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工作日的最后一天。
对于出版人来说，不算。
从开始上班到现在，钰茗正式休息的周末屈指可数。
钰茗手里拿着咖啡杯，慢慢往厨房里走去，路晚风正在里面洗碗，他准备去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
说起路晚风，钰茗本以为路晚风会比之前的主编更热爱加班，事实是路晚风并不常要求他们加班。
钰茗最近的加班都是出于自愿，雨路这套书出版的日期早已定下，印刷厂那边给的时间也紧，如果还不加班，就真的
不过这几天住在这边，钰茗知道了路晚风会工作到很晚。
“工作狂”这三个字是深深刻在这个家伙的身体里的。
钰茗抿着唇站到路晚风身边，这家伙手里拿着餐盘，水哗哗哗地流着，却一动不动。
甚至没有发现他走过来了。
路晚风在走神。
五分钟之前。
晨里的月亮：【学长，我买了好几本绝版的古籍送给钰茗，他会不会喜欢？】
晨里的月亮：【我们之前也有过吵架，但是钰茗每次都很好哄，这次其实我也没那么有自信。】
路晚风不确定赵晨亮为何突然和他说这么多钰茗的事情，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什么。
在这之前，赵晨亮并不经常提起钰茗，很多时候需要他旁敲侧击，才能从这个人嘴里稍微探到一点相关信息。
——没办法，钰茗很少发朋友圈。
这是路晚风唯一能够了解他的途径。
手里的盘子被拿走，他恍然回神，这才发现钰茗已经站到了身旁。
钰茗：“要发呆一边去，我来洗。”
路晚风没坚持，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位置。
晨光从窗户里泄进来，在青年的发间跳跃，路晚风盯着看了片刻：“我在想，晚上要不要约你看个电影？”
钰茗回身看了他一眼。
路晚风：“影音房还没用过，正好看完电影睡觉，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在这边住了好几晚，钰茗没有参观过他的健身房和影音房。
最近路晚风也一直在加班，他当初来的时候，还想着看一下某人健身的。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家的电路！
“你怎么这么确定我今晚还住在这边？”
路晚风将他洗好的盘子叠放到架子上：“直觉吧。”
钰茗瞪了他一眼，看着前方被阳光照亮的家：“哼，我今天一定会让催促物业修好电缆的。”
--
路晚风开完晨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设计部主任的电话。
路晚风和人不熟，对方却没有距离感，喋喋不休说着昨天钰茗过去的事情，说钰茗不尊重他们部门的人。
他刚接通电话，钰茗正好敲门进来，是以，路晚风直接按了公放。
钰茗的脸色渐渐变得不悦，状态比电话里的人还要不满。路晚风很确信，一定是对面先惹了钰茗。
他的小猫咪向来如此，不会主动惹事，但也不会任人欺负。
对面又一次抱怨之后，路晚风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愉悦：“与其找别人问题，不如再问问您的下属，他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都去哪了？能被一位刚入职一年的新员工有理有据否定工作，他不应该觉得羞/耻么？”
隔着电话，对方的声音明显带怒意，但也知道不可以得罪路晚风，因而说话的时候显得阴阳怪气：“既然您这么自信，那我们可就非常期待这套书的出版了。”
“嘟”地一声，电话挂断了。
钰茗：“所有人都等着看我们笑话。”
路晚风看着他。
钰茗叹气：“小陆姐也说我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搞定全书有些太勉强了，”小陆姐就是路晚风调过来的那个编辑，“她说她工作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要在四个多月的时间里出版一整套书的经历。”
