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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民国丨第二节

作者:莒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比如他远超时代的惊人知识储备量。从春秋战国的纵横捭阖,到魏晋风骨的清谈玄理,再到明清宫廷的隐秘规则,他信手拈来,理解深刻到令人咋舌,远超一个留洋归来的银行家的学识范畴。


    比如他的书房。一次紧急情况下,她曾短暂避入他在银行顶楼的私人书房。那里堆满了各种语言的书籍,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关于轮回转世、灵魂哲学的学术典籍,从西方的神秘学到东方的佛道经典。更令她心惊的是,这些书籍的空白处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那些批注并非简单的学术探讨,更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灵魂在叩问自身的宿命。


    比如他对江渌水这位诗人的疯狂痴迷。在他的书桌上,常年摊开着一本珍贵的《渌水集》善本。周明舒曾无意中翻看,发现书页空白处不仅有显然来自另一个人的娟秀批注,旁边竟还有沈照清用另一种笔迹写下的感慨。


    “她总是这样。”


    仿佛他亲眼见过她的每一次“这样”。


    最明显的是沈照清看她的眼神,对她的态度。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深深的眷恋,有刻骨的悲伤,有小心翼翼的守护,有仿佛看透一切的悲悯,还有一种……仿佛认识了她很久很久的熟稔。


    姬台、卫矢、云娘、阿芥、苏嫔,这些人早就彻底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从来不值一提。只有江渌水是唯一的破绽。


    史载江渌水与李玄黓相识一年便因靖康之乱分离,后世记载她辗转嫁过两任丈夫,一位是战死的武将,一位是早逝的文官。学界至今仍在争论不休:这位才华横溢又命运多舛的女诗人,一生所爱究竟是谁?是那超然物外的隐士?是那为国捐躯的武将?还是那相濡以沫却早逝的文官?


    而当周明舒在沈照清那本《渌水集》的最后一页,看到他力透纸背的批注时,她的心被重重一击:


    “她谁都不爱,她只爱那个要亡不亡的天下。”


    防空洞。周明舒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臂被划开一道深长的口子,鲜血染红了半幅衣袖。沈照清半跪在她身前,正用撕开的衬衫布条,手法娴熟地为她紧急包扎。就在沈照清打好最后一个结,准备起身时,周明舒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


    “沈照清,你究竟活了多少年?”


    沈照清正在整理绷带的手,猛地一顿。


    “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试图维持平静。


    “你书房里那些笔记。第六世……是什么意思?”


    洞外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整个防空洞剧烈摇晃,顶棚落下更多灰尘,扑簌簌地落在他们身上、脸上。


    漫长的沉默。只有炸弹的余音在洞壁间回荡,如同命运沉重的鼓点。


    他不能告诉她真相。那太疯狂,太沉重,会彻底摧毁她现在的世界和肩负的使命。他也不能完全否认。那些笔记,那些眼神,那些“巧合”,否认只会显得更虚伪,更让她疑心。


    最终,他垂下眼帘,避开她过于锐利的目光,给出了一个精心编织的、“合理”的解释:


    “我家族……有遗传性妄想症。”他顿了顿,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很麻烦的病。总幻想自己是古人转世。那些笔记……不过是病发时的胡言乱语罢了。”


    “妄想症?”周明舒的眉头紧紧蹙起,显然对这个解释充满了怀疑,“那江渌水呢?你对她的研究……近乎偏执。也是‘病’?”


    “学术兴趣。”这次沈照清的回答更快,更干脆,带着一种学者式的冷静疏离。


    但周明舒没有放过他。她往前倾了倾身体,不顾手臂的疼痛,目光如炬,直直刺入他试图躲闪的眼底:“那你看我的眼神呢?沈照清?你为什么总用那种眼神看我?”


    这一次,问题直指核心,避无可避。


    沈照清沉默了。防空洞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洞外隐约传来的、令人心悸的爆炸闷响。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久到洞顶又落下簌簌的土灰,像一场无声的、为某种终结而下的雪。


    昏暗中,周明舒看到沈照清的脸上,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扯出了一个笑容。像冬日里最后一片挂在枝头的枯叶,带着一种认命般的苍凉。


    “因为……”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仿佛穿越了千年的风霜,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回响,“你很像她。”


    像谁?像那个只爱天下的江渌水?像那个他“学术兴趣”的对象?


    他没有明说。


    半真半假的谎言最能说服人。


    后来那本《渌水集》的扉页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新字:


    “第七世。相伴十五载,已胜千年。”


    沈照清站在船舷边,望着站在租界残破的码头上的她逐渐远去。远洋巨轮低沉的汽笛声在江面回荡,如同巨兽的叹息。


    一片冰凉的东西落在了他的鼻尖。


    他抬头。


    灰蒙蒙的天空,竟开始飘落稀疏的雪粒。不是江南常见的湿雪,而是干燥的、细小的冰晶,在凛冽的海风中打着旋儿飘落。


    这不可能。这是西戎才有的雪。这异象,瞬间将他拉回了遥远的记忆深处。


    他站在那里,任由冰凉的雪粒落在肩头、发梢,融化在脸上,混着海风,像冰冷的泪。


    难道说,是神明回应了他的顿悟,愿意放过他了?


