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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百草集

作者:非露非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二人绕过山坡拐角的老紫藤树,穿过一座绿竹掩映的山门,只见一处庙宇映入眼帘,还有无数浮动的人影和笑语。


    金坠驻足,示意盈袖目的地已至。盈袖惊叹:“这地方可真隐蔽!方才在药王道场前替那些皮影戏班的小娘子们驱了场邪,看来这施济的功德我也有一份了!”


    时维五月初五,江南梅雨濛濛。五毒四出的时节,凤凰山万松岭上却是群贤毕至。杭州百姓闻说此地新开了一座替人免费看病的医馆,拖家带口前来捧场,一大早便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主殿前的庭院中,冒着细雨搭出好几个摊子,俨然一个百草雅集。各摊前有医士药商模样的人招呼,皆穿着绣了五彩艾虎的五毒吉服。


    有的用竹篮摆了许多新鲜香草,教人按方制作香囊;有的用雄黄酒泡艾叶,给过路孩童点在额头驱邪;有的编织菖蒲剑、艾草旗,引得人手一个拿着玩儿;还有的现场调制各式草药汤饮,免费发给路人。若绘下来,定是一幅热闹有趣的端阳百景图。放眼四处,果有画师前来采风,在施济局前后各处搭起画架,挥笔将这一派江南风俗拓入绘卷。


    金坠望着眼前景象,一时有些失神,难以将这地方同原先那处荒苔丛生的破庙联系在一块儿。然而这确确实实正是那座前朝留下的药王庙——


    修葺一新,殿宇敞亮,门前高悬一块黑檀木匾,笔走龙蛇地书着“施济局”三字。题名“西峦山人”,正是现任杭州通判暨本朝著名才子苏夔的笔墨。


    周遭皆是人,独独不见君迁。盈袖也管自己凑热闹去了,金坠一时不知往哪处去,正左右顾盼,一个糯糯的童声在她身后道:


    “金娘子,你可算来了呀!”


    金坠回首,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清秀小娘子唤她。身后跟着个模样相当的男孩儿,正是浴佛节在灵隐寺附近结识的那对龙凤胎姊弟。两个小人儿皆穿着宽大拖地的玄服,腰间各自别了只傩面具,活像去参加祭祀的小巫师。


    金坠惊喜道:“阿安,阿泰!你们也来了?”


    “自从晓得沈学士要在此处开一座医馆,咱们日日都来张望,可算是盼到开门了!”阿安笑道,“娘子没和你家郎君一道来么?”


    “我……我早晨有事,来迟了些。你们知道他在哪儿么?”


    阿安指了指身后的主殿:“沈学士天没亮便来了,一直在里面给人看病呢!我带娘子进去寻他吧!”


    金坠向那人满为患的施济局内张了一眼,莞尔道:“让他先忙吧。对了,你们这幅打扮是怎么回事儿?”


    阿安道:“今日是端午节,又逢施济局头天开张,一会儿有个庆典,大家要轮番上台表演节目。咱们是第一个,要演屈原诗里的神仙,刚换完装扮出来呢。”


    阿泰抢话:“原本是她扮少司命,我扮东皇太一,她却抢了我的面具,非要同我换!金娘子倒是评评理,哪有女的上天去当东皇太一的?”


    “女的在人世间都能当皇帝呢,在天上怎就当不了?”阿安白他一眼,“你就是不服你姊!若是寿娘要同你换,你早捧着这破面具送给她了!”


    阿泰哼了一声,将面具戴在脸上冲姊姊做了个鬼脸。金坠问道:“寿娘的病好些了么?”


    阿安道:“好多了,自从上回沈学士和金娘子去她家看过她后,精神好了不少呢!她今天也同我们一道来了,正在换装呢,一会儿便能在台上见到她了!”


    金坠正与孩子们说着话,一旁又来了个熟人,正是梁恒,见了她忙上前唱喏,笑道:


    “端午好!金娘子怎独自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差些没见着你!”


    “我可不是独自来的。梁医正没见到令正么?”


    梁恒撇撇嘴:“她也来凑热闹了?那冤家正同我闹别扭呢,还是不见的好。”


    “令正特为来此帮忙,一大早便喊我来了,可不是来凑热闹的。”金坠环顾四周,“不过此处竟比我想得还要热闹几分。这些都是梁医正操办的么?”


    “金娘子高看我了!不才只会给人开药方,哪里懂得这些花哨?这端午市集是咱们苏通判文人风雅,出钱出力一手策划的。果然招揽了好些人气,有病的来看病,没病的来看热闹,忙得我连水都喝不上一口!”


    梁恒说着,转身从一旁的茶饮摊前要了两盏紫苏冷茶,递了一盏给金坠,笑道:


    “一会儿有个端午仪典,金娘子记得替沈学士占个好位去!难得过节,他老人家可别顾着给人看病,也出来看看戏才好!”


    金坠嗔道:“他还用得着占位?这药王道场都是他开的,台上的主角舍他其谁?”


    梁恒揶揄:“你家那位活神仙在台下遭人围住都要脸红半天,让他上台去,不如杀了他好!”


    正说着话,前头隆地响起三声钟罄,继而是一阵颇有韵律的鼓音。梁恒一惊,忙对金坠道:


    “这便开演了?还没占位子呢!”


