过上元灯会那一夜,两人之间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改变。那层名为“盟约”的坚冰,在“盖世英雄”这句大胆的告白后,已然化作了一池春水,虽然各自都还端着,但偶尔目光交汇,总会有些不自在的涟漪荡开。 “咳,”李轩喝了一口粥,故意打破沉默,斜睨着对面那张依旧清冷的绝美脸庞,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说太子妃,你那句‘我的夫君,是盖世英雄’,现在可是跟本宫那首词一样,传遍京城了。如今不少人都说,太子与太子妃,乃是英雄配美人,天作之合。” 萧凝霜握着汤匙的手微微一紧,耳根不出意外地又红了。她抬起眼,狠狠瞪了李轩一眼,只是那眼神里,早已没了往日的冰冷,反而多了几分羞恼的意味。 “食不言,寝不语。殿下忘了规矩吗?”她嘴上硬邦邦地顶了回去。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李轩脸皮厚比城墙,浑不在意,“再说了,夫妻之间说些体己话,增进感情,不算坏了规矩。” 萧凝霜拿他这副无赖模样毫无办法,索性低下头,默默用膳,不再理他。 看着她这副模样,李轩心中暗笑。他知道,冰山已经彻底被他捂化了,现在这块温润的美玉,还需要他慢慢地雕琢。 用完早膳,宫女们撤下碗碟,奉上香茗。 萧凝霜捧着茶杯,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就在李轩以为她又要开始神游天外时,她却突然开口了。 “殿下,我想……去一趟白马寺。” 李轩有些意外,挑了挑眉:“去白马寺?好端端的,去那做什么?” 萧凝霜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剪影,声音清浅:“上元灯会,殿下锋芒太盛,虽是好事,却也易招嫉恨。我想去寺中,为殿下,也为大周,祈福平安。求一份心安,也……算是为太子妃,尽一份心意。” 她将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既有为国为夫的贤德,又表达了自己作为太子妃的立场。 但李轩是何等人物,他一眼就看穿了这番话背后,那颗有些纷乱不安的女儿心。 她是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和情感冲击,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从最初的恨之入骨,到后来的震惊好奇,再到上元灯会的彻底倾心。这转变太快,太猛烈,快到让她这个常年心如古井的冰山美人,都感到了一丝茫然。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去理清自己的思绪。 而白马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李轩心中了然,非但没有戳破,反而觉得这样的她,格外真实,格外可爱。 他更看到了这次出行的另一层深意。 其一,政治上,太子携太子妃同游皇家寺庙祈福,这是绝佳的政治作秀。既能展现他仁孝爱民的一面,又能向外界彰显夫妻和睦,进一步巩固他这个储君的正面形象,冲淡之前清洗东宫带来的血腥气。 其二,私心上,这不就是一次绝佳的“约会”机会吗?脱离了东宫这个压抑的牢笼,在山清水秀的古刹里,二人独处,正是感情升温的最好时机。 想到这里,李轩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狐狸般的笑容。 “好啊。”他答应得异常爽快,“太子妃有此贤心,本宫岂能不允?正好,本宫也觉得近来俗事缠身,去寺庙里听听晨钟暮鼓,洗涤一下心灵,也是一桩美事。” 他顿了顿,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用一种暧昧的语气调侃道:“不过,太子妃为本宫祈福,可得诚心一些。毕竟,你那位‘盖世英雄’夫君的安危,可就系于你一身了。” “你……”萧凝霜的脸颊“唰”地一下变得通红,她没想到自己那晚情急之下说的话,会被他拿来反复取笑。她又羞又气,抓起桌上的一个橘子就朝李轩丢了过去。 李轩哈哈大笑着轻松接住,剥开一瓣,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甜,真甜。” 也不知道说的是橘子,还是别的什么。 萧凝霜被他气得扭过头去,胸口起伏不定,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王富贵得了吩咐,立刻去安排车马和护卫。为了不引人注目,李轩特意交代,一切从简,只带少数几名太子卫率的精锐暗中保护即可。 半个时辰后,一辆并不起眼的青蓬马车,悄然驶出了东宫。 车厢内,李轩和萧凝霜相对而坐。脱离了宫墙的束缚,外面的世界显得格外生动。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车轮滚滚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汇成了一曲充满人间烟火气的乐章。 萧凝霜掀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象,眼神有些迷离。她长在深宅,嫁入深宫,像这样自由自在地体味市井气息,还是头一遭。 李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阳光透过车帘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她精致的侧脸上,为她那清冷的气质,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岁月静好,似乎也挺不错。 马车一路向西,渐渐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官道两旁,绿树成荫,远山如黛。 “你看那座山。”李轩突然指着远处一座形似卧佛的山峦开口,“像不像一尊大佛,正在酣睡?” 萧凝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山峦起伏,还真有几分卧佛的姿态,不禁莞尔。 “你再听。”李轩闭上眼睛,“风声,鸟鸣,溪水潺潺。这些声音,若是放在战场上,就是最好的掩护。但在此时此地,却成了最好的安眠曲。所以说,世间万物,本无好坏,全看你将它放在何处,如何去看待。” 一番话,说得萧凝霜若有所思。她发现,这个男人总能从最寻常的事物中,说出一些蕴含着深刻哲理的话来。 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殿下似乎……什么都懂。” “那当然。”李轩毫不谦虚地挺了挺胸膛,“本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还懂点怎么讨女孩子欢心。” 前半句还像个宗师,后半句立刻原形毕露。 萧凝霜刚刚升起的那点崇拜之情,瞬间被他这句话给打得烟消云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马车就在这般轻松而又有些微妙的气氛中,缓缓驶向了山林深处。 远远的,一片巍峨的红墙黄瓦,在苍松翠柏的掩映下,露出了古朴的一角。 白马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