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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望江潮

作者:非露非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金坠不置可否,垂着眸子道:


    “我知道。我都猜到了。我也曾问过他……问过沈君迁,他祖父是否参与了那些勾当。”


    “他如何说?”


    “他并不知情,却也不曾辩驳。”


    彀师太闻言,直愣愣地端量着她,话锋一转道:“金娘子与那位沈学士成婚以来,过得可还好么?”


    金坠一怔,低声道:“我同他……我同他有名无实。”


    “金娘子本性淑贞,善莫大焉!”彀师太合十赞叹,“感谢你为殿下守身如玉!”


    金坠忙道:“我与殿下亦是发乎情止乎礼……”


    彀师太打断她:“老身明白。殿下持重守信,倘若今次能从大理平安归来,他本打算与你修成正果,白首不离……阿弥陀佛,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金坠低眉不语,半晌问道:“殿下……可有什么留给我?书信,或是物件?”


    彀师太微微一哂,点了点头,从僧袍中取出一只木雕小盒递给金坠。


    “这是上好的滇南沉水香,安神止痛效用极佳。殿下记得金娘子有心口疼的宿疾,此行特去寻到了这种香,可惜无法亲手交给你了。虽非重礼,却是殿下对金娘子的一片心意,还请善加珍藏。”


    金坠一愣,接过那精美的香盒打开。沉郁暗香扑鼻而来,仿佛置身草木深茂的滇南密林,蕴藉着一股神秘的冷冽。她不禁闭眼深吸了一口,只觉清寒沁骨。彀师太欣慰道:


    “香在魂在,若见你疾愈,殿下亦可含笑了。”


    金坠道了谢,问道:“二位今后作何打算?”


    彀师太合十道:“吾主已去,老身与梦觉本是苟且偷生。时移世易,此行江南,只为将殿下蒙难冤屈陈诉金娘子知晓,并将殿下所留遗物转交与你。如今话与物皆已带至,我等心愿已遂,从今往后,惟愿遁入空门,以此风烛残生敬奉神佛,为吾主祈福……”


    老尼那看淡尘缘的语气令金坠万分痛心。她不禁脱口而出:


    “那殿下的冤屈呢?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


    “世间冤屈多如恒河流沙,如何洗得净呢?”


    “可他是嘉陵王殿下啊……”


    “死生有命,即使尊贵如殿下亦不可幸免。殿下喝着老身的奶水长大,无人比我更心痛他的离去,无人比我更想为他讨个公道!可不幸身在皇家,这样的事我已见得太多了——


    殿下的母亲,容嫔娘娘当年也是含冤而去。只因她是从苗疆来的,又生得如天女一般,他们就诬陷她行巫蛊之术,说她是炫媚的魔女……多么歹毒啊!”


    容嫔的生平并非秘密,她本是苗疆贵族之女,是后宫中少有的异族妃嫔。先帝年轻时喜好游历,一次在苗疆密林中狩猎时见到了嬉水的容嫔,误将她认作当地传说中的露水神女央阿莎,不可救药地迷恋上她,将她带回了中原。


    据说先帝特意选了一个月夜迎娶容嫔,用一顶镶满宝珠的银轿连夜将她抬出了苗疆的山林。因为他恐到了早上,太阳一出来,她便会如神话中一般化作露水,消失于世。


    祈恩曾告诉过金坠,母亲生前常对先帝说,她并不是露水神女,只是一个从未离开过山野的苗乡少女。可先帝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从未在中原见过像她一般美丽的女子,坚信她是来自异域的神女,不仅能赐予他如诗如梦的爱情,亦将为他带去长盛不衰的权柄。


    先帝不知,神女一旦离开她所诞生的土地,神力便会渐渐消失,而她的美终将招致凡人的嫉恨。容嫔进宫后,为先帝生下一个宝贵的皇子。嘉陵王出生时,人人都说他是中原天子和苗疆神女的爱情结晶,拥有神明的赐福,日后将为这个国家带去无上荣光——而之后的故事,便如彀婆婆正在讲述的一般。


    “殿下刚记事起就被从娘娘身边带走了,但他从没有忘记他的母亲。娘娘死在冷宫的时候,殿下还不到七岁——那一日,殿下跪在娘娘的榻前,不停吹着娘娘给他的那把小芦笙。


    那是她当年从家乡带来的,殿下以为只要吹起母亲教给他的苗乡招魂曲,就能唤回远行的魂魄。他不吃不喝,没日没夜地吹着芦笙,娘娘却再也没能回来。那时殿下脸上的表情,还有那哭声似的曲音,老身永不会忘记!可它就像一阵烟一样散去了……


