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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春秋丨第三节

作者:莒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溱洢踏春的短暂自由,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片刻涟漪便沉入更深的黑暗。回到司徒府的牢笼,荔娅度过了生命的最后两年。


    郑、申敌对者一个劲污蔑她是西戎的间谍。郑、申两国则全力抵抗,维护孟姬的正统血脉,或者说维护他们自身的威严。她被各方势力撕成两半,近乎分不清自己到底算什么。最终,那具承载了太多算计与厌弃的年轻躯壳,在无声的绝望中凋零。


    “仲姬……忠烈啊!”


    “为仲姬报仇!”


    “仲姬,昔闻你习礼乐甚精,所以……”


    “所以就连你自己也无法忍受存活于世吧。”


    荔娅的意识,于那无垠的、混沌的虚空中缓缓凝聚。无数尖锐的、饱含恶意的碎片在撕扯着她。郑国司徒府高墙的窒息感、申由玩味探究的眼神、侍卫们如影随形的监视……全都已经遥不可及。


    谁在说话……这是哪,她不是已经……死在斗争之中了吗?


    荔娅不知道自己此时身在何方,只知道她记忆最深处的痛苦似乎被某种力量解开了束缚。


    “仲姬”这个名字,在虚空中不断回响,带着令人作呕的虚伪。仲是排行,姬是姓。明明荔娅就活生生站在那里,所有人还是心照不宣地无视了她早就有了家庭,不能再作为未婚女子称“仲姬”。可若不称“仲姬”,难道要依周礼用丈夫所在地唤她“戎姬”吗?这是对他们精心构建的“忠烈”神话的嘲讽,是必须被无视的“污点”。


    荔娅无声地嘶吼,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此时的她根本没有实体。记忆开始如同潮水般翻涌。仿佛有一只冰冷无情的手,粗暴地撬开了她记忆深处最沉重、最不愿触碰的回忆:仲姬之死,她彻底沦为孤儿的那个瞬间。


    仲姬执刃,立城墙之上。


    自被掳去西戎,她已多年不曾身着中原的玄色曲领深衣。副笄玉牌联珠串饰,颈环多璜联珠组佩。玉器在这个时代似乎更为流行,但她更熟悉的是儿时镐京贵族常坠的玛瑙珠。


    洛邑不比镐京,不是她的家。


    她的目光望向城外黑压压的军队,最终落在打头阵的戎王身上。她的丈夫。


    犬戎之乱,西周覆灭,仲姬被掳。多年后,仲姬趁西戎式微,携女东逃新都洛邑。戎王则趁机领兵讨伐洛邑,看起来要像犬戎之乱那次一样“尽取周赂而去”,还要周室交还妻女。


    “当年你说血誓不可违。今以榭之命,可换君退兵否?”


    青铜短剑落地。脱力坠向城外或许并非她本意。她一向端着高贵的架子,对保持干净存在某种偏执。偏执到,每当荔娅想要抱她,她都会躲开,仿佛女儿的触碰会弄脏她的衣袍。


    戎王发出了悲鸣,纵马欲接,但终究迟了一步。


    城墙上的郑司徒,看着戎王这副样子,微微一笑。


    还真是赌对了。


    “荔娅呢?速道来!”其声如雷震于野。


    周王强作镇定,挺直脊背,以王仪宣告荔娅已身陨,就在投奔洛邑的路上。


    城墙阴影里,目睹一切的荔娅,身体僵硬如石。谎言!拙劣的谎言!她当时就在洛邑,就在这城墙之下,父亲看不穿吗?


    母亲与郑司徒商谈的时候,荔娅就站在漆柱后的阴影里。


    仲姬不要当引发战争的红颜祸水。她要成为逼退戎兵的“英雄”,洗刷被掳的“污名”。


    而郑国有能力,希望成为荔娅的庇护之所。


    她就像一个物件,没有一个人过问她的意愿,就安排了她的后半生。


    但此时她内心尚存一丝希望,父亲是唯一能够把她从郑国人手中带走的人了。


    然而,城外诸侯环伺,晋卫倒戈。这不是简单的对峙。这是周室衰微下,中原诸侯展现力量的一次联合绞杀。单靠仲姬,靠儿女情长并不能退兵,但是武力威慑可以,戎联军临阵倒戈可以。


    戎王权衡之下,只是放了放狠话,让周室好好安葬妻女。他最后望了一眼洛邑城下那个属于仲姬的身影,又似乎想穿透人群寻找那个绿眼睛的女儿,最终一挥手,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周王松了口气,开始安排她母亲的后事。不知谁如释重负地哀叹:“仲姬……忠烈啊!”


    荔娅猛地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压下那股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看守她的郑国侍卫警惕的目光,提醒着她此刻的无力。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荔娅。最后一丝火苗,熄灭了。


    他放弃了。为了他的部族,为了保存实力,他放弃了为她讨一个说法,放弃了带她回家。一个混血女儿的分量?在权力的天平上,轻如鸿毛。


    当初是谁气势汹汹要周室还他妻女?


