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永亚总算从门口臭水沟的老旧瓦房搬了出来。这套两房一厅的住宅是单元房的首层，尽管还有些返潮和隐私性不够的毛病，那和以前比也是质的飞跃。
亮堂干净的大厅重新粉刷不久，空气中还有些闷湿的粉尘味。阳光都被厚重的窗帘遮盖住，好几盏钨丝灯放在可移动铁架上随时可以调出适合的光源。
那台陪伴摄像师最穷苦日子的珠海牌照相机已经挂在墙上供起来当吉祥物，袁永亚穿着新夹克插着兜调试他的新欢——一台二手的尼康相机。
而镜头前的模特也与2个月前完全不一样，她眉间舒展双眼含笑，整个人体型虽然没变化，给人的感觉却从之前的烦躁暴脾气变成柔和爽朗。阿依热娜深邃立体的五官和宽阔的肩膀把身上穿着的竖纹大尖领衬衣和短款风衣表现的十分干练。
“阿姐换个姿势拍一下侧边……对！非常好！”
合作多次的两人默契十足，阿依热娜这两个月的特训下来早就可以轻松拿捏各种服装拍照姿势，像个关节精密的机器人一般咔咔咔摆出几十种姿势展现身上的服装。
棚子角落里高大景正赶着把要拍摄的衣服裙子熨贴好挂起来，一旁的录音机里放着点最新的香港潮流歌曲给大伙提提神。
一盒交卷拍完，摄像师和模特都小喘口气，旁边跟着袁永亚的小助手立马招呼大家喝点水休息下。
房间里刺眼的灯光关下来，几人都忙着开窗通风和滴眼药水。
“热娜大姐你今天表现真不错，我看拍摄废品率应该不超过50%，你现在真的是算老手。”
袁永亚叫来甲方一起看着相机背面小图，环境和模特状态对比上次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作品成果质量也大大提高。
“还是因为高老板的服装好，也是袁师傅你拍摄水平高。”
也带上小助理的大姐说话开始文绉绉，一点没有以前为了生计奔波的疲惫感，她自信舒展带着些许口音说道：“这两个月我差不多天天都有拍摄，大部分时间也是和袁老师合作，多亏了两位老板的再造之恩啊。我都写信叫我表妹表姐们一起来淘金，倒时候你们要多给我拉皮条。”
两位有再造之恩的老板吓得连忙摆手：“啊不不不，姐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爽朗大姐抬抬手完全不在意：“就是那意思，给我们组成一个模特团位就去开公司，以后给你们走台不收钱。”
这话惊到高老板，他看着眼前爽朗的大姐一下解开了心头的困扰。
一伙人本来还想晚上吃个饭庆祝这次相聚，可惜拍摄时间紧凑根本没法让他们有空闲喝杯酒。阿依大姐拍完后，古丽小姑娘也跟着爷爷特意上门进行少女款服装拍摄。
腼腆的小姑娘拿出她上个月给牛仔裤厂拍摄的照片给两位叔叔观看，老爷爷更是带来亲手做的美食感谢两位的“知遇之恩”，当天拍摄更是一鼓作气拍到深夜才结束，大家相约好年后再次相聚，祝福对方都过个好年。
托这些新朋友的福，高大景还了解到些阳城民营服装厂的最新潮流设计元素和细节处理方式。当晚高大景推脱不了袁永亚的热情邀请，晚上在他家的狗窝凑合一晚。
一天高强度的拍摄工作并没有让摄像师轻松入睡，他反而拉着唯一的听众喋喋不休：“我用我们上次拍的照片去找那些服装厂，他们立刻请我去给模特拍摄，我就把阿依大姐和小妹妹带了出来。我们开始都不敢喊价，后面胆子大了才就敢抬价。你不知道我把原来那瓦房退租的时候有多激动，虽然这间房子也不是太好，邻居也嫌弃我们吵经常来偷看，那也是比起原来好太多。”
看着不漏光的天花板，高大景也为这几面之缘的朋友高兴，他强撑睡意问道：“你现在也赚了不少吧，还打算实现你原来的梦想吗？”
“大哥你说的是去香港学习哪件事吗？”黑夜里年轻人的双眼也带着神采，“去，当然去！去了熬个一年半载，回来身价可以提高几倍。到时候你来找我，我还给你免费拍！”
“到时候你都成为名人，我怕我请不起。”
兴奋的男青年马上撑起头叽叽喳喳：“怎么会，大哥你上次不是说你们的女装以后要开遍两省嘛，我等着你的广告打到阳城来。”
高大景笑笑不语，心里也泛起涟漪，两个月前随手一个选择没想到会把天南地北的人命运都重新打乱，也不知道这对大家来说是好是坏。他迷迷糊糊的想着市场经济活动改变的从业人员可真多。
