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夭从这片血色中惊醒,惊出了满额的汗。
“三夭,三夭……”
她心有余悸回过神来,看到鬼魂满眼担忧。
应昭风心道,她还是知道了。
却什么都没说,只指着那边炉灶道:“只差最后一步。”
三夭揭开炉背,滴入几滴神木汁水,又听鬼魂问:“以后这就是独属于你的法器了,给它取个名字吧。”
“宵。”
三夭脱口而出,“这是仙人的剑,应该取她的名字。”
昭风见她眼中的坚定,这般信任那人,让他有些嫉妒。就好像剑取了旁人的名字,会永远和这个小姑娘绑在一起似的。
他的心眼从来不大,眼珠一转,便有了计较:“这也是那藤妖给你的法器,总该有你自己的东西。有一句诗言‘披云似有凌霄志,向日宁无捧日心。’它会带着凌云之志,向阳而去,取字凌霄,既有‘宵’音,又合小娘子的气质。”
“披云似有凌霄志,向日宁无捧日心。”
三夭觉得这诗很美,也颇有一种气势,“好,就叫凌霄剑。”
这话一落,那炉中灼灼耀眼,火光大盛,刺眼的亮光之后,火苗褪尽,一把银白如霜的剑露了出来。
此剑和三夭见过的都不一样,剑身细若柳条,和她的藤身很像,刀锋却凌厉非常。依照鬼魂的话说,此剑会根据主人的特性而成,既然成了这样的剑,必然就是最适合她的。
三夭来不及多琢磨此剑的其他厉害,便听门口传来一声疑惑:““紫星针明明刚刚还指向这里,怎么到了反而乱晃起来?”
下一瞬从拐角处绕出来的霍晓天就看到了三夭。
大眼对小眼。
“果然是你!”
“试试这把剑的威力!”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两道身影同时出击。
霍晓天转眼飞去一条捆妖索,三夭执剑往前一挡,那条灵活的捆妖索转瞬被削成两段,成了条死气沉沉的绳子。
霍晓天傻眼了,那条捆妖索不说不是普通的法器,在没有灵力攻击下,也不该脆弱成这样才是。
接连又丢出几样法器,都被那把银霜怪剑砍断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法器,不需要任何灵力加持,对面藤妖也没有用任何力道,轻飘飘往前一挡,就能削铁如泥,无坚不摧。
他不信邪,转身把金灿灿的外袍褪下,向前袍子一挥,金衣顷刻间化成一张巨网,朝三夭劈头盖脸捕去。
华胥派的金衣不仅看起来华丽,里头每一丝金线织成数道防御符咒,都是实打实金钱堆出来的保命法器。更别说少主这一件更是集华胥派之大成,除了第一次摘星时被人力褪了皮,迄今为止没有受过一点皮毛伤,拿下前所未有的辉煌战绩,可以算是修界最牢固的盾,没有之一。
因而霍晓天信心十足,这一回她绝对逃不出自己的掌心……
然后金衣就被撕成两段。
霍晓天:“……”
她是妖怪吧!
妖怪本藤三夭都惊得大了舌头:“我、真的没用力啊。”
这不是重点好吗?没有用力不是更能说明问题吗?剑本身就有这等恐怖的力量,若换一个大能使用,直接毁天灭地了好吗?
在场三人皆瞠目结舌。
唯一一“鬼”虽然没惊骇到那种程度,看到凌霄剑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威力,也微有些出神:“未来的他做成了……”
就这么瞬息之间,霍晓天面色一厉,挥出本命火灵,三夭连忙挥剑抵挡,可剑再尖锐,也只能砍断实物,火苗在剑锋下分成两截,又在剑背后合拢,瞬间烧上了三夭的发,刷一下着起来了。
他下手极狠,势必要抓住此藤。藤妖太过怪异,不仅有这样怪异的剑,她本身还能让紫星盘和虚像镜都失去效用,若此刻再不捉住她,让她逃了,下一次不知会变成什么东西藏到何处,也许根本找不出来。
他必须摘星,只要和星星有关的人和物,他都不会放过。
就只那么一霎间,那无烬火灼伤过的地方让人痛不欲生,几乎坠入无间炼狱。最后一刻,她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底招。
拿神笔一挥,水劈头盖脸而下,竟然真将那火浇灭。
不顾那边只剩单衣一脸惊骇的金凤凰作何感想想,三夭又挥笔将对面二人囚入铁牢,藤身卷起凌霄剑再次逃亡。
被火烧的噩梦,让她唤醒还是梦兽时的记忆碎片,把埋藏最深的阴影都激出来了。
三夭往前飞窜。
赶紧逃,逃离这里,逃离那片火海。
趁着神笔还有灵,剑已修成,精力从笔尖流出,化成了灵力的微风,卷着凌霄剑和三夭扶摇直上。
穿过片片云雾,三夭稍稍冷静下来。
鬼魂昭风飞不了那么高,已经被她撂了很远。
藤身卷过的神笔,还未归还,若她独自一人出去,岂非算偷?
