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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暗夜布网,步步为营

作者:枫枫疯疯语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顾承砚跟着管家穿过抄手游廊时,鼻尖掠过一缕沉水香。


    这味道太熟悉了——上回吴兆麟宴请日商山田正雄时,他在偏厅也闻过。


    花厅门帘掀起的刹那,他看见吴兆麟正低头拨弄茶海。


    五十岁的人保养得极好,月白杭绸长衫熨得没有半道褶子,连茶夹上的翡翠坠子都擦得透亮。


    听见脚步声,吴兆麟抬眼笑:"承砚老弟,让你久等了。"


    顾承砚在紫檀木椅上落座,目光扫过桌上摆着的《中日丝绸贸易协定草案》。


    封皮是新换的,边角还带着压痕——显然吴兆麟刚让人重新装订过,好显得这协议多郑重其事。


    "吴叔客气了。"他指尖叩了叩协议,"您说这草案能保顾氏绸庄三个月内不受日商压价,我信。


    可您让我签的独家代理条款..."他顿了顿,从西装内袋摸出钢笔,"这不是让顾氏给山田商会当马前卒么?"


    吴兆麟的手指在茶海上停住。


    他盯着顾承砚手里的钢笔——那支银壳钢笔帽头刻着顾家祖训"经世致用",是顾老爷子临终前塞给宝贝儿子的。


    上回在商会宴会上,这钢笔还别在顾承砚西装口袋里,今天倒成了他握在掌心的"武器"。


    "承砚啊,你是读书读傻了?"吴兆麟端起茶盏抿了口,"现在市面上的生丝,三成走日商渠道。


    你顾家要是能拿下山田的代理..."他放下茶盏时故意碰出脆响,"上个月周记绸庄的铺子被砸,你当是巧合?"


    顾承砚感觉后颈有点发紧。


    吴兆麟这是在暗示日商有手段?


    他垂眸看协议最后一页的"违约责任"条款,违约金数额比顾氏全年利润还高——好个杀人不见血的陷阱。


    "吴叔,我顾某人虽不才,倒也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他突然笑了,钢笔在指间转了半圈,"这样吧,我带协议回去和账房商量。


    若雪今天整理了份顾家近三年的进项明细,您要是信得过,我让人给您送份副本?"


    吴兆麟的瞳孔微微收缩。


    苏若雪那女账房的本事他早有耳闻,顾家这两年能在日商打压下撑着,大半功劳在她。


    可顾承砚主动提送账目明细...是真傻还是装傻?


    "承砚有心了。"他扯出个慈祥的笑,"明儿个让苏姑娘差人送来就是。"


    顾承砚起身时,袖管里的钢笔轻轻硌了下手心。


    笔帽里的紫药水还凉着,像颗藏着的雷。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吴叔可听说荣老板新收了批美国棉纺机?


    我正琢磨着约几位老板喝喝茶,聊聊棉纱价格..."


    吴兆麟的手指在茶海上重重一按,茶海边缘的水痕顿时晕开。


    他望着顾承砚的背影消失在游廊尽头,对着空气低骂:"小崽子,倒会拿荣家当幌子。"


    此时的苏若雪正伏在账房的檀木桌上。


    她面前摊着三份文件:英国商会律师刚送来的《安全承诺书》,顾家近三年的进项明细——当然,明细里多了几笔"蹊跷"的丝绸采购,供货方是家从未听过的"福兴商行"。


    "苏姑娘,吴宅的马车在门口。"老周敲了敲门,"说是来取账目明细的。"


    苏若雪把明细装进牛皮纸袋,又将《安全承诺书》的副本抽出来夹在最上面。


    她指尖拂过"承诺不与任何反日势力合作"的条款,嘴角勾起抹淡笑——这副本,吴兆麟看了怕是要睡不安稳。


    "老周,让车夫等半刻。"她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个铜锁,"把这个给顾少东家,他今早说要收在保险柜里的。"铜锁内侧刻着"防微杜渐",是顾承砚特意让人做的,里头装着码头捡来的弹壳。


    等吴宅的马车辘辘驶远,苏若雪打开上海地图。


    红笔圈着的"荣氏面粉厂"旁边,她又添了个蓝点——恒丰纱厂的陈老板今早差人递了帖子,说"茶叙定到明儿下午"。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法租界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青鸟贴着墙根往前挪,皮鞋底几乎没沾到地面。


