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夭亲眼看见柴直冲被杀。
那箭毫无感情,瞬间取了柴直冲的命。那样的狠厉,让她想起不容分说杀百藤的修士,一样的强横,杀人如蝼蚁。
她心里燃烧起一种愤恨。
凭什么害人者高高在上,护人者却命比纸薄?凭什么好人没做错事,就要被当做罪人砍杀?这个世界太不讲道理!
她恨透了这种毫无反抗之力的无奈,这种恨意在她心中越烧越旺。四周一扫,她掠过飘荡在空中的鬼魂,盯上城头杀人者的面庞。
化藤攀爬而上,缠绕那城尉的脖子,用力勒紧。城尉慢了半拍,便扯不掉她了,又拔腰间的刀去砍,被藤上的白绫给挡了回去。
这么折腾一番,城尉已经进气少于出气,三夭看到他紫红的面容,忽而想起秋娘醒来后,自己曾问过她:“恨是什么?”
秋娘答道:“恨是很复杂的东西……只望你永远不要明白恨的滋味。”
可她如今已经明白了,恨的滋味,果然如秋娘所言:“一旦沾上,积毁销骨,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
三夭宛若当头一棒,最后一刻松开藤下之人,那城尉捏着脖子大喘大咳,三夭只觉一阵后怕,她差点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是了,她现在明白了恨,积毁销骨,蚀骨挠心。可越是这样,越不能放任恨意与恶意的蔓延。
激烈咳嗽声很快引来了周围的士兵。
三夭在大咳的城尉耳边质问:“你听谁的命令?”
城尉死里逃生,已经被吓破了胆,这条似蛇非蛇的东西真的能要他的命,连道:“崔、崔家……”
在鬼魂惊诧的表情下,三夭威胁城尉道:“再同崔家作恶,我不会放过你!”城尉慌忙点头。
这才离开。身后传来箭矢破空的声音,三夭飞窜向前,抬头望见初升的太阳。
第五次了。
第五次轮回,终于让她瞧见一点希望的苗头。兜兜转转,原来轮回的关键在柴直冲身上。
因她一句话,上一次轮回发生了些微变化。原本在县令之后才出现的柴直冲,竟在巡查使进来时就闯了上去。又因为他的死,时间提前结束。
也许此前她猜错了,星星不在鬼魂那里,而在柴直冲身上。
可怎么打破这个轮回?
神木村的突破口在砍倒神木,那一日城呢?既然结束点在柴直冲的死,那是不是让他活下来,打破一日的限制,轮回就会不攻自破?
一路跟上的还有鬼魂,他果然又忘了先前的事,追着她小娘子长小娘子短,三夭被吵得头大,挑关键的说了之后,啰嗦鬼反倒安静下来,若有所思。
三夭乐得安静,回到破观,又见那财神像。
神像背后是被打开的状态,往里一掏,黄油纸包不见了。
神像在一日城的轮回之外。
神像不重来的话,那里面的证据跑哪里去了?不会凭空消失了吧?
“你是什么人?”一道声音突然在三夭身后响起。
三夭回头,竟见柴直冲双手握着木棍,警惕对着她,“你想找什么东西?”
三夭没来得及解释,柴直冲就不信她了,看她的神态没有上一轮回的友好,甚至满脸敌意:“你是崔家的人。”而后警惕四顾:“崔家这次怎么派个丫头出来,是没人了吗?”
见四周无人,三夭摇着脑袋,一团稚气的模样,柴直冲的敌意才稍稍放下:“你也被崔家威胁了吗?”
三夭犹豫片刻,轻轻点头,小心问道:“你有没丢什么东西?”
柴直冲一愣,摸到怀中的一物,才松了口气,三夭看那显出的痕迹,正是油纸包的大小!
证据不在神像里,是柴直冲没来得及放进去的缘故吗?
这时鬼魂又从神像里飘了出来,依旧未语。三夭想起上一轮回鬼魂出来后,也是这副模样,便问:“你之前让我跟紧他,为什么?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鬼魂凝重道:“是不对,这神像其实是个魔物。”
“什么?”三夭惊呼,“我还没见过魔物!”
