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学舍内,只有均匀的呼吸声隐约可闻,谢楚仪躺在榻上有些睡不着,她睁着眼睛,望着头顶模糊的帐幔轮廓。
这是她新生以来,少有的、真正离开家,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停留下来。
夜晚的静谧放大了心绪,谢家的事务是否顺遂?母亲是否也对着临安的月色在思念自己?三长老虽已伏诛,但暗处的黑手仍未揪出……纷乱的思绪如同蛛网。
她忍不住轻轻翻身,动作极轻,生怕惊扰了同室的三人,悄悄披上外衣,像一只灵巧的猫,无声地溜出了房门。
走出房间,看着还高高挂在天空中的月亮,谢楚仪独立廊下,心中的忧愁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微漾。
突然,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细微声响在寂静中被放大,谢楚仪警惕回头。
月光下,徐瑜的身影清晰可见,她也披着外衣,神色平静。
“想家了?”徐瑜的声音很轻,如同清风拂过。
谢楚仪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随即又有些被看穿的赧然,嘴硬道:“怎么会?只是……有些睡不着,这床板太硬了。”她踢了踢脚下的青石板,转移话题。
徐瑜走到她身边,并肩而立,同样望向那轮明月,没有拆穿她的小心思,只是温声道:“慢慢会习惯的,书院的日子,与家中自是不同。”
沉默片刻,谢楚仪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对了,今日来的那两人只怕都有些不同寻常……我总觉得……”
她正蹙起眉头认真地分析着,却瞥见徐瑜正侧头看着她,唇角微微上扬,唇角微微上扬。
“你笑什么?”谢楚仪有些羞恼,月光下小脸微红。
徐瑜的笑意更深了些,眼神温和:“只是有些惊喜。”
“惊喜?”谢楚仪不解。
“嗯,”徐瑜点点头,“惊喜于你能在我面前这般自然地分析这些,没有藏着你的想法。”
她顿了顿,看着谢楚仪带着疑惑的眼睛,“这说明,在你心里,我这个师姐,现在也算得上是家里人了,对吧?至少,是值得信任的家里人之一。”
谢楚仪微微一怔,一股暖流悄然涌上,驱散了方才的孤寂。她低下头,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小石子,没有否认,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徐瑜继续道:“至于柳学子,我倒不觉得她是坏人,或心存歹意。你不觉得,她有些时候和你很像吗?”
“像我?”
“嗯,”徐瑜肯定地说,“那时的你,也是心中藏着许多思虑,面上却要装出天真烂漫的样子,只不过,你藏得更深些,而她……选择用更外放的笑容和言语来掩饰。”
“面对困境,每个人保护自己的方式不同罢了。”
月光如水,两人并肩而立,谁也没有再说话,直到夜露渐重,寒意侵衣,才悄然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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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书院的晨钟悠扬响起,学舍内顿时忙碌起来。
柳明湘第一个起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手脚麻利地梳洗,嘴里还哼着小曲。
“早啊,徐姐姐,谢妹妹。”她元气满满地打招呼,看到宋飞雪也默默起身,立刻补上一句,“宋妹妹也早。”
宋飞雪只是低低应了声:“早。”便埋头整理自己浆洗得发白的床铺。
谢楚仪和徐瑜也相继起身,谢楚仪看着柳明湘活力过剩的样子,再想起昨夜徐瑜的话,心中的探究更浓了。
“柳姐姐精神真好。”谢楚仪一边绑着发带,一边状似随意地说。
“那是,”柳明湘对着铜镜插上一支简单的玉簪,回头冲谢楚仪挤挤眼。
“一日之计在于晨,第一天上课,可得留个好印象,谢妹妹,你说是吧?”她凑近谢楚仪,语带促狭,“听说教我们经义的张夫子,最是古板严厉。”
谢楚仪回以甜甜一笑:“有柳姐姐在前面顶着,夫子哪还看得见我呀?”
“嘿!你这小丫头!”柳明湘作势要捏她的脸,被谢楚仪灵巧地躲开,两人笑闹成一团。
徐瑜微笑着摇头提醒:“好了,别闹了,第一日,莫要迟到。”
宋飞雪早已收拾妥当,安静地站在门边等候。
四人一同出门,柳明湘步履轻快,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跟谢楚仪说笑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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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伦堂内,庄严肃穆,第一堂是张夫子的经义课。
张夫子年约五十,面容清癯,不苟言笑,目光锐利如鹰隼。她讲学深入浅出,引经据典信手拈来,但课堂气氛却因她的严厉而显得有些凝滞,学子们个个正襟危坐。
讲到《论语·为政》中“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时,张夫子突然点名:“柳明湘,你来说说,此言何解?治国之道,当以何为先?”
