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形成记忆,记忆是构筑一切的材料,所以阅历越丰富的人,理论上来说想象力越好。”
“好的,明白了,‘见多识广’。”
“同时,记忆力越好,对于真实物件的认识越深,面对可以以假乱真的梦境时,才能通过细节辨别出当前环境的真假。”
“好的,明白了,‘格物致知’。”
“人的意识像一个装满水的U形管,一般人睡觉,是从水面的现实世界沉入水底梦境的过程,而一个优秀的筑梦师,他能从水底游向另一边的水面,所以他虽然在梦里,人和醒来的时候没有区别,他在梦里依然能思考,而且有非常好的推理和判断能力。”
“好的,明白了,‘梦断魂劳’。”
珩在桌子对面托着腮,看我用潦草的字迹记笔记,看着看着,她忽然叫我。
“路迢最近怎么了?”
我惊讶地抬头看她,之后我反应过来,我是个轻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人,跟珩呆久了,我不知不觉间就学来了她严肃地说话时笔直又冷硬的目光,这让我班里几个没大没小的八卦学生发现了,一个个都跑来问我,是不是交了个当班主任的女朋友。
“那小子暗恋英语科新来的实习老师,天天拉我当军师。”我说,“我被他传染了是吧,他就这样,不爱说人话。”
“他找你当军师?”珩像听了个笑话,“你们两个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听啊?”
我发现珩这个人说话挺难听的,她对于挖苦我这件事有分外高涨的热情,我没见过她跟其他成年男性相处的样子,所以我不知道她是生性如此,还是欺负我脾气好。一开始我出于对她的尊重和少许的敬畏,从来不反驳,但现在大家熟了之后,我也不忍她了,她这个人肯定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我开始反驳之后,她更喜欢挖苦我了,我给她的反馈激起了她的兴趣,她要是在中学里,肯定是那种事很多人很烦到处找人掐架,班主任找她谈话她连班主任都怼的那种女生。
“我虽然是没有经验,但是人的共性大于个性,我根据我这些年来观察人类得出的普适性结论,经由推理得出了合适的方案,从而给了他行之有效的建议,所以,”我学她拿食指敲桌面,“他现在追到了好不好?请你放下对我的偏见,不要总是轻率地质疑我的智慧和能力,好吗?”
“路迢长得挺好看的吧?”
……她还是太聪明了。
事情的真相是路迢问了我一堆怎么约人家出来看电影,我给了一堆纯属瞎掰毫无作用的建议,最后路迢被我指挥得头晕脑胀,干脆决定打直球,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所以他一问,人家就同意了。
我不理她了,低头看以前的笔记。她就喜欢看我吃瘪,我的周围又出现了那种欢乐的空气。虽然我现在还在训练阶段,但是我可以预见,按照她的行事风格,等我真的要给她当学徒的时候,她肯定会把我整得很惨。想到这里,胸腔里的江夷又给我踢了一脚,痛得我又没忍住西子捧心。
虽然珩是个薛定谔师父,挖苦我作弄我的时候行为恶劣,毫无师表,但使唤我干活的时候又摆出师父的架子,让我辅导小孩写作业陪阿伯阿婆打太极还给饭堂搬菜,但我不得不说,她在记忆力训练上确实是个大师。我一个磁盘损坏常年不动脑子的人,经过她一个月的训练,记忆力大幅提升,她让我背圆周率,这种完全没有规律的东西,就得靠联想才能记住。她把我关进一个黑漆漆的梦境里,每一位数字都是十个门,让我选着走。虽然她的手段十分残忍,走错门会随机出现女鬼丧尸大蟑螂,但我的潜能确实被她有效地激发出来,以至于有天经过路迢带的三班门口,我看见两个背书没过关的人在那里一边背《出师表》一边骂诸葛亮,我把书拿过来看了两眼,之后一字不落地把整篇《出师表》背了一次。两个人惊讶地看着我,然后小小声问:“江老师!你怎么背的?”
