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誉口鼻瞬间见了血,哼都哼不出来,直接昏死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乌泱泱的亲戚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打……打人了!当官的打人了!”
江誉的大姑最先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就嚎。
“还有没有王法了!仗势欺人,欺负我们这些老百姓啊!大家快来看啊!”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拍打着地面,企图把事情闹大,引来更多的人围观。
其余几个亲戚也跟着附和,一时间,小洋楼门口又乱成了一锅粥。
贺悦卿冷冷地看着这群跳梁小丑,正准备让小五把人全都捆起来,一阵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两辆绿色的警用三轮摩托在路口停下,几个穿着制服的公安迅速下车,带队的正是陆警官。
陆警官一眼就看到了江誉,和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江家亲戚,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怎么回事?全都给我起来!”他厉声喝道。
江誉的大姑一见公安来了,非但没收敛,反而哭得更来劲了。
“公安同志,你们可要为我们做主啊!他,就是他!”她颤抖着手指着贺悦卿。
“仗着自己是京市来的大官,不但抢了我们侄子的媳妇,还把人打成这样!你们看,这还有天理吗?”
陆警官的视线落在贺悦卿身上,心里已经有了数。
他回头对身后的同事使了个眼色。
“全都带走!聚众闹事,污蔑国家干部,我看你们是想在局子里过年!”
几个公安立刻上前,两人一组,架起那些还在哭天抢地的亲戚,就往警车上拖。
“你们凭什么抓我们?”
“公安打人了!公安和当官的官官相护啊!”
叫骂声和哭喊声不绝于耳,但公安们面不改色,手上的力道没有半分放松。
陆警官走到贺悦卿面前,敬了个礼。
“贺主任,给您添麻烦了。这些人我们会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他朝小洋楼里看了一眼,似乎想确定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带着人离开了。
直到警车彻底消失在街角,贺悦卿才转身回了院子。
他推开门,玉栀正站在玄关处,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他们被公安带走了。”贺悦卿的声音轻缓,与方才的凌厉截然不同。
玉栀的视线却落在了他破皮红肿的指关节上,轻轻蹙起了眉。
“你还是动手了?”
贺悦卿有些不自然地把手背到身后,悻悻地解释:“实在是没忍住。”
玉栀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从客厅的柜子里拿出医药箱,拉着他坐到沙发上。
她拿出棉签和碘伏,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伤口。
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微凉,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贺悦卿垂眸看着她,看着她浓密纤长的睫毛,和专注认真的侧脸。
心底那股子因为江誉而起的暴戾之气,不知不觉就散了。
“要不是车票已经买好了,我真想今天就带你们回京。”他闷声开口。
玉栀的动作顿了顿,摇摇头。
“不必那么大费周章的。”她抬起头,眸光清亮,“江家已经彻底完了。”
王金桂横死,江建华成了活死人,江誉如今又被打断了下巴,名声扫地,众叛亲离。
这个家,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了。
贺悦卿心底最后那点郁气,也随着她这句话,彻底消散。
转眼,就到了回京的日子。
清晨的火车站人头攒动。
玉雯和玉珩既兴奋又紧张,好奇地四处张望。
玉栀牵着弟弟妹妹,心里也有些近乡情怯,对那个阔别了五年的城市,生出几分忐忑。
贺悦卿给她们买的是软卧包厢,环境清静舒适。
他自己却和陆燃他们待在另一节车厢的硬座上。
火车开动后,玉栀嘴上没提他,心里却始终惦记着。
临近中午,她拿出早上特意早起做的鸡蛋咸菜炒饭,金黄的米粒混着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
她把装得满满的铝制饭盒递给李婶。
“李婶,麻烦您把这个送去给贺悦卿。”
李婶笑眯眯地伸手推了回去。
“哎哟,这我可不去,还是栀栀你自己去吧。”
玉雯和玉珩在一旁探着脑袋,用好奇的眼神看过来,让她脸颊有些发烫。
玉栀拗不过,只好端着饭盒,自己去找贺悦卿。
穿过两节摇摇晃晃的车厢,就在车厢连接处,几个穿着的确良衬衫、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的小青年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们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她。
一前一后,将她堵在了中间。
过道狭窄,其他旅客都难以看清里面的情形。
“小妹妹,一个人啊?去哪儿啊?”为首的黄毛嬉皮笑脸地凑上来。
玉栀心里一沉,却没有慌乱。
她后退一步,靠在车厢壁上,稳住心神。
就在那几只咸猪手快要碰到她的时候,她忽然清了清嗓子,吊起一段婉转悠扬的调子。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是黄梅戏《女驸马》里最经典的一段。
她的嗓音清亮甜润,在这嘈杂的火车上,像一股清泉,瞬间就让那几个小流氓愣住了。
他们傻傻地看着眼前这个眉眼如画的姑娘,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
一时竟看得痴了。
然而,不等一曲唱毕,一道高大的身影就带着凌厉的风,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滚开!”
贺悦卿的声音像是粗重的冰锥。
陆燃和小五紧随其后。
三下五除二,不等那几个流氓反应过来,就一人一脚踹翻,用皮带捆了个结结实实,摁在了旁边的空位上。
等火车停靠下一站,自有公安来收拾他们。
玉栀抱着饭盒,还有些没回过神。
“你怎么来得这么快?”她问贺悦卿。
贺悦卿接过她手里的饭盒,嘴角几不可查地扬了一下。
“你这黄梅戏一听就不正宗,没学到奶奶半分精髓。”
他奶奶是黄梅戏名角,他从小耳濡目染,一听便知。
玉栀撇了撇嘴,没反驳。
两人之前微妙的疏离,在这啼笑皆非的意外里,竟意外消融了一些。
贺悦卿也不嫌炒饭凉了,拿起勺子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狼吞虎咽,很快就见了底。
玉栀看着空空如也的饭盒,无奈地开口:
“我还没吃呢,这是两人份的。”
贺悦卿拿着勺子的动作,陡然僵在了半空中。
向来冷静自持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瞬间的窘迫,连耳根都红了。
玉栀看着他这副尴尬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