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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他知道得也太多了点

作者:绯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小无相山是险山。


    可景也是个绝景。


    天空是一刀劈白的鱼肚,早雾是垂弥山间的苍发,一路山壁势若笔下挥墨毫龙,林林起起又错撇一捺,点出古松峭奇藏云,翻出山泉喧嚣追瀑,各自峥嵘各自推,使人只觉乱艳堆寒——满满当当的是景,无处容身的是人。


    可这山容得下高悠悠,是高悠悠容不下这景。


    他已经在这路上走过太多次。


    有一次他嫌走路太慢,直接就扛着一个受了伤、走不快的雁山派长老飞上去了。


    问题他是飞太快,以至于长老在他肩上凌风乱抖,他平稳落地后长老就开始“晕肩”了,晕得颠三倒四,一直撑着卢掌门来慰问,这人竟直接扯开了卢掌门的衣衫……


    事后高悠悠被掌门严重警告——警告他把长老扛上来竟没有第一时间准备呕吐的容器,让长老把掌门的胸口当呕吐袋了,吐完之后还把掌门藏在胸口里的猫给拿出来……


    ……擦了擦嘴。


    实在太失礼了!


    猫不能拿长老怎么样。


    但猫在卢掌门胸口抓了好几道儿。


    卢掌门疼得龇牙也不能拿猫怎样。


    但完全可以把高悠悠给怎样怎样。


    他之后惩罚高悠悠练功后帮忙在无相宫捡地上的猫毛三个月,并在山道上施行禁飞令。


    禁飞令就算了。


    但这个捡猫毛……


    完全就是因为长毛禽兽最近到了换季时候……掉的毛太多让老眼昏花的老掌门根本捡不完……所以想找人帮忙吧?


    总之他这次下山是慢慢走的。


    小无相山繁华之处,不只在于泰巍殿阁、庄煌楼舍,更在于其汇聚天下武学人才与典籍。


    说天宫胜似天宫,说仙境比仙境更真。


    可天宫所以是天宫,仙境多半是仙境,只因有众生相的人间在这千百年下——亘古不动。


    那人间是怎样的人间?


    迎接他的先是一阵惨叫。


    山脚下不远处的凉亭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农,脸上皱纹已和干瘪的橘子皮一样了,此刻却像在用全身力气释出这一声滚烫而粗粝的惨叫,却仍搐动着一股万劫不复的绝望。


    因为他此时正被一个刀疤脸的山盗毒打。


    如雷点般毒打,每打一下都能听见更厉的叫,每打一下身体就倾斜蜷缩得更加厉害,只剩颤动的双手护住胸部要害。


    高悠悠稍微一停。


    可也没继续动手。


    仿佛不准备救人。


    有人说他——非得是铁石心肠才能配上这神绣雪花的容颜,也不算错。


    老农在毒打中跌伏哀嚎,一见他就发出虚弱的叫声:“救……救我!”


    高悠悠依旧不动,只站在那儿如晨间叶上突兀的一片儿霜色。


    山盗白了他一眼,嗤笑道:“小白脸想替老匹夫出头?他欠了我足足五百两银子,你敢过来,老子就连你一起打!”


    老农几乎小心翼翼地哭嚎道:“没……没五百两……”


    高悠悠面无表情地盯凝。


    然后掉头就走。


    那山盗大吃一惊,心里却难免有些失望:【这人怎这样沉得住气?】


    他一回头的功夫,却见一阵劲风儿从脖颈那边吹起。


    高悠悠此刻忽然出现在身后。


    骇得他立刻回身。


    回身就一刀砍!


    那是一把如切峰断浪般的狭长刀身,刀脊翻覆间如白龙摆尾,只一瞬间就劈沉到了高悠悠的肩。


    银光骤下,即要砍个鲜血淋漓、筋骨皆断!


    却断在了高悠悠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动作。


    一跃。


    他一跃如飘身。


    飘得像一片纸被个孩子抛了出去,又像一块儿手帕被随意丢了出去。


    刀却迅速一转,转而跟上他的脖。似要斩大好头颅如斩纸。


    但斩不去。


    因他又一低首。


    低的动作像是在观察地面,却偏偏在最精准的一刹最近的一寸,让出了这凶险得要砍入肌理的一刀,然后让刀随着惯性往前飞几寸,飞入了他想要的那个方位。


    他迅速抬臂。


    五根手指从袖中迅速伸出。


    瞬间就敲在了这把硕大的刀锋上!


