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宣室殿内。
身体好似沉船,每每试图上浮却又不断沉没。
裴因不知挣扎了多久,直至闻到那缕熟悉的龙涎香,方才逐渐清醒。
那是舅舅宫中常备的香。
他缓缓撑开眼皮,入目是一片刺眼的明黄。余光扫过四周,惊觉自己躺在宣室殿的偏榻上,他抬手扶额,脑海中一片混沌。
只记得在捅向傀儡妖后便不省人事了,如今怎会躺在宣室殿内?
裴因下意识摸向胸口,只摸到一片干涩的布料,紧紧包裹着他的上身,依稀间闻到丝丝缕缕呛鼻的疮药味。
许是将将苏醒,下手没个轻重,不小心碰到了伤口顿时洇出一小片血迹,裴因没忍住嘶了一声。
圣上听闻过来寻他,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孔,裴因怔愣了一瞬,张了张嘴喊了声舅舅,随后挣扎着起身,环顾四周却不见旁人。
“阿禾呢?”他慌忙问道,眉头忍不住拧在一起。
“无碍,在偏殿歇息。”
圣上瞧见他没出息的模样,摇摇头无奈道。
听闻此话,裴因撩开被褥就往偏殿奔去,却被圣上抬手拦了下来。
“眼下最好别去见她,先好生将养。”圣上伸手捏了捏他的肩,好言劝阻道。
“为何?”裴因疑惑,心头无端蒙生出莫大的恐慌。
圣上摇摇头,将前因后果悉数告知裴因。
原来,是萧如琢将二人救了回来。
待他赶到明月楼时,他们二人早已躺在血泊中不省人事。萧如琢用真火逼出裴因体内的傀儡丝,而后用法力修补他的筋脉,调息他紊乱的内力,裴因适才无碍。
听到此处,裴因感到不对劲。
那阿禾呢?阿禾为何至今仍未苏醒?
他抬眸直望向圣上,眸中尽是疑虑,刚想开口就被圣上噎了回去,只听得接着说。
“萧卿已将前因后果告知于朕,朕才得知你要将那妖怪引入己身,当真是不要命了!”圣上长叹一口气接着说,“不过,温姑娘已将傀儡妖移到了她体内,眼下萧爱卿正为她诊治,不知情况如何了。”
裴因听后只觉脑中轰鸣,眼前骤然一黑,莫大的无措浇头袭来。
他忙起身朝外奔去,只着了一件中衣便奔到偏殿。
就在此时,萧如琢恰好从里间走出,经行过裴因时,朝他投去一眼,那眼神无波无澜,仿若一汪平静的死水。
可裴因却觉得这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利刃,已然将他全身凌迟一番。
“她······眼下如何了?”
裴因顿住脚步,凝望着屏风后时明时灭的烛火,如鲠在喉。
他背对着萧如琢,未敢扭头。灭顶的羞愧与自责压着自己的头颅,他觉得自己不配站在萧如琢面前,更不配提起阿禾,像是个罪人。
萧如琢闻言驻足,他本不想与裴因有任何瓜葛,可当他看到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温堇禾时,恨不得将裴因千刀万剐,凌虐无数遍也难以解心头之愤。
可他心中清楚得很,是他将稚雀拉入此等泥潭,也是他害得稚雀重伤至此。
怨愤裴因的同时,更是在怨愤自己。
只是,这一切的不甘与愤怒在听到温堇禾昏迷时,口中一直念叨的名字后,便被他硬生生埋入心底。
他如今才明白,他永远不是温堇禾心中的唯一。
或许从前也未曾是。
萧如琢抬头望天,凉夜如水,温润的月光淡淡洒下来,却不知为何刺痛了他的眼底。
沉默片刻后,他摇摇头,无奈中扯了下嘴角,冷言道。
“她已经醒了,去看看她吧。”
听闻此话,裴因随即跨向里间。
甫一进屋,浓烈的金疮药混杂着草药味扑鼻而来,与他身上的药味如出一辙。
他扭头轻咳一声,只见床榻旁的小盆中盛满了稀释的血水,堆在一旁的白布团成团,刺眼的鲜红附着在上面仿若绣上去的牡丹。
裴因眨了眨眼,只觉鼻头微酸,眼尾湿润一片。
她明明不该承受这些的,他想。
