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你不要名分,有的是人惦记……
时钟嘀嗒流转, 仪器低声嗡鸣,走廊偶尔响起护士走动的脚步声,病房里的周顾森睡得很沉。
辛识月趴在小桌板上,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两人见面没多久,周顾森就在陪床的折叠椅上睡着。哪怕她把床位让出来, 周顾森也不肯躺。
听送他来的司机大叔说, 周顾森已经连续一周没怎么休息, 车上一直做噩梦,状况很不好。
帅气的面容也难掩眼角疲倦,不知他又梦见什么, 眉头深深皱起,辛识月伸手抚平。蓦地被一股力道抓住手腕。
周顾森只是静静看她几秒,又阖上眼。
眉头逐渐舒展, 那只手始终没有松开,周顾森在她身边睡了个难得的安稳觉。
辛识月的复查结果出来, 终于可以办理出院。
陈青桃得知消息,自告奋勇要来接她。辛识月来不及拒绝, 就见陈女士领着几位叔伯婶婶、邻居阿姨鱼贯而入。
“我女儿就住这儿,她今天就要出院了。”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辛识月受到警局表彰多么有出息。
今天一早, 两位警察找上门, 授予辛识月“助警好市民”荣誉锦旗。街坊邻居闻声而动, 纷纷赶来打听情况, 陈青桃虚荣心暴涨,干脆领着大家来炫耀。
“月月,听说你跟绑匪打架了?”
绑匪?演电视剧呢?
“月月,听你妈说你下不来床, 我给你炖了点猪脚,吃什么补什么。”
她脚很好,住院仅是为了方便观察脑子。
“月月,来跟阿姨拍个视频,阿姨发朋友圈。”
辛识月脸快笑僵,幸亏嗓子不能讲话,勉强逃过一劫。
旁边的周顾森就没那么好运,他一个身形颀长的大男人立在那儿,想不被注意都难。
“这位是?”
“哎哟,这帅小伙是你女婿吧。”
没等陈青桃回应,一人一句话就把周顾森的身份安排得明明白白。
“陈姐你可真有福气,女儿那么漂亮还上新闻,女婿也是一表人才。”这是楼下卖菜的李婶,能说会道,嘴皮子厉害得很。
“长得帅又不管饭吃,要我说,还是得找个工作好的,人靠谱的。”二婶说话酸不溜秋。
因为自己女儿被家暴,离婚又带着两个拖油瓶,二婶整日焦躁,看谁都不顺眼。
同样是辛家的女儿,偏偏老大家的辛识月这般出息,让她心里好不痛快。
原本要否认的话到嘴边,陈青桃愣是憋了回去。拔高脖颈笑:“我女儿找对象呢,自然是工作、人品样样都好,关键这脸也不能差,毕竟结婚后每天面对面,看着帅的吃饭都香。”
辛识月眼睛瞪大望着亲妈。
你昨天还说人家不靠谱不负责,转头就忘了?
陈青桃朝她挤眼睛,示意她别管:“小周不仅一表人才,还是大学教授呢,年纪轻轻就在渝临买了两套房。”
话一出口,众人投来艳羡的目光。
暂时哑巴的辛识月只能看着亲妈表演,周顾森竟在一旁配合,任凭阿姨们对他打量评点。
辛识月眯眼扶额。
她快晕过去了,回头却见周顾森在笑。
辛识月把母亲拽到一旁,给她看手机上的字:妈,谎言被拆穿很尴尬的。
岂料陈女士思路清晰,理直气壮道:“我又没承认他是你对象,我只是说你找对象要求高,又夸他年轻能干而已。”
辛识月:妙。
周顾森看似镇定,心却乱得一塌糊涂。陈青桃“承认”他是女婿,而辛识月没有反驳。
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周顾森思索再三,决定向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蒋牧城请教。
男女之事,蒋牧城顺手拈来:“不是你傻呀,你直接说,你喜欢她,你暗恋她,你想跟她在一起不就行了吗?”
周顾森却说不妥。
他总觉得,不该如此敷衍表明心意。
周顾森的反应给蒋牧城气笑了。
十年暗恋真不冤。
“别怪哥们没提醒你,你不要名分,有的是人惦记。”
蒋牧城说的实话,没掺半点假。
他前天跟谢明昱喝酒说漏嘴,聊到辛识月英勇无畏的行为,谢明昱再次被她的魅力折服。
“我快疯了。”新剪的头型被他抓得凌乱,谢明昱终于按捺不住,“我要去找她。”
上回被辛识月拒绝后,谢明昱借酒浇愁,好不容易接受无法再续前缘的事实,又被勾起蠢蠢欲动的心。
谢明昱的车子开到悠山庭院大门口,保安死活不让进。
问就是:“里面没停车位,走吧走吧。”
谢明昱退出去倒车,刚要挪地儿就发现另一辆车顺利驶入小区。
谢明昱从窗口探头:“为什么他可以进去?”
保安不耐烦地摆手:“人家是业主,你是吗?”
谢明昱撇嘴,明天他就聘个专职司机,懒得操心停车的事。
另一保安揣着温水壶过来:“老李,里面不是还有位置吗?”