    像个远行的客人敲了一下主人的房门。


    像个悠闲的琴手敲了一下坚实的琴背。


    明明敲的是刀,可那山盗却感到了别的。


    他感觉被敲动的仿佛是自己!


    自己全身上下都在发出一种被重锤敲震、骨骼爆裂的脆响。


    在高悠悠敲刀瞬间,一种澎湃内力从那刀身上传来,像巨石碾肉、巨斧压花一般巨而有力地敲动他的五脏与六腑。


    他全身上下震碎似的倒落下来。


    刀也立刻下落。


    落到高悠悠的指尖便是倏忽一转。


    转如银光一折两翻,顷刻搠入了那老农夫的胸口。


    老农发出凄厉百倍的惨叫。


    却不是因为刀刺中了他,而是被刀刺入的胸口原本藏着的七十二根黑针、三十六种白刺,全在胸口急爆飞裂成了蜂窝。


    而高悠悠无情无绪地,且居高临下地。


    看这地上惨叫的老者。


    面上冷漠得可以架一整个冰梯而不融。


    “自己的暗器好受么,‘跛脚农’夏三路?”


    那夏三路痛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如何看得出我的暗器……是在胸口……”


    “你在蜷缩时也一直护胸。”高悠悠冷漠地宣判,“你和你的兄弟‘无量盗’何四道,总爱演这蹩脚戏把人诱到近处,再用暗器截杀,靠这么老的一招,你们在五大剑派的各大山道下,害死了至少十个年轻弟子。”


    招虽老,可每次演的都不同,有时甚至扮作门派弟子截杀别的门派弟子,且每杀一人就换一个地点,靠这样杀人挑拨了许多门派是非。


    其中一次,遇到他们的是投明山的女弟子顾逸人。顾逸人生性热肠,见到有差役毒打老人就上前阻止。


    她剑法尚算不错,几招下来就重伤了那差役。


    只是在她把这可怜哀嚎的老者从地上扶起的瞬间,毫不设防地被七十二根毒针三十六根毒刺倾泄到胸口。


    就是现在这些扎在老人胸口的白针和黑刺。


    高悠悠双手背后地、毫无情绪地看着这人。


    像庙里一座断臂的残缺泥塑神像。


    冷眼俯瞰脚下贪婪残忍的信众。


    临死前,顾逸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就是门派剑法之中的一道精华,刺伤了这老者和他的恶人兄弟。


    她濒死都如此,可见若活着,剑法造诣本该更上一层楼的。


    “她本是个练剑的好苗子。”他这么说。


    夏三路一愣,随即便涕泪流得像多年喂狗的良心都活了起来:“老朽知道……不该杀了顾女侠,可……老朽……从顾女侠的身上……身上香包看出是她后,至少没侮辱她的尸体啊,你,你就可怜可怜一个老头子吧,唉,快死的老头子……”


    “和我有什么关系?”他皱了眉,“我只是在说她的剑法。”


    然后他蹲下来一指戳入了这老人的眉心。


    把尊老的人杀了,却指望杀你的人尊老?


    然后他接着往城镇的方向走,却看见一个可怜的少年摔在地上,骨头都给摔断了,哭天喊娘得可怜,见人来了就求救。


    高悠悠走到大概一百尺的距离。


    然后扭头就走。


    那可怜少年都哭得暂停了,愣了。


    接着他又走了一两里,发现一个凶神恶煞的地痞正把一个年轻俊俏的小倌强行压在地上,小倌哭天喊地,那地痞却姿势猖狂。


    高悠悠还是走到大概一百尺。


    然后扭头就走。


    小倌地痞不仅一起楞了,连姿势也一道儿卡了。


    高悠悠倒觉得方便。


    从前没有心声,还需要靠近看一看这些恶人在玩什么把戏,现在只需隔一百尺,就能听到心声了。


    比如方才那个装断腿的少年想的是。


    【快过来啊受死啊!怎么还不过来?还不过来!?】


    他就不过去。


    之前那一个地痞和小倌想的则是。


    【这么刺激香艳的场面他都不阻止?他也不看?他还是人嘛?他不来我们怎么能一起把他杀了?】


    他就不去看。


    自从他听到章师姐在脑内背诵了一百遍观鸟实录后,他已经完全……完全连现实里的真鸟都看不下去了。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被这群小人消耗任何的体力内力。


