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茗第一时间想要挣脱。
机场里人这么多，说不定还有什么人在拍摄，路晚风又那么惹眼，他可不想这家伙出现在一些什么奇怪的“两个帅哥机场牵手”之类的小视频上。
越挣扎，路晚风却攥得越紧，钰茗觉得自己都要被他握痛了。
“会被看到的。”
路晚风：“我不在意。”
钰茗用力得脸都红了：“我介意。”
路晚风看过来：“介意被他……”
几乎同一时间，钰茗说：“我才不要被拍一些什么奇怪的小视频！”
路晚风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下。
钰茗说完，扭头和他对视：“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掌心一空，路晚风松开了他。
而正前方，赵晨亮已经走到他的面前，满脸欣喜表情：“茗茗，你真的来了！”
钰茗蹙了一下眉：“我答应过你的。”
赵晨亮站在原地，手伸起来又放下，看起来像是想给钰茗一个拥抱，然后想到当下两人的关系，被迫放弃。
如此来了两三轮，身后的人推了一下他：“要不要走？”
他露出一口白牙：“走的走的，茗茗我们先离开这。”
赵晨亮试图拉住钰茗的手臂和他一起走出去，才伸出手，一只手掌突然凌空拍了一下他的手掌，伴随着熟悉的低沉嗓音：“好久不见。”
“学长？你怎么也在？”赵晨亮惊愕看着站在钰茗身边的人。
担心路晚风说什么虎狼之词，钰茗赶紧道：“我下班的时候正好遇到学长，他知道你回来的事情，就和我一起来接你了。”
耳边传来很轻地一声嗤笑，接着笑声主人道：“看样子我来的多于了？”
钰茗抿了抿唇，耳朵在发烧。
赵晨亮嘿嘿笑了两声：“没办法，我满眼都是钰茗，不好意思了学长。”
路晚风没表情地扯了扯嘴，钰茗听着却皱起了眉。
不过他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过身：“走吧。”
“吃个晚饭吧？”等车的时候，赵晨亮提议。
钰茗原计划里是没有这个的，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和赵晨亮摊开说清楚，把这件事彻底了结。
没等他想好怎么拒绝，身边人突然道：“可以，我有点饿了。”
钰茗：“。”
饭店是钰茗选的。
如果按以前，他肯定会选距离赵晨亮近一点的地方，方便赵晨亮回家。今时不同往日，已经完全不用考虑这人了，他最后选择了公司旁边的一家日料。
无他，这家包厢封闭性不错。
点菜的时候，赵晨亮说他想要喝一点。
说完去看钰茗：“茗茗，你怎么看？”
钰茗唇还没动，路晚风突然道：“我也喝一点，钰茗就算了。”
钰茗迅速补充：“我等下回去还有工作，喝酒影响工作。”
赵晨亮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这两人一唱一和未免有些太合拍了。
但他知道现下的情况，盲目乱怀疑只会让钰茗不快，只能把心头疑惑按下。
很快菜摆了一桌，钰茗不能乱吃东西，意思吃了两口土豆泥和一点蔬菜，便开了口。
“其实我觉得我们也没什么可以聊的，说多了可能会吵架，我真的不想和你吵架。”
“学长他——”赵晨亮看向路晚风，想要阻止钰茗太过直接地说话。
钰茗很干脆地打断他：“他在没关系，不影响我们要说的事情。”
赵晨亮用力皱了一下眉：“我知道我之前的一些行为让你失望了，但我现在回来了，以后也只会留在这里，我们之间不会有别人了。”
钰茗认真道：“亮哥，其实跟别人真的没有关系，我们的问题始终在我们自己身上，你没有那么喜欢我，我们也不合适。”
赵晨亮瞪大双眼：“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不喜欢你我为什么要回国？我会回来就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这一年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能一直陪着你。”
钰茗突然笑了一声：“我们相识多年，你心里的想法我还是能猜到一些的。回国是你工作的选择，如果真的为了我，你当时就不会考虑国外工作，不是么？”
像是抓到浮木，赵晨亮可怜巴巴地：“茗茗，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真的舍得就这么不要了？”
钰茗直视他的双眼：“正因为我们相识多年，所以，不要纠缠，给彼此留一点美好记忆，不是更好么？”
钰茗和赵晨亮说话的时候，路晚风一直在很安静喝酒。
钰茗对赵晨亮笑了一次。
路晚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钰茗叫他亮哥。
路晚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钰茗说他要留一点美好的纪念。
他想要纪念什么？
