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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04

作者:李时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城郊外,一对老夫妻在荒芜的路边支了个摊子,让往来的过客有个歇脚喝水的地方。


    远处来了一个跛着脚的行客,他穿着最普通不过的布衣麻裳,脚上似乎受了伤,可是他却不管不顾,只是握紧了手里的背囊,行色匆匆地赶着路。


    “客官,停下来歇歇脚吧,这里离城门口还有好几十里路呢。”摊上的大娘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有些不忍心地开口。


    眼前这条路是进京城的必经之路,方圆几十里也就这里可以供人歇脚休息。


    那行客没有理会大娘,眼看着已经走过了摊子,他又折返了回来。


    大娘看到他的举动,笑着站起身给他倒了碗水。


    顾邵之在板凳上坐下,拿起缺了角的碗灌了一大口,干裂的嘴角终于不再扯着疼,喝过水后的脸上也没有什么笑容。他的手指紧握,在衣裳遮掩之下,他早已皮开肉绽,连日的赶路更是带着筋骨都生疼,不过他都咬着牙忍下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进京。


    他不敢停留太久,只喘息了一刻就继续上路。


    立春已经悄然而至,南飞的燕子也飞回了京城,落在了武英殿的屋檐上。


    屋檐之下的人们却无知无觉。


    徐孟沅跨进了殿门,跪地叩首。


    “启禀陛下,太后寿宴上行刺的凶手已被臣缉拿,此时就关在北镇抚司的诏狱中,等待陛下圣裁。”


    “好好好,爱卿快请起。”


    今日是第七日,徐孟沅不负众望地抓到了凶手,皇上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足以彰显他的好心情。


    “谢陛下。”


    恒帝刚到不惑之年,头发却已经花白,清瘦的面庞加上常年微眯着的眼睛,显得有些刻薄。此刻他的脸上却挂着笑容,徐孟沅看着他脸上堆起的皱纹,心底冷笑,低头移开了视线,在他人眼里,姿态更显恭敬。


    “还是爱卿深得朕心,锦衣卫有你坐镇,朕很放心。”


    恒帝说完,旁边的太监附和道:“是啊,咱家就让陛下放宽心吧,有徐大人在,何愁抓不到犯人。”


    宫里的这些太监最会审时度势,嘴里惯会捧高踩低,是徐孟沅最看不上却又最不愿意得罪的一群人。


    于是她也只是笑笑,嘴里说着:“这都是臣分内之事。”


    殿内气氛正好,此刻殿外的太监来报:“启禀陛下,吏部尚书赵大人求见。”


    “让他在外面候着,朕还有话要跟徐卿说。”


    “嗻。”


    徐孟沅看到恒帝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察觉到与太监禀报的事有关,便要告退。


    “陛下既然与赵大人有要事相商,臣就先退下了。”


    “你先别急着走,刚好你在这,给朕出出主意。”恒帝抬手阻止了徐孟沅想要后退的脚步。


    “你对靖国公怎么看?”


    “靖国公?”徐孟沅做思索状,“臣与靖国公素来没有什么交集,想来靖国公德高望重,臣这种杀人如麻的武将,并不能入他的眼。”


    “哼,靖国公此人,怕是连朕他都不放在眼里。”


    此话一出,徐孟沅也不知该如何应和,便只好低头看着脚底下的砖块。


    靖国公在大周是个特殊的存在,他与先帝有同袍之谊,先帝登基后便封他为国公。身为文臣,他自有他的文人风骨在身,再加上先帝倚重,其脾性在大周可谓是独树一帜。就连最不怕得罪人的御史看到他都要绕道走,或许能让他礼让几分的除了先帝便只剩下如今的内阁首辅了。


    后者自是因为当今的内阁首辅姚伯良是靖国公府独子的老师。


    “你可知道靖国公的独子,据说他前几日回京了。”


    “臣听闻靖国公之子久不在京城,此番回京,不知有何用意?”


    “用意?我想问你的正是此事。”恒帝站起来向徐孟沅走近,“姚伯良昨日向朕举荐他这位爱徒入吏部,你觉得朕该答应吗?”


