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楚仪和陈文轩的“听竹亭”赌约,迅速在白鹭书院传开,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纪云绮耳中。
翌日午后,谢楚仪和徐瑜便被唤至纪云绮的书斋,纪云绮坐在书案后,指尖把玩着一枚玉棋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
“胆子不小,”纪云绮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刚入学就敢跟人吵架,还定下赌约,以后在书院的日子多了,只怕要鸡飞狗跳了。”
谢楚仪小脸绷着,眼神却毫不躲闪:“是她们欺人太甚。”
徐瑜温声补充,态度维护:“楚仪并非冲动,对方言辞辱及同窗,实难退让。”
纪云绮轻哼一声,将棋子“啪”地按在棋盘上:“退?自然不能退。我纪云绮的学生,岂是让人随意揉捏的?”她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我只问一句,可有把握?”
谢楚仪挺直腰板:“学生定当竭尽全力。”
徐瑜亦沉稳应道:“必不负老师期望。”
“好!”纪云绮眼中闪过赞赏,“有这份心气是好的,不过,你们若以为陈文轩只是个仗着家世耀武扬威、学问稀松的草包,那这跟头,怕是跌定了。”
“老师有何指教?”
谢楚仪和徐瑜眼中都闪过惊讶,谢楚仪只在入学考匆匆见过陈文轩一面,对她根本不了解。
徐瑜虽在书院时日稍长,却也只知陈文轩常告假离院,平时考核成绩平平无奇。
纪云绮一眼看穿她们所想,指尖轻轻敲击棋枰边缘,字字清晰:
“陈文轩当年考入书院,虽非三甲上,却也是实打实的三甲之列,这在历届新生中亦是佼佼者。”
“她少在书院,除了家族事务,更重要的是——她曾被送往京城,拜在京城大儒门下深造。”
“这……”两人对视一眼,心下一沉。
纪云绮看着她们变色的神情,意味深长地补充:“怕了?她拜的大儒,此人最重策论时务,尤擅培养弟子针砭时弊。”
“陈文轩得其真传,纵使平日书院小考有所保留,其底蕴绝非表面那般简单,你们切莫轻敌。”
“楚仪,你策论根基扎实,但格局眼界尚需锤炼。小鱼儿,你根基深厚,却稍显拘谨。你们回去好好想想,如何扬长避短。”
纪云绮挥挥手:“去吧,多用些心。”
两人行礼告退,走出书斋,沿着回廊徐行。
谢楚仪忽然开口,声音压低,“师姐,你不觉得陈文轩来得太巧了吗?我们刚在听竹亭落脚,她们就到了,我们言语中并未透露,可她们一来就确定了我们是在办文会,还句句针对。”
徐瑜脚步微顿,秀眉微蹙,若有所思:“你是怀疑……有人故意透露了我们的行踪?”
“嗯,”谢楚仪点头,眼神幽深,“就像当初在临安,三长老勾结水匪,背后也有人指点一样。周婉晴、陈文轩……我一个新入学的学生,纵有些虚名,何至于引来这么多麻烦?”
徐瑜沉默片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声音温润却带着力量:“无论背后是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下先赢下这场赌约,站稳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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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备考,也为了理清思绪,谢楚仪常去藏书楼查阅典籍。这日午后,她抱着一摞书走向靠窗的座位,目光却被角落里一个身影吸引。
宋飞雪正踩在一个矮凳上,伸长手臂,正拿着鸡毛掸子,动作却熟练地拂拭着高处的书架尘埃。
她身形相比月前刚认识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么单薄了,谢楚仪想起初见时,这人瘦的让人心疼。
而在她脚边的书案上,竟摊开着一本厚厚的《武经总要》,旁边还放着她做记录的小本子。
谢楚仪心中好奇,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在书案旁站定:“飞雪,你是在看兵书?”
宋飞雪闻声回头,见是谢楚仪,立马跳下凳子,下意识地想去遮那本兵书和笔记,眼神里闪过局促,低声道:“……随便看看。”
谢楚仪装作没看见她的小动作,放下怀中的书,自然地凑近指向其中一处:“这里讲‘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可若是敌众我寡,又当如何?强行围困或进攻,无异以卵击石吧?”
宋飞雪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那页上。
她沉默了片刻,才慢吞吞地开口,声音依旧平直,却带着笃定:“敌众则分其势,可示弱诱敌,设伏击之;或据险而守,断其粮道。”
谢楚仪眼睛一亮,继续追问:“那若是平原野战,无险可守呢?”
宋飞雪这次思考得更久,片刻后,她语速竟比平时快了许多:“可结车阵,强弓劲弩先挫其锋;选精锐伺机冲其薄弱乱其阵脚。”
两人就着书页上的经典战例,你一问我一答,竟深入讨论起来。
宋飞雪谈起兵法韬略,仿佛换了一个人,言辞简朴但思维敏捷,见解独到,尤其对地形利用、时机把握、心理战术有着近乎本能的敏锐。
她们沉浸其中,未曾察觉,在层层叠叠的书架后,方泽菡已伫立良久,将这番对话尽收耳中。
她看着宋飞雪瘦小却挺直的背影,听着她口中吐出的军事见解,心中翻江倒海,复杂难言。
这孩子在兵事上的敏锐直觉,简直让她心生喜爱,她年少时曾随军在北疆历练,后来因重伤不得不退下前线,成了她毕生憾事。
家中长辈为了拴住她,匆忙为她纳了夫侍,虽与夫君如今感情甚笃,可午夜梦回,那在北疆报国杀敌的景象仍会萦绕心头。
如今看到宋飞雪这块璞玉,她心头那份沉寂已久的热血似乎又被点燃,自己的遗憾,或许有机会能让这孩子一起实现。
北疆一直对东昭虎视眈眈,依着她以前对北疆人的了解,那些是在冰原上狂奔的雪狼,绝不会轻易放弃。
可如今朝中却安于现状,不愿意再起事端,寒门难出头,能战敢战之将更是青黄不接,若能将此子培养出来……
然而,忧虑又如潮水般涌来,宋家冒死将襁褓中的飞雪送出时,唯一的祈求就是让她远离纷争,平安一生。
若收她为徒,岂不是违背了宋家遗愿,将她推入那波谲云诡的朝堂和凶险万分的战场?