那一刻我想起了好多次我打开黑色的门,里面飞出来三万只黑色的蟑螂,我在梦里尖叫,哭爹喊娘,辱骂地球,珩给我留的求救口令是充满耻辱的“我不行了求你了救我”,我必须真情实感一字不少地喊出这句话,她才会大发慈悲把我从噩梦里拉出来。后来我被她虐多了,什么都见惯不怪了,蟑螂飞我脸上身上,我镇定自若地一只只把它们抓下来,关上门就继续想我该选哪个数字。
此间辛酸又怎能为外人道,我看向满脸写着崇拜的两个学生,挂上珩的严肃表情,教育道:“听你们路老师的,多读多看多背。你以为我刚刚背的啊?我跟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背过,到现在还记得!还骂诸葛亮,你们要理解他的感情才能记住他的逻辑。快背!”
在我开始训练的第三十四天,我背到了圆周率小数点后第三百位。
那天我走出圆周率的第三百道门,门的后面终于不再是门,阴暗潮湿的沟渠到了尽头,我看见了一条往上走的楼梯。被珩吓了这么多天,我看见这种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的楼梯,心里已经没有畏惧,我循着楼梯走了上去,空气变得干燥,周遭也变得明亮。我忽然看见一扇打开的门,我走出去,外面是一大片篮球场,球场很简陋,灰色的水泥地,上面画着白色的场地线。而珩穿着她平时的宽大T恤和牛仔短裤,正站在篮球架边上,她面朝着我出来的门口,似乎在等我。
也许是在黑暗里待得太久,操场看起来分外的明亮,分外的温暖,分外的……令人向往。在我二十六年(严格来说是四年)的人生里,很少有历尽艰辛而终于做成某事的时刻。考研二战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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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路迢说,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觉得像走出了一扇门,自己衣服上都是泥泞汗水甚至是血迹,但是门外很亮,亮得他失去理智,连伤痛都觉得甜蜜。走出去的时候,我想起了过去珩跟我说过的好多话,什么这是最经典的迷惑梦,用温暖和光明迷惑你,等你走到一半,地面就会塌陷……云云。按照我对她的了解,她这么狡猾的一个人,确实有可能这么干。但又按照我对她的了解,虽然她有时候很冷漠,有时候甚至很残酷,但她是个善良的人。在这样一个时刻,我赌这路上没有陷阱。
我向她走过去,她就靠在篮球架上看我,对不起,对不起,我肯定是被蟑螂吓多了,我有点过分紧张了。一米没陷阱,两米没陷阱,路上真的一个陷阱都没有,赌赢的感觉很好,好像那一刻,我和她之间产生了一些联系,终于不再是我单方面被她像翻书一样翻,我也有猜中她想法的时候。这一段路对于我来说简直可以算是奖赏,安全,明亮,温暖,路那头还有人在等我。
等……
等?
从来没有人这样等我。每一年,中考,高考,每次考完试,我都会看见家长们在门口等着接孩子,无论考的是好是坏,每个小孩都急迫地跑向自己的父母,想要赶紧回家。而我呢?从来没有人等我。
操场建在我的意识里,那一刻我分明感觉到我的心神有一瞬间的动荡,操场随之剧烈摇晃了一下,珩差点没站稳,我赶紧冲到她面前要扶她,但她在我碰到她之前,就站稳了脚。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她抬头看我。
“你怎么了?”她眼里还有些笑意,她显然以为刚才的动荡是因为我太高兴了。
我很难跟她说实话,我很难告诉她,刚才的地震是因为你是第一个这样等我出来的人。
仅仅因为有人在考场外面等待,就要激动得在意识里引起一场地震,这听起来实在有些太寒酸了,显得我很没见过世面,虽然我确实是这样。我大概是出于一些自尊上的需要,或者是别的,我选择了说谎。珩以为我是太高兴了,我没有反驳,她领着我走向教学楼的时候,我心虚地希望她今天没有平时那么细心。
教学楼和地下的训练场,完全是两个风格。之前听珩说过,筑梦师到了后期,因为构筑梦境的能力过于强大,虚幻世界的细节十分饱满,和实物几乎没有差别,为了不让自己迷失在梦境里,他们会建造和现实完全不同的背景环境,以此作为区分的依据。地下的建筑显然是珩凭空建造的,原型大概是城市里某条臭烘烘的大排水渠。但现在这座学校,场景非常真实。
我以前是个筑梦师,这一点我可以确认是真的,我的身体里还保留着一些长时间训练留下的痕迹,珩对我这短短一个多月的训练,唤醒了我一部分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