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的大堂设计的很大,对面正对着大门,透过打开的窗户可以看见府门出来进去的人,门口训练有素身量高大的侍卫分两排镇守。
一开始众人心怀鬼胎坐着,但当看见不断有自家子孙辈的孩子被带到这里,在侍卫的押送下前往地牢方向之时,都慌起神来,争着要闯出去。
仪鸾司侍卫刀一拔,寒光闪现的刀尖就已经抵在各位大人的脖子上了。在场能跟着来祭祀的,都是职位不低的高官,他们除了在上级面前卑躬屈膝,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敢对自己如此放肆的人。但刀剑不长眼,这些带刀侍卫不讲什么情理也不跟他们废话。
眼看着金尊玉贵的高官之后一个个进入地牢,众人都在心里带着恐惧想:到底是得罪了谁?
“贾大人,您说句话啊,大家平日可都以您马首是瞻,陛下今日到底要做什么,您老倒是跟大家透个底啊。”
“就是啊,哪有不让人出去的道理,您跟陛下好好说说,这事真不是我们干的,找罪魁祸首抓我们这些无辜的人做什么。”
在吵嚷声中,一道沉重靴子踩在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来人身上带着血腥和寒气,斜挂在腰间的刀随着走路的动作摇晃,他扫视过在场的一众大臣,念出了几个名字,正是刚刚子孙一辈被带入地牢的几位。
“各位大人,陛下有请。”
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扫过,几个大臣纷纷拿眼神去看贾良求助,贾良没什么反应。他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就算这些人是跟他交好的下属,但他在这个位置上也没别的办法,因为如果是冲着这些人来的,那就是冲着他来的,最终总会让他去的。如果轻举妄动求情,反而就落入陷阱了。
京兆府正殿大堂地板上铺着青色方砖,中间一尺高的木台被四根柱子围绕,惊堂木旁边是两种颜色的令签筒,象征海晏河清的壁画前,宋南卿端坐在上,他摸了一把砚台,表情凝重。
被压着跪在下面正中间的那个农夫被捆住双手,从面色看是受了一些拷问,此时如受了惊的寒蝉,跪趴在地一个劲打哆嗦。
“把你刚刚说过的话,再清楚说一遍,是谁指使你今日来以双头牛之事报喜?”宋南卿一拍惊堂木,清亮的音色此时压低了一些,也带上了某种不知名的压迫感。
那个农夫哆哆嗦嗦说:“那日郗家公子大婚,小人作为郗家庄子上的租客,带了些土特产和野鸡前去贺喜,小人……每月会给各位公子带野味和…和一些小玩意儿,那日公子们喝多了高兴,跟小人多说了一些。”
“这双头牛,就是他们告诉小人,说今日府尹招待贵客,可去讨个彩头,如果成功了,也是我自己的造化。这双头牛不是小人故意谣传,是他们指使的啊大人!”
被扣押在一旁的几个官宦子弟都面露愤懑,还有指着他想开骂的,都被仪鸾司使按了下来。
宋南卿撑着下巴看向那群衣冠楚楚的子弟,问农夫:“你说的可是他们?”
农夫扭头看向那个方向,然后慌忙点头:“正是。”
宋南卿问:“你们有何话要说?”
平时肚子里没二两墨水只晓得骑马玩乐的世家子弟们明显慌了神。
宋南卿嘴角微挑:“这样吧,你们的父辈都是朕的肱骨之臣,你们自己说,谁是那个主使,其余人我念在你们自愿认错的份上,从轻发落。”
两排侍卫站在大堂左右,当今圣上亲自问责,更别提旁边还坐着那个,他们小时候一听见名头就会被吓哭的摄政王沈衡。传说他连斩十个敌人首级穿成串,而且最讨厌不听话的小孩。虽然这些传言随着他们长大知道这是夸张,但哪个京城孩子没被摄政王的阴影笼罩过呢。
此时那些大臣们还没被放进来,他们以为自家小孩还被关在地牢。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想推卸责任,但他们还没有蠢到真的认罪。
沈衡坐在一旁开口道:“你一介农夫,有什么小玩意能让他们看上眼,月月去送?”