他望向躺在榻上的温堇禾,面容苍白直愣愣望天,丝毫不似往日那般生龙活虎,时不时笑着揶揄他打趣。
所有的一切他早已筹谋好,只要他成功将傀儡妖引入体内,之后或生或死也无妨。
若终究一死,或如徐青屏,或如明月楼小厮,那他何不用己身封印住傀儡妖,也算为阿禾做的最后一件事。
只是他尚未料到,阿禾与他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思及至此,裴因走至温堇禾榻前,蹲下身凝望着她,嗫嚅着唤出声。
“阿禾······”
温堇禾半阖着眼眸,呼吸绵长,静静地躺在榻上像是已然入眠。
她自然听到了裴因的呼唤,可她心中郁结得很,不愿搭理他。
她气愤的是裴因为何如此不珍重自己的性命,非要一命换一命。
且不说此事未到绝境之处,他便想着舍弃自己的性命,甚至与师父一起瞒着自己。
温堇禾觉得自己活像个笑话,始终被瞒在鼓里。
这感觉仿若又回到了自己年幼无助的年岁,眼睁睁看着旁人为自己牺牲,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旁人将自己的血肉双手献上,口口声声说皆是为了她,可温堇禾自己知道,她并不需要,也承担不起这血淋淋的诚意。
想到这里,温堇禾气极反笑,瞥了眼垂头丧气的裴因,翻过身冷哼一声,仍旧一言不发。
裴因见她冷脸的模样,自知她心中有怒,不敢言语,便拉过她的手,望见她虎口处包扎的白布,忽而想起自己失魂时曾与她刀剑相向。
一瞬间,那短剑仿若重又扎向他自己,刀刀凌迟。
他轻轻抚上她的伤口,生怕弄疼了她,低声而语,带了些许歉疚。
“对不起。”
温堇禾读懂他言语中掺杂的懊悔,转头睨了他一眼,心中虽仍有愠怒,可终究不忍心,冷声说了句。
“小伤,不碍事。”
“那傀儡妖——”裴因追问到,生怕傀儡妖尚未制服,来找温堇禾的麻烦。
“傀儡妖如今还在我体内,明日上朝需用她之口,借我之身,还师父清白。”温堇禾虽满腹闷气,可深知正事耽误不得,无奈之下说道,“待明日过后再将她从我体内逼出,”
听闻此话,裴因眉头微拧,他暗自责怪自己无能,毫无法术傍身无法替她分担分毫,倒是萧如琢可为她遮蔽风雨。
温堇禾见他一脸落寞,瘪了下嘴角起身岔开话题。
“你有没有觉得有些不对劲?”
醒来之后温堇禾便觉得奇怪,萧如琢本该身处诏狱,如今却毫发无伤将他们救了回来。
颇为奇怪的是,此事只有圣上和萧如琢二人知晓。
“你是指······?”
裴因自然也察觉到了不对,自徐青屏一案后,舅舅的身影便有意无意出现在案中,细细想来并非巧合。
他抬眸看向温堇禾,二人眨眨眼,眼中已然有了猜测。
翌日温堇禾应圣上的旨意上朝,就徐青屏一案禀报案件始末。
朝中众臣第一次见女娘上朝,眼神不经意瞥向她,带着些许轻蔑和不屑,却因着畏惧裴因的权势,只敢在背后指指点点。
待得到圣上的应允后,温堇禾行过礼,伸出两指指向眉间,逼出傀儡妖藏在识海中的虚影,命她将徐青屏一案的始末交代清楚。
昨晚醒后,萧如琢便告诉她傀儡妖已应下合作一事,可在朝堂之上证实案件始末。
温堇禾不知是因她的话,还是师父同傀儡妖说了什么,才让她心服口服说出事情真相。
透过识海,她看到傀儡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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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作惠班主的模样,将自己如何残害徐青屏的经过悉数告知。
徐渭听后,双眼猩红哀痛摧剥,欲想上前为儿报仇,疯了似的直奔温堇禾而去,却被裴因一掌推开,踉跄倒地。
“可受人指使?”