可她最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从神笔中看到的那片血海,以及那道低喃:救救他,救救他们……
六个轮回,时间不长不短,却让三夭认识了青陵城的送饭老翁,给过她半个干馍的老媪,许许多多饥饿寡瘦的人,嫉恶如仇的柴直冲,甚至不知是好是坏的楚辛,还有那不知来处的鬼魂昭风……
他们,都困在这一日城里,循环往复了三万多次,没有未来,不得解脱。
可她的家人还在等她,她一路以来的努力,不就是想逃出青陵城么?机会就在眼前,再往上走,就能逃离此地。
她真的能抛下他们就这样离开么?
鬼魂说,百藤没有危险,他的话究竟能不能相信?
如神笔里的那道声音所言,若不救他们,青陵城里的人,是不是就会让那片血海变成现实?那片让她恐惧的无边的红……可正因为知道那红的可怕,她才不愿让这样的灾难发生在其他人身上。
是不是救下它口中的楚辛,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一念之差,目送三夭归去的昭风,又看到她归来的影子。
昭风愣神了:“你怎么还没走?”
“不走了。我要救人。”
她逆空而来,背面是正当午时的冬阳,略显暗淡,可向他坠落而来的小姑娘,带着一种昂扬生机,比她身后的天空更加耀眼。
他的心跳忽然加速起来,随她越来越近,昭风看到那双眼,如凌霄花披云向阳,光彩夺目。
眉梢那点蹙起便褪去了:“你想好了?”
“当然!否则我回来作甚?”三夭不解地望着他,声音干净明媚,昭风听到这话,最后一点担忧便放下了,展出一抹笑:“好吧,是我小瞧了你。”
“当然,”三夭道,“我才不是抛下朋友自己就走的那种人。”
昭风一顿:“哦,原来我在你眼里算是朋友了,不是个骗子么?”
三夭心想他原来也有自知之明。
只是看着那抹笑容,三夭心底那点微不可察的忐忑也放下了。
她觉得,鬼魂昭风是想让她走的,归来那一刻,她分明看到对方脸上难得的沉重。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难过,也许是因为他帮了自己太多,不想让对方失望吧。
在天空的某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青陵城这一路来,其实鬼魂照顾她更多一些。彼时她孤身坠城,满心绝望,却有一只阿飘绕在她身边,插科打诨,嬉皮笑脸,在她第一次独自面对这个世界时,指引她的方向。
鬼魂在帮她。是她被火麻村一事吓破了胆,不肯再轻信他人。可她这一次想要信一信这个鬼魂,信他说的百藤还活着,尽管他满身古怪,她还是尝试着再信一信他,所以她回来了。
于是认真点头:“是啊,你是我的朋友了。”
又觉诚意不够,紧接着补了个笑。
明明是冷冬,昭风却从那笑里品出冰雪初融的暖意来。
“见你这么些天,还是第一次见你笑……”昭风挪不开眼了,“这才对嘛,小姑娘别总是板着脸,笑起来多好看。”
原来她一直板着脸么?
她喜欢听人夸她好看,只是抬起眼时,又瞧见天边玄鸟起飞的影子。三夭怕极了那金凤凰喷出的火,下意识转头就跑。
这回终于不忘她的朋友,回身拉他一把,却扑了个空。想起她朋友的特殊,还是只鬼,心中有些难过。
这鬼感慨道:“这回总算记得我了,不用我追着你满街跑。”
又在她身边转了一圈,悠哉悠哉道:“急什么,有凌霄剑在,只要你低着头,就只是这街上任意的普通人,他们找不着你……”
忽而一顿,许是发现这街上没有披头散发到处乱晃的小姑娘,确实有些明目张胆了,只道:“还是先低头蹲在角落里避一避吧。”
待上空玄鸟又往城门的方向下落,三夭才从某家檐角爬出来,鬼魂在旁边直笑,三夭有些低落道:“你怎么不说我不自量力了?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还想救这座城的人。”
原来还在记仇之前他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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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足以保护自己时,再说去保护他人。”昭风道,“可如今,你有了剑,勉强不算普通人,想要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三夭听这话,本该感动的,可她怎么觉得鬼魂在自夸自卖呢?