宋南卿手指在桌面轻敲了下,叫道:“魏进。”
魏进站在一旁低头道:“奴才探查清楚了,这个农夫的妻子平时在市集做小生意,他还有个弟弟,前月才在衙门里做了个小官,是受各位大人的公子引荐的。”
魏进一靠近,那个农夫就哆嗦着被吓得想跑,魏进站在他身边道:“双头牛谣言是谋逆大罪,他们推你出来传谣其实是害了你,如果识相一点说出主使,陛下自会公平决断,如若不然,刚才牢里的情况你也见到了,不止你,你的家人都会因为谋逆罪名被杀头。”
宋南卿两指捏起签筒里的一个黑色令签,左右晃了晃懒懒道:“还等着他们救你呢?你看他们有救你的意思吗?别跟他废话了,剁两根手指就什么都说了。”
“别在这儿剁,脏了陛下眼睛。”沈衡在旁边接话道。
魏进应了一声就要拖人下去,农夫大叫一声拼命拽着地上的垫子不肯放手,声音凄然道:“别!我说…我什么都说。”
京兆府的墙体很厚,地牢里无论多难听的声音都传不到上面来,内外也一样。当被叫到名字的大臣穿过一道爬山虎叶覆盖满的拱门后,看见自家子侄被仪鸾司侍卫扣押在原地,离得远了什么都听不见,他们着急忙慌往大堂赶,正要进门的时候,和旁边方向一道高大清瘦的身影撞在了一起。
那人看样子也很着急,被撞倒了也只是轻拂了下衣衫灰尘,随即迈着步伐朝大堂走去。
“这人谁啊,连句话都不说的。”兵部尚书被无视后,看着他的背影谴责道。
“你做官晚接触的不多,此人是郗文康,年轻时才情出众,但言行不慎得罪了先帝被罢官,一直赋闲在家呢。”旁边人解释说,随即疑惑道,“不过他已经许久不问世了,他怎么会来。”
京兆府大堂内,宋南卿一袭深蓝色云纹滚边衣袍,黑色腰带束在腰部显得精神十足,他垂眼坐在中间台前,对着依次向自己行礼的众大臣看去,最后目光落到了边角那个清瘦的身影上。
“情况就是如此,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买官成了一件如此稀松平常的事,在你们这些世家子弟眼里,成了敛财的工具,以至于有今天这种大逆不道危害朝廷的谣言传出来!”宋南卿让魏进把农夫为自己弟弟买官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皱起眉头大怒。
这群人不学无术也罢了,仗着自己父兄手里那点权力,随便说两句话就能把随便什么人塞进官僚体系中做个小官捞油水,他们一个个都是族中的掌中宝,说几句话安插个人是手到擒来的事,但背地里收了人家大把银钱挥霍。因为大盛的文官每月俸禄并不多,靠两袖清风做官那真是两手空空。
那天郗家长子结婚,他们喝多了之后胡说了两句典故,真让那来送礼的农夫听去想讨贵人欢心博前程,只是没料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差点酿成分裂天下的大祸。
宋南卿沉下声音说:“只是不知这件事只有他们这些小辈品行不端,还是各位有所授意呢?”
别有深意的眼神扫过众人,他们背后出了一层薄汗。但以往这种时刻,都有贾良坐镇,他们这些世家门阀的权力都有贾大人保障着,再不济,还有王潜那个一张嘴叭叭说不停的为他们的共同利益辩解,但现在,二人都不在,他们这些习惯了有人庇佑的除了一个劲认错保证之外,说不出什么花来,只能说自己绝对没有谋逆不臣之心,双头牛天下将分的谣言也都是小辈胡说的,绝对没有他们半分授意。
“有心也好,无心也罢,之前陈立文说科举改制之事朕还不以为然,但如今看来,再那么下去,世家子弟不学无术靠家世荫庇就能轻松做官,他们也没有努力上进真才实学的必要。对个人,长成废材是可以预见;对家族也是拖累;对朝廷而言,更是培养一群蛀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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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南卿甩了甩袖子道。
“别说什么年纪小不懂事的话了各位大人,在座有几个比陛下年纪还小的?”沈衡听见众人辩解吵闹的声音,出声道,“年级小的可不是都不懂事,各位教的不好可别都把责任推到孩子身上。今日涉事子弟禁足三个月,父兄罚俸半年,有异议吗?”