    吴兆麟的私宅后墙爬满常春藤,二楼窗户透出昏黄灯光,隐约能看见两个影子在晃动。


    他摸出怀里的相机,镜头对准窗户。


    穿西装的是吴兆麟,另一个...戴八角帽,领口别着枚梅花徽章——那是军统上海站的标志。


    两人凑得很近,吴兆麟手里捏着张纸,在灯光下泛着银边——像是船票。


    "咔嗒",快门声被风声盖住。


    青鸟迅速收起相机,后退两步隐入巷口的阴影。


    他摸了摸怀里的密信,上头写着"吴宅密会军统,船票可疑"。


    等巡捕房的警车呼啸而过,他才沿着弄堂往商会方向跑,皮鞋跟在青石板上敲出细密的鼓点。


    顾承砚回到商会时,月亮已经爬上钟楼。


    他摸出铜锁刚要上楼,就看见苏若雪站在楼梯口,手里捧着杯热可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吴叔收了明细和承诺书副本。"她把杯子递过去,"老周说他的车夫看文件时手都抖了。"


    顾承砚喝了口可可,甜暖的滋味漫开。


    他望着苏若雪身后的地图,蓝点和红点交相辉映,像撒在黑丝绒上的宝石。


    "明儿茶叙,荣老板会来么?"苏若雪指着"荣氏面粉厂"的蓝点。


    "会来。"顾承砚放下杯子,目光落在"山田正雄"四个字上——那是他用铅笔写在地图角落的,字迹还没干透,"荣老板上周说''实业救国不是喊口号'',我猜他早等着这杯茶了。"


    苏若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山田正雄"四个字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像团将燃未燃的火。


    她刚要问,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青鸟。


    "顾少,法租界的照片洗出来了。"青鸟递过个信封,"吴兆麟和军统的人碰头,手里拿的像是去香港的船票。"


    顾承砚抽出照片,瞳孔骤然收缩。


    他抬头看向窗外,江风卷着湿意扑进来,吹得地图上的"山田正雄"微微颤动。


    明儿的茶叙,该聊聊那位躲在租界里的山田先生了。


    ### 第267章 茶席暗潮


    明儿的茶叙设在荣氏面粉厂的会客楼。


    顾承砚推门时,檀香混着新磨面粉的麦香扑面而来,荣老板正站在红木博古架前摆弄一套汝窑茶盏,见他进来,粗短的手指敲了敲茶盏:"顾少,你要的''闲人免进'',我连跑堂的都支去后巷了。"


    茶桌旁已坐了六位老板。


    顾承砚扫过众人:恒丰纱厂的陈老板捏着紫砂壶,指节泛白;锦记布庄的周掌柜盯着茶海,喉结上下滚动——这两位是他上周托苏若雪递过《安全承诺书》副本的;剩下三位面生,其中穿墨绿杭纺衫的中年男人正用银镊子夹蜜枣,指甲盖泛着青灰,像是长期握算盘的手。


    "今日请诸位来,不为别的。"顾承砚在主位落座,目光缓缓扫过茶桌,"就为聊聊那位总躲在租界里的山田正雄先生。"


    茶盏相碰的脆响骤然停住。


    穿墨绿衫的男人夹蜜枣的手顿在半空,银镊子在青瓷碟上划出道细痕。


    顾承砚注意到他腕间露出的金表——百达翡丽的星相系列,上月山田正雄宴请时,他在日商随从腕间见过同款。


    "山田?


    那日本鬼子能有什么好聊的?"陈老板率先开口,声音粗哑得像砂纸擦过桌面。


    他眼角余光却往墨绿衫男人那边飘,顾承砚心里有数——这是在探底。


    "听说山田先生最近在找新的藏身处。"顾承砚端起茶盏抿了口,"法租界巡捕房的人说,他怕咱们这些''爱国商人''砸了他的窝。"他放下茶盏时故意碰出轻响,"不过也难怪,毕竟有人总替他跑腿递话......"


    墨绿衫男人的喉结剧烈滚动两下。


    他突然站起身,袖口带翻了蜜枣碟,红亮的蜜枣骨碌碌滚到顾承砚脚边:"顾少这话说得没头没尾!


