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疯了?”
“那不是……你说我身子亏空么?”
“倒怨上我了?我让你毁人水缸,断人栾树了?”
楚昭宁脸上汗水淋漓,双眸喷火地瞪着张翼虎。
那户人家跑出来四五个人,将她与张翼虎追了好一气,好不容易才甩掉。只是苦了她,在烈日下被张翼虎拖着疯跑,跑得她心肺险些炸裂。
若非张翼虎曾对她不离不弃,又才死了娘,还被家中扫地出门,就他这浑不吝的性子,她真想将他复又弃下。
“又没追上,怕什么?倒是这通奔命,跟在剑州那夜一般,甚为过瘾。”李槿年抬袖抹着颈间的汗,不以为意。
“你还有脸提?”不提倒罢,楚昭宁想起陷身青楼后的情形,扬高巴掌。可见他鼻青脸肿,凄状甚惨,巴掌便挥不下去。
他见势,左右两觑见四下无人,将汗涝涝的脸凑到她眼前,拿手点腮:“左右你也打顺手了,我接着就是。”
楚昭宁将怒气喘了两喘,收回手转身怒走,他忍笑撵来,贴肩与她并行:“花花,我们现去何处?”
她止步瞪他:“我上世没做好事,今生遭了报应,我去找堵墙撞死。”
“何须找墙?”他一拍被汗水湿透的胸膛,向她摊开双臂,“来我这胸口撞,够宽够厚。”
“死开!”楚昭宁一把攘开他,气冲冲前行。
他嘴角微微两弯,拔腿跟上——就爱看她这气鼓饱胀的生气模样!
时近正午,烈日如烤。
楚昭宁晒得难受,想回杜府,张翼虎正亦步亦趋地跟着,总不能将他也带去杜府。
路过一家名为明月楼的客栈,她转眸一觑,直径朝客栈门口走去。
他一把拉住她:“去客栈做甚?”
她睨他一眼:“不给你写间客房住,莫不成,你夜里还想露宿街头?”
他眼眸里狡黠一闪:“你那东家出手阔绰,府上还能少了柴房杂房不成?就不能带我去住?”
“你不要脸,我还要呢!”楚昭宁甩开他的手,径直走进客栈。
柜台后,正在记账的客栈账房抬眸一觑二人,又垂眸淡声:“住店?劳烦将通关文书、抑或公文呈来。”
楚昭宁一愣:“住店还要文书?”
这回轮到账房先生不解了,抬头讶然看她:“我大景朝,何处住店不要文书?”
楚昭宁心头一凉,冲账房先生挤出个讨好的笑:“出门仓促,忘带文书,能否通融一回?”
账房先生断然摇头:“夜里坊正会带人查验店簿,住店客人身份详略皆要录走,若有差池小店担当不起。二位若无文书,还请另觅住处。”
她犯愁一叹,冲杵在身后的张翼虎恼声:“走了!”
见她转身朝店门口走去,李槿年将藏在腰内的令牌飞快解下,递到账房先生眼前。
金光灿灿的铜牌,将账房先生看得一愣,又凑近细看,辨清“汉中王府令”五字,老眼霍地大睁,移目向他,见他扬颔冲门口无声示意。
似乎领会了他的意思,账房先生冲走到门口的楚昭宁招手:“小娘子回来,回来。”
楚昭宁止步转身,见账房先生将老脸笑开:“也不是不能通融,老朽突然想起,今日坊正不查店簿。”
楚昭宁喜出望外,返回柜台,从袖中掏出汗渍渍的钱串搁上柜台:“劳烦给我一间客房,一人住,相宜的就行。”
“好勒,”账房冲内屋高喊,“二顺快出来,领客人上楼去。”
那叫二顺的伙计擦着手跑出来,笑着躬身相请。
上了楼,进了客房,二顺走后,楚昭宁立身他面前,仰脸冲他道:“且先在客栈里住着,这几日莫要外出,免得又被你家里恶奴盯上。等我找好宅子再带你过去。”
“长安城我熟,宅子我去找就是。你想租何样的宅子?”他抬袖抹着额下的汗,去圆桌边坐下,提壶斟茶。
“得有三间屋子……你是逃兵,我是逃妾,最好莫跟旁人混住,独门独院的整宅最好。”楚昭宁也走去过坐下,一手托腮,一手扇风稍取凉意,心疼有如滴血,“只是那般的宅子,想必每月花费不少!”
“我们就两个人,却要三间屋子?”他可不关心花费,将斟好的茶水推到她面前,“还要住谁?”