    沈照清不知道,这不过是多个平行轮回中的一个罢了。


    原来轮回的答案如此简单。不是留住她,而是学会放手。


    是尊重她每一次生命的选择,无论那选择是生,是死,是走向他,还是远离他。是承认她的灵魂自有其轨迹,他无权,也无力干涉。他强留的、守护的、试图改变的,最终都成了她悲剧的注脚,也成了他无尽的枷锁。


    放手,才是对那个纯净灵魂最大的尊重,才是对自己这纠缠执念的最终救赎。


    就在这雪落码头、心似空谷的瞬间,一个穿着素色旗袍、围着灰色羊绒披肩的年轻女子,悄然走到了周明舒刚刚站立的位置附近。


    “周明舒小姐?”陌生女子开口,声音清越。


    周明舒停步,疑惑地看向她:“我是。您是?”


    陌生女子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紫檀木匣递了过去:“我有一些东西要给你。”


    周明舒更加困惑,警惕地没有去接:“给我?这位夫人,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吧?”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目光如炬地直视周明舒的眼睛:


    “那你觉得,你和沈照清的第一次见面,真的是第一次见面吗?周明舒?”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周明舒脑海中炸响!她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猛地沸腾起来,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震颤席卷了她。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严肃,锐利如刀锋,紧紧锁住眼前这个神秘的女人:“夫人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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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子飞。”


    子飞。


    不是恨海处或者魔界的子飞,是民国梳着短发的子飞。


    ……


    租界某间相对僻静的咖啡馆角落。


    燕子飞与周明舒相对而坐。窗外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她们在咖啡馆聊了很久。


    燕子飞没有直接说出所谓的轮回之事,只是把写着“云娘”的唐代琵琶谱,夹着嘱咐孙子给孙媳妇买钗便条的明代医典交给了周明舒。


    “出于某种原因,我无法直接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你一直是个聪明人,一定能拼出完整的故事。”


    周明舒沉默地看了看那个唐代琵琶谱。


    “那个……这是什么鬼画符?”


    “唐代一位琵琶女‘云娘’唱的词,关于粟特女神的故事,估计是从哪个胡姬口中听来的。粟特女神一般象征着庇佑财富,维护誓约。而这个女神,以身退兵,护民安全。大概是哪个中原故事的变种。”


    周明舒唯一能看懂的,是角落的“云娘”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像是初学者写的。像极了周明舒儿时的习作。


    打开明代医典的时候,一张便条掉了出来。


    “当归三钱,茯苓二钱,另:阿宝莫忘带媳妇买钗。”


    这字迹,和自己太像了。可周明舒根本没有写过这样的便条。


    最后是某人为谁写的托古之作。


    “戎人妇,姬姓女。若遵周典,其谓我戎姬乎?


    (戎人妇,姬姓女。若遵周典,难道要称我戎姬吗?)


    呜呼!余名台也!生高台,岂戎牢牂羊乎?


    (呜呼!我的名字是台!生高台,岂是西戎的牢中母羊?)


    尝习遒人铎采之风,闻太师比音之乐。


    (我曾学遒人摇着木铎采来的民谣,听太师比其音律而作的乐曲。)


    本望嫔诸侯,佐君子,奉天命,绥四方。


    (本希望嫁给诸侯,辅佐君子,奉天承命,安定四方。)


    然鼎簋尊彝已去,惟见毳幕羶羔,韦囊乳浆。


    (然而中原的礼器杯碗已去,只能见到西戎的毛帐羊羔,皮囊乳浆。)


    仇戎,更仇戎人与我周民同劬劳。


    (我恨西戎,更恨戎人与我周民同样过着劳苦的生活。)


    天命靡常,厥民何辜?


    (天命无常,百姓有什么错呢?)


    故我必不就死。


    (所以我必不乖乖等死。)


    纵知周戎异服若参昴,余心独向櫜弓方。


    (纵使知道周戎差异像参昴这两颗星辰一般远,我心依然向着收起弓箭的和平方法)


    蓟方曰:仲姬字曰射。射者,榭也。”


    一声尖锐刺耳的枪响,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咖啡馆的宁静。玻璃窗应声而碎。尖叫声四起。人群瞬间混乱。


    周明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浑身一僵,迷茫地抬起头,望向枪声来源的方向。


    就在她抬头的刹那,一个身影以一种超越物理极限的速度,凭空出现在她与破碎的窗口之间。


    沈照清。


    他的胸口瞬间炸开了一朵刺目的、不断扩大的血花。


    这不可能。


    她亲眼看到沈照清坐上了远洋轮渡。那艘船此刻应该早已航行在茫茫大海之上。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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