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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人皮偶(12)

作者:春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婆婆脸上爬满皱褶,松垮的皮肉堆叠在脖颈,双眼浑黄污浊,像是年逾百岁的老人。


    温堇禾试探着朝婆婆走去,越靠近越觉得毛骨悚然,她愈发确认了眼前之人便是绿畴。


    容貌会有欺瞒,可身上的妖气却不会改变。


    这婆婆周身散发的妖气,与那日在烟雨楼中见到的妖物如出一辙。


    可奇怪的是,明明才隔了几日,明媚的少女就一朝变成垂暮的老媪。


    除非最为重要的妖骨被人剔除,修炼的肉身支撑不了妖气,才会一点点垮下去。


    温堇禾一点点逼近法坛,就在距她一丈之远处,法坛四周竟萦绕起团团白烟。


    那是不同于绿畴身上的妖气。


    白烟愈来愈浓,绿畴的身影隐没在其中,看得并不真切。


    忽有一声苍老喑哑的声音,穿透袅袅升腾的烟雾,来到温堇禾的耳中。


    “是沈如璋让你们来的吗?”


    “你的妖骨······?”


    温堇禾并未回答,只是盯着绿畴身上越发稀薄的妖气,略有迟疑。


    那些升腾的烟雾仿若活了起来,覆在绿畴身上每一寸,一点点将她的妖气抽丝剥离。


    温堇禾赶忙凌空画符,一掌罩在烟雾之上。


    那白雾察觉到符咒的气息,瞬间避如蛇蝎,怯怯地消散于地底。


    绿畴逐渐现出身影,整个人像了无生机的落叶,枯坐于坛中。


    目光呆滞,干瘦地像是一把破旧的琵琶骨。


    她僵硬地转动浑浊的眼珠,定定地看着温堇禾,忽的想起了什么,朝着她咯咯发笑。


    “你说妖骨?早就被沈如璋取走了,他要续他的命啊,续他的仕途,他的通衢大道啊······”


    “续命?”温堇禾突然想到沈如璋浑身腐烂的皮肉,心中升起一抹猜疑的念头,“他为何续命?纸人扒皮一案又与他有何干系?”


    绿畴听后,眸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流转,神色蓦地戒备起来。


    “你们究竟是何人?”


    裴因见状掏出按察使的腰牌,直言说奉圣上之命特来缉捕沈如璋。


    “绿畴姑娘可知沈如璋的下落?”他走至温堇禾的身旁,双手背到身后,一脸正色问道。


    听闻此话,绿畴暗暗松了口气,眸中倏忽闪过一抹嘲讽,冷笑出声。


    “我怎会知晓?我只是他筹谋大局中的一颗棋子,微不足道。”她懒懒抬手划过颓老的脸颊,目光空洞,“从头至尾就是场骗局,他从一开始就骗了我。”


    据绿畴所言,这沈如璋本是前朝都察御史赵错的笏板。


    在这前朝权臣枉死狱中之际,他吸食了赵错的精气修炼成妖,却无法化形,也修不成人形,便只能披人皮。


    一连几百年,从未出错。可不知为何,自几月前,沈如璋的皮肉开始溃烂。


    起初只是小小的水泡,他并未当真,可溃烂愈来愈大,直到整片皮肉掀起,散发出浓烈的腐臭。


    而就在这些时日,他哄骗绿畴扒下烟雨楼中贵客的皮,以此来供养他的皮囊。


    只是效果微乎其微,扒下的人皮并未修复他烂掉的皮囊,反而愈渐严重。


    于是,他把目光转移到了绿畴身上,看中了她修炼百年的妖身。


    他将绿畴从烟雨楼中赎走,吸食掉她的妖骨,将她困于此处,直至她油尽灯枯。


    绿畴的话在石窟中久久回荡,烟雨楼中消失的人原来都被当做修补皮囊的工具。


    而原以为是罪魁祸首的绿畴,竟也是被抽筋吸血的祭品。


    “你们去鬼市子寻两个胖瘦鼠妖,他们手中有两张契票,足以毁了沈如璋。”绿畴浑身已然脱力,没了妖骨她已时日无多,“他不是最看重仕途吗?那就让他的青云直上变成一场可笑的槐安梦。”


    温堇禾听后从怀中掏出两张潮乎乎的契纸,在她眼前甩了甩,嗤笑道:“是这两张吗?”