老李得意守住岗位:“那人是个跟踪狂,来好几次,车牌我都记下了。”
辛识月还未回到渝临,即t?使谢明昱进去,也是扑空。
周顾森开车帮她把洗漱用品搬回辛家,辛识月留他吃饭,陈青桃瞥了一眼,没说什么。
辛识月示意周顾森坐着休息,自己则进屋收拾衣服换洗,在医院住一周都快臭了。
隔壁屋的邱梅听到动静,戴着老花眼到客厅,见一高个子帅小伙立在那儿,老半天才想起:“小周!”
邱梅不懂客气寒暄,知道孙女回来也不关心,一直抓住周顾森问房子在哪儿?工资多少?不管对方是否尴尬,邱梅没半点收敛的意思。
陈青桃看不过眼,寻个借口把周顾森喊到厨房:“小周,你先前帮过我们家,我们也是很感激你的。”
话锋一转,陈青桃撇嘴问道:“不过,要不是月月这事儿,我还不晓得你的工作那么危险,你不是老师吗?”
“我还兼职渝临市警局外聘的金融犯罪分析师,主要工作是协助警方分析专业数据,提供技术支持。平时并不需要外出执法,这次是例外,以后不会再出现同样的情况。”
前半句陈青桃听得糊里糊涂,后半句她倒是听明白了。
陈青桃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年轻男人,不得不承认,他比曾经介绍给辛识月所有的相亲对象都优秀。
当妈的也看得出来,自家女儿对他有意思。
陈青桃干脆问了:“你跟月月……你们两个在谈吗?”
猝不及防的问题沉重而清晰地敲击在周顾森心口,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不禁偏开视线,轻咳一声道:“还没。”
陈青桃嘴唇抿了又抿:“阿姨这个岁数,也就不跟你打马虎眼了,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们家月月?”
在长辈威严地注视下,周顾森郑重其事点头。
陈青桃豁然开朗,心里顿觉舒坦,在周顾森自觉帮他打下手时,还不忘传授些追女孩的经验:“这女孩子是要靠追的,你一个男的,要主动些。”
“受教了,谢谢陈姨。”他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一事无成的少年,经历这么多事,他必然不会再逃避。
他会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向辛识月表明心意,起码,得等辛识月嗓子恢复后。如果顺利,他会听见她亲口说“愿意”。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意料,此刻的周顾森不会想到,当那天来临,不知所措的人是他自己。
等辛识月从房间出来,见二人相处其乐融融,完全没有之前的隔阂。
不等假期结束,辛识月提前返回渝临。
她手里有些工作必须跟进度,否则就要把业绩拱手让人,辛识月自然不愿,于是提前销假回去上班。
刚回家那几天,辛超阳变着法给她熬汤,说是补身体。
有时辛超阳加班没空,卫珍珍也会给她做饭,辛识月怪不好意思的。他们这样做,让她无法开口说出那些话。
夫妻俩借住时长已经远远超过当初承诺的时间。
这天辛识月加班到很晚,回家发现客厅堆着塞满东西的蛇皮编织袋。
哥嫂居住的次卧有搬动的声音,辛识月来到门口:“哥,你们这是?”
辛超阳闻声回头,拍拍手上的灰尘朝她走来:“月月,我和你嫂嫂已经找到新住处,这两天就要搬走。”
辛识月微微蹙眉:“这么突然。”
“其实我们前段时间就在看房子,因为迟迟无法确定就没跟你说,现在问题都解决了。”
“你们要搬到哪儿?”
“星源小区那边,房子挺宽敞的,月租也便宜,等我们收拾好了,请你过去吃饭。”
辛识月停顿片刻,眉心轻轻舒展开:“好呀。”
她不会真的撵人走,哥嫂能够靠本事找到安身立命之所,她当然也很高兴。
东西收拾差不多,哥嫂留在家里陪她吃最后一顿晚餐,辛超阳兴致起来,喝了两瓶酒:“有些话一直没跟你说,外公来的那天,他跟我聊了很久。”
那天他下班回家,躺在沙发上打游戏解乏,外公在屋里徘徊许久,最终走到他面前:“超阳,我有话跟你说。”
辛超阳立即坐直身。
老人背着手,微微驼着背:“你工作转正,打算什么时候搬走?”
直白的问话让他面色羞臊。
不可否认,他的确依赖于这间免费住所,虽然知道终有一天要搬出去,心里想的却是能住一住是一日。每个月省下的钱还能给乐乐买些好点的衣服和玩具。
“你结婚的时候全家偏帮你,月月还没工作两年,存款都给了你。”老人字字珠玑,戳破他的脸皮,“她是你妹妹,你不要欺负她。”
那一刻辛超阳猛地清醒,他装糊涂占便宜,反倒消耗掉最珍贵的情谊。
“外公真的很疼你。”辛超阳忆起往昔,“小时候我还不甘心,现在想来,我从爸妈和奶奶身上得到的足够多,所以外公外婆才格外偏心你。”
“即使是亲人,我也不能理直气壮要你为我们的