    这些年来,除了她的亲生孩子,再没有人记得宫里曾有一位容嫔。殿下曾告诉我,有朝一日定要为娘娘雪冤,让她魂归故乡。可如今连他自身也……”


    彀婆婆言至此处,早已老泪纵横,金坠也不由低低啜泣。沉寂许久,老尼叹息道:


    “金娘子应当明白,以我们如今的境况,再也做不了什么。除非这世上除了我们,还有人记得殿下,愿不惜代价为殿下雪冤……”


    金坠心中一颤,将那片刻着“桑望”的翡翠碎片紧攥在手心,梦呓似的说道:


    “还有一个人。他若得知了殿下的遭遇定不会坐视不理……”


    彀婆婆一凛:“那是何人?”


    金坠犹豫片刻,向她讲起了初见时嘉陵王告诉她的那个与观音同名的南国王子的事迹,说殿下曾在滇西翡翠谷救过他的命,这块雕琢手镯的翡翠石正是他赠给殿下的信物。


    彀婆婆听完,凄凉一笑,执着她的手道:


    “金娘子仍如从前一般天真无邪呵!难怪殿下那样喜欢你……人海茫茫,我们要去何处寻这位骑着白象的南国观世音呢?”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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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金坠欲言又止。彀师太深望着她的眼睛,沉声道:


    “恕老身冒昧,即使找到了这位骑着白象的贵人,闹出一番惊天动静,替殿下雪了冤,金娘子日后又作何打算?也像老身一般落发为尼,还是仍旧回到夫家去?”


    “我……”


    金坠沉默了。老尼叹息一声,徐徐说道:


    “阿弥陀佛。佛言过去心不可得,斯人已去,请金娘子看开些吧。你的前路还长,切莫耽溺逝水,空误兰因。”


    “……何谓逝水,何谓兰因?”


    “金娘子心知肚明,何必多问?”彀师太面露慈悲,攥着念珠道,“殿下毕生仁善,而今已渡此世苦海,荣登彼岸极乐,定会在那佛国净土之中祝福你的。”


    金坠嗫嚅道:“可我……我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老尼沉吟片刻,正色道:“金娘子若有心,便在殿下的灵前供上三柱清香,亲手抄一卷《大悲心陀罗尼经》。借观世音菩萨的灵力,为斯人之往生轮转祈福吧!”


    金坠悲叹一声,点了点头。一时无言,天色渐明,东边天幕上第一缕曦光悄然流入塔顶。一直沉默如磐石的梦觉蓦地动了动,在朝日映照下走向佛塔正中悬着的那口大铜钟,双手抱过木钟槌,一击一击敲着。


    梵钟清远,庄肃萧然,响彻霄壤。彀师太一手拈佛珠,一手结法印,面向高塔对岸的辽阔江面,伴着钟声低诵经文。


    不知过了多久,梦觉重重敲响了最后一记梵钟。钟声飘散,同日出时分轻拍着岸石的江潮交融消逝,只留幽幽余音萦绕于这方佛塔之上。


    “自我们来此,这六和塔上的晨钟每日皆是由梦觉敲响的。此钟每鸣一声,我二人便念诵经文,为殿下祈福……”


    彀师太微眯着眼,远眺着彼岸江面上初升的半个红轮,喃喃自语道:


    “殿下从前最爱登高,若见到这番景色,不知该多么高兴呵!”


    老尼语毕,转头看向金坠,却见她绞着双手,眉心微蹙,面容在朝霞映照下白得似要融化一般。


    “金娘子怎么了?”


    “不知怎么,心口忽有些疼……”金坠回过神,捧着彀师太方才给她的那盒滇南沉水香,强颜一哂,“回头我便试试这香。”


    彀师太颔首微笑:“药香见效慢,金娘子切记每日点用。殿下保佑,你的宿疾定可康愈。”


    金坠轻应了一声,紧攥着香盒,默然凝望着江面,将心中的秘密寄予远去的江潮。唯她自身知晓,那令她蹙眉的痛处并非来自心上——


    她从来就没有什么心口疼的宿疾。不过是当初年少懵懂,羞于直言来月事时的不适,便随口诌了个谎,好在心上人面前显得自己娇弱可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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