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声一落,高悠悠先是猛生一顿震惊和恍然。
然后指尖一动,杀心骤起!
在这杀心聚起之前,他还在和郭暖律平静地说话。
郭暖律此刻也正在想事儿。
想事儿就有迟疑。
迟疑的时候,他手里拿着的还是剑鞘。
而不是双剑。
只这一瞬迟缓。
就给够了机会。
高悠悠电光火石般抬起一指,在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关头,急弹而切射出一道儿无形无相、却如霹雳的指风。
这么近的距离下,郭暖律当即以身体本能拿出剑鞘挡在胸口,却因巨大的冲击力而如一只受到弹弓击打的飞鸟。
荡跌出去,翻飞如蝉!
他在半空之中强行提起一阵内力,可方才强行停剑时的内伤反噬却拖累了他的一点点速度。
鲜血从口中溢出。
他忍痛调整身形,再要复起时。
脖子间已搁了一根手指。
高悠悠的手。
一只杀人的手。
也是一只所有人都挪不开眼的手。
也不知是神功特成还是天地造化,这只手的指节修得恰到好处,多一分是画蛇,少一点是不足,手脉纹路,是最高明的书法家都没办法绘出的一撇一捺。那只手的肤感,竟异于常人。
竟在暮光下浮着一种比冰脆,比玉更明净的润光。
仿佛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朵藏着某种精灵的莲,是层层叠叠地被人摆放、雕刻成那个样子的。
让人想吻上去,摸上去。
是对这世间所有好色的口舌和好动的手指的挑战。
可这样一只手。
却掐死过百十个恶徒、戳死过数十条不甘的性命,也点死过十几个闻名于世的高手。
美和神佛。
杀如阎王。
便是高悠悠的手。
而此刻,高悠悠冷眉凝目地看向他。
“你知道你输在哪儿么?”
郭暖律扬起了好看俊秀的脸,吐了一口长长的气儿。他躺在那儿平平静静、冷冷淡淡的样子,就像是接受一场早就期盼的刑罚,一种介于死与生的奖励。没有恼,没有怒,也没有不服气,只是单纯地……
懒得说话罢了。
高悠悠却有些不舒爽。
他的指搁在对方的脖子上,几乎可透过那瘦长有力的脖颈体会到一条大好性命的脉动,也几乎可以瞬间体会到一种脖骨碎裂的声音。
这种情况下,郭暖律为何不说话?
那他就要说话了。
而且是以教导的口吻去严肃冷寂道:
“只要没有一方彻底倒下,决斗就永远不算结束,我以为你出道这么多年,杀了这么多人,出了这么多剑,反败为胜这么多次……你应该已经明白这个道理。”
说到后面,故意加重、咬字。
场地里几乎只剩下了他冷寂而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
连呼吸声都被盖了过去。
尤其是郭暖律的呼吸声。
高悠悠抬头看去,他要看郭暖律的反应。
要看对方的冷眸发出愤怒的喷火的气息。
可是郭暖律没有。
他只是冷冷淡淡地、毫不在乎地,好像即便自己的性命已经完全掌控在了高悠悠的指尖,他也会和之前一样随意地说几句嘲话、闲话。
他似乎已完全不在意。
更让高悠悠奇怪的是。
这个时候,他就读不到对方的心声了。
为什么郭暖律这个时候就没有一点心声?
这个时候不应该是有很多很多的心声出来吗?
不应该有强烈的山呼海啸一般的无法遏制的恐惧么?
不应该有愤怒、懊恼、渴求性命、骂他卑鄙无耻、骂他反手忘恩,骂他只求胜利不顾一切的姿态吗?
难道不该骂吗?
还是说……郭暖律以为自己会和他一样,把决斗当儿戏,会留什么情面,会下什么软手?
还想着绑架?
还想着生擒?
你以为这是什么你追我逃的游戏么?
这是你死。
我活!
高悠悠目光一冷。
他立时指尖发了微力。
他看见郭暖律的脖子已不受控地微微向后倾倒,脖颈之间的青筋已如虫豸一般在漂亮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上一跃一动,脸色已呈现一种受窒的微白。
郭暖律却始终未曾言语,脖子上的指陷得越来越深,终于到了影响他说话能力的程度。
他说不了话,做不出什么。
只有那双冷厉清明的眸,如一双带着焰尾的尘星子在燃烧,遇火摧火,遇风折风,从天际缓慢下坠到了人间。
下坠到了高悠悠的眼中。
他看着眼中的这个男人。
这个数十次交锋几乎致自己于死地的男人。
也是这个在最后一刻留了情面,把那一万夫不可阻挡之剑给硬生生折下,以导致自己受了内功反噬的男人。
这个男人……这个人……此刻他的性命就在我手中。
高悠悠目光一狠,看着这个被他掐攥得一点儿都动弹不得的这个人,仿佛失望得根本不愿再多说几句。
可他还是说了。
“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既不肯下死手,那我留你这样的对手,这样的宿敌……也没什么用处……”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还有什么遗言?”
