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王老板把手里的出料单摔在桌面上，对着自己十几位员工训斥：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王某人没有对不起你们什么吧，开的工资都是比市场价高一截。好啊现在满街的翘首原单，甲方不骂我我都没脸见人，样板就是从我们这泄漏出去的！”
“既然你们不想让我过好年，我也不让你们过好年。”王老板脸红脖子粗，口水顺着手指方向乱喷，“每个人写匿名纸条放在桌上这个箱子里，举报有奖，奖50块。”
前方十几名员工里传出惊呼声真的是大方啊，人群中不知道又有谁紧张抠着手指头……
老板夫人倒是笑面虎，她把手上一大串钥匙抛在木头桌面上，撸了两把袖子坐下说：
“唉，本来想着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说都还在五服亲戚内呢。既然有人不替我考虑，那我也不用替你们考虑。我已经去查过了，村里谁家上个月也出了一样的布料单，姐心里有数。我最后再给你们一次面子，今天下午下班前去我屋里坦白我就不把这丑事捅出去，不然可就别怪姐姐我让你在村里抬不起头。”
刀割的北风让人脸上手上都皴裂了皮，被窝以外的世界都是噩梦，年轻小伙子缩在自己家里懒懒睡到9点才起床，楼下的工人都已经上了足足1小时班。
屋里头不敢生火，空气寒意混着点干燥灰尘味熏的人鼻子痒痒，下楼还能闻到一股子机油和塑料的化学味。
刚刚成年的陈建顶着鸡窝头下了楼，裹了件棉大衣就伸手拿起餐桌上的包子塞嘴里。他大嫂正在盯着工人们干活，直接用眼角瞥了他一白眼。
屋子里光线不是很足，七八个大婶和阿姨围坐在拼接起来的大桌子前，桌子上、脚下箩框里都放着满满当当半成品衣裤。
陈建大嫂盯着工人把纽扣和拉链、彩色流苏等加工到衣裤上。这大单都是亲戚家介绍过来的稳定客户，要的纽扣和拉链都是最好的批次，验收标准也高，为了少返工大家只能做慢一点做细一些。
“阿弟快过来帮忙！”大嫂用脚踢一踢脚边的箩筐，催促起好吃懒做的小叔子，“你不能因为在客户家上班就天天偷懒，这都几点了快把这些做好的成品打包送你老板店里。”
陈建懒洋洋应了一声，翘起脚来吃的更慢几分。他现在就天天帮着高大景夫妻跑跑腿，运输搬运点东西，因为涉及到他这个中间人家里对翘首的单格外上心，高大景夫妻也对加工环节格外放心。
“盯工”结束后，这位游手好闲的小少爷就跟着家里送货的三轮车屁颠颠去了店里报道，把这些衣服交给店里三位姐姐看她们躲在店里重新熨烫和缝上成品袖标和领标，自己则在前台赚点零用钱，人生就是再圆满不过了。
有时候商业秘密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零星鞭炮声在窗外炸响，屋内人的无奈起身关了半扇窗，隔音效果只能说聊胜于无吧。
小会议室里，几个人满脸客气相互谦让好一会才各自落座。
今天来的是林上县的招商办黄主任和着几个脸生的干事，作陪的是招商办的老熟人唐主任。
县里的黄主任搓着手，身上的服装很是朴素，他一开口还带着较浓的地方口音：“赵老板啊，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还来麻烦你，真的系不好意思啦，我给你带了点我们的土特产吼，希望你不要嫌弃哼。”
“黄主任太客气，我上周才在你们县里百货大楼摆了三天摊位，感谢你们支持我的活动才完美收官。”
赵香梅穿着全套羊毛呢西装套装，卷卷头发整整齐齐梳在脑后，她带着热情笑容与一屋子小官员坐在一起，心里揣测这次见面的意图。
“是这样的，你每个月都来我们县里百货商场临展几天，我看了百货大楼提供的销售数据感觉效果很好嘛。不仅你们生意好，也带动商场其他商铺客流量。我们自己内部讨论了一下，你们的翘首女装在市里有口皆碑，我们县班子想引进几家市里老百姓喜欢的品牌服装和日用杂货店进县里百货大楼，也给县里老百姓们多一些物资选择增加生活幸福度。”
黄主任身子前倾向对面，满脸诚恳：“我们打算给你们百货大楼一楼最好的位置，前半年免租金使用费，你看得不？或者还有什么其他要求都提提？”
卷发女子一脸惊喜，双眼明亮不少：“哎呀，感谢感谢！感谢领导厚爱。这是对我们极大的嘉奖啊。只是我现在人手有些不足，培训和管理还没跟上，我有心去林上县开家分店，也想赶紧抓住你们给的优惠先定下来好位置。但这两个月可能有心无力啊。”