    我张顺发跑了二十年货栈,自问没做过亏心事——"他弯腰捡蜜枣时,金表在茶桌下闪了闪,"突然身子发虚,先告退了。"


    顾承砚望着他踉跄的背影,指尖在桌下轻轻敲了三下。


    门口的学徒立刻低头整理茶盘,等张顺发跨出门槛,那学徒也摸出怀表看了眼,跟着出了门——这是他今早特意安排的"跟梢"。


    "张老板这是急着给谁报信去?"荣老板把茶盏重重一放,震得茶海溅出水珠。


    顾承砚却笑了,他弯腰捡起蜜枣,蜜渍在掌心黏糊糊的:"荣叔,您看这蜜枣,甜得发腻,里头指不定裹着什么呢。"


    茶叙散得比预想早。


    顾承砚推说"旧疾犯了",让苏若雪先回绸庄,自己则绕到后巷,钻进辆带篷的黄包车。


    车夫是青鸟假扮的,车帘一放,他就压低声音:"跟紧张顺发,别让他发现。"


    此时的苏若雪正伏在账房的转椅上。


    她面前摊着三本账册:一本是顾家绸庄的流水,一本是商会代收的同业会费,还有本是今早从汇丰银行调出来的信托账户明细。


    钢笔尖在"顺发货栈"和"兆丰贸易"两个户头间来回移动,突然顿住——两笔各五千大洋的汇款,收款方都是"吴记米行",而吴记米行的东家,正是吴兆麟的远房侄子。


    "苏姑娘,要关窗么?"老周端着桂圆汤进来,"起风了,纸页子直扑棱。"


    苏若雪把账册合上,指尖在"顺发货栈"的位置轻轻一按:"老周,帮我把这两本账册锁进保险库。"她从抽屉里摸出枚铜钥匙,"再让人去福兴商行,说''上个月的绸缎瑕疵品''该处理了。"


    老周应声退下。


    苏若雪望着保险库的铁门缓缓闭合,转身打开另个抽屉——里面躺着本空白的账本,封皮是她亲手糊的,用的是顾家旧账册的边角料。


    她提笔在第一页写下"顺发-兆丰-吴记",又在旁边画了个箭头,指向"山田商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末了,她从袖管里摸出张汇票,面额五千大洋,收款方是"昌记木行"——这是顾承砚上周让她注册的空壳公司。


    "总得让他们以为钱还在自己兜里。"她对着账本笑了笑,把汇票夹进账册,"等收网那天,再连本带利还回去。"


    月亮爬过钟楼时,顾承砚回到了商会顶楼的密议室。


    青鸟已经等在窗边,手里捏着张字条:"张顺发进了虹口的''松月楼'',和个穿和服的男人碰了头。


    我拍了照片,冲洗需要时间。"


    苏若雪端着热姜茶进来,茶盏在桌上放得极轻:"顺发货栈和兆丰贸易的钱,我转到昌记木行了。


    吴兆麟要是查账,只会以为是正常的商业周转。"


    顾承砚展开青鸟递来的字条,上面画着松月楼的位置——离山田正雄的住所只隔两条街。


    他伸手拉开墙上的地图,用红笔在松月楼和吴宅之间画了条线,又在昌记木行的位置画了个圈:"我们要让敌人以为自己已经掌控全局。"他转身看向两人,目光像淬了火的刀,"青鸟,你找几个可靠的兄弟,扮成日商的外围眼线,往松月楼传假消息——就说顾家要联合荣老板把生丝压价三成,逼山田撑不住撤资。"


    "那我呢?"苏若雪指尖点着地图上的"昌记木行"。


    "你继续往昌记转钱,但每次转完都留半张汇票存根。"顾承砚的手指划过"吴记米行","等他们发现钱不对劲时,这些存根就是锁链,能把吴兆麟和山田捆在一条船上。"


    青鸟突然笑了,他摸出怀里的相机晃了晃:"顾少这招''双面信使'',够那些老狐狸喝一壶的。"


    三人正说着,楼下传来老周的敲门声:"顾少,信箱里有封电报,没写发件人。"


    顾承砚接过电报,牛皮纸信封上只印着"上海电报局"。


    他拆开看,泛黄的电报纸上只有八个字,墨迹未干:"明日午时,老地方见。"末尾的署名被涂了,只隐约能看出"山"字的竖笔。


    苏若雪凑过来看,指尖轻轻碰了碰"老地方"三个字:"会是山田正雄?"


    顾承砚把电报折好收进西装内袋,目光扫过窗外的黄浦江。


    江面上,货轮的汽笛声穿透夜色,像头沉睡的兽在低吟。


    他摸了摸内袋里的钢笔,笔帽里的紫药水还带着体温——那支笔,是顾老爷子留给他的,也是他破局的刀。


    "老地方..."他望着远处法租界的灯火,嘴角勾起抹淡笑,"该去会会这位山田先生了。"


    夜色更深了。


    商会楼下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有个黑影贴着墙根闪过,袖口露出点墨绿——正是白天茶叙上离席的张顺发。


    他抬头看了眼顶楼亮着灯的窗户,摸出怀里的密信,往虹口方向快步走去。


    而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青鸟的身影融入阴影,相机镜头的金属反光,在月光下闪了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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