路晚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钰茗从路晚风刚才一杯一杯干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了男人的不对劲，在男人起身的瞬间，自己也站了起来：“就这样吧。”
他把椅子推进去：“该说的，我想我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
赵晨亮当然不愿意就此作罢，他好不容易回来，又好不容易和钰茗一起吃饭，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聊一聊。
结果饭还没办开始吃，钰茗一副已经聊完的样子，这让他如何甘心。
他想要拉住钰茗，钰茗却先他一步拉了一下路晚风的手臂，温声说：“我和学长正好顺路，我们就一起走了。”
路晚风这个平时谁都不可能随意指挥的人，竟也真的被钰茗这么拉着走了。
赵晨亮站在店门口，目送钰茗缓缓走远。
钰茗就是这样的人，看似没有脾气实则绵里藏针，倔的要死。
他眉头几乎要打成死结，心想这件事看样子真的要从长计议了。
下一次——
他看着快要消失在视野中的两人。
下一次，一定要单独约钰茗出来。
--
不管什么时候，回家的这条路都相对僻静，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人在步行回家。
也正因为僻静，之前坏掉的路灯还是没有修好。
天气阴沉沉的，路面看起来更昏暗了。
路晚风走在他的前面。
男人步伐平稳，丝毫看不出刚才已经喝了小两瓶。
但钰茗就是觉得路晚风已经有点小醉了，因为对方的回应，较之寻常，明显慢了一两拍。
不光喝醉，钰茗知道路晚风还有点生气了。
他微叹了一口气，快步往前，走到路晚风身侧和他并肩：“刚才，谢谢你没有拆穿。”
路晚风往前又走了两步，才慢慢停下来。
“为什么呢？”
钰茗看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在生气？”
路晚风还是那个样子，黑眸凝视着他，有些辨不清情绪，又把刚才那个问题问了一遍：“为什么呢？”
那毫不避讳的坦荡注视视线让钰茗心连着跳乱了好几拍，最后只能别开视线，看着道路前方：“因为不想让他知道我们关系太好。”
“不是你理解的那种不想让他知道，”他飞速回头，瞥了一眼依旧维持原先动作的男人，又收回视线，“他是你的朋友，没必要因为我，坏了这份友谊。”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他维持这样的友好关系么？”
钰茗突然不敢回答。
“出国的最初一年多，我确实很少关注与你有关的事情，我甚至觉得当初的那份悸动，不过是人类对于符合自己审美之人的一种本能反应。一旦对方不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悸动会淡化，感觉会消失。”
“哪怕是很多时候做梦梦到你，也只是残留在大脑皮层的某种神经反应。”
“直到后来，你去y国留学，我再次遇到你。”
钰茗睁大双眼：“我、我不知道你在那啊……”
路晚风真的喝得有点多，他虽然经常会看着钰茗，但不会这么长时间，丝毫不掩饰眼底的情绪，直勾勾盯着钰茗。
“你记得我们一起出去旅游那次么？”
钰茗当然记得，他还记得路晚风回来的那一晚，自己试图提起这件事来加重对方的印象。
那一晚对钰茗来说，记忆很深刻。
他们一行人白天徒步上山，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钰茗整个腿都又酸又痛，加上外面一直都在下雨，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到了下半夜，雨势越发汹涌，钰茗实在睡不着，想起来活动走一走活动一下全身，顺便喝点水。
然后他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路晚风。
男人站在雨里，仰头看着天，瓢泼大雨中，像是在嘶吼，又透着一种刺骨的绝望。
钰茗随便抓了把伞，冲出去，帮他遮住雨，连学长都忘了叫，大声道：“路晚风，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做什么啊？”
男人应该已经在雨里待了很久，脸色惨白，好一会才慢慢移动视线，定格到他的脸上。
于是钰茗又重复了一遍。
路晚风没有回应，反而继续抬头看天。
意识到头顶的是雨伞，推开钰茗，又往前走了一步。
钰茗只得又把伞凑上去，然后又被推开。
如此几次，钰茗骨子里的犟来了，告诉路晚风，要是他不进去，那么自己就站在这里陪他淋雨。
钰茗永远不会忘记他说完这一句，路晚风看向他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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钰茗说到做到，就这么把伞扔了，陪他一起淋雨。