三夭凑脸往神像背面一瞧,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三夭不信邪,又伸手往里面逐个探了探,只摸出一些碎屑,三夭手一捻,干枯的花一样形状的黑东西就化作齑粉飘散空中。
三夭还想再找,却听鬼魂爆发一阵哈哈大笑:“小娘子真好骗,我说什就是什么!”
三夭看他笑脸十分可恶:“你果然是个骗子!”
“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小生一骗,实在是小娘子生的太可爱……诶诶这就生气啦!”
三夭气极,连柴直冲那句“你在和谁说话”都没听到,直拿雪球砸那讨厌鬼。
讨厌鬼魂灵活一荡,躲开数道袭击,笑容灿烂又恶劣:“我让你跟紧他,因我察觉着穷书生神色不对,直觉跟着他能找到答案。”
三夭狐疑:“真是这样么?”这借口听起来蹩脚得很。
“当然,你这次不也觉察出穷书生是关键?我上一次就凭直觉感应出来了。”
就是在说她傻。果然讨厌鬼里吐不出好话!
可鬼魂是个鬼魂,打也打不着,说又说不过,三夭拿他没办法,恨得牙痒痒。
“且好好护着他,别让他死了。”
三夭气从牙缝里出:“柴直冲不会死!”
鬼魂风轻云淡一笑,那点自个儿引发出来的火药味又离奇地散了。
三夭的气来得快去的也快,这时想起被遗忘已久的穷书生。
柴直冲已经揣着黄油纸包出了观,三夭暗道不好,追上去拦住他:“你今日不能出门。”
柴直冲警惕退了一步:“为何?”
三夭急道:“出了门你会死。”
柴直冲奇奇怪怪问道:“我怎么就要死了呢?”
三夭觉得这件事又陷入了一个循环。若告诉柴直冲巡查使要来,他一定拦都拦不住要闯上去。城墙上那么多守卫,她只是一条藤,又没武功又没灵力,无法保证让一个大活人全身而退。
太危险了。稍微一个差错又要多等一个轮回,三夭不想再浪费时间。
既然如此,那就把危险源头掐断就好啦。
她身随心动,出其不意朝柴直冲袭去,目的要夺走他怀中的黄油纸包。可柴直冲一直没有放松警惕,竟然给他躲了过去。
三夭接连不得手,人越跑越远,她心中一急,便化作藤条欲直接探囊取物。
眼睁睁看着活人大变妖怪,柴直冲吓得脸色具白,滚落地面死死捂着衣襟,竟还不忘护着证据。
三夭就不明白这人怎么这么犟:“你拿着这个东西会死的!”
"那正好,舍身取义,以我之命换青陵一个太平,何乐不为?
“有些事,明知做了会死,也必须要做。如果我不做,会有更多人受到不公,受到迫害,所以我必须去做。”
明明那么狼狈,三夭却从那张狰狞的表情上看到了齐眠和季宵的影子。身形一顿。
柴直冲总算喘了口气,盯着重新变成人身停了手的三夭,鼓足勇气道:“你是妖怪还是神仙?若是妖怪,你一口把我吞了,省得我在世上看这些苦难,若是神仙,你看看外面这些饥民,他们多少天没吃东西了?你若救不了我们,就不要抢,这样东西,能救我们所有人!”
三夭沉默片刻,道:“我不是神仙,也不吃你,可你身上这样东西,连你自己都救不了,又怎么救得了这青陵城中的其他人?”
柴直冲一怔:“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三夭抿唇,不知该不该告诉他真相。
鬼魂在旁催促:“还犹豫什么?你这样拦,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想救一心赴死之人,需得找到问题根源。现在就是时机。”
三夭经得提点,终于把进城后的一切完完整整说了出来,许多细节连鬼魂也第一次听,啧啧称奇。
三夭讲得口干舌燥,柴直冲惊得魂都要飞出来了:“青陵城只存在一天,那我死了有多少次了?”