作为参与者都觉得很难，其他人自然更觉得不可能。
路晚风一直不说话，钰茗回忆了一下电话的内容，有些紧张地开口：“我昨天态度那么坚决，是因为上半年的时候，那个沈磊就用身份压我，让我按照他的要求去办事。”
路晚风：“你做了吗？”
钰茗蹙起眉头：“肯定做啊，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做到时候他一定会蛐蛐我，我那时候只是一个还在实习期的新人。”
说这些的时候，他理直气壮，“但是这件事我一直记在心里，这次绝对不会再给他那样的机会了。”
他的视线落到路晚风的脸上，又突然没有那么理直气壮的，“我好像给你带来麻烦了。”
路晚风朝他勾了勾手指，钰茗走到他身边。
路晚风转动椅子和他面对面：“我喜欢这种麻烦，按照你的思路来做，雨路是因为你才给我们的机会，别人不会懂这个。”
他停顿了一下，很轻地握住钰茗垂在身侧的手，看着钰茗的眼睛，“我懂。”
钰茗之前为什么会屈服于那个姓沈的，是因为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刚进公司的小新人，无依无靠，只能被动按照别人的要求做所有事情。
这一次，钰茗开始反抗了。
路晚风不敢想是不是因为自己，但如果他是钰茗的底气之一，也已经足够了。
“领导”的肯定让钰茗心头大松，走出去的步子都变得轻快，拉手关门的时候路晚风突然叫住他。
“电影呢？你早上还没答应我。”
一下子从工作模式切换到生活模式，钰茗先是怔了怔，随后很快道：“我很想答应你，但是今晚大概率要加班。”
路晚风：“作为领导，我要反思。”
钰茗抿起嘴看他。
路晚风很认真点了点头：“反思过后决定陪你加班。”
钰茗噗嗤笑：“你自己想加班，不要拿我做借口。”
路晚风：“晚饭让人送过来吧，我发现一家很不错的日料店。”
钰茗是笑着关上门的。
路晚风的“追求”和钰茗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他们看起来还是朋友，虽然路晚风浸/透了他的每一寸生活，但钰茗一点都不讨厌这种无声的侵占。
他本来就很喜欢和路晚风待在一起。
自从路晚风来了之后，他再也没有觉得孤独过。
钰茗忙了一天，又加了三个多小时的班，和路晚风一起回家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忘了给物业打电话。
不用路晚风开口，钰茗直接选择了向右转弯：“你家的床单还没洗，我今晚再睡一下好了。”
完全忽视身后男人的闷笑声，钰茗开了大门的密码锁，径直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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钰茗是过了午夜突然敲响路晚风书房的门的。
“我和这两张图的老师联系过了，”钰茗把昨天的那两张图放到路晚风桌上，说起这个有些兴奋，“他也是雨路老师的粉丝，听到自己可以为偶像画插画，立刻表示会把全部工作推后，全力先帮我们画。”
事实上知道这两张图是温夏安画的时候，钰茗当下有些后悔，觉得这事可能成不了。他热爱画画，自然也对画圈的事情了解一些，这位知名画师性格张扬又不好搞，只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根本不管别人死活。
果然，白天他给人打电话的时候，是温夏安的助理接的。对方礼貌却态度疏离，表示会考虑，但是温老师极少给其他作品画图，怕是机会不大。
没想到刚才快睡着的时候，钰茗竟然接到他本人的来电，表示对合作很感兴趣。某种意义上，完全不看时间，十二点了给人打电话谈合作，确实挺自我的。
钰茗一挂断电话，就激动地过来，把这件事情告诉路晚风。
他一进来，就冲到了路晚风的身侧，男人转动办公椅，正对着他，分开双腿，让他能靠自己更近一些。
钰茗满是激动，展示手机上的图的时候，人都快要趴到路晚风身上去了，手也搭到了他的肩膀上。
路晚风担心他摔倒，抬手扶住了他的侧腰。
这是个十分亲密的动作，只是钰茗完全沉浸在激动中，说话的时候反而贴人更近。