若她日后知晓身世,是选择背负血仇,还是选择安稳度日?
无论哪种选择,前路都注定坎坷。
方泽菡的手下意识抬起,却在半空中凝滞,最终缓缓收回。
收,还是不收?她无声叹息,悄然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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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山长院落。
“泽菡,今日回来便心事重重,连晚膳都未用几口,可是书院遇着难处了?”山长的夫侍,一位气质温润的男子递过一杯温茶,关切问道。
方泽菡接过茶盏,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半晌才道:“今日看到一个好苗子,于兵事一道天赋卓然……”
“哦?那不是好事?书院又添英才。”夫侍笑道。
“是啊……是好事。”方泽菡低声应道,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忧虑深藏眼底,“只是有些路,一旦踏上,便再难回头了。”
学舍,油灯的光芒将四个身影拉长,为了赌约,这段时间里几人常在熄灯前聚在一起温书。
宋飞雪虽然当日没有参与其中,但她身为学舍中的一份子,尤其是在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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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这几人都不像是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的士族学子,这份难得的亲近感,让她也默默加入了晚间的学习
柳明湘放下手中的诗集,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哎哟,我的脑子都快成一团浆糊了。不行不行,得缓缓,我们玩个飞花令放松一下?就以‘月’为题如何?我先来,‘床前明月光’。”她眨眨眼,立刻抛出最简单的一句,企图蒙混过关。
徐瑜莞尔,不假思索地温和接道:“‘月出惊山鸟’。”
谢楚仪眼珠灵动一转,笑嘻嘻地跟上:“‘海上生明月’!”
轮到宋飞雪,她正埋头在地理志里,闻言茫然抬头,嘴唇动了动,憋出一句:“月黑风高夜?”
“噗嗤!”柳明湘笑出声,“宋妹妹,你这接的也算沾边儿,勉强过关!”
“说真的,”柳明湘笑够了,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托着腮,眼神望向跳动的灯火,带着向往,“等我们学成了,你们说不定要从此留在京城了,飞雪说不定会做个大将军,打得北疆那些狼崽子不敢冒头。”
她语气轻快,描绘着美好的未来图景,然而话锋转到自己时,那明亮的笑容却黯淡了一瞬,染上复杂,“我呢……就到处游历,写写诗,看看这大好河山。”
谢楚仪捕捉到她眼底的阴霾,顺势笑道:“那我可等着柳姐姐的大作名扬天下。”
小小的学舍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宋飞雪看着她们笑,嘴角也向上牵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临安谢府。
夜色如墨,议事厅内灯火通明,映照着几张神色各异的脸庞,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谢知微端坐上首,大长老、二长老分坐两侧,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
“三妹之事,咎由自取。”大长老率先打破沉默,“勾结水匪,贪墨族产,死不足惜。只是……她如何能勾连上府衙和水匪?背后定有人指点、接应。”
二长老话中带着息事宁人的意味:“大姐此言差矣,三妹素来胆大妄为,行事偏激,未必需要外人指点。如今人死灯灭,再追查下去,恐怕徒惹风波啊。”
谢知微端坐不动,目光扫过二人:“二长老此言,是怕揪出更多人吗?三长老就这么死在牢中,查不到是谁下的手,衙门也只是自杀结案。”
“如今,正有外敌如毒蛇般蛰伏暗处,紧盯着我谢家,若不彻底解决,今日能死一个三长老,明日焉知不会有大长老、二长老?”
二长老脸色微变,大长老的手也顿住了,议事厅内落针可闻,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辨。
“当务之急,非是争权夺利,而是肃清内鬼!无论牵扯到谁,绝不姑息!二位长老,以为如何?”
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权衡。
“家主所言极是。”大长老最终沉声道,“攘外必先安内,肃清内鬼,确为当务之急。”
二长老也只得附和。
越州白鹭书院,纪云绮独立窗前,望着远处像是京城的方向,指尖摩挲着棋子。
“崔家?手伸得够长……小木头啊,可惜了,偏偏投在了崔家……”她低语呢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惋惜。
京城,皇宫之中,永宁帝听着暗卫报上来的消息,眼神有些放空。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永宁帝赵越戈眼神有些放空地听着暗卫首领低沉的禀报。
“……白鹭书院,纪监院的学生……”
当“纪监院”三个字传入耳中时,赵越戈眼神一凝,她挥挥手,暗卫首领如影子般悄然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她一人,寂静无声,她想起了那个鲜衣怒马、纵论天下的少年身影。
“霄华……”一声极轻的叹息幽幽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