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仇且不论,春悯这辈子就已跟许多人结了仇。
比如这位,比如被行云送去成大器家的那位,比如孤命真君,比如鬼主青面,还有许多春悯连脸都不记得的人。
其中还有许多人,春悯根本不知道对方为何讨厌自己,哪怕当面问起来,对方也一副“血海深仇你敢说忘了”的愤怒模样瞧着自己,怒而拂袖,就留个气鼓鼓的背影给春悯,着实叫他摸不着头脑。
好在他心比较大,好奇心也不重,很快就抛诸脑后,不然非得日日都缩在被窝里哭鼻子。
那珠玉似乎又不高兴了,一声不吭地在前面走得很快,春悯不好触人霉头,就远远地缀在后面。
不一会儿,他又见那人停了下来,转身看自己。
他连忙停步,举手示意自己会离得远远的。
珠玉的头略微一低,看着更生气了。
“那……我近点?”
春悯试探性地走近了两步,珠玉不动,再走,珠玉还是不动,终于快挨着人了,珠玉才一甩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走了。
春悯连忙跟上,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隔着一段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距离,沉默地走了一路。
轻都内以法术分四季晨昏。正是午后,幻化的巨日当空,拖出两道人影落在宫墙上。春悯看着那两道影子,确实看不出半点异样,若非笃定此人是青面派来的,着实难以分辨其真身。
鬼分四境,虚实境,人语境,化形境,画皮境。是祟物中怨气最深,也最强的一类,哪怕只是虚实境的鬼,和其他祟物的二三境一对一打起来也难分胜负。
但是相对的,对于鬼来说,拥有实体是非常困难的,哪怕它们有人智,却因化形困难,又极难抑制住杀意,鲜少有鬼能混进人群中,更别说混进仙京了。
这珠玉的境界,怕是同青面一般,已有画皮境了。可这两人的个性,又是如何能相处——
就在春悯思绪渐远时,前方的珠玉忽然开口:“你觉得我是鬼主青面派来的。”
春悯一顿,抬头便见已到了成大器家门口,顺嘴答道:“不错。”
“你不曾见过青面的本相。”珠玉说,“为何不觉得我就是青面?”
春悯苦笑:“当年青面与我分别时说过,此生再不要见我。他如今已是鬼蜮的鬼主,日理万机忙得很,还记得有我这么个人已算不易,怎可能亲自来天上见我?”
珠玉摇扇道:“厉鬼最是喜怒无常,你又怎知他不会食言而肥。”
“我是个什么东西?”春悯不以为意地笑笑,伸手推开了院门,“值得他食言而肥?”
话音一落,珠玉面色骤变,还未待他开口,院落里却传来一声尖锐的悲鸣!
两人神色一凛,快步踏入,却见院中三镜仙手牵着手,将陆不尽围在中间。
罡风阵阵,周遭的碎石落叶盘旋飞天,似龙吸水般朝着天际而去。缸中饮露带着那条肥鱼也早就上去了,肥鱼空游若无所依,身法敏捷地在被卷入的瓦片间腾挪跳跃。
陆不尽的定身咒已解,却仍旧一动不动,只是捂耳蹲地,嘴里嘶吼着,声似鬼蜮最深处的峡谷鸣啸,磅礴的法力不知所措地外放,带着滔天的怨憎与悲切在这一座小院里横冲直撞。
“你说谎!”陆不尽惨叫,“你说谎你说谎你说谎你说谎你说谎!!!”
三镜仙已入定,手牵着手,三双眼中无瞳有镜,它们元神在陆不尽的灵台之中“述案”,既将所录案件原原本本地在对方灵台内重现。
在“述案”结束之前,它们会始终保持现在的模样,哪怕周遭天裂地变,将案子的头尾原原本本地传达出去之前,本相神形俱灭它们都不会动一下。
且此术无法作假,哪怕是三镜仙自己也不能动手脚。春悯知道陆不尽信不过自己,也不相信和自己交好的成大器,所以才假借三镜仙之手,通过无法作假的述案将此事告知她。
可没想到,陆不尽竟然会失控至此!
“这会儿倒是闭上眼了。”珠玉在这铺天盖地的灵压下也毫无异状,还在说风凉话,“方才眼不还瞪得挺大的吗。”
春悯一掌拍树,簌簌而下的绿叶在他面前首尾相接,随即迅速冲向三镜仙,在三人的头顶急旋,笼出一钟形的金光罩,以免三镜仙被陆不尽的灵力所伤。
“您这儿可有什么清心静气的法子?”春悯看着陆不尽犯难道,“她这样乱用法力,一会儿就该力竭晕过去了。”
珠玉说:“那不挺好的。”
春悯一愣,随即想想,好像还真是。
珠玉斜眼又说:“且不论这人力竭与否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一个厉鬼,倏山仙跟我寻什么清心静气的法子?”
