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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舜华

作者:观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应州四月,烈日炎炎,分明是春末未夏,可单曲江南岸已是暑气初蒸,热得人心嘈乱了。


    沿江小道上尘土飞扬,南来北往的草鞋锦靴踏过黄泥地面,却都不约而同地往一处门槛走去。


    那门槛破烂不堪,分明两侧还上着前不久刚抹的新漆,可中间一块,已被来往的衣摆磨得凹陷下去。


    茶楼立在单曲江渡头的关口上,对岸便是大名鼎鼎的槿乡镇,左右十里没有旁的店家,贩夫走卒、来往过客无不都得到这来歇歇脚。


    三丈见方的大堂里挤满了人,跑堂小二裤管卷到膝下,提着茶壶来往续茶,一双破旧草鞋跑得几乎要冒烟,仍然止不住客人的呼喝,只喘着粗气暗骂这活好像怎么也干不完。


    茶客间皆是笑语闲谈,桌边落满了细碎的瓜子壳,手边陶盏茶水冰凉也无甚在意,大多目光都瞥往二楼滔滔不绝的说书人身上。


    “话说这槿乡镇舜华大会啊……顾名思义,是为了追思杨舜华杨老大人所办。”


    那说书人须发半白,瞧着是位年逾半百的老人家,此刻聊起槿乡镇之事却格外精神抖擞:“本只是个民间文会,年轻墨客来往切磋,作些歌赋追思杨公,一日两日也便散场了,可自定春十二年,王子熙醉饮停机楼,长剑一舞惊天下……这舜华大会几十载的文墨便都黯然失色了,那四句短诗刻在停机楼上,教往后来追思杨大人的文人都不敢在他的刻字下班门弄斧。”


    说到此处,说书人撩了撩胡须,眯起眼,似乎能够回想起当年:“停机楼文会一散,王子熙便失踪了,可自那之后,天下欲效仿他的人却越来越多……诗在楼中,无人敢再添一笔,可少年剑舞的佳话,却成了槿乡镇多年的传奇,每到舜华会举办的时候,五湖四海的青年人便都聚在槿乡镇,舞剑的、耍枪的、一卷水袖甩得漫天飘飞的……刀枪剑戟演着演着,便都比试起来,舜华大会也就从文会变成了武会。”


    “这武会一办,原本的彩头《舜华诗集》也就不够看了,瞧着这舜华会势头越来越大,便由槿乡官府出面,定下了三十金的奖赏,而后每届都有些世家贵人来添些彩头……而今这一届的添彩世家却有一个极特殊的。”


    说书人语音一顿,刻意卖了个关子。


    他朝下问道:“各位可都听说了?”


    堂中人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是听说,今年那北相的杨家人也添了彩头。”


    “北相?北相的世家掺和咱们南齐的武会做什么?”


    “你没听着人家姓杨?跟咱杨老大人同宗呗。当年杨老大人有一胞兄名为杨棣,先朝战乱四起的时候,哥哥杨棣带着族人投奔了北相,弟弟杨槿……也就是咱们杨老大人,当年不慎走丢,阴阳差错地被当初还没起兵的武帝收留了……”


    “那北相的杨家这意思是……”


    “应当是瞧着前些年杜家南迁,心痒了,想借着舜华大会试试水……”


    “不对啊……这往年舜华会彩头都是瞒到最后一天才公布的,怎的今年倒是人尽皆知了?”


    见场下人皆议论的差不多,说书人这才重新开口:“这北相国的杨氏,今年添了个重磅……”


    “咚!”