    这事儿有先例。


    人称“幽海潜龙”的李构幽,在归乡路上被一伙邪派小人一路蹲点截杀,他遇到七路人打退七路人,却在终点遇到了一个真正强横的刺客,本来能打过的,可那时他的内力消耗太多,最终把活路打成了死路。


    就在高悠悠不紧不慢地走了三四里路,走得天色渐昏日头渐暗的时候。


    发现这些人居然又出现了一个茶棚附近。


    且这次他们演的是一群小无相山的弟子。


    方才摔断腿的少年,穿着弟子服,正笑着把腿搁在一个百姓颤动的身躯上,而方才的地痞和小倌,换了高阶弟子服,一个把锤子落在了食客弯曲的背脊上,一个把剑直接搁在了路人的大腿上,还在狞笑。


    “小无相山弟子收租要钱?谁敢拒了我们就打杀谁。”


    “你多看一眼,是不是心底在骂我?你也该死。”


    “哭什么哭?把衣服脱了叫我割上一百刀再走。”


    看装饰服饰,这三个恶人杀手,该是尘疯谷的“浪断腿”苏断、“八赖子”赖八八、“恶惜娇”柳娇男。


    这三人,合在一起有合在一起的奸,分开来有分开来的恶。


    没想到来的是他们。


    高悠悠冷眼看着。


    他不愿走那位前辈的老路。


    可现在这群人顷刻间就要杀人。


    且是顶着小无相山弟子的服饰。


    他难道还能坐视不管?


    正当高悠悠要一跃而出的时候,一道儿黑影忽闪而过,一把剑却如如银梭旋舞一般舞开来,刺向那嚣张笑的苏断!


    苏断闪身一让,当即抽出白亮雪凛的刀子与之拼在一起,撞了个火光四溅!


    高悠悠本来眼前一舒,此刻却失望了。


    因为那确实是个唇红齿白的蓝衣青年。


    可他和郭暖律的相似点也仅止于同为男性这一点了。


    首先郭暖律的脸。是那种能让基本记不住外貌的高悠悠都能记得住的。


    这已经是很高级别的赞誉了。


    而这少年的脸……是个男的。


    完了。


    再是郭暖律的剑。如果这一剑是郭暖律刺出来的,根本就不能有那些又舞又旋的花招。


    它会直接刺入苏断的咽。


    完了。


    这青年的剑和郭暖律比起来,像放慢了整整十倍后的慢动作。


    不是因为青年的剑练得不到位。


    是因为郭暖律的剑已经不是快。


    而是根本看不见。


    在郭暖律最高速甩出去的那一剑就像是刺破空气的一道直线,几乎到了无形可追的程度,哪怕高悠悠也只能透过上一剑的残影推测出下一次的路线,或者努力拉开距离不让近身。


    一旦近身,剑强一寸便高一分的道理就会发挥最大余热。


    高悠悠身上的几处隐秘而又缱绻的剑伤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当那蓝衣青年的剑在柳娇男的剑上弹了一记又被拨回了赖八八的锤子上,接着步法被带偏了路线没能回到架势时,高悠悠就已判断——此人十招之内必入颓势。


    果然第九招,蓝衣青年的剑就被一个冲撞带歪,剑锋竟卡在了一旁的木头砧板上。


    只这稍稍一慢。


    苏断立刻抽出机会就抽出一道“断水长刀”。


    从那青年的脖颈之上如透明的浪峰一般大劈而下。


    马上就要斩首于此!


    高悠悠忽一跃。


    他一个提膝猛地骑上苏断的肩膀,利用双腿一绞,直接把苏断给绞旋到了地上,接着往后一翻躲开赖八八的一锤,那锤子没锤到他,却砸到了地上的苏断。


    欲斩首的苏断就这么被砸烂了脑袋。


    赖八八看得那一团本来是脑袋的血肉发愣时,膝盖忽遭雷击般猛痛,像被什么人踩了一脚,他整个人往下一沉时,遇上高悠悠往上急托一掌,如水切云剪一般斩击了他的咽喉。


    接着高悠悠头也不回,往后递去五指。


    截住了刺向他脊背的一剑。


    指尖分花覆柳般一转。


    剑锋竟然被他像面条一样带着旋转起来!