柳明湘似乎吓了一跳,随即站起身,声音清脆:“回夫子,学生以为,此言是说,用政令和刑法来约束百姓,百姓虽能免于刑罚,却不会有羞耻之心;而用道德和礼教来引导百姓,百姓则会有羞耻心且能自我约束。所以治国……”
她眼珠一转,带着点俏皮,“自是该以德服人,用‘礼’教化万民,让大家伙儿都知廉耻、懂规矩,这样天下就太平啦!”她答得流畅,甚至带点市井说书人的味道,引得旁边几个学子差点笑出声。
张夫子眉头紧锁,显然对她的轻佻语气有些不满,沉声道:“解释虽无大错,然言辞轻浮,有失士子端方。坐下!”她目光扫过前排一位神情严肃的学子,“周绪琴,你来说。”
被点名的学子从容起身,她身姿挺拔,面容端凝,眉宇间总是皱起,她的声音清亮而沉稳:“学生以为,此句核心在于辨析‘政刑’与‘德礼’两种治国手段的……”回答条理清晰,措辞严谨。
张夫子紧锁的眉头这才微微舒展,点了点头:“嗯,不错,坐下吧。”她目光扫过柳明湘,带着明显的告诫,“治学需严谨,不可轻佻。”
柳明湘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倒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课间,柳明湘凑到谢楚仪和徐瑜身边,笑嘻嘻地说:“哎呀,张夫子真是严厉,那周绪琴答得可真好,完全看不出那样的周婉晴是她妹妹。”
“她妹妹是周婉晴?”谢楚仪有些惊讶,她看向刚刚回答的学子,这样一个严肃端正的人,完全看不出她妹妹会那样飞扬跋扈。
见谢楚仪有兴趣,柳明湘有些得意的回答:“那是,不过这件事也不算什么秘密了,在书院里多读两年书的学子都知道。”
“都说这周绪琴向来端正严明,眼里容不得沙子,我看就不见得,周婉晴敢那么嚣张跋扈,少说没有借她的势,她在书院里管天管地的,难不成在家还管不住一个妹妹?”
“只怕是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罢了,招数虽老,可架不住总有傻瓜会上当。”
谢楚仪心存疑虑,姐妹二人反差如此之大,当真只是做戏?还是另有隐情?
柳明湘兴致勃勃地提议:“我看书院后山那片竹林清幽得很,等休沐日,咱们在那里办个小小的文会如何?”她眼睛发亮,显然对自己的提议很满意。
谢楚仪心中一动,文会确是结交同窗、观察柳明湘的好机会。她脸上立刻露出感兴趣的笑容:“好呀好呀!柳姐姐这主意好,我还没参加过文会呢。”
徐瑜也微笑着点头:“听上去不错。”
柳明湘又看向宋飞雪:“宋妹妹,你也一起来吧?人多热闹。”
宋飞雪闻言,脸上有些犹豫和为难,嘴唇嗫嚅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说:“休沐日,我要去藏书楼整理书册。”
柳明湘带着点惋惜:“哎呀,这样啊……那太可惜了,没事没事,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她拍了拍宋飞雪的肩膀,动作自然。
宋飞雪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没有躲开,只是点了点头:“……嗯。”
徐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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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沐日,风和日丽,后山竹林果然清幽雅致。
翠竹掩映间,一座小巧的凉亭正在其中,柳明湘早早张罗开来,在石桌上铺开干净的布,摆上几样点心和一壶清茶。
谢楚仪、徐瑜,以及几位相熟的学子已坐在亭中,笑语晏晏,气氛融洽,柳明湘正提议以“竹”为题即兴作诗。
“几位倒是会挑地方,这听竹亭向来是我等雅聚之处。”一个声音突兀地传来。
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位领头模样的少女,出现在亭外小径上。
为首之人约莫十四五岁,相貌娇美,眼神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谢楚仪知道这人,正是越州陈氏的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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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轩。
谢楚仪眯了眯眼,在周婉晴带人挑衅自己时,这人就在那群人中间,后来在书院的看到这人时,她还有些惊讶,这人的学识既然强过周婉晴,那怎么会跟着她?