    茶楼大门被人重力踹开,说书人的话顿时被卡在嗓子眼里。


    这老先生被晚辈捧惯了,向来不喜欢说话遭人打断,此刻酝酿的氛围都被这几名不速之客给搅了,霎时便怒从心起,张口欲骂。


    可门前掌柜的眼神却阻止了他。


    来者皆着劲装武服,各个瞧着是灰头土脸,可眼里的精光和鼓囊的太阳穴无不在告诉张掌柜,这些人都是高手。


    张掌柜暗中向说书人摇了摇头,他是个极为精明的,平日来往的茶客张张嘴,他便能知道对方兜里有几个子,此刻看着门外的几人,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半点不敢计较自家被踹坏的大门,赔笑着上前:“各位客官,是要喝茶还是……”


    那几名武夫极为冷淡,根本不理会掌柜的殷勤,只一把推开他来到堂中,左右环顾。


    那几人力道极大,推得掌柜接连退数步,搀着桌子才堪堪没有倒下。


    可他心底的怒气半点也不敢表现出来,仍旧扯着笑脸上前问道:“各位客官是来找人的?”


    他瞧出来了,这些人训练有素、眼神如鹰,打进门起视线便将楼中上下角落都扫了个遍,倒像是来抓人的。


    听了掌柜的话,武夫中为首一人这才转过头来:“有没有见过一个身形瘦高的丫头?”


    掌柜闻言松了口气,摇头道:“没见过。”


    那武夫见他斩钉截铁,显然不太信他说的话,他遣人上楼查看,目光又看向掌柜,审视道:“你确定?”


    掌柜笑道:“若说旁的男女老少,我张某人还不一定记得清楚,可您要问的是个姑娘……咱这茶馆都是些粗人,十天半月都难见个女人,要有小姑娘,来了我肯定有印象,就算我记性差,这些老客肯定也都清楚,咱这茶楼里来没来过姑娘。”


    他说完便转头看向茶楼众人。


    顿时便有人应和道:“老张这破地方风水不好!来的净是些大老粗,若有美娇娘想喝茶,肯定都往对岸的去了!大爷你找错地方了!”


    语罢,茶楼众人便都哄笑起来,笑着调侃张掌柜:“我就说前些日子那小娘子来讨饭你就该给人留在楼中,这会也好有小娘子给这几位爷不是?”


    这些人越说越离谱,听得武夫直皱眉头,张掌柜暗道不妙,忙喝止那几名开腔的,转头对着武夫道:“您别见怪,咱这地多是些码头做工的粗人,嘴上没个把门,前几日是有个娘子来上门来求收留,但她拖家带口的,不像您说的那位姑娘。”


    “不是姑娘,是个丫头!”


    武夫已经有些不耐烦,说话间已经有些咬牙切齿:“瞧着十四五岁的样子,衣着破烂、形迹疯癫,打眼一看像个乞丐,身量和你店里的小二差不多,也容易认成个小子,你就一点印象都没有?”


    掌柜被他恼怒的样子吓住,但仍茫然道:“我这是真没见过……”


    刚刚被派去二楼人下来,只神情凝重地向为首的人摇了摇头。


    这是没找到了。


    见无所获,为首的武夫牙关紧咬,喷出的鼻息似乎都带了火气:“走吧。”


    掌柜见他们要走,连忙俯身作揖:“欸,恭送几位客官,欢迎下次……”


    吉祥话还没说出口,那一行人便已经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在摇摇欲坠的大门上再补一脚。


    “砰——”


    大门再受重击,摆了几个来回后终于不堪委屈,轰然倒地,一如掌柜的脸面。


    见人走远,堂中人又哄笑起来:“哎哟,老张,难得啊,看你这么吃瘪。”


    “可别说了,人裤子都要吓尿了,哈哈哈哈哈……”


    张掌柜脸色铁青道:“你们懂个屁,这几个都是练家子,一个打你们十个都没问题,不是寻常人得罪的起的。”


    见那些人又要开始起哄,张掌柜抬头看了眼二楼的说书人,示意他继续,也好分一分这些人的注意。


    说书人见状,抓着醒木往桌上拍了拍:“欸……各位客官,回神了。”


    张掌柜在这块是有些背景的,旁人也不敢真的将玩笑开太过,是以大多借坡下驴安静下来。


    说书人这才满意地捋了捋胡须:“据可靠消息称,这杨氏给的彩头啊,是当年北相国师代月明的遗物。”


    堂中霎时嘈杂了一瞬。


    有人问道:“是北相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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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


    说书人点了点头。


    一楼瞬间就炸了锅。


    北相国的三朝元老,生前一手建立北相谍网的人,他的遗物会是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想到代月明死前那句遗言:“此物,得之可令天下一心。”


    这话就差没把“得之可得天下”明说了。


    “真要是代月明遗物,他们怎会送到咱们这来当彩头?”