听过真相后,圣上沉吟片刻,问道。
傀儡妖缄口不语,凝成的虚影逐渐缩回到温堇禾的识海,不再出现。
“她不愿多说。”
温堇禾摇摇头,一脸无奈。
靳方夷藏在人群中,见傀儡妖如此倒戈,此局胜算已无,他并不甘心,低头将笏板挡在身前,闷声默念。
霎时间,古玉扳指上凝出一道符咒窜向温堇禾,偌大的朝堂无一人察觉。
只是,那道符咒在逼近温堇禾之际被弹了回来,靳方夷看到她右手手腕处一道蓝光闪过。
虽只有一瞬,可他还是看得真切,幽蓝之下藏着一缕妖王的气息。
他眯了眯眼,看向温堇禾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垂眸半刻,他朝身前一人使了个眼色,便默默退回到原位,装作无事发生。
“怕不是你这女娘装神弄鬼吧?”那人稍稍点头,随即从众臣中走出,嚷道。
“赵监正,本王记得钦天监也有不少奇人,不若命他们前来鉴别,看看温姑娘究竟有没有装神弄鬼?”裴因闻言,上前一步堵住那人的嘴,“又或者,监正大人您也来尝尝傀儡妖入身的滋味?”
见裴因咄咄逼人,赵监正自知理亏,悻悻缩回了头,闭口不言。
“裴使,您这话说的,那为何傀儡妖如此听她的话,莫不是串通好了?”
躲在赵监正身后的官吏从人群中走出,质问道。
“王尚书,这自然是温姑娘的本事,有这通天的能耐将妖魔制服。若大人帮不得忙还请闭上嘴,莫要扯后腿。”裴因转身冷眼瞧着刑部尚书,接着说,“不若,尚书大人您先找到徐青屏的尸体再来论此案如何?”
刑部尚书被这番话噎得无可奈何,只能跪求圣上做主,当面弹劾裴因狂妄自大,视人如无。
温堇禾立于朝前,余光偷偷瞥向舌战群儒的裴因,不禁闷声而笑。
平日里总见他温雅和善的模样,还从未见到今日如此盛气凌人的他,倒是颇有趣味。
圣上摆摆手,不愿看朝中那群老家伙哭天抢地,结了案子,揉揉额角就要退朝。
此案一锤定音,有妖自首萧如琢自然洗去了嫌疑,重回国师之位。
靳方夷气得牙根痒痒,阖眼长叹一声,下朝后直奔龙德宫而去。
一入殿内,靳方夷便自觉地跪在屏风前,圣人不见他命他在殿前候着,偌大的殿中冷冷清清,只有那只讨人厌的鹦鹉不断骂他蠢猪。
他抬起双眼,阴狠地看向那只鹦鹉,牙关紧咬忍不住啐了一口。
早晚把你宰了炖汤喝,他想。
不知候了多久,殿中婢子前来传膳,圣人这才慢悠悠从里间出来。
婢子侍候他用膳,他不紧不慢地坐在桌前,未给靳方夷一个眼神。
靳方夷就这般跪在圣人面前,垂首静默不语。
直至用膳完毕,圣人递给他一个眼神,靳方夷方才开口道。
“还请圣人恕罪,属下到明月楼时他们二人已不见了。”
“废物!”圣人忽而拿起桌上金盏,朝靳方夷砸去。
“半月后祭天大典,此事必成。”靳方夷匍匐在地,金盏砸在他的额角,一注鲜血汩汩而下。
“待那时萧如琢必然逃无可逃。”他顿了下,眸中闪过一瞬狠厉,“若属下食言,便用属下的命来换。”
“你?”圣人斜睨了他一眼,冷嗤一声,“贱命一条,无用至极。”
“不过······”圣人蓦地顿住,抬手逗弄笼中鸟,眸中浮出一瞬阴笑,“若下次再失手,把你炖了喂给这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