他已经被这惊世骇俗的事实打击到了。
三夭信誓旦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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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这次不能去,去了也不过多死一次而已。”
柴直冲恍惚了好久,终于回神,却还是那句话:“很多事情就算知道结果也必须去做,不论如何,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三夭见人又跑了,大气,挡不住他,只好追他而去:“你又要去哪里?”
柴直冲道:“找县令。”
三夭想起某次轮回,官府以勾结乱匪罪名抓捕了柴直冲。除去被她影响的上一次,柴直冲是被城尉一剑射死,那另外两次轮回,柴直冲恐怕也是被抓捕入狱后死掉的吧。
这么一想,便觉得城门处匆匆一撇的县令韦楚不是好人:“他杀你那么多次,为何还要找他?”
柴直冲却根本不信:“他不会做这种事。”
三夭奇道:“你怎么这样肯定?”
柴直冲有些生气:“没有眼见过,不要给人随意下罪名。”
“可就我所见,一县父母官管不好这一方天地,致使流民遍地,对敢于直言者,也只会阻拦,我没见他哪里做得好。”
三夭手指之处,正是县衙。
已是清晨府衙上值的时辰,衙门前围满了衣衫褴褛的难民,他们骨瘦嶙峋,脸如菜色,几乎看不出人样,却在冷冽的风雪中沉默而立。
“不只青陵一县,整个安州灾荒四起,瘟疫横行,就算圣上来了也挽救不了局面!老师他已经尽自己所能做得够好了。”
柴直冲竟是在为韦县令说话。
三夭更不明白了:“若县令真做得这样好,为何让你孤身一人闯出去交出证据,为何让这些百姓站出来为自己说话?”
那些麻木而绝望的黑瘦的脸,在白雪映衬下刺眼至极,也在三夭黑白分明的眼珠里留下深刻的印记。
享有多大权利就要担多大的责任,这个道理三夭明白的。
这一次柴直冲沉默了。
他低头掠过那些饥民,绕到府衙正门,脚步不停,反而更加急促,一下子就把三夭落了很远。
三夭连忙追上,那半空飘荡的鬼魂却悠哉叹了句闲话:“人有亲疏,不愿相信自己崇拜之人也有不足,就算知道了,内心也难以接受。小娘子,你倒有双看得分明的眼睛。”
三夭听不懂前半句,却知道后半句是在夸自己。
摸摸自己的眼,原来讨厌鬼的嘴也不是只会说风凉话,压在心头沉甸甸的东西松快不少,便觉得鬼魂也不那么招人嫌了。
这般你追我赶,绕过府衙后墙,现出一处角门。
角门前停了一辆马车。
许是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马车后绕出一个灰衣小子,见柴直冲便喜道:“谨行,你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韦大人找了你好久……”
“越木,大人还在府内吗?我有急事找。”
越木是府衙的打杂小役,和柴直冲年纪相仿,相互十分熟络,因而柴直冲也不饶弯子,直述来意。
越木挠挠头道:“韦夫人本打算今日启程回娘家一趟,可一大早却被崔家娘子请到府上去了,县令从前堂归来不见人,后脚也跟去了崔府……等等!
越木望着柴直冲急步而去的身影,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唤道:““大人今日想让你随……”
话音飘散于空中,柴直冲已经跑远了。
他越想越不对劲:“王巡史入城,崔城尉知而韦大人不知,怕又是崔氏设的局,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崔府离县衙不远,都在青陵县最繁华的主街。
越近崔府,街道越是纤尘不染,无饥荒之民游荡,往来有洒扫仆役,就算在万灾之年,这些崔府里最下等的仆役脸色看起来都比一般人好,是没有饿过肚子的健康之色。
眼见柴直冲摸到一处低矮的院墙,踩着青石砖,伸手一够,抓住探出的红杏枝条攀墙而过,轻车熟路,像走过了无数次。
鬼魂再叹:“出入崔府像进自己家一样熟悉,是个有故事的人。”
三夭深以为然,就在这时,柴直冲朝她摆了个嘘声的手势,三夭便与他一同做了那隔墙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