跟着黄主任来的年轻干事笑着补充道：“赵老板不用担心，县里面也有很多老实肯干的年轻小伙子嘛，完全可以找些本地人免得来回跑。人手我们都可以帮物色。”
重头戏来了。
“如果涉及资金周转和开分店的管理模式，县里面也有很多有资金实力的个体户都想和你合作，我们都可以代为引荐。”
赵老板有些为难皱起眉，轻声道：“其实这些都不是大问题，问题是去县里开分店的话，怎么样也是我店里生产线上出去的产品，那按照规定就要注册公司才行吧。那些个公司挂靠费和管理费又怎么处理？”
刚刚还热情洋溢的人现在都一脸为难的模样。
卷发女子把手一摊：“不是我们个体户不想做大做强，只是现在这政策私人不能自己开公司，要不是和国企一起合作要不就是挂靠到街道办名下。除了到处被人卡脖子每年还最低收20%-30%管理费，这不给我请一尊大神压我头上嘛，我自己小本生意利润还没那么多哩。”
在座大家都点点头，心里面其实门清，什么免租金啥的对比下来都是虚的。
“实话，这政策的确有些跟不上市场。”唐主任直起背抬手示意大家先喝茶，“我之前也去了江浙和岭东考察，他们为了当地经济发展很多都取消了私人企业的“挂靠费”。我自己也是做招商的，当地想招来好客户带动就业和税收肯定是要给些优惠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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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你们县班子肯定也是要想办法的嘛。小赵属于我们本地优秀个体户代表，可以去问问扶持本地品牌计划里有没有相关利好政策。”
“大家集思广益，人是活的还能被这点小问题打断发展嘛。其实不急的话，我劝你们再等等年后看看形势。”
唐主任这话一出，大家都品出味来，黄主任连忙问道：“领导您这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中年男子得意抽口烟，又开始好为人师：“都有了试点其他地方还晚吗？我听说政策年后就要松动……”
此话一出，如同惊雷落地炸在赵香梅心里，她握着椅子扶手的手指尖立马用力到发白。心里早就急的要死，面上还要装着风轻云淡：“如果是真的，那就是一个顶好的消息。这几个月的困难大家克服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起来赵老板也算走南闯北过，不知道外地有没有类似合作模式可以给我们县暂时参考一下。”
“黄主任客气了，我那点见识哪里够呀。我见过最常见一种临时合作叫“代销”，如果涉及到品牌授权和地域范围限制的话，可能需要坐下来长谈。”
大家点头说是，这次就先聊到这，一群人在办公室门口友好握手。赵香梅又转回去唐主任办公室，她忍住心头激动在唐主任后面转来转去。
“看你急的，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唐主任指了指桌面上的会议通知单，“前几天都接到通知了吧，本来就是要在明天会议上给你们提前放风的，好好准备大干一场吧。争取在市中心铺面交付前把品牌有模有样建立起来。”
“该给的政策和帮扶省里市里都给了，现在县里都来争取你的生意，你可不要学某些人自视清高守着自己码头旁那两个摊子舍不得动。话说你那些工装订单什么时候回流国营企业？”
卷发女子看向这位对他们个体户帮扶颇多的“开放派”，对方正用一种审视和鼓励的眼神看着她，她压下心里翻腾的情绪开口保证道：“领导您放心我坚决支持政府工作，绝不会把个人感情带入工作中。这一块业务我以大局为重，全让给纺织厂都行。”
墙上的口号不知道何时已经改成“全面建设四个现代化”，马路上呼啸而过的摩托车声音越来越多。
“好！”唐主任笑眯眯看着眼前充满斗志的女青年，欣慰感叹自己没看错人，“对了小高呢？我还有事找他。”
“他敢去阳城准备春装新款拍摄，领导你找他什么事。”
“噢～你们店里的海报拍摄的不错，有人让我帮递话请他掌镜。”
千里之外，刚刚刷完墙的室内拍摄室。做好整套正规妆造的阿依一改上次冷脸生人勿进的模样，激动搂着高大景肩膀喊道：“我滴伯乐啊，我的贵人啊！你可是我第一个客人啊！姐忘记谁都不会忘了你这个男人啊，这次免费绝对免费给你拍！”
高大景吓得一哆嗦，牛高马大的人缩成一团挣扎想离开女人用力的臂弯，他惊恐大喊：“姐！中文不是这么表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