    二人循声而去,但见施济局前院正中搭起了一个戏台,陈列着编钟乐鼓,方才那古韵悠悠的黄钟大吕由此传来。正在里头看病的医患们听到钟鼓,纷纷出来围观,台下须臾里外三层挤满了人。


    一个礼官装束的青年立在台上,模样青涩,大约是从药局拉来凑数的医学生。初次登台,紧张得很,磕磕巴巴地照稿念道:


    “浴兰令节,采艾嘉辰。百辟合祝于尧年,万方宜修于禹贡……”


    梁恒噗嗤一笑:“这是谁写的词儿?不去国子监里当祭酒真真屈才了!”


    百姓们听不懂台上在念什么,都不耐烦起来,让他说人话。那小礼官也不好意思照本宣科,红着脸僵在台前。


    说时迟那时快,一旁闪出个白衣翩翩的人影,飘然上台,正是苏夔苏通判。但见他躬身施了一礼,向众人朗声道:


    “来哉来哉!各位街坊,端午好啊!难为情煞,倷大家都来捧场!正是黄梅天顶顶闷热辰光,山高头蛇虫百脚都爬出来嘞,大家可还吃得消?冇被咬着吧?”


    百姓听了他这番大白话问候,纷纷搭腔。有说上百年的药王道场,妖邪哪敢靠近?有说被咬了也不着紧,眼前就是个施药济病的好去处,正是托了神仙的福!有问这地方治病确实不花钱吧,不会是挂羊头卖狗肉将人骗来挨宰,出了事谁可担保?


    台下众说纷纭,苏夔耐着性子一一解答,不时杂几句本地俚语,将百姓们逗得喜笑颜开,皆赞他苏青天勤政为民,“赛过屈原伍子胥”。


    苏夔闻言一哂,侧身指向台下一隅,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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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不必谢我,要谢便谢这位沈学士吧!离了他一手筹划,此间万不能从一座破庙变作施药济病的好去处!实不相瞒,翻修这药王庙本是这一向医门同仁的心愿,遇上些难处,几乎不成了。多亏沈学士出谋划策,不仅将这方快塌了的旧庙盘活了,还建起一座施济局,身体力行,把这药王真人仁心济世的好事业承袭下去!各位医药同门本想趁今日开张,替他在药王神位前也立一座像,奈何沈学士谦逊得很,万不肯受,咱们只好以口代酬,向沈学士道个端午万福了!”


    众人闻言,交口称赞,都请君迁到台前来。盛情难却,他只得赧然上台谦辞了几句。先前在施济局里看病的人们经苏夔一说,方知这位来义诊的年轻医者便是这里的“始作俑者”,个个钦佩万分,皆以活神仙呼之,问君迁是否天天会来。


    苏夔见君迁为难,替他答道:


    “沈学士平日在别处供职,抽不开身,休日空了便会过来!街坊们不必担心,我们施济局里还有许多大夫轮番义诊,皆是沈学士般一等一的良医,大家有个头疼脑热,径直来看病配药便是。看不好的自不要钱,看好了的也不要钱,劳你为药王真人敬三炷香便好!”


    台下一片叫好,围着君迁不肯放他走。苏夔笑道:“仪典在即,闲言少叙,就请沈学士简单讲两句吧!值此端阳佳节,沈学士可否传授一些养生之道?”


    君迁略一思忖,说道:“在我看来,至高的养生之法无非二字。”


    众人忙问:“哪两个字?”


    “平常。”君迁莞尔道。见台下众人疑惑不解,不疾不徐地解释:


    “《内经》云:平人者不病。身心皆平,谓之平人。形神失平,则百病皆生。医者疗疾,不过助人恢复常态。无病者亦是如此,自然通达,不失常度,做一个平人,即为养生。”


    台下有人问道:“请问沈学士,如何成为你说的平人?”


    君迁正要开口,忽在人海中望见了金坠的身影。微微一怔,任由目光遥遥停驻在她身上,温和而笃定地说道:


    “于寻常之时,处寻常之地,见寻常之人,行寻常之事。身心意合一,寻得一方安适之境,便是世间最好的养生之道。”


    “就是佛法所说的正行正业吧!”苏夔如醍醐灌顶,抚掌叹道,“果然是下药治病,中药治气,上药治神!听沈学士一席话,胜饮十年药!好一个‘平常’的养生之法!来来来,上端阳酒!”


    一大坛清香扑鼻的菖蒲酒被搬上台来。苏夔为君迁斟了一杯,邀他向众人祝酒。君迁举觞酹酒,敛容道:


    “诚如适才所言,我不祝各位多福多寿,只祝你们日日如常。”


    苏夔大笑:“好,祝我们大家日日如常,岁岁如常,生生世世皆如常!”


    话落,举杯满饮,一面下令给台下百姓们分酒,一面向君迁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可以退场了。君迁趁众人分酒的热闹默默下了台,仍回到树下清净处。


    梁恒见君迁下来了,隔着人群挥手唤他。金坠昂着头装作没看见他,偷偷瞥去,却见君迁只向他们点了点头便移开目光,仍远远立在树荫的清影中。梁恒仿佛嗅到了什么,看了看君迁,又看了看金坠,小声道:


    “你俩也闹别扭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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