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等到再回头看的时候都有了答案。
夏听婵“第一次”在图书馆见到钟奕的时候,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悄悄回头好奇张望,是因为她已经熟悉到没什么好看的了。
她在最初去他家主宅时,曾说过很喜欢他家天然砚台状的水景会客区,陆痕钦当时并未做他想,并且在无人时常常带着她坐在宽大的罗汉榻上剥榛子吃,有人时则转到就近的亭子里,中间只隔着造型旷达的黑松。
家中上下一应人等都认得她,她可以在任何一处房间穿梭。
说要换租暂住,也许只是为了留住他在国内,陆文成出事那天,她又把他约去离家甚远的陶土馆,大概是怕他坏了大事。
正常人很简单就能想通的事,陆痕钦直到从电视里看到她还是不信。
他想当面问问她。
风头还没过去,母亲身体也不好,家里出了大变故,姜敏那口气好像也散了些,以前预定的每周鲜花,一旦有丁点枯败的痕迹她就会抽出来扔掉。
可自打父亲去世后,她常常会盯着瓶子里的鲜花一点点枯萎,看它从丝绒般的深红色慢慢褪色成干枯的棕黄色,挺拔的根茎一点点弯曲着垂下头,看花瓣稀稀拉拉地全部掉在桌子上。
陆痕钦走不开,海外的集团公司业务亟待接手,他每日也需要多花些时间陪伴一下母亲,国内的原号码里消息不断,其钟不乏关系不错的哥们私下询问他跟夏听婵怎么了。
【没怎么,我走得急,来不及安顿好她,被钟理群收养的事,她一早就跟我说起过了。】
【哦哦那就好,害我们就说,周围那些情侣,谁分了你们也不会分。好的好的,就是异国恋辛苦喽。】
简短的寒暄,陆痕钦盯着自己打的那些字,忽然扯了下嘴角机械地笑了笑,有关他跟夏听婵之间的个中事情,他没有跟任何人说道过,即使有些真相明明已经呼之欲出,他仍然固执地觉得,有些话如果从他嘴里撕破,那两个人之间就真的没有未来了。
而他还在乞求一个缥缈的未来。
人真是可怕的动物,能自欺欺人到这个程度。
他每天都会给夏听婵发去几条简讯,期许有那么一条信息的前方不再有红色感叹号,可始终没有如愿。
他频繁在夜里惊醒,然后开始复盘前因后果,他想得细致又周道,他觉得夏听婵应该是有难言之隐,他觉得她很有可能被胁迫威胁,又或者明明非她所愿,但因为小时候还在福利院的时候就与钟家有了瓜葛所以不得不……哦,还有可能是她唯一的亲人,福利院里的何寻雁奶奶,打小一路最照顾她最疼爱她,也是她最爱的人,会不会是钟理群拿何寻雁拿捏了她……
他为她找了太多理由了,就好像生怕她想不到好的借口来搪塞自己,在每一个见不到她也收不到她回音的夜晚里,他都拿这些猜想反复哄骗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成熟的男人应该在听到她亲口的回答之后再下判断,有多少误会都是因为没有说开才遗憾错过,而他不愿意错过。
他非常,非常,喜欢她。
母亲去世之前重新开始抽烟了,她年轻的时候有比较重的烟瘾,但硬生生因为一句“对皮肤不好”所以戒了,她本来就是个爱惜容颜的女人,不允许自己吃一丁点不健康的食物,不允许一根白发留在她头皮上,频繁的医美让她的脸颊光洁青春远超同龄人。
但到最后一个月的时候姜敏忽然说:“小狗死之前能尝尝巧克力的话,我应该也可以。”
陆痕钦就给她买了一盒大卫杜夫,纤细的烟被她夹在手指间,她抽了一口,闭着眼过肺后才慢慢吐出,评了句:“淡。”
姜敏当然是个狠人,父亲去世后陆痕钦没有见过她流过一滴眼泪,后事皆由陆痕钦一人打理,在国内时就有嘴碎的公众号在那里扒她的情史,说她十八线小明星上位,跟陆文成两人一个图财一个图色,新鲜感一过就得掰,姜敏要是聪明的话就得早点一个接着一个地生娃,早点立信托,早点拿股权。
但她很遗憾的,以上的事一件都没做,干的全是离婚律师口中最不争气的事:比如膝下只有一个孩子,比如对公司的事万事不管只顾游山玩水开艺术展,钱都花在高定和奢侈品上,家里甚至有好几个一模一样的高奢包,因为她买来后没拆,就忘了自己有没有买过这个包。
到后来她身体出了问题,更是常年定居在国外接受最好的医疗服务,媒体又开始预言两人马上就要离婚了,可两夫妻从来没有回应过任何有关私人生活的话题,陆文成站到那个镁光灯环伺的位置,身边也从来没见过第二个有暧昧嫌疑的女性。
他会尽可能抽出时间飞去国外见见妻子,也跟姜敏说过:“世上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妻子因为买买买而倾家荡产的,只有省省省而人财两空的……死不带走的东西,千金难买你高兴。”
转移到国外的资产和账户最后都落在姜敏名下,公司股权和实际控制也是她和陆痕钦两人的,因为陆文成知道她懒得看那些报表,所以拉上了儿子。
这些都是陆文成主动做的,只不过外界的说辞大多仍然是阴谋论和“商业头脑论”。
陆痕钦也不清楚自己的父母之间究竟是什么情况,姜敏现在云淡风轻,可在风头最紧张的时侯明明千里迢迢回了一次国。
姜敏慢慢地抽完一根烟,懒得再用火机点一根新的,便掸了掸烟灰,趁着燃尽前用最后一截点燃第二根。
她说:“老陆那份名单是真的。”
“人么,查起来总有点不干净,不过他不一样,”姜敏笑了笑,“他没几处干净的。”
“我知道他迟早要翻车,我定居在这儿,也是我俩商量好的。”
“家里没跟你说,是觉得这种事不便声张,但结果还是……”她语调一扬,好奇闲聊般,“小婵把你甩了?”