    “他虽身为靖国公之子且受教于姚阁老,但毕竟只是一介白衣,入吏部为官怕是于理不合吧,御史们怕是不会答应。”徐孟沅直接指出要害所在。


    “是啊,这也是正是朕头疼的地方。”恒帝叹了口气,似是已经想象到了那副场面。


    “不过这张淮清确实颇有才气,朕在多年前还是皇子时曾见过他几面,毕竟是靖国公的血脉,他曾连中三元,风光一时,父皇也很喜欢他。只是……”


    恒帝话锋一转,哼了一声,别有意味地说:“他那脾气还真是跟靖国公如出一辙,当时礼部尚书一职空缺,本来父皇要授予他,可不知道这小子着了什么魔,竟然敢抗旨不尊,要不是看在靖国公的面子上,那可是要杀头的罪名。”


    “那后来呢?”徐孟沅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连中三元在整个大周也只有他一个,彼时身为太子太傅之女的她自然也有所听闻,只是其中的内情却不得而知,于是她追问道。


    “后来……”恒帝似也陷入了深思,他转身回到了龙座上。


    “此事我也是听闻,据说靖国公动了家法,从那天起张淮清就消失在了人前,再次听到他的消息便是昨日。姚阁老若是不提起,我怕是都要忘了这个人。”


    徐孟沅有一阵子没有开口,她从恒帝寥寥几语和从前模糊的印象中拼凑出了这人的模样。


    张淮清,他该是一个一身傲骨,宁折不屈的世家公子吧。


    “徐卿。”


    等她回过神,恒帝已经叫了她好几声,就连身旁的太监都忍不住轻咳提醒。


    “臣一时晃神,还请陛下赎罪。”


    “无妨,朕只是想问问你怎么看,你认为朕该不该招他入朝为官。”


    “依臣拙见,姚阁老的举荐也未尝不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那张淮清或许可为陛下所用,也好给靖国公和姚阁老几分薄面。”


    “你说的有理,那依你看,朕该许他何职呢?”


    “一切皆凭陛下心意。”


    恒帝又眯起眼用锐利的眼光盯着徐孟沅,徐孟沅低着头假装不知。


    良久,她才听到上首传来声音。


    “朕知晓了,卿退下吧。”


    “臣告退。”


    徐孟沅走出武英殿时,吏部尚书正走上台阶,两人对视一眼,擦身而过。


    马蹄声由远及近,从空旷的道路上疾驰而过,一墙之隔的靖国公府内,槐序最先注意到了百米外的动静。


    马蹄声弄得他心痒,他侧过身对一旁的玄英说:“我们好久没有去跑马了吧,之前在姑苏的时候,公子还许我旬休去郊外跑马呢。”


    “京城不比姑苏,我们刚回京,要处处小心,马虎不得,把你那贪玩的性子收一收。”


    玄英熟练地熬着药,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睨着槐序提醒道。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轻重。”


    槐序拿起药架上晒着的药材,手在上面无意识地翻动着。玄英瞥了他一眼,看着在他手底下被摧残的药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出声阻止,只是默默地转过了头。


    “玄英,公子这身体好像越来越不好了,不是说这京城的水土养人吗?我看还不如在姑苏的时候。”


    玄英看着火炉上煎着的药,眉头锁在一起,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也正为此而担忧,张淮清自从五年前开始身体就不大好了。回京路途遥遥,张淮清为了不让他们两担心,一路上都硬撑着不让人察觉到异常,现下病来如山倒,他已经卧床两日。


    药已经煎满了时辰,玄英倒出一碗乌黑的药汁。


    “这是最后一服药了,你等下去请李大夫来,再给公子把把脉,我把这药给公子送去。”


    “好,我这就去。”


    屋内依旧烧着银碳,窗户紧闭,连光都被隔绝了,张淮清倚靠在坐榻上,手里拿着本书在看。


    玄英掀帘进门就听到了他的咳嗽声,立马将药端到他面前。


    “公子,该喝药了。”


    “嗯。”


    张淮清将书放到一旁,接过玄英手里的碗,刚煎好的药又苦又涩,他却面不改色地几口喝下。许是被烫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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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面庞终于有了几分血色。