他的指尖微微一松。
他想让郭暖律说话。
可指尖仍旧搁在对方的脖颈上。
对方不说话了,没有心声了,他反而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想要急切地、迫切地听到对方说的话。
可郭暖律只是平静漠然地看着他。
一句话都没说。
这种平静的力度,这种稳定的极致,反叫高悠悠的心内生出了各色不安跳动的火焰。
“你以为不说遗言,我就会放过你?”
“是你自己要对我留手,不是我求你留的手,我现在就杀了你,省的午夜梦回还要梦到你……”
梦到你,梦到你的眼,你的心声……你的那些少年一样的心声……
我统统不想再听到了……
他似是心中魔怔杀性一起,竟重新掐上了对方的脖颈,这次使了比之前更足、更狠,势要置人于死地的劲儿!
有个人说他是佛子容貌,却是修罗心肠。
也不算错。
从来不错!
郭暖律的脖颈被掐在那指间,内力劲儿几乎从脖子一点儿灌入全身,以至于他的脸色也发出了一种异样悲惨的红。
最后这人竟干脆闭上了双眼,竟仿佛在忍受这种死亡之前缓慢下坠的跌落。
可还是没有说话
也没有反抗。
高悠悠心中却伸出一股子仿佛是被无视的、痛惜般的、原始而又滚烫粗糙的的愤怒。
你都要死在我手里了。
为什么一句话都不给我留下?
你以为摆出这副姿态我就会放你……
【没关系的……我已经准备好啦。】
高悠悠心底猛地一颤。
准备好了……是指这个?
然后他又听到了那个清亮的,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少年音色。
【不要难过啊,高悠悠。】
好像一个躲在角落里多年的少年走了出来,向着他递来一颗童年从未得到的糖果,然后冲他扮了个鬼脸,接着爽气一笑,俏皮地说了一声——“不要难过啊,高悠悠。”
高悠悠忽觉一阵恍惚。
他这样铁石心肠、杀伐果断的人,掐死戳死点死的人比他吃过的盐还多,可这一刻的恍惚却如心头一阵重击。
像本就在天与地之间来来回回升腾的云朵,被甩进人间重新了洗刷了一回,却是轻轻洗而没有褪色的那种,空气里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好像在回应着他的这种恍惚,以至于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而不确定了,心里像一个被困住的孩子使劲往前冲,冲到心房撞了个鲜血淋漓,才把他很久很久没有拿出来的那点子温情、脆弱,给释出。
忽然,他的手中一松。
郭暖律的脖颈从掌心之中温然地滑落。
可是高悠悠的恍惚并未结束,而是看着眼前这个刚才生死危机之中逃离出来的男人。
被指风透骨的,内伤发作,以至于有些站不起来的郭暖律,此刻竟有些茫然而困惑地看着他,
好像在问。
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为什么……
“唰”地一下!他看见郭暖律的眸子瞬间睁大,且充满了惊恐。
从未见过的惊恐。
然后高悠悠才觉背后一阵微寒。
才觉出一种难以想象的剧痛从脊背的某一处开始蔓延。
鲜血从他的背后渗了出来。
一把剑的尖头没了进去。
像一点清雪山冰的白。
撞入鲜红滚烫的海。
高悠悠赫然回头。
发现背后出剑之人竟然是——徐宴冲。
他也是满脸惊恐。瑟瑟发抖地握着手中的剑,仿佛也没料到自己这一招从背后竟然命中了,他几乎是喃喃道:
“你……你杀了我的堂兄,我……我必须报仇的……”
高悠悠忍不住发出没有温度的一分笑。
他打了所有人,却唯独不小心遗漏了这个。
其实也不是不小心。
只是对方那副憧憬的、崇拜的、完全没有杂质的眼神。
让他想起了刚入门时看他的那些师弟师妹们罢了。
没想到这一星半点的仁念、慈悲。
换来的是……
“我救了你……你在我背后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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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宴冲一愣,巨大的愧疚和惶恐几乎把他的整张脸都拉扯得面目全非,口中更是语无伦次,形同哭泣一般:“我……我不想的……可是我只有这个机会……只有你恍惚的机会我才能杀了你……杀了你!”