陈文轩身后跟着的几人,也个个神态矜持,目光扫过亭内众人时,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视。
柳明湘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站起身,不卑不亢道:“陈学长,书院亭台,向来是学子公用之地,先到者得。我们今日在此小聚,并未听说此地已被学长包下。”
陈文轩身旁一人嗤笑:“公用?也得看什么人用,我等在此谈经论道,品评文章,岂是尔等在此嬉闹分食可比?带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也敢妄称文会?”
亭内气氛凝滞,几位寒门学子面露愠色,徐瑜眉头微蹙,柳明湘则沉下了脸。
谢楚仪声音清脆:“这位学长说得对,我年纪是小,不过,”
“我们只说是在小聚,没有提到文会,怎么这位学长就知道我们一定是文会呢?”
她这番话让陈文轩等人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她们本是故意来驱赶人,消息是之前跟着周家人的泥腿子打听到的,她们又怎么会想到这些。
陈文轩冷哼一声,避开话头,盯着谢楚仪:“呵,白鹭书院何时成了孩童玩耍之地?入学考侥幸,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谢楚仪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陈文轩的头,有些可惜道:“我这样的侥幸,只怕学长这辈子都是没有机会了。还是说,学长你是在质疑山长她们?至于不知天高地厚……”
她环视了一下陈文轩身后那群学子,“这竹林未刻姓氏,自然是所有学子共有的,学长们若想用,排队等着便是。”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毛孩子!”陈文轩眼神阴鸷,“既然你如此自信,敢不敢打个赌?”
“哦?赌什么?”谢楚仪挑眉。
“就赌下次月考,”陈文轩盯着她,“若你能再夺魁首,我陈文轩当众向你赔礼道歉!若你不能……”她冷笑,“便和这群穷鬼,日后见我等绕道而行!如何?敢不敢?”
这赌约极其霸道,亭内几位人都脸色涨红,拳头紧握,徐瑜眼中也闪过冷意,柳明湘更是气得柳眉倒竖。
“楚仪,小心为上,你若是要比,那就和我比,你我年岁相当,自然公平些。”
徐瑜上前一步开口,她虽然性子温和,但也绝不是那种任人欺侮的,不然在遇上恩师之前,又如何带着幼妹生存,只是她向来内敛,少与人起争执。
“呵……我可不敢,谁不知道你徐瑜可是纪监院的学生,要是有什么差错,只怕我们可得罪不起了。”
陈文轩看着挺身而出的徐瑜,眼中闪过忌恨,她之前想找纪云绮拜师,结果被好一通羞辱,既然身为师傅的纪云绮自己动不了,那学生总能动了吧?
至于柳明湘,这人她知道,是柳家那个早死的举人留下的孤女,虽说家里就只有个不顶用的男子,可这些年人情往来做到不错,就是不知道今天发什么疯,还敢反驳自己。
不过也没事,这人不值一提,更别说当年的事情在前头,她不信柳家的老东西,真敢放这人出去,只怕一辈子就是这样了。
至于自己,陈文轩想到先前传回家里的消息,眼神有些狂热,只要能讨好了那位大人,自己的前程就不愁了!
“纪监院的学生既然发话了,我等又怎敢不从?你们说是不是?哈哈哈……”
这话一出,几人一齐哄笑附和。
谢楚仪毫不退缩地迎上陈文轩的目光:
“有何不敢?这赌约,我谢楚仪应了!不过,若是我赢了,你们又该如何?”
“不如你们就绕着书院跑三圈,每圈都大喊一声自己是狗眼看人低的混蛋!如何?”
看着对方越加嚣张的气焰,柳明湘也忍不住上前开口。
“正是如此,你们敢不敢?”谢楚仪也赞同。
“你!”陈文轩身后的跟班们顿时炸了锅。
陈文轩脸色铁青,死死盯着谢楚仪,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我们走着瞧!”
一场带着浓厚火药味的赌约,就此定下,士族学子们拂袖而去,留下亭内一片沉默。
柳明湘气得跺脚:“没事!我相信楚仪你!”
徐瑜轻轻拍了拍谢楚仪的肩膀,无声地传递着支持,几位寒门学子看向谢楚仪的目光充满了担忧。
谢楚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