    柳娇花吃痛得松了剑,下一刻就发现自己的剑又回来了。


    不过是剑尖回来。


    刺穿自己的胸口。


    持剑的另一端。


    高悠悠的手。


    他临死前最后看到的。


    高悠悠的眼。


    那一双仿佛是素手折雪、覆于神像,以至于泥塑气霜寒气和神圣感都混在一起的眼。


    高悠悠起时,见到那个蓝衣青年震惊之余根本说不出话来,等到好不容易能说出来,那一脸崇拜敬重的眼神,活脱脱的就是那些个年轻弟子第一次遇到他的样子。


    还没那么害怕他的样子。


    高悠悠内心一复杂,对面那人就感激得恨不得扑上来:“在下徐宴冲,多谢恩公解决这些小无相山的狗贼,敢问恩公大名?”


    高悠悠一皱眉:“小无相山的……狗贼?”


    徐宴冲见他不愿透露姓名,只试探道:“这些人身着小无相山的衣服欺压百姓,用的又是小无相山的剑刃兵器,可不就是……小无相山的狗贼吗?”


    高悠悠刚升起的复杂心绪当即变成了嫌弃。


    他懒得多说,直接就走,舆论有别人去烦心。


    可那徐宴冲看他穿得朴素干练一身布衣,又见他身无兵刃,便认定了是过路的高人,立刻就追上去道:“恩公且慢,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去找那小无相山的‘神佛无相’高悠悠,你见到小无相山的弟子就打,难道不是和我一样吗?”


    高悠悠皱了皱眉:“你找高悠悠什么?”


    徐宴冲的喜色一下子过渡成了怒色。


    “他杀了我的堂兄徐宴山!”


    徐宴山是谁?


    “请宴八方”徐宴山,叙州有名的地方豪侠,平素最爱收容绿林人才,也好打抱不平,义气名声是有。


    想一想,自己半年前确实是杀了此人,理由是……


    徐宴冲怒道:“我堂兄当时不过是路过了高悠悠的杀人现场,却不知为何惹怒了这个杀神。”


    高悠悠当时不过是路过了徐宴山的杀人现场,却不知为何发现对方除了杀人还在干一件事。


    这人趴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于是他就回到了杀人现场。


    戳完指头。


    把姑娘带出去。


    出去时再把手上的血给洗了洗,然后就没了。


    徐宴冲怒道:“我那堂兄是英雄盖世、义名四海截知,我始终想不明白,这狗贼到底为何就那样杀了堂兄!”


    高悠悠淡淡道:“因为他是个该死的贼。”


    徐宴冲一愣,立刻点头:“没错,高悠悠确实是个该死的贼!”


    高悠悠:“……”


    这脑子是和股子互换了吗?


    他真不想理这人了,转头就要走,没想到徐宴冲马上道:“恩公若不愿搅入是非,还是快些离去吧,那高悠悠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你杀了小无相山的人,他必定要下来寻你麻烦。如今我和受过堂兄恩惠的人,还有和高悠悠有仇的人,都聚在这一两里外的聚义亭中,我们势要和他讨个公道,若有人问,我也会把这三人的死揽在自己的手下的!”


    高悠悠忽停。


    “……和高悠悠有仇的人,也会在那个什么聚义亭吗?”


    那个人也会在?


    徐宴冲道:“对啊,恩公这样问,是想和我一起去和群雄聚义吗?”


    【话说回来,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恩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啊?】


    高悠悠只冷定沉稳地回过了头。


    “带我去那个地方。”


    “我要找那个杀得了高悠悠的人。”


    高悠悠本来觉得徐宴冲这种模式可能是什么新型的诈骗。


    可听了心声发现,这小子是纯粹脑子不太好使,直接把他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带去了此次行动的大本营。


    然后他扫了一眼大本营。


    “莲花小判”商道莲、“朦云剑”方朦河——勉强算中手好了。


    “鹿山婆婆”朱鹿儿、”边塞兰衣”边叙兰——中低手。


    “白刀屠夫”申屠、“黄城船夫”解隐——低手。


    “明山有亮“兄弟俞又亮,甄更明——低低手。


    其余的更是连低手都算不上了。


    ……这算什么?


    这到底算什么?


    就这么个破鸡屠狗一般的大本营,他为什么会觉得郭暖律会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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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这儿来呢?


