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宫门前时,天将暮色,晚霞拖着一抹残红缓缓落幕。
崔莞言随宫女走进昭华殿,心中戒备。
李氏必然是添油加醋,将责任尽数推卸,长姐会作何反应?
殿内烛火通明,已然备上了晚膳,金碗玉盏里热气氤氲。
崔华婷一见她便热络地拉起她的手:“免礼,时辰不早了,我想着你一路赶来,定未曾用膳,就一并在这里用了吧。”
崔莞言原以为今夜是责问,却没想到等她的是一桌和气。
“坐吧。”崔华婷亲手夹了菜放在她碗中,神色温淡从容。
崔莞言心中反倒有些不安,片刻犹豫后开口:“姐姐,昨日府中之事你可听说了?”
崔华婷放下筷子,点了点头。
母亲是什么德行,她早就看得透彻。
从前母亲盼她嫁进皇宫,是为崔家换取荣宠,如今她身居凤位,却又把她当作府中的一面护符,借着她的势压庄氏、孙氏,压所有不顺从的人。
她可曾真心关过自己的冷暖?那点母女情分,早在这些年的冷眼旁观里淡成灰。
皇后?这是她想要的吗?为了这个位置,她付出多少?被困在这高墙内度日如年,哪还有片刻自由。
“母亲那点手段我早看穿了,你不过是为了自保,这没有什么错。”
崔华婷抬眸,细细打量眼前的妹妹,她们的眉眼何其相似,仿佛是另一个自己。
昨日的事传来时,她反倒高兴,莞言并非柔弱任人欺凌的模样。
她多希望莞言不要活成自己这样。上京第一贵女又如何?命运这东西,从来由不得自己。
闻言,崔莞言彻底明白了。
长姐召她入宫并非问责,而是要让她安心。
诺大的崔家,竟只有李氏生的一双儿女对她真心,何其讽刺。
既然连长姐都懒得再顾李氏的脸面,她自然更不会心慈手软。
压下心底冷意,她换了语气问道:“姐姐最近身体如何?”
“好多了。”崔华婷淡声答,“自从停了那些药,倒觉得浑身清爽些。”
“那就好。”崔莞言轻轻颔首。
这一世,长姐若能养好身体,便能避开前世早逝的结局。
崔华婷端起汤盅舀了一碗莲子百合炖鸽汤,递到她面前:“尝尝这个,膳房新做的,养心安神。”
汤色浓白清润,几颗莲子煮得绵软漂浮在汤面,百合如玉瓣剔透。
她抿了一口,温热清润,入口极为顺滑,“很好喝。”
姐妹俩一边用膳,一边闲话近况。
崔华婷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偏头看向身旁宫女:“这汤,可送去勤政殿了?”
“回娘娘,已送到了,只是皇上正召见御史台的魏大人,怕是还未用。”
崔华婷听后眸光闪了闪,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魏大人?是魏恪。
崔莞言与他并不陌生。
魏恪出身封州,虽算是崔家叔伯那一支的姻亲,却家境清贫。
养她的嬷嬷去世时,叔伯嫌麻烦,丢了点碎银将她打发去魏家寄住。在魏家的那段日子她过得不错,魏恪的母亲是个宽厚的人,吃穿虽简单却干净周全。
记忆里的魏恪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身影却如青松般挺直,少年时便气度沉稳,言行端正,是封州人人称赞的才子。
国公府与他本无交情,崔家后辈不中用,崔晋想笼络外姓,于在魏恪进京赴考时资助他,甚至留他在国公府小住。
后来他一举登科,自京兆尹府小吏做起,以铁面直言和敏锐手段步步升至御史台,深得皇帝信任,却始终不肯与崔家同流合污。
这样的好人,前世多半是落不到好下场的,魏恪也一样。
“莞言?”
崔华婷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唤回。
“本打算留你在宫中过夜,不过今夜怕是留不成了。皇上近日气色不佳,我得过去看看。”
崔莞言应了句好,“以后有的是时间陪姐姐说话。”
崔华婷点了点头,吩咐宫女:“送二小姐出宫,别误了时辰。”
崔莞言起身行礼,随宫人退了出去。
夜色笼罩皇城,御道两侧的宫灯衬得这座高墙深宫愈加幽深。
冷风一阵阵掠过,轻易就将人穿透了,连骨头都冻得发凉。
她回望那一排排灯火,真是富丽堂皇,血果然能滋润万物。
这吃人的地方,吞下了多少人的一生?
她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哪怕血流成河,也要替长姐撕开宫墙。
忽然,刺耳的乌鸦叫声划破夜空。
崔莞言抬眸望去,黑影自昭华殿檐上扑翅而起,穿过灯火与檐角,在高墙尽头停歇,嘶鸣了几声后振翅飞出宫墙。
待她走到宫门时,恰好看见那只乌鸦停在门外一架马车上,歪着脑袋盯着车下的人。
“去去去!真是晦气!”