“县主木牒在你身上,罗天师的回信送不进琅琊王府,”楚昭宁端杯牛饮一尽,微喘着气瞪他,恼意满眸,“幸亏我有个兄弟在太医署求学,昨日在王府外面遇见,求了他将罗天师的信带给县主。”
他眼睫立时一垂,端茶假啜:“你好大能耐,竟然果真见到了罗天师。”
“还是被你这个扫、被你逼的。”将骂咽下,她将茶杯搁下,冲水壶一扬下颔,“罗天师前几日来了京城,宿在玉清宫。我那东家神通广大,认得玉清宫的知观,我求他将我带去……”
她眼眸忽地一戾:“你猜,我在玉清宫见到了谁?”
“自然是罗天师了。”他提壶将茶杯满上。
“错!罗天师我并未面见,倒是遇见了一个瘟神。”她将脸凑近他,压低声音,“我见到了汉中王。”
“哦?汉中王不当在班师回京的路上么?”他将茶杯推回她面前,神色淡然,“怕是你诓我吧。”
“真的、真的!”楚昭宁急忙正证,“你不知晓,上月汉中王母亲、德妃殁了,玉清宫设了她的灵堂,汉中王就是在那里服孝守制……”
她将话头一收,望他一叹,不解摇头:“张翼虎,你说英明神武的德妃,怎生出那声似豺狼、相貌丑恶的汉中王?”
他将眼皮一挑,不悦睨她:“相貌丑恶?”
楚昭宁沉浸在那日的惊险里,以手托腮,恨恨揣测:“他……鸠形鹄面,鼻偃齿露,蜂目豺声,不及仙姿逸貌的罗天师半分,难怪云阳县主不肯嫁他。”
“鸠形鹄面,鼻偃齿露,蜂目豺声……你亲眼所见?”
“王辇本已越过我们,偏又掉头回来羞辱我那东家……他虽坐在锦辇之内,有辇帘遮拦,却能管中窥豹,必是个行为暴戾,面目丑陋之人。”
他将牙关咬了几咬,无奈垂眸将话头岔开:“你可从未说过,你在长安还有亲戚?”
楚昭宁想着宋青阳的脸,眉开眼笑道:“他叫宋青阳。当年,他娘大着肚子流落灌县,为我外公所救。他娘难产死了,他却被我外公救活养大,与我非为血亲胜似血亲。”
他眼眸斜乜,见她笑得春满面,不甚愉悦:“怎么个胜法?”
“我八岁那年,外公重病,遣他来益州接我。那些年除了一同照料外公,也一同受教医理于外公。我外公走后,他跟随罗天师学医,我回益州。我二人书信不断,直到他得遇太医署贵人,来京城求学。”
“原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你说的那个小道士,就是他?人家送你葫芦寄情,你却转手送给旁人,好个凉薄人!”
出石牛镇那日,他追问葫芦的来历,她将话说得遮遮掩掩。他当时就察觉不对劲,原来果真不对劲!
“你龌龊!什么寄情?青阳送我葫芦是佑我平安的。”
“你说的是,我龌龊了。”
他不了解女子,可他长久同男子厮混,手下几十万男儿郎,还能读不懂那个少年郎,眉间眼上的小心思?
已经歇过气,楚昭宁懒得理他,起身道:“我走了。”
转身霎那手被他抓住,他仰眸紧张问:“你不陪我?”他还未探明,她与那个东家之间,是何样的情形。
“不回东家府上预支薪俸,何来的钱去租宅子?”楚昭宁扒扯他的手,气不打一处来,“往后不许对我拉拉扯扯,放开!”
尚未与杜枕山签订文契就要支钱,她这个口,还真不好开。可宋青阳再过几日就放田假,她得赶在前头将宅子租好,以免宋青阳破费。
钱?他立时懊悔将计定错,设下他‘无钱无依’的可怜情形,只得收回手,不甘不愿地问:“那你何时来见我?”
楚昭宁转身朝门口走:“明日上午。”
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门被她掩上。他起身冲到临街的花窗前挑帘下望,须臾,见她出了客栈的门。
“梨花一一”他以手拢唇高喊,“我等你!”
楚昭宁转身扬脸仰眸,见张翼虎一手扒着窗沿,一手紧攥帘子,脸上虽是笑着,眼神却分外紧张。
牛高马大、魁伟俊朗的大好儿郎一个,在她面前,偏偏活像怕被遗弃的大狗!
因他居高临上喊人,引得路人尽向她注目,她佯恼冲他一瞪,转身时忍不住笑了。
不知怎地,明明连番被他拖累,今再次被他缠上,不觉厌烦,却觉空落落的心得以填实,连脚步都轻快起来,尽想着与他同行一路的情形,与她擦肩而过的六个虬须壮汉也未注意。
李槿年目光紧咬她的背影。
宋梨花转身时眉眼噙笑,为他所见;又见她走得远了,脚步还蹦了几蹦,他揪紧的心“咚”一声落了地。
以肘支台,以手撑腮,他看着她的背影,憧憬着日后与她同一屋檐下的情形,眉眼也痴痴笑开……
“笃笃!”叩门声响起,门外低沉的呼声传入,“大王,是我们。”
他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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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回地道:“滚进来。”
门开,数道身影闪入,齐齐单膝跪地,声音乱哄哄响起:“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大王受苦了!”