    想了想,他还是一声不吭地坐下。


    因为他忽然想明白,郭暖律肯定不会愿意和这些人为伍,但只要他认为高悠悠认为郭暖律在这儿,认为高悠悠会来这里找他,那么郭暖律也肯定会过来。


    所谓连环套,就是这样了。


    想清楚这点,他倒泰然处之。


    众人本来是要询问身份的,可见那徐少爷力声儿保证,又见这人虽是衣着实在寒酸简朴,可看着俊风烈骨、寒凛逼人,不笑的时候,眉尖可自带一股悠远渺然的清淡,看着不像是是尘世里的人似的。


    想来是个背景一般,是投门路搏出路来的无名客。


    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


    只是他好看得也太多。


    那“鹿山婆婆”朱鹿儿却笑了一声,善声儿劝道:“你这漂亮年轻人,年纪小小脾气倒大,连杀三弟子,把小无相山得罪得不浅,还是和我们一起吧,不然像高悠悠那等厉害的杀神,可是绕不过你的。”


    徐宴冲也赶紧劝:“恩公你留下来,也好过被人追杀啊。”


    高悠悠只淡淡道:“你说高悠悠厉害,他厉害在哪儿啊?”


    “朦云剑”方朦河生的俊,讥起人也不含糊。


    他不屑地扫了一眼这人一身白得有些发灰的朴陋衣着,和高悠悠背上那个骨灰盒一样的饭盒(里面是章师姐腌制的鸡),冷笑一声道:


    “就你这穷酸样儿,白长了这一头好看容貌,怕是哪家庙门刚还俗的沙弥,还敢谈论他的厉害?不会以为你杀了三个低阶弟子,就觉得自己能杀了高悠悠吧?”


    郭暖律还不出现?这种人也配用剑当外号吗?


    高悠悠随意道:“我杀不了他,你们杀得了?”


    方朦河讥笑一声,大家便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了高悠悠的弱点。


    有的说高悠悠的指法虽强,腿法下盘却不稳。


    有的说高悠悠喜肉搏近战,肯定不擅兵刃战。


    有的说高悠悠内力惊人,可外功却未必温当。


    一塌糊涂。


    糊涂一堆。


    高悠悠听了一会儿,默默说了一句话。


    “他的弱点在指尖劲气儿连发的速度。”


    忽然,不仅是方朦河,连那一直一语不发的“莲花小判”,有名的美男子商道莲,此刻也转过了莲花面容,异常严肃地看向高悠悠。


    “兄台请继续说。”


    高悠悠随意道:“他的劲气儿连发过后,左右指尖搓合的速度会变慢,所以只需要多方进攻,左右交接,逼迫他一直连发,他迟早会慢到一个可以被打倒的地步……”


    随着他娓娓道来,随意叙说,所有人的目光都亮了一层。


    就这样,高悠悠在打倒高悠悠大会上获得了侦查高悠悠弱点的第一名。


    看着大家此起彼伏的鼓掌声和一群惊叹的震撼的眼神,他只觉得有点奇怪的……安慰感?


    为什么随便分享个见解这么多人会开心?小无相山外面的气氛就是这样热烈的吗?


    徐宴冲笑着去挽他的手,他还是躲了,徐宴冲便学学记忆中的堂兄,故作豪迈地笑道:“恩公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打算透露自己的姓名吗?有了你,我们的胜算可是大大增加了啊。”


    高悠悠随便想了想。


    然后他随便地说了一句让所有人的笑容都原地消失的话。


    “我姓高,我叫高悠悠。”


    全场静默。


    死静。


    然后,高悠悠抬起了手指。


    一根手指抬起来。


    俞又亮劈开的大刀,甄更明砍来的小斧直接凹进去了一大截!


    两根手指捻上去。


    方朦河的“懵云剑”被这手捻得一弯二折且几乎成了一条面!


    三根手指在弹琴。


    弹走的是“鹿山婆婆”朱鹿儿的杖,拨飞的”边塞兰衣”边叙兰的剑!


    四根手指搓起来。


    “白刀屠夫”申屠被一道无形的指尖劲气儿击中而倒飞了出去,连带着撞到了“黄城船夫”解隐,且一路往前撞到了树!


    五根手指在摸树。


    一道“无相随心指”的指尖劲气直接穿过树,靠这“隔山打牛”的神功,竟然直接打到了树后藏着的莲花小判”商道莲,逼得他吐血几分,栽倒在地!