不等他说完,高悠悠猛地转身扭胯,硬生生地让那剑尖从自己的脊背抽拉出去,竟在半空中蹿出一道儿血泉。
点点滴滴的血落在地上,犹如几点道义聚成的红梅凄厉地洒在名为人间的大画布上。
那图案像一个嘲讽的奸恶笑脸,也似是一位菩萨的悲悯抬唇。
高悠悠立刻想出指杀人,却忽觉背后的伤势清寒无比,登时觉得五脏六腑的血都一起聚涌上来,背部的肉好像被什么人大力地绞扭着,整个人无处着力,无处可立,浑身软了大半,像一片儿翅膀遭折,从云台跌落的病鸟。
他想站立,却踉踉跄跄,几乎要跌倒。
徐宴冲都看得目瞪口呆,手颤到几乎打摆子了。
场上围观的那些人,立刻提醒了懵了的徐宴冲。
“徐少爷,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别心软,杀了他,杀了他啊……!”
“他不死的话一定会杀了我们的,你不能给他机会啊!”
“别忘了你的堂兄!别忘了他!”
徐宴冲仿佛才想起了什么,如同被所有人的声音推着上前,如同这样就能忘记自己曾经的目的和原则是什么……他跌跌撞撞地……走上前来。
却被一道寒光直冲进胸口!
直接把他撞飞了五尺。
撞得肋骨立断三根,还在空中连续翻滚了多圈。
撞进亭内,翻了一张石桌三根椅子,翻倒了碗筷酒杯一副,甚至翻到了三根台阶上,从上狼狈无比地滚下来,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方才停歇。
他忍着剧痛,口中鲜血直流地抬起眼。
发现站着的是郭暖律。
那个受了高悠悠一击,险些被窒死的人。
此刻怒火中烧,目光冰冷地看向自己。
徐宴冲几乎是满腔悲怒地勉强抬头道:“我……我刚才杀他……也是,也是救了你……”
郭暖律冷冷道:“他救了你,你却从背后出剑……你救了我,我便从正面出剑鞘……岂不是刚好?”
徐宴冲彻底愣住。
“更何况,在你出手之前……他就已经松指了。”
“你没有救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郭暖律当即一剑滑过。
一阵惨叫过后,徐宴冲的手筋处几乎是鲜血淋漓一片,这人怕是以后都不可能再用剑了。
高悠悠勉强站着,只觉背后像被烈火灼烧过,心里却明白这不单单是剑伤,而是自己方才一瞬间心魔攻身,真气本就有些逆行,如今那火焰更像是一路从背后烧到了心脏处再倒溢出来,如今心口像被锤慢杀、刀软割一般,又似一阵蛮牛从心脏那边往前冲发,却跑错了方向,不到胸膛,竟是在背部撞了个支离破碎。
他面如白纸,眼前恍惚,胸口背后如四方拉扯一般疼,却始终紧握双拳,如残缺的神像一般,威严而冷漠看向周围的所有人。
他没有倒下。
他还是站着。
他不会输掉!
郭暖律来到了他身边。
脖子上还有新鲜红肿的掐痕。
眼睛带着血丝,甚至连说话声音都是沙哑的。
胸口也有一道儿明显的贯穿伤,是刚刚的指劲儿穿的。
“你说得对。”
“只要决斗没有一方完全倒下,胜负就没有分……”
高悠悠冷笑道:“所以,你终于明白这个道理了。”
郭暖律冷静道:“所以……”
【所以,我不会和你跳舞了。】
这时他手上先抖擞了软剑,抖出一阵炫目的瀑布流光,抖到高悠悠的目光全在这把杀人无数的软剑上时。
他忽扯下自己的腰带,往前猛地一个投掷!
缠在高悠悠的手腕上,再往前猛地一扯,高悠悠猝不及防之下,往前一个跌扑,却被他抱了个满怀。
郭暖律一手已抱扯住他。
一手点住高悠悠的穴。
高悠悠眼前一黑,顿时脑袋一垂,晕了过去。
郭暖律看着枕在身边虚弱的人,那双素来嘲讽讥诮,藐视世间英豪的眼,却是软温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让高悠悠好看的脑袋枕在臂弯,又看那瀑一般的秀发垂落下来,如黑缎子闪着光。他伸手一点,像点了什么烫手的水晶似的,觉得又烫又脆,又好看又不可思议,眼前还有一种惊艳迷离的恍惚感。
然后,在第一次的点触成功后,他却看见了眼前人的背上——那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血。
他忽然心疼黯然,懊恼痛苦地低下了头。
然后难过又小心地绕过背部,像燃尽也用尽了身上的一切力量,抱住了昏迷的高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