不知道站了多久，钰茗浑身又冷又痛，晃动着身体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就在这时，路晚风突然扶住他，然后把他拉入怀中。
一切都是冰冷的，唯独路晚风贴在他耳边的嘴唇是热的，说的话，也是热的。
他说：“钰茗，我认输。”
路晚风的拥抱很用力，钰茗被他抱得生疼。
但随着这个拥抱，路晚风身上的人气很快回来了。
松开钰茗后，他走过去，捡起伞，撑到钰茗上方：“回去吧。”
钰茗有关路晚风的很多事都记得没有那么清楚了，唯独这一段，印象异常深刻。
因为他从没见过那样子情绪激烈的路晚风。
——哪怕当时男人全程都近乎沉默。
路晚风的喉结滚了又滚，终于将那天他行为反常的原因说了出来：“那天晚上，医生给我发了三张祖母的病危通知书，告诉我可能真的没有办法了。”
钰茗眼瞳剧颤：“那你祖母，她后来……还好吗？”
路晚风移开视线：“那天最后，祖母熬过来了，但是家里不放心，将她接到了y国疗养。但她确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我那段时间，是来陪她走最后一程的。”
“那段时间，对我来说特别难熬，工作和亲人都是，生活前所未有的混乱。但我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每天探望完祖母，在疗养院旁边的咖啡馆里继续工作。”
“那家咖啡馆对面有一个很小的书店，我偶尔会看着书店的门出神。然后，我看到了你。你很喜欢那家书店，没事的时候总会带着一杯咖啡，坐在门前的椅子上看书或者做题。每次你出现，我就不会那么烦躁，工作也变得顺利起来。”
“我就坐在那继续工作，直到你离开。日日如此，持续到祖母过世。”
“她走的那天，我告诉她，我遇到了一个会让我情绪起伏，又会让我归于宁静的人。她听完我的话，微笑闭上了双眼。”
整个世界像是安静了下来，钰茗耳中只有路晚风的声音。
路晚风的声音越发平静。
“回到加国之后，我恢复了和赵晨亮的联系，他要的东西我有，我要的他也有。事实上，我早就看出来他那个室友对他的感情不纯粹。”
“但我什么都没说，回来之后也没告诉你，”他古怪地笑了一声，“钰茗，我是不是挺卑劣的？”
钰茗深吸了一口气。
耳朵充血感渐渐退离，他听到了风声，不远不近的车鸣声，还有隐约的吆喝声。
以及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他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本就没办法说。而且——”
钰茗停下来，垂着眼，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再抬起眼睛的时候，里面多了几分坚决，“我觉得就算没有江沐，我和赵晨亮大概也走不到最后。我们彼此之间存在很多观念差异，这些年不过是因为距离遥远，所以保留着对彼此的美好印象。”
他说话的时候，路晚风一直看着他，那视线太沉，钰茗本能去伸出舌尖去抵牙齿。
这么一来，刚才吃东西时候已经有点不舒服的牙齿又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用力皱了一下眉，突然有些懊恼地揉了一下智齿位置的脸颊：“刚才不该点吃那个土豆泥的。”
下一瞬，路晚风的手掌贴上他的手背：“很疼吗？”
钰茗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路晚风突然靠过来，两人一下子变得很近。
他能闻到男人呼吸间吐/出的酒精味，很浓，甚至让他有些微醺的错觉。
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应该说“没那么疼”，可是最后说出口的却是：“很疼。”
路晚风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双手一起捧住他的脸：“我也很疼。”
钰茗眼睫颤动，他想起路晚风昨晚的比喻。
思绪飘散间，路晚风的脸靠得越发近，近到钰茗有些不能呼吸了。
他本能伸手去推路晚风的胸：“我们先回家——”
“我好想舔一舔你的智齿，可以吗？”
男人的声音很低，是他那种平时带着淡淡疏离的礼貌口吻，说的话和做的事情却一点不礼貌。
钰茗像是被控制住的傀儡，僵在原地。
唇鼻四周全是酒的浓郁味道，视野被挤压，无措中，钰茗伸手去捂男人压过来的唇。
“你别——”
话未说完，掌心处一片带着烫意的湿润。
路晚风竟然舔了他的掌心！
钰茗浑身一震，想要收手，却被男人用力抱住。
路晚风贴着他的耳朵，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哀伤： “钰茗，你能不能……不要让我追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