陆痕钦平静地推了把烟灰缸,接住那截过长的烟灰:“没有。”
“没有?”姜敏“咯咯”地笑起来,“你要不照照镜子看看你的脸色?”
“我们分不了。”
姜敏盯着他,忽然说:“你跟你爹一模一样。”
“陆痕钦,我没有小婵狠,你没有老陆狠,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这之后她就不再说话了,烟一根接着一根,直到陆痕钦皱着眉提醒了一句,她才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了第二句云里雾里的话:
“我催你出国是想让你活着,但我现在觉得,你要是以后哪天决定回国了,也是想活着。”
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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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在一个月后去世。
陆痕钦接连办了两场葬礼,得体、从容、成熟、情绪稳定,看向黑白照时脸颊肌肉没有一丝应有的悲伤纹路,他甚至自始自终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下葬那天老天开玩笑似的稀稀落落下了几滴雨,他从教堂出来,手掌摸过眼角时停顿了一下,那里干燥得让他觉得他的身体机能是不是出了些问题。
但日常生活中并没有什么不适反应,他也不觉得身体在喊累,唯一有点变化的是他的睡眠质量直线下降,通常一天只需要三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便足够了。
周围人说他话少了些,但其实不是的,他每晚睡不着就给夏听婵大段大段地发消息,哪怕被拉黑着,但他跟她在一起六年,他已经习惯了将大事小事都分享给她。
石沉大海的情况出现转机,是韩佳奈,清云高中时一直跟夏听婵两人争夺第一的女生,后来两人还成了朋友,她来这里旅游碰到陆痕钦,爽快地拨通了夏听婵的电话后递给他。
“不过你怎么不vx联系她?”韩佳奈疑惑,“她手机号换了,原vx并没有注销啊。”
陆痕钦没有回答她,熟悉的声线从听筒里传出来,有一种恍然隔世的不真实感。
他走开,一直到无人的空地才肯开口,韩佳奈在后面打趣“情侣悄悄话我们听不得哦?”
夏听婵好像瞬间猜到了什么,声音一下子灭了。
两人都没说话,听筒里只剩微弱的呼吸。
陆痕钦的声音放得柔和又低沉,好像缓慢流动的厚重水银,他慢慢叫她,每一个字都仿佛含在舌尖:
“夏 听 婵 。”
话音才落,耳边只剩下“嘟嘟嘟”的短音,夏听婵直接把电话挂了。
半晌,陆痕钦才慢慢放下一直举在耳畔的手,他平静地看着通话记录里拨通的十七秒,拇指又重又缓地反复擦过那串新号码。
然后转身重新走向等在后方避嫌的韩佳奈,道谢:“通了,谢谢。”
“客气。”她收回手机,“才聊这么会?”
陆痕钦缓慢地露出一个昳丽的笑。
号码已经记住了。
韩佳奈感叹:“异国恋辛苦诶。”
他继续回以一个标准社交的笑容。
有意思,夏听婵也没有说起任何有关两人之间的事,就连身边的朋友都以为两人还在交往中。
真默契啊。
他甚至会自作多情地想着,是不是她也舍不得。
她明明是爱他的。
她怎么会不要他呢。
就像他的父母一样,陆文成频繁在百忙之中飞来这里找姜敏……陆痕钦居然在这种相似中尝到了一点奇异的甜蜜。
陆文成和姜敏能在一起几十年,他跟夏听婵凭什么不可以?
陆痕钦莫名想起通往夏听婵家里的那条隧道。
从国外飞回国内,只是一条更长的隧道而已。
而他的心脏像是挣脱了死寂的枷锁一般越跳越快,经过隧道时熟悉的期待和欢欣感提前充盈身体的四肢百骸,就连指尖都开始发烫。
他想起他要做什么了。
他要回去听她亲口解释,听她一如既往地编造谎言来哄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