    “别傻了,你以为凭两张破纸就能撼动他吗?简直是蚍蜉撼树。”温堇禾摇摇头,接着说,“再者说,沈如璋眼下不见踪迹,身上的皮肉也尽数腐烂,怕是活不了几天了。”


    “怎么会,他吸食了我的妖骨怎还会时日无多?”绿畴像被人打了一拳,怔忡在原地。


    就在此时,一阵掌风从裴因背后袭来。


    他耳边一凉,余光瞥见温堇禾紧绷的额角,顿时抽出短剑。


    二人齐齐侧身,向后撤出几步远。一股腥烂的腐臭味扑鼻而来,裴因抬起短剑抵挡住直击面门的掌风,却看到一团烂肉朝他压来。


    “沈如璋?”他有些讶异,眼前这团腐肉中嵌着两只窄长的双眼,死死瞪着他目眦尽裂。


    而那团腐肉竟发出咯咯的笑声,声音穿肠而过,朝裴因扑去。


    “我要你的皮!”


    霎时间,整个石窟内掀起无名风,吹彻悬挂于墙上的人皮,猎猎而响。


    一切来得太快,温堇禾撑在地上暗骂一声,抬手虚空画符,腕间一转,符咒瞬间凝成一个硕大的掌印,朝沈如璋盖去。


    可沈如璋却像团肉球,生生在地上滚落几圈,逃过了温堇禾的符咒。


    瘫在地上的烂肉又瞬间凝成了人形,一脸阴毒地看向温堇禾。周身妖气猛然迸发,迅疾朝她扑去。


    温堇禾抬手遮挡,躲在包中的小黑嗅到危险忽的窜出挡在她身前。


    未现真身时的食尸兽并无威力,与普通黑猫无甚差别。


    她头皮一紧,已然顾不得自己,大喊一声便朝小黑扑去,将它笼在自己怀中。


    几个呼吸间,该来的妖气并未来到,她缓缓睁开双眸,越过臂膀看到那把短剑穿过沈如璋的胸口,幽幽闪着绿光。


    裴因站在他身后,一把抽出短剑。


    沈如璋腐烂的胸前霎时缺了个口子,汩汩冒着黑血。


    绿畴在一旁看得笑出了声,下一瞬嘶哑的声音却陡然停住,像被扼住了喉咙。


    在她周身的白雾再次袅袅而升,不断抽去她体内的妖气。


    沈如璋胸前的口子缓缓生长,不多时又恢复如初。


    他扭头看向裴因手中的短剑,目光飘忽,喉中发出“嗬嗬”声。


    早就听闻嘉和长公主将一把除妖镇鬼的宝剑赠予她的儿子,没想到此剑威力如此之大。


    沈如璋怯于宝剑的威力,不敢当面硬碰硬。他眼光流转,扫过整片石窟,蓦地幻化成数个沈如璋,将温堇禾与裴因团团包围,偌大的石窟转瞬间变成黑漆漆混沌一片。


    温堇禾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她试图冲破桎梏,却感到体内一阵翻腾,喉头涌上一股咸腥。


    她阖上眼眸,稳了稳心神,而后环绕四周,去寻裴因的身影。


    四周虽是陷入混沌,分不清天地,可遥遥望去却看到悬在头顶之上的圆月。


    硕大如盘,周身环着黄白的光晕,冰冷地俯视着她。


    而裴因与沈如璋却在她斜前方一角处,她眼睁睁看着沈如璋仍旧一团腐肉,围在裴因身边将他从头到脚包裹起来。


    温堇禾心下焦急,紧盯沈如璋的脚步,发觉所踏之地皆如活物般翻涌塌陷,不多时又转换了另一个方位。


    瞬即,她眼前一亮,脑中闪过一道白光。


    奇门遁甲!