    全场倒地。


    高悠悠站着。


    他有些麻木和疲惫地看着地上这些人,然后看向了……场上战战兢兢的,唯二站着的那个人。


    徐宴冲。


    他充满惊恐地看向高悠悠。


    高悠悠只淡淡道:“他们都出手了,你为什么不来打?”


    落后就是得挨打,但先来的先挨打。


    现在都打完了,就该轮到你了。


    徐宴冲全身如灌了冰霜一般颤动不已,不知道是因为被救过而不愿出手,还是因为极度的恐惧导致手脚酸麻而不敢出手,只是高悠悠看他这样无甚斗志,也就无所谓地往前踏了一步。


    他只是想走开。


    可没想到这群人以为他连徐少爷也杀,纷纷声嘶力竭地怒吼。


    “徐少爷快跑!快跑啊!”


    可高悠悠横扫一眼。


    这些人又大部分闭嘴了。


    他更觉出一股强烈的郁闷和无趣。


    郭暖律干嘛不过来。


    不就是自己没有理他半年之久,不就是自己任由他在山门外一次次徘徊都没有去见他,不就是……不就是自己不敢在适应心声之前,去找他……去杀他么?


    至于这么久不来?至于这么久……


    一道儿疾风忽的破晓而来!


    他瞬间浑身战栗似的猛地跳开。


    而原本他站立的位置多出了一大道砍劈的凹痕!


    对面的人还未看清楚身形,只有一把曲剑在空中如蛇游浅水一般抖擞刺来。


    高悠悠不得不急速一偏腰。


    那银光几乎是擦着他的腰间而去的。


    可偏腰的瞬间他也刺出一指!


    捻上那剑锋的同时,把内力也传上了剑锋。


    那曲剑后撤,却是一把直剑紧接着递过来。


    刺他的胸膛!


    高悠悠立刻反手护着心口,同时急速后旋撤退。


    滑开三丈之后,他惊觉背后一阵寒风,立刻旋背扭胯。


    任剑尖擦着他的后背贴过去的,同时他的手也贴向那剑身,冲那剑的主人眉心发出一记致命的指风。


    那直剑迅速回防到脸上,那人侧首一偏,换成了曲剑如瀑布一般展开,几乎似粼光一般波澜漫流。


    长聚成虹,炫美绮丽之间,却在一瞬间万光齐暗,几乎没有任何空隙地去刺他的咽喉!


    这种窒息式的密集打法,目不暇接的变招换招,已经把在场的人都看懵了。


    高悠悠却瞬间双手齐发,指尖无形劲气如激流瀑雨一般飞涉而出。


    这才堪堪刺偏了那剑尖的轨迹。


    可剑尖忽的一折,继续刺他漂亮的咽喉!


    而高悠悠一个大仰身躲过这一剑,同时空中连发六道劲气。


    一道比一道猛、一道比一道急,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都来!


    对面那人倒滑三步,飞跃三转,落地再扫剑似流瀑,这才飞转错开了六道指风,同时站立,冷眼而看。


    而高悠悠也终于站定,在暮光下冷眼对望。


    这几招之内的急杀抢攻,全在一瞬间完成,每一招都是险峰,每一次都是极致的没任何余地的厮杀。


    谁也没占据上风。


    是他。


    郭暖律抬起深邃美厉的一双瞳,在昏暗光下竟隐泛琥珀黄色,一双秀眉,仿佛都带着碧刀绿剑般的凌厉翠意。


    高悠悠目光一凛:“……你还没死啊?”


    郭暖律目光冰冷,如同仇寇地看向他。


    “杀了不该杀的人还敢现身,既然你这半年间都不肯死,那今日就该死在这儿了吧?”


    可在那冰冷的成熟音色后,高悠悠忽然听到了一句从未听过的声音。


    清亮纯粹的少年音。


    【悠悠你终于下山了啊。】


    然后又是这一种好像是甜汤里捞出来的少年声音。


    【我很想很想你。】


    【你想不想我?】


    【……你好像有些不开心?】


    ……什么东西?


    ……刚刚什么东西在耳边响起来了?


    看着眼前漠然冰冷的青年郭暖律,可听着耳边那明亮纯粹,且摇曳着意气、少年气,甚至清甜气息的陌生音色……


    高悠悠忽的彻底麻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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