    果然,全都是借口罢了。


    这是一场由父母共同参与,将她彻底牺牲的表演。在西戎积年累月受到的忽视,在此刻找到了她不得不面对的答案。


    我不是你们的重要之人。


    一个选择死亡以成全自己的名誉,一个选择退兵以保全自己的实力。


    没有人选择我。


    荔娅也有过幻想,幻想她后来在郑国的处境并非是恶意遗弃造成的。母亲毕竟是带着她一起回的洛邑,说这是一场“探亲旅行”。可是那些四面八方涌来的对她的排斥,母亲难道在启程时从来没有考虑过吗?


    后来郑司徒摇摇头,告诉了荔娅很多她想不明白的事情。


    假如戎王追来,荔娅就是最好的人质。到了洛邑,荔娅的存在还能坐实她的受害者身份。要不是戎王大张旗鼓前来讨伐,她可以另嫁他人重新开始,过上“干净”的生活。至于这个孩子,随便他人怎么处置。


    一个工具而已。


    那个奇怪的力量没有放过她。记忆的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流,裹挟着更多被刻意遗忘的细节,向她扑来。她的痛苦回忆并没有结束,而是滑向了其他的年代,在西戎生活的时候。


    荔娅想起父母的多年理念不合,一个要武力征服,一个要和谐共处。


    想起盛大的火神节,父亲伸出的手被母亲剧烈挣脱,眼中对父亲和西戎生活不加掩饰的恐惧与厌恶。


    想起母亲的箭法比任何一个勇士都厉害,但从来不教她。


    想起父亲偶尔看向她的复杂眼神,像是在找谁的影子。


    她是耻辱般的存在,母亲宁愿死也不要她。


    而父亲喜欢的似乎只是“像他的那一半”,而不是完整的荔娅。


    太多太多了。


    这个年代对女子贞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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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要求并不像后世严苛,周王本也打算让姑姑再嫁。


    但是戎王的军队碾碎了其他的可能。


    荔娅就这样永远失去了父母,被送往了陌生的国度,从此深陷权力斗争的泥潭。


    她曾见周人商队抬高盐价换取犬戎孩童为奴,而父亲默许了。


    “我们缺盐,他们缺人,世道就这样。”她的父亲,就是这样看待生命的价值。


    她曾见郑国在讨伐西戎时高喊“为仲姬复仇”。


    可他们的眼中分明是贪婪。母亲的“忠烈”之名,成了他们掠夺的遮羞布。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太讨厌了。


    真不明白西戎和中原那般频繁的祭祀到底有何作用。那些繁复的祭祀,那些虔诚的祷告,那些被奉上神坛的牺牲……神明呢?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就这样视而不见吗?看不到这世间的倾轧与不公吗?看不到一个孩子被亲生父母当作弃子、被各方势力撕扯玩弄的绝望吗?


    若我成神……


    一个荒谬却无比强烈的念头,如同在绝望淤泥中挣扎而出的毒花,在她灵魂深处疯狂滋长,瞬间压倒了回忆带来的痛苦。


    她不要再做棋子!不要做被定义的“孟姬”或“孽种”!她要做执棋者,做审判者,做让这世间所有虚伪、算计、背叛都付出代价的神明。她更想惩戒她的父母。那两个将她推入这漩涡的人。


    她要成为……执剑之人!


    那个荔娅无法理解的高等存在,就是在此时发出了古老歌谣般的声音,和荔娅在西戎听过的巫祝祭祀声一样空灵而遥远。她清楚这种语调是在引诱迷途之人。


    “你想成神吗?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假如……你将成为惩恶扬善、净化人间恨意、维系三界公义之神……”


    “假如……你将永载人间恨意,永困至恨之物……从而获得开启轮回的力量……”


    惩恶扬善!维系公义!


    永载人间恨意?这人间……这世道何曾缺少过恨?又何曾真正在意过被恨意撕碎的人?


    而她……将拿起那把悬在一切不义之上的审判之剑!


    轮回转世的思想在春秋初期并未兴起,但荔娅在此刻瞬间理解了这个词,或许是那个声音干的。有意思,绝妙的惩戒工具不是吗,尤其是针对……她的父母。


    “成交。”荔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


    “这么肯定?”那声音带着探究。


    “当然了。”荔娅的声音带着洒脱和些许自暴自弃,“我最不缺的,就是恨!


    对父母的惩戒,只是开始。她要这开启轮回的力量,撕开所有精心编织的谎言,让那些利用他人、践踏生命、玩弄权术的“上位者”,也尝一尝被命运反复捉弄、被痛苦永恒追索的滋味!她要让这轮回,成为一面照妖镜,映出所有伪善下的狰狞,成为一条铁律,让因果报应不再是弱者的空想!


    混沌的雾气微微波动,一个身影显现在她面前。


    “在下轮回司恨海之主,上神子飞。唤我子飞就好。”没有先前刻意的空灵,她的声音很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荔娅无形的躯壳开始凝聚。


    她搭上子飞伸出的手,瞬间被一股力量托起,腾空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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