    窥到了这层,温堇禾心中惴惴的半块石头已然放下。


    万事万物皆在变化,唯有找到变中不变,便是此局的阵眼。


    她盯着脚下不断变换的地方,脑中一幕幕闪过沈如璋的步法,却始终窥不得变幻的玄妙。


    皓月当空,在无边混沌中照见她脚下一隅。


    她猛然抬头,惊觉无论他们三人的方位变换至何处,唯有悬在高空的月色始终不变。


    想到此处,温堇禾额角钝钝直跳,她掐指一算,月亮为太阴之精,而沈如璋则始终在艮宫游走,唯一可破之道便是遁形之术。


    她伸出二指藏于袖中,指尖凝出道金光,心中默念。


    “六戊遁形,天地合明。”


    霎时间,温堇禾遁去身形,破了沈如璋的桎梏瞬移至巽宫处。


    可此局却仍未破除,沈如璋被彻底激怒,他奸笑一声,现出真身。


    数个象牙笏板立于四周,将他们团团围住。


    温堇禾咬紧下唇,不敢耽搁一瞬。她看着裴因逐渐苍白的脸色,右掌推行气血至丹田处,强行冲破了机关。


    气血瞬间上涌,嘴角流出一道鲜血。她默念咒术,瞬移至裴因身前。


    可不等她施展防御术,就眼睁睁看着沈如璋再次化成腐肉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抹素白的身影倏地挡在她身前,席卷着一层凉雾。


    强大的压迫感袭来,混沌的奇局硬生生破开几道裂纹,须臾后巨大的气冲破了幻象。


    沈如璋被甩到石壁上,软塌塌滑下来,顿时血肉模糊。


    待一切停歇,温堇禾直勾勾盯着眼前的素白人影,欲言又止。


    “师······”


    “温姑娘,你怎么样?”裴因急慌慌从地上爬起,抬手想要抹去她嘴边的鲜血,却停在了空中,久久未动。


    “不碍事。”温堇禾抹了把嘴,朝裴因摆摆手,目光却紧紧盯着眼前的素白。


    裴因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人霜白的头发,一袭素白长袍背手而立,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那人回过头,仍是神仪明秀。


    见是萧如琢,裴因眸中闪过一瞬讶异,可随即便敛下心神,稍稍拱手作揖。


    “多谢国师大人救命之恩。”


    萧如琢朝裴因颔首,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温堇禾身上,看到她嘴边干涸的血痕,眉间一紧。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垂下眼眸,避开温堇禾灼灼目光,朝裴因瞥了一眼,眼底晦暗不明。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蓦地他背过手,朝她走去,明知故问。


    “稚雀,你强行破了机关?”


    稚雀?


    裴因心中一惊,目光在他们之间游走,二人看似十分熟稔,像是相识多年。


    不知为何,一股莫大的失落感席卷全身,胸口闷得发胀,酸麻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不由得朝温堇禾靠近一步,却看到萧如琢拉过她的手腕,将四指搭在上面给她把脉。


    看着眼前一幕,裴因的双眼像黏在了她的腕上,一瞬不瞬紧盯着。


    脑中久久回荡着稚雀二字,他想许是温堇禾的小字。


    越想越觉得憋闷,他咂摸不出个中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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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仅二字,却像是将他隔绝在外。


    那股酸麻感久久停留在他的体内,喉头上下滚动几番,竟品出丝丝苦味。


    他看向温堇禾,见她一脸不耐烦,猛然甩开萧如琢的手,愤愤地说了句。


    “不需要。”


    “眼下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且将你体内的气息顺过来。”


    萧如琢无奈地摇了摇头,翻手凝出道淡蓝真气,在掌中幽幽翻涌。


    不等温堇禾反驳,便朝她背后拍去。


    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如璋从地上爬起来,将全数妖气凝聚于一处,朝萧如琢袭去。


    萧如琢不慌不忙,微微侧身挡住温堇禾的身影,而后腕间一动,将掌中真气化作利刃,朝他打下一掌。


    沈如璋早已脱力,结结实实挨了一掌后,彻底瘫软在地奄奄一息。


    至此,那坨腐烂的肉身瞬间化为乌有,蒸腾成血雾弥漫于空中。


    待雾气散尽,只见一道幽幽的白气袅袅飘于空中,聚成块笏板的形状。


    “这便是他的真身?”温堇禾从萧如琢身后探头,好奇地张望。


    “不错,这就是此妖的真身。”