路晚风的眸光往下落。
虽然还不是最冷的时候，路晚风家的地暖已经全部打开了。
钰茗穿的是家里带来的春夏的睡衣，圆领，领口颇大。弯腰的时候，一/大片风光展示在路晚风眼前。
白皙的肩胛骨，凹陷部分像是兜着一汪水，泛着莹润的光。
钰茗这么大方，他看得肆无忌惮。
钰茗偏瘦，覆盖胸膛的是一层薄薄的肌肉，他很白，所以对称的地方颜色也很浅。
路晚风喉结滚了滚，攸地收回视线。
上一次抱着钰茗的时候，他没克制住，钰茗当时的反应明显是感觉到了。
不能随便看，那就做点什么。
这是一个不是很礼貌的动作，尤其两人挨得这么近，但钰茗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对方也没有那么礼貌。
他们这算是礼尚往来。
男人翘起唇角，掌心毫无负担地往前滑去，双手扣住眼前人纤瘦的腰：“那个画耽美漫画的？”
钰茗睁圆了眼睛：“你也知道他？”
路晚风：“我听说过。”
钰茗一脸警戒：“你是不是准备说不行？”
路晚风笑了一声，仰起头看他：“我为什么会反对？”
钰茗动了动嘴唇：“他是画耽美漫画的嘛，我怕你觉得他不适合给主流文学著作画插画。”
路晚风：“你一个专业的人都不介意，我一点不专业的为何会介意？”
钰茗这时候又没那么有气势了：“其实我也……没那么专业。”
“不过，”他神色端肃，“我觉得他就是最适合的。”
路晚风猜到钰茗为何会又有这种担忧。
壹文作为主流出版译本的公司，里面很多有话语权的人都相对“老派”，他来公司的时间虽短，也在这些事情上碰壁不少。
联想到白天那通电话，以及这个叫温夏安的画师的名声，说不定一整串事情，都是对方设的局。到时候去总编那边开大会的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跳出来反对。
路晚风拍了拍钰茗的腰：“喜欢和欣赏就去做。”
他眨了眨眼睛，“到时候公司里遇到麻烦，主编想办法。”
大概有一两分钟的时间里，书房一片安静。
钰茗安静看着他，路晚风则安静回看。
青年浓密的长睫毛被光照得毛茸茸的，眨动间像是蝴蝶挥动翅膀，在看他的人眼中扇起一片光芒。
“路晚风你怎么这么好。”
路晚风一直都觉得，钰茗的声音很适合撒娇。他不是那种很软的声音，但他说话的时候，尾调会稍微扬起一些，让整个句子都变得软了起来。
还有他看人时候的眼神。
钰茗是那种典型的，精致到有些过于秀气的男生长相，会被人夸赞漂亮。
也因此，很多人忽略了他眼睛多么明亮，哪怕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么一双眼睛，也已然能夺人心魄。
如果钰茗不逃，路晚风想，他可以就这么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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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
上一次钰茗酒醉，虽然颇为配合，但他更想尝尝没有酒味的钰茗。
路晚风眼里的侵略性终于钰茗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继而意识到自己差不多被路晚风抱在了怀里。
只要路晚风稍微施展一些力气，或者他一个没站稳，绝对会坐在对方的腿上。
那岂不是他主动投怀送抱了？
钰茗立刻松开搭在路晚风肩膀上的手，试图后退。
被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跳出一条新的信息，来自此刻最不该出现的人。
城里的月亮：【我登机了，还有十八个小时，我们就能见面了。茗茗，这段时间，我真的很想你。】
手机屏幕在光下有些泛白，没有太多防心之心的钰茗，没有隐藏信息，此刻大喇喇展现在屏幕上。
看到信息的时候，他又有些后悔，飞快按下了锁屏键：“那我回去睡了。”
路晚风看着钰茗拿起手机，退开，走向门口，眼里的阴鸷越来越浓。
门缓缓合上的时候，放在腿上的拳攥紧，指甲几乎入肉。