马夫皱了皱眉,抡起鞭子要将它驱赶。
乌鸦却纹丝不动,反倒张开翅膀,发出一声厉叫。
马夫正要再甩鞭子,却听车旁有人道:“不必驱赶,乌鸦未必是不祥。”
“古书有言,义士曾困于乱山,得乌鸦指路救人。它虽声哑,却通灵识恩,不可轻视。”
马夫愣了愣,手里的鞭子停在半空,讪讪收回。
乌鸦似乎也不再嘶叫,扑棱着翅膀振飞夜空,消失在灯火之外。
那人刚要抬脚上马车,却听背后一声轻唤。
“魏大哥?”
他转头见一少女立在夜风中,孤影垂长。
少女走近了些,眉眼间的熟悉感让他一下就认出了来人,可他反倒后退了两步,俯身一礼。
“崔二小姐。”
自魏恪入京后,崔莞言已有七年没见他了,岁月磨去了青涩,沉稳威严更盛。
从前她寄人篱下,所有人都轻视她,族亲不过把她当拖累,唯独魏恪从未直呼她的名讳,总是规矩地称她“崔二小姐”,因此还被人讥笑,说一个贫寒书生之家竟还养起了富家小姐。
可他从不辩解,只道:“她是国公府的女儿,该得这个称呼。”
“早前便听说你回京了,在国公府内可还安好?”魏恪问。
“一切都好。”
魏恪点了点头,目光停留片刻,没有再多言,只拱手道:“夜深了,二小姐保重。魏某尚有公事,先告辞。”
说罢,他转身上了马车,渐渐远去。
崔莞言收回视线,也上了自家的马车,帘子垂下隔绝了夜色,将车内包裹成一方静默的世界。
她靠在软垫上,心绪却仍停在那道挺拔的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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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这个时候,魏恪刚从通州赈灾归来。
通州是漕运重地,更是鱼米之乡最是富饶,可百姓却穷得草根都要掺进米粥里。魏恪心生疑窦暗中走访,逐渐察觉似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攫取着百姓的银粮。
他顺着蛛丝马迹,查到一向有清廉之名的通州九灵县丞于志方的死因极为蹊跷。
官府说林志方贪腐畏罪自缢,可林志方的政声一直清白,更怪的是,通州官府四处缉拿其弟于志远,理由含糊不清。
一次机缘巧合,魏恪在慈幼院找到躲藏的于志远,并从他手中得到了账册,上面详列通州州牧杜延庆贪污赈灾银两、私吞漕粮的种种罪行。
皇帝得账册后震怒,将杜延庆押解入京严审。但审问中杜延庆当庭喊冤,反指账册伪造,刑部、御史台、大理寺轮番追查,最终认定账册确实被动了手脚。
杜延庆无罪释放,而魏恪却被参劾“诬陷清官”,革职流放西北,最后死在途中。
魏恪死了,通州从此洗掉了贪腐的疑窦,获利的是谁呢?
崔晋。
若能拆掉通州这块腐肉,就等于从根上撕开崔家的皮。
马车外,夜风呼啸着卷过长街,像是要将这座府邸的气势一寸寸剥落。车刚停下,头顶的金匾发出一声脆响,“庆”字的金漆碎裂,竟掉下一角,正落在崔莞言脚边。
崔莞言抬头盯着那残缺的匾额,烂着吧,烂了才更顺眼。
夜深了,国公府内难得一片祥和。
崔莞言穿过回廊,远远便见崔时垂头走来。
他与谢清菱的婚期定在下月十五,现下悔恨不及,整日哭丧着脸,看到崔莞言走来,他勉强展了展笑颜。
“妹妹这是进宫了?”
崔莞言点头。
看她面色淡淡,崔时叹气道:“长姐训斥几句罢了,不必放在心上,李……母亲向来是这样的,一点小事便要告到宫里去。”
“莞言明白,二哥这是要去哪?”
“姨娘身体欠佳,我去看看。”崔时说罢,转身朝庄氏的院子走去。
庄氏这时正卧在榻上,脸色憔悴,听完大丫鬟的话,她怒从心起,愤而起身将桌上的瓷杯尽数摔了出去。
“我就知道是李含云那个贱人,把时儿的事传得人尽皆知!”
大丫鬟吓得缩了缩脖子,劝道:“主子宽心,夫人她自己也在二小姐那吃了亏,这不还得在佛堂跪上半年呢。”
“母亲。”崔时进来看见满地碎瓷,快步走到庄氏身边,“怎的气成这样?身子还没好透,怎么能发这么大火?”
庄氏见到儿子,眼泪刷地涌了出来,抓住他的手:“时儿,李含云那个贱妇整日巴不得你出丑,你可得小心她。”
“那事是她做的?”
大丫鬟连连点头,“就是夫人,我听桃枝说的不会有假。”
桃枝不就是李氏派去盯着莞言的那个丫鬟?听说前两日在正厅反咬主子,莞言竟还好心放过她了。
崔时想了想,她是李氏心腹,说的话的确可信。
庄氏一听却突然笑了,“难怪……”
“母亲什么意思?”崔时不解道。
“难怪桃枝还能活着,原来还有这样的使命。不过我猜她活不久了。”
那丫头果然有颗七窍玲珑心,这桃枝,她不可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