见宋梨花一蹦一跳的身影转出街角,消失不见,他将眉眼间的痴笑敛尽,沉声戾问:“兜面那一拳,是谁打的?兜头那一棒,又是谁打的?”
“大、大、大王,”薛顺结巴颤声,“宋娘子头也不回就走,卑职也是、也是急了眼,砸、砸了那一拳……”
“薛顺说得没、没错,”谢安眼眸乱眨,“恰见娘子转头望来,卑职见大王形容不够凄惨,就、就砸了那一棒……”
李槿年转身瞪那二人,又将目光落向紧张垂眸的覃原,“覃原,你竟想拿烫水来泼本王?”
“卑职、卑职当时打得起劲,懵了脑子,”覃原拱手自辩,面上强作镇静,心头却后怕得紧,“那一瓢烫水……不是没、没泼么?”
李槿年踱至众人面前,负手弯腰,将众人逼视得纷纷垂眸。
绕着六人踱步,李槿年数落连声:“可叫你们逮住了好时机,撒着欢儿地朝本王拳打脚踢,报当年剿灭你们山头的大仇。如此痛恨本王,何不干脆夺了宋娘子的刀,将本王捅了?”
“只是、只是打红了眼,我等并无谋害大王之心啊!”
“宋娘子置大王于不顾,我等也是帮大王心切。”
“大王安顿山头的兄弟,照料我等父母血亲,我等也是跟了大王,日子才有了盼头,何言大仇?”
众人叫屈……
“打得本王鼻血喷溅,满脸淤青,额角带伤,还险些被烫水毁容,下手没个轻重,就……”
众人惊恐抬头看他,李槿年扯嘴一笑,嘴角瘀青处却是一痛,拿手捂嘴。
“回去各赏黄金十两!”
“啊?”众亲卫一惊之下喜出望外,未来得及谢恩,他又恨恨道,“先别高兴!回头去龙威卫那里,各领一百板杖吃。”
“一百板杖?大王是要我们的命罢?”
“苦肉计是大王定的,殴打也是大王的命令,大王怎的怨恨上了?”
“王府职事人等,尚未来京事王,大王身边就我等十人,若都打死,何人替大王奔走?”
“大王啊,这不公平,不公平……”
亲卫们的哭冤声里,他去圆桌畔坐下,自顾自斟茶解渴。
抱怨声一毕,他这才咧嘴一笑:“板杖之罚,那就免了,都起来说话!陈玉龙,你明日去汉中一趟,将府上刘长史、秦司马请来,再带二十个亲卫过来,供本王遣使。”
覃原迟疑着拱手:“京城王府尚未落成,他们若来,宿在何处?”
“所以,你们其余人等,要在一日之内将住处寻好。”李槿年啜茶一口,一转身望向覃原,“除了安置他们,还得给本王觅处宅子。是要能供三人合住的独门独户,本王要搬出来住。”
诸亲卫才刚起身,又被他的话惊到,涌上来七嘴八舌劝说。
“大王要搬出来住?京中群狼环伺,若非玉清宫有龙威军戒严,只怕大王早就遭了毒手。”
“三四十人尽都租住民宅?何处去找那么多空宅子?”
“就算租到民宅,仅我们三四十人,如何保大王安稳?再说陛下也不会同意。”
他把玩着粗瓷茶杯,等亲卫们劝完,语气淡定:“且先瞒着皇帝,瞒不住了,本王会亲自与他交涉。至于安危……本王命大,死不了,你们管好嘴巴就是。”
覃原置疑:“大王尚在重孝时期,夜里还能由赵光明顶替,白日却要在影堂祭奠,无人可代。”
“祭奠一事,自然是由本王亲奉,每日典仪礼毕,再由赵光明接替本王……”
他缓思缓说,忽地传来“笃笃”两记敲门声,立时收声,坚指于唇。
门外响起宋梨花的声音,“张翼虎,开门,你在和谁说话?”
“你怎又回来了?”他一惊,霍地起身乱指,示意众人找地方躲藏。
诸卫皆惊,满屋子乱窜四寻容身处,偏这客房无内间隔套,屋内就一张床,一张桌子。
“忘了给你留钱花使,”门外,楚昭宁怀抱一套衣物,手上还拎着一个药膏罐子,“我还买了外伤膏,开门啊!”
等了好一会儿,“吱呀”一声门开,楚昭宁举步朝屋急走,转眸打探:“你在和谁说话?”
他笑得局促:“你听岔了,就我一人。”
见他笑容牵强,楚昭宁将衣裳、药罐一股脑放到桌上,负手踱步满屋逡巡,将目光定在青色窗幔上,走了过去。
垂地幔子左侧高高鼓起,似有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