    书再度替代了空碗,玄英还是忍不住劝道:“公子,你现在该休息,何况此时光亮不佳,阅物伤眼。”


    “屋内是暗了些。”


    玄英还来不及高兴,眼前人复又说道:“玄英,你去把窗开开。”


    “公子……”


    “去吧,我有些热了,门窗紧闭对病情无益,不信,你可以去问李大夫。”


    玄英一向是无法逆他的意的,只好无奈地去将窗打开,同时将碳火放得离张淮清近了一些。


    “在您生病的这几日里,府里陆续来了好几位朝臣,名义上都是来拜访老爷的。”


    玄英看张淮清的状态尚可,斟酌地跟他汇报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春日的阳光最是喜人,没了窗的遮挡便争先恐后地往屋里钻,看着被光照耀的地砖,张淮清没有言语。


    良久,他才开口:“玄英,你们是不是都认为我不该回来。”


    好一阵沉默后,玄英轻轻摇了摇头,“槐序和我,自入府那天起就是您的人,我们不会质疑您做的任何决定。只是……”


    他抿了抿唇,垂眸站在张淮清面前,看起来有几分的悲伤。


    “我们只是不想您重蹈五年前的覆辙。”


    自张淮清回京后就不断有人提醒他,那些他刻意想要忽略的。


    可是他真的能忘记吗?


    崇祯二十四年,张淮清连中三元,成了整个大周最为年轻的状元郎。彼时他身穿华服,胸前配着大红花,骑在高头大马上游街,望着络绎不绝来观看的百姓,心里也没有丝毫的得意,唯有对一展内心抱负的期许。


    只是少年意气之下,他选择了最为惨烈的方式。


    “你为何抗旨?莫非礼部尚书一职还委屈了你不成?”


    张淮清抗旨,先帝虽免了他的死罪,但是靖国公没打算轻饶了他。


    他跪在祠堂中,即使面对父亲的盛怒,背依旧挺立,咬着牙侧过脸不应声。


    “状元郎?好大的威风啊,连我这个父亲也不放在眼里了吧。”


    “父亲何出此言?我只是看不惯。”


    “你看不惯什么?”


    “太子因何入狱?大周建朝以来因文字下狱者数不胜数,父亲您看不见吗?那些文人的血泪,仅仅是因为当权者的猜忌,我要效忠的不是这样的朝廷。”


    “一派胡言。”靖国公暴怒而起,失了往日的仪态。


    “你不过多读了几本圣贤,还未入仕就敢妄言,你既知他们为何下狱,就更该明白祸从口出,你这番话与谋逆无异。”


    一番对峙之下,张淮清反而更加镇静。


    “父亲不必多说,我心意已绝,若不想我行差踏错便不要逼我。”


    “逆子。”靖国公气急,拂袖离开。


    当晚,张淮清当着张家祖先的排位面前,受了三十杖,棍棍入肉,他却一声都不吭,背上皮开肉绽,心里却愈发舒畅。


    不知何时,三十杖已经行完,屋内只剩张淮清一人,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因为剧烈的疼痛他早已跪不住,趴在地上。


    用力紧咬着的牙依旧绷着,嘴里尝到了血的腥甜,他感受到脊背上血液的粘稠,血液在面前的砖石间积洼成一团,身体逐渐变冷,连带着心口的那口气都消散了。


    冷风吹拂而来,那凉意将张淮清从思绪中解救出来。


    “重来一次,我依旧还会这么选择。”


    银炭即将烧尽,他干脆把冷透的茶水浇了上去,炭火遇到冷水慢慢地熄了下去。


    看着空中升起的烟雾,玄英把炉火移开。


    “那您也不该连夜出城,要不是在途中没有大夫照料,您也不会落下病根。”


    “无妨,一切唯心安尔。”


    张淮清是自己离开的,京城浮华如一场幻梦,他亲手戳破了遮盖在肮脏之上的泡影,带着被伤透的心远走。


    如今,他为什么而来?


    无他,不过是求渡。


    执念不消,难以自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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