“总之,现在的目标是救下楚辛。”
“你知道怎救他么?”
三夭直接道:“不让他死。”
她把神笔里所见所闻说了出来,昭风挠挠下巴,道:“不只,有一次柴直冲死了,也照样开了下一趟轮回,说明神笔想救的,不仅仅是楚辛的性命。”
不是救命,那还能救什么?
“楚辛,也是初心,还记得使用神笔的前提吗?”
“保持初心?”
三夭随昭风的话往深里想,“柴直冲每个轮回都在询问县令的初心,县令似乎也没有实现自己许下的诺言。而柴直冲对县令而言,是不同的。所以楚辛察知他的失望后,决定杀死他,杀不了他就杀死自己……是因为对这个世界绝望了吧。”
三夭明白这种绝望的滋味。
经历那样不公的过去,好不容易重来一次人生,当上了县令,却还是被当地氏族打压,翻不得身。就像被当做妖怪后怎么样都不容于世的百藤们。那种无能为力无可奈何,消磨了县令的本心……所以,“神笔想挽救的,是县令的初心。”
昭风赞许点头:“不错。”
三夭往下推断道:“楚辛的死会陷入轮回,柴直冲的死也会陷入轮回,而楚辛自杀之前,说了一句话,重叛亲离,他很在意身边人对他的看法,他讨厌亲近之人的背叛。难道关键点就在柴直冲身上?那他兄长柴胜之死,到底是不是误会?”
昭风点头道:“长进不少,看得出他的执念是柴直冲。”
三夭欢呼道:“若是误会,解开误会,重归旧好,让楚辛放下杀心,不再绝望,事情不就解决了?”
她似乎找到了破解轮回的关键,“当务之急,是找到柴胜一案的真相。”
*
二人偷偷潜入县令的书房。
打开暗阁,很顺利找到了那封信件。
那封让柴直冲发飙,确认楚辛是贩卖禁物的另一同伙的信。
三夭展信看了几眼,又默默把信伸到昭风眼前:“里面写了什么?”
虽然从前姐姐按着她学过字,可当时的她傻得只会盯旁边放的零嘴枝枝流口水,就算勉强记得几个字,过几天也忘了,后来便不了了之。
没错,现在的三夭她,是个文盲。
“我傻了十多年,不认字。”三夭毫不掩饰,催促他道,“你看着我作甚?看信!”
昭风讨价还价:“我给你念信,等有空了你要和我说说以前的事。”
这才不缓不徐念起了信。柴兄也是个不识字的,所以此信通过狱卒代笔,通篇的大白话。
或许柴胜想隐瞒真相,所以信中并未透露任何关于贩禁案的任何信息,只是以邻居的口吻,讲起俩家情谊,并且嘱托楚辛照顾他的弟弟妹妹,若有急情,可用家母留的银钱。
或许就是最后这一点引起了猜疑。
三夭还记得柴直冲讲过,幼年时阿兄差点因楚家娘子身陷牢狱,四处借钱未果,又哪里来家母留下的银钱?
难道柴胜是想通过这个暗示,让同伙用贩禁赚得的钱照顾弟姊么?
这么一来,楚辛是同伙的嫌疑,似乎是洗不清了。
昭风又让三夭按照信中的落款,寻找对应年份的卷宗。当年那案判了人死刑,必有记录。
三夭溜入架阁库,看着满眼密密麻麻的字,互不相识,头一次生出不识字的后悔来。在昭风的指示下,三夭搬出百年前的一本卷宗,找到了当时的记录。
柴胜,男,年17。百黎1457年,向青陵县火麻村地主蔡浩售卖火麻花苗千余株。1458年,又欲向青陵县令曹鸿祯推售火麻苗,使县域所及遍种火麻花,可织得火布利惠商肆,充盈库房,脱贫瘠之困,成一方殷实之邑。其言谬诞,幸县令曹鸿祯未听得其妄言,将其逮捕,严厉逼问火麻苗由来,柴胜拒口不言。
依百黎1458年颁布新令《禁魔篇》规定:“火麻花为违禁之物,严禁私自种植、贩卖,违者不论数量多寡,一律处以死刑,其同谋及包庇者,一并治罪。”
柴胜私贩火麻花刑在新令颁布之后,严重违反百黎国国律,其行为性质恶劣,社会危害性极大,于百黎1458年冬判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