    “也难说……焉知不是给我齐国的投名状?北相这几年新党越发势大,他们这些汉人士族可不好过,想着南迁也是正常,我听说……京中也得了消息,陛下都惊动了……”


    “不可能吧……”


    众人如同炉上鼎沸的开水一般争论不休,却忽然有人注意到问题的关键所在。


    “那北相就任由他们往咱们这送?”


    “自然不会。”


    说书人摇摇头道:“打这代月明遗物的消息走漏出来,北相的拦截便从未停过,但……这次送货的镖局,乃是大名鼎鼎的云奎……”


    “吱——”


    一声极为刺耳的摩擦声从门外传来,硬生生将说书人的话头割断。


    说书人顿了顿,无视掉噪音继续道:“云奎镖局的实力,想必诸位都有所耳闻了,可谓是出手必达,极为靠谱……”


    “吱——”


    又是一声酸得人掉牙的摩擦声。


    茶客们纷纷静了下来,疑惑着往外看了一眼。


    门外似乎有人在拉二胡。


    “吱,吱——”


    那人似乎终于准备好,抬起手来开始抽拉着演奏。


    霎时间天地鬼神都为之惊泣,那二胡一声一声,时叫时哑,仿佛锈锯摩擦着头骨,拖着众人往十八层地狱里去。


    偏偏奏乐的人极为沉醉,抓着二胡摇头晃脑,手中推拉不停。


    说书人眉心直跳,只觉得自己死了三年的二舅爷要从棺材里爬出向他索命来了。


    “真是天杀的……”


    张掌柜今日本就受了一肚子气没处撒,此刻听了这惨绝人寰“仙乐”更是压不住自己满腔的怒火,抄起门口的扫把就冲了出去:“你个死老头!平日好好拉,我让你们父女在这卖艺也就算了,今个儿这是要做什么!非得在这大好的天砸我老张的场?”


    可等张掌柜赶出去,却见平日拉二胡的瞎眼老头站在一旁手足无措,而他的板凳上,正坐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


    那少年头顶草帽身着麻裳,腰后挂着把烂木刀鞘,那刀鞘惨不忍睹,都能让人看见鞘中雪亮的刀身,那长刀跟着少年的动作,一晃一晃敲在竹制凳腿上,好不惬意。


    像是没察觉到张掌柜的靠近,少年依旧翘着二郎腿,手把着二胡,沉醉在音乐的汪洋之中无法自拔。


    “衣着破烂、形迹疯癫……”


    不知怎的,张掌柜忽然就想起那几人说的话。


    他警惕起来,收起扫把往后退去,正纠结着要不要多管闲事,抬头便看见那几名循着二胡声赶来的武夫。


    惨烈的弦声慢慢停息,少年草帽下紧闭的双眼也终于舍得睁开。


    她抬起头,冲着那几名面色青黑的武夫勾唇一笑,面容终于展露在阳光之下。


    破烂的帽檐下眉梢鼻梁仿若经名家雕刻,纵是肤色微深也难掩丽质,反给她多添了野性,漫不经心的姿态衬得整个人更居高临下,像极了西洋画里的虎豹。


    张掌柜没见过样的小姑娘,一时间呆了呆。


    谁料这姑娘一张嘴便将他心里徐徐升起的滤镜摔了个稀碎。


    “我当是千年的王八不伸头。”


    奚恒慢条斯理地将二胡靠在一边的墙上,盯着那几个人高马大的武夫,嘲讽道:“你们要装死装一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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