沈衡坐在侧边椅子上,头顶悬着巍峨端正的泰山红日图,此话一出,众人安静。
三月之后,正是科举之日,此道旨意一旦发出,此次在郗家宴会上涉事的就无缘此次科举了,而下一次,还要再等三年。
“之前御史陈立文把科举改制的草案交到了礼部,陛下一直惦记各位都是大盛肱骨之臣,子弟也应多受庇护,一直没有启用。但事到如今,各位还有何话要说?”沈衡截断了想要说话的户部侍郎,“知道你要说什么,还是钱的事。他们私底下收了那么多行贿钱款,陛下脾气好,只是罚他们谣言之事小惩大诫,真追究下去,你以为只是禁足就能了事吗?”
宽阔的房间里回荡着沈衡说一不二的声音,他虽然不坐在正位,但事关要紧的事全都是他在发言,宋南卿甩着袖子在玩桌上两种颜色的令签筒。
“今日之事只有在座各位知晓,从买官里获了多少利本王不管,这次科举改制需要的钱款,你们补上,此事就算翻篇,三年之后诸位子弟坐新的考场,如若不然,回去坐地牢。”沈衡说话直接又简单粗暴,平淡着一张脸端着儒雅的派头,说出的话却是像土匪头子一样直接威胁。
宋南卿偏头看向沈衡,在心里默默鼓了下掌。
此时,刚刚一直站在角落未置一词的郗文康出言道:“陛下,今日之事都是在我郗家宴席上发生,郗家难辞其咎,草民愿意代表郗家为科举场所修缮捐助钱款,也算是为朝廷尽一点心意。”
他在家听说前些天郗渐大婚时请来的世家子弟,都被带走拷问,郗渐父亲他的二弟被外派巡视回不来,郗渐又跟着新娘子回娘家了,怕为郗家招来祸患,他才赶紧来看看到底是出什么大事。
宋南卿垂眼看他,这个他娘亲写在书信中的男人确实有和旁人不同的风姿,至今仍然未婚。如果当年母亲没有被父兄强迫入宫,大概这一生会过的更幸福吧,不过那样的话就没有他了。
他不着痕迹打量了郗文康几眼,说:“郗家有如此风骨,倒是让朕耳目一新。”
“朕之前听闻,你善建造制图,可有其事?”
郗文康还是第一次见当今圣上,自他被罢官之后,虽然弟弟还在朝廷活动,但他本人已经避世许久,现在这个少年天子,是前朝贵妃贾娴之子……他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会是他当上了皇帝。
宋南卿的眉眼间有他母亲的样子,微微上挑的眼尾,跟贾娴一脉相承。郗文康不敢多看,连忙低头回话道:“草民只是略有研究,称不上擅长。”
他曾经主管过翰林院的建造修缮,在工部任职,不做官回家之后也给人设计园林建造,在他年轻时,人人都称赞他才情出众,是不世出的天才,连神童郗渐,大家都说是继承了大伯的天赋。只是一步踏错惹先帝厌弃,这才闲赋在家。
宋南卿点头道:“略有研究已足够,既然你为科举场所修缮捐了银子,那么只有你来亲自规划,朕才能确保每一两银子都用到它该去的地方去。”
“郗家长子大婚本是喜事,你也预料不到会有人在宴席上生出这许多事来,既是刚刚大婚,就别让这些是非给喜事添上晦气了,你安心去工部做事就好。”
郗渐也是今年科考,有了陛下这句话,他就不必因着这事被牵连了。
宋南卿在即将散场之时,端起茶杯没送到嘴边,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沈衡说:“那日我去舅舅府上,还看到他在为寒门子弟开设小课堂教学,同为人臣,有人教子不严惹出祸事,有人两袖清风为百姓纳福,着实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