春悯想起来,厉鬼的破境之法,本就是以怨为食,以恨破境,越是心怀痛苦和憎恶,越容易破境,自然不会去学什么清心静气的法门。
许多事情若是自己想不通,旁人说百遍千遍也没什么用,左右神仙不会走火入魔,这陆不尽要能老实晕过去,自己消化消化也确实是件好事。
春悯就地坐下,手在袖子里玩着那刻了名的通行令,须臾道:“他还好吗?”
珠玉这回知道他在说谁了,淡淡道:“凑合。”
“擎关圣者是鬼蜮的人?”
“说不上。”珠玉说,“他欠我个人情,还上而已。”
“神官考绩,是青面的主意,还是礼天阁的主意?”
珠玉说:“就不能是我的吗?”
春悯顿了顿,改口道:“那……这是鬼蜮的主意,还是礼天阁的主意?”
“不如先说说,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珠玉垂眼看来,“若是说得我开心了,我便告诉你。”
几粒碎石打来,春悯拂袖扫去,回答道:“是现下最好的办法,但治标不治本。”
“怎么说?”
“因为人总是要生小孩儿的。”春悯说,“哪怕是百里挑一,万里挑一,这些孩子里总会有能飞升登仙的,神官只会越来越多,而神官越多,祟物便更少,祟物更少,真心实意祈福的百姓也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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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神仙们再怎么拼死拼活地考绩,其中的一部分失香散魂仍旧是必然。”
“而那些就快散魂的神仙一旦多了,如苍茫海神居叛乱的事还是会重演。”
珠玉轻笑一声,问:“只是苍茫海神居?”
春悯微微沉眉,抬头正要回答,却见珠玉取了面具,嘴里咬着根绳,正在调整那面具的系带。
婆娑的树影落在那张脸上,本没有半点血色的皮肤在这晴阳下也渗出了暖玉一般的温和,他垂着眼,指尖缓慢却流畅地穿着面具的孔,紧抿的嘴唇一松,金线落下,又穿过了那孔来。
春悯像是被日光刺了眼,微眯了一下,随即迅速低下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又不是没瞧过我的脸。”珠玉重新戴好了面具,“怕什么?”
春悯挠了挠头,想半天憋出了个:“之前瞧得没那么清楚。”
“这次瞧清楚了?”珠玉说,“跟秋倦的脸相比,哪个更好看?”
春悯想了好久才想起秋倦这个化名,老实道:“那自然是这个更好看。”
“还行,没瞎。”珠玉笑出了点气音,打扇道,“至于方才的问题——这法子自然不是礼天阁的法子,他们要乱,我……和青面,还不想乱得这样快,便截了他们的胡,用这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打断了他们的刺杀。”
春悯的脑子里还晃悠着方才看到的脸,慢了半拍才道:“这刺杀纯粹是以卵击石,白白送命。”
珠玉说:“送命是真,但可不是白白送命。”
春悯沉吟片刻,忽然抬头道:“他们要的就是有孩子死在仙京!”
珠玉道:“不错。两个孩子舍命刺杀尊君,这事儿谁也不会相信,听来只觉得荒唐。但礼天阁敲锣打鼓从天阶送上去的人里,分明少了三个——甚至,尊君一怒,一个都回不来,你说,礼天阁将此事传出去,下界的人会怎么想?”
“天界不仁,视人如草芥。”春悯一字一句道,“可为何是三个?”
话音刚落,珠玉便笑着矮下身,发尾落到了春悯的脸上,像是早就在等他问这个问题。
紧接着,春悯便感到盘着的一条腿上有什么压了下来,绵软里带着些难以言说温度,只见那珠玉竟跪坐在他一条腿上,身子前倾,几乎埋首在春悯的颈间,轻声道:
“礼天阁的戏码是这样的——祝礼之时,有好色之徒,瞧中了我这张脸,威逼利诱,强取豪夺,将我囚于府中亵玩淫弄。”
春悯悚然,只觉得一条冰冷的蛇缠上了自己。
那火红的袍子如长尾委顿在地。
“我郁结于心,生不如死,成日里以泪洗面。随侍的方因方果拼了命要救我出去,却也被这畜生发现,一剑刺穿,我被拖了回去,又受了百般的折辱虐待。”珠玉说着这杜撰的戏码,却越笑越开,越笑越艳,“最后让那神官在床上活生生玩儿死了。”
“这故事里的坏神仙,我挑来拣去没选好由谁来当。”珠玉用扇子勾起春悯黑布的一角道,“春悯,我瞧着你就很合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