    一道温润的嗓音自石门外响起,只见一抹清瘦的身影自门外走来。


    靳方夷朗声笑着说:“下官方才在外巡逻,却见此处飘出妖气,便一路追寻过来,没成想却看到一场大戏。”


    话音落毕,原本静默的笏板竟抖动起来,嗡鸣不止。


    顷刻后疯了似的绕着石壁上的人皮飞来飞去,却在每张皮前幽幽穿过,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宿身。


    而此时,那团白气逐渐撕扯开一条口子,从里面生出点点亮光,凝聚成一抹人影。


    那道人影逐渐清晰,缓缓落于地面。约莫半百的年纪,留着长长的胡须,高大宽厚的身形穿着前朝的官袍。


    温堇禾看着眼熟,喃喃而语:“赵错?”


    笏板仍旧嗡鸣不止,挣扎良久,才磕磕巴巴找回沈如璋的声音。


    “你为何还要回来?”


    “我一直未走。”赵错看向笏板,目光灼灼,“我一直留在你体内,沈如璋。”


    “在我死后,一缕残魂附在了笏板上,你才得以成形。”他温吞而语,目光遥遥,似是在回忆往昔。


    “怎么会?”沈如璋不敢置信。


    “百年来,我看着你残害无辜,看着你一步步迈入深渊,心痛不已。”赵错接着说,“我知你心中怨愤,吾以死谏却蒙冤而死。可你却不知,这便是我一生所求,哪怕身首异处,我只求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就任凭那狗皇帝将你处死吗?若这世道容不下忠臣,那做奸佞又有何妨?”沈如璋嘶哑着声音吼道,“我只是为了活下去啊,哪怕死我也不会走你口中所谓的通衢大道。”


    一时间,众人静默不语。


    靳方夷仰头看向那团白雾,似乎仍能从其中窥到沈如璋扭曲的脸。


    他敛去眼底阴鸷的目光,微不可察地扯了下嘴角。


    活下去,谁不是为了活下去呢?


    良久,赵错长叹口气,摇摇头:“你可知抢来的皮囊为何会腐烂?”


    “······为何?”沈如璋蓦地一顿,声音带着淬了阴毒的恨意。


    “是因你的异心。”赵错解释道,“你每种下一个恶因,皮肉就会腐烂地越快,直至失去你的肉身。”


    “你要记得,那皮囊本不属于你。”


    此话落下,赵错的身影愈渐消散,百年前遗留的一缕孤魂终究了却因果。


    靳方夷见状,一把摘下古玉扳指抛于空中,紧接着双手结印虚空画符。


    一道刺眼的紫光闪过,捕妖咒霎时织成一张密密匝匝的大网罩过沈如璋。


    而就在沈如璋被塞进扳指前,他强撑着高喊一句,声音被挤压得变了形,辨不出所言何物。


    可温堇禾却听得真切,她听到沈如璋亲口所言。


    “就算我这一生失败至此,也永远不会当别人的傀儡。”


    温堇禾状似无意扫过靳方夷,心中却不断打鼓。


    何人的傀儡?


    鬼市子中见到的他究竟与沈如璋有何勾当?


    期间种种,疑点太多,甚至今日他突然出现于此,也并非巧合。


    思及至此,她忽觉冷汗直冒,看到他重新将古玉扳指戴回手上。


    那润玉的扳指上笼着一层淡淡的紫光,细细分辨竟能看出众多妖气杂糅。


    并不像普通捉妖师的法器,而像是······


    她猛然转头看向裴因腰间的玉佩,眼底复杂。


    萧如琢垂眸看了眼神色慌张的温堇禾,不动声色地将她完全掩于自己身后,而后不咸不淡地瞥了靳方夷一眼,说道。


    “靳司使倒是省事。”


    听过此话,靳方夷也不恼,只是笑着朝萧如琢作了揖。


    “沾了国师大人的光。”


    一切尘埃落定,靳方夷也将绿畴捉拿归案,画了张符通知镇妖司众人尽快来此处搜寻证物,归纳案卷。


    待几人从地道口出去后,竟发现直通沈府的后院。


    府中空无一人,一阵无名风卷起地上的落叶,萧萧瑟瑟。


    秋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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