如果全面开放不知道能带动多少新的行业，满足多少人就业。
这个年多少人工作到了年28才放假，但万物竞发勃勃生机，只要老板给的奖励多不知道多少员工期盼早点收假回来上班。
腊月28，隔壁罗氏饭堂几个拿手菜早就被人预定好作为年菜，一开门就有人排队购买酥脆的炸肉和皮薄柔嫩的烧鸭。
趁着罗家生意大好，赵香梅也是在自家店门口摆上小椅子供客人休息用，还让店员烧好热水给这些排队买年菜的客人解渴保暖用。她当然不是突然善心大发，送水送椅子休息的时候当然不忘给这些路人介绍自己家的服装，不用多说今天又多开了几十单。
面对罗大姐心领神会的笑意，赵香梅也是大方一笑，这条街不管谁生意好都能顺带给邻居们带来一些好处。
挂好门口两个红灯笼，赵香梅站在屋内拍拍手：“来来来，把大门关了，都来开个短会。你不用了，吃你的面条吧。”
男人一脸疲惫坐在沙发上吃着隔壁罗大姐烫的面，屋子中间还多了两蛇皮袋重物。
“大家都先别忙，”女老板看着自己年轻的店员毫不吝啬，“我在隔壁定了一桌好菜中午就吃团餐吧。吃完不休息我们把初八开门要做活动物料都准备好，下午早点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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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就回家玩吧。陈建你可就受累点，过年你家也还要帮我赶工春季新款。”
“初八开门冬装先清仓五折起，卖不完的初十带去下面县里百货大楼。元宵节当天上春装做活动，你们抽空熟悉一下款式，组织一下语言技巧和话术。”
丽华急忙追问几句：“库存的棉服还剩20多件呢，倒时候怎么办？”
“这个我熟，听我的。”梁红星大手一挥，给后辈激情传授经验：“你们实在卖不出去啊，就对着那些五折都嫌弃贵的客人拉关系，告诉她们店员有内部价最低可以3折，让她们私下再等一周偷偷找你们。”
“三折不是亏本啦？”
“衣服靠前面賺到钱后面只要不占库存就行，”赵香梅从兜里掏出几个大信封，笑的开心：“这一年大家辛苦了，给你们发年终奖回去好好过年！”
等发完年终奖全屋都被欢乐沸腾的气氛感染，大家争先恐后向着老板恭贺新春，唯有一人不太开心。他疲惫向着老婆伸出手心问道：“我的年终奖呢？”
卷发女子立马把带有薄茧的手指放到男子手心拍一拍，笑嘻嘻：“没有。我的不就是你的，分那么清干什么。”
一分钱零用钱没到手的男子掩饰不住心痛和失望。
“中午你守店，我带这几个孩子去隔壁吃饭。下午你收拾一下晚上我们还要请李师傅她们在南宣饭店单开桌呢。对了，你这次去阳城花了多少钱给我看看记账本。”
男人扭头在口袋里一阵掏，不明显吞咽几下后把手里的笔记本拿给老婆看。
一目十行看完笔记，赵香梅翻着巴掌大笔记本疑惑道：“让你请他们吃餐好饭你没请？”
“哦，那天拍摄时间很紧，晚上十二点才拍完所以大家都没时间吃饭，我说年后补上。”高大景把脸埋进碗里喝着面条汤，嘴里含糊不清叽叽咕咕。
“拍到晚上12点？那你这旅馆费10元钱就真打水漂白花出去。”
男人拍大腿亦是满脸惋惜：“可不是嘛，这去阳城一次开销真不少。”他捧着干净的碗向外走去，荷包里偷偷塞着张十元人民币。
“诶回来，我正想有件事和你说，急什么急。“赵香梅指了指身边的空位把男人叫了回来，她翘着二郎腿双手攀在沙发背上指挥道：“给你和你的朋友介绍一个活，有人托唐主任搭话让你给拍摄几张老外入境的广告照片，画面审美要求极低费用愿意给300元，你有空和那位老板商量一下呗。”
“什么活？”高大景夹紧膝盖坐在空座位上，脸上乐开了花，“没想到我这个艺术总监还能拉来外快，快说是什么老板？不会是同行欣赏我的选照审美厚着脸皮上门求你了吧？”
赵香梅望着门外年味十足的街景，浑身打了个哆嗦摇摇头，她张开嘴看着自己老公：“是一位卖猪饲料的老板。说看着你的海报感觉找到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