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看着钰茗离开。但最近，他似乎越来越不能接受了。
门攸地从外被推开，钰茗的脸探进来：“忘了做一件事。”
路晚风猛地松开拳头，没太多表情地问：“怎么了？”
钰茗抿了抿嘴，眼睛很亮：“忘了和你说晚安，晚安啊路晚风。”
那点儿戾气顷刻间消散。
笑容回到路晚风的脸上：“晚安钰茗。”
--
周六的早上还是有点靡靡细雨。
这一天，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在加班，本来香姐和小慧他们是负责自己的工作的，但在印刷厂那边再次发来ddl催促之后，路晚风短暂暂停了办公室里所有人手边的工作，要求大家全力支援钰茗。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只是作为门外汉，他的专业知识有限，自己也有工作要做，只能提供一些人脉帮助。
所有人都在同心同力做一件事，办公室氛围热火朝天。
好几次钰茗离开位置又回来，坐下之前总会忍不住环顾一圈，含笑坐下。
他越来越喜欢这份工作了。
下了一天的雨伴随工作的结束，终于停了。
两人一起坐车前往机场。
路晚风并非没有车，他院子里就停着一辆迈巴赫，之前钰茗去医院的时候他还开过。
毕竟作为前情敌（？），路晚风应该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喜欢赵晨亮。
不想让他坐自己的车也情有可原。
钰茗自己也没那么想。
从公司到机场约莫四十多分钟的车程，两人坐在后座上。
路晚风还在工作，钰茗就用手机翻看着一些工作记录消耗路上的时间。
看了一圈，往路晚风那边瞥去。
他平板的页面还停留在钰茗上一次看过去的地方，这个工作效率很不路晚风。
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么？
手机震了震，刚才发出去的信息得到回复，钰茗收回视线继续。等忙完是十来分钟之后了，他再次看向路晚风那边。
竟然还在那，这也太不正常了？
钰茗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怎么了？”
轻轻一碰，男人手里握着的电子笔就这么落了下来。
钰茗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他抬眼去看路晚风的脸，男人也正好看过来。
不知是不是在车内的缘故，他觉得男人的脸好像有点儿苍白。
“你……不舒服吗？”
男人薄唇紧紧抿着，微微摇了摇头。
钰茗眼带担忧地帮路晚风拿起笔，塞到他手里的时候，发现对方掌心竟然带着湿意。
松开的瞬间，路晚风的手追了过去，握住他：“借我用一下。”
钰茗“啊”了一声，没有挣脱开。
路晚风的手很修长，掌心很热，这么握着他，有一种自己的手被包住的感觉。
顾不得这样子被握住的异样，钰茗担心地看着他：“你还好吧？”
路晚风低着头，浓密的眼睫遮住他的眼睛：“这样会舒服很多。”
确实，很快，路晚风开始正常工作了。
钰茗担心他还是不舒服，一直没敢挣脱对方的手，由着他一路握着。
司机好奇看着身后的两位客人一直握在一起的手。
他视线上瞟，两个年轻男人，还都是好看的。
这年头两个男的两个女的在一起也挺正常，司机见多不怪，很快收回视线。
开了一段路，在等红灯的时候，又忍不住瞥了一眼后视镜。
两男两女一起的确实不少，但这么好看养眼的一对，第一次看到。
南城算是国内热门的旅游城市之一，又是周末，哪怕没有什么明星到访，机场的接机大厅里都是人潮拥挤。
好几次被分散，路晚风后面直接拉住他的手臂，两人总算顺利到达接人的位置。
钰茗侧首看了一眼路晚风，男人察觉到他的注视，也扭头过来，给了他一个温和的微笑。
钰茗放下心来，继续看向前方。
不多时，他远远看到赵晨亮在向他招手了。
钰茗正要抬手，手臂突然被拉住。
“我又有点难受了。”他听到身旁人说。
钰茗只来得及回一个“啊”字，那抓着他手臂的手往下，滑过他的手腕，抓住了他的手，和他掌心紧紧相贴。
那是一个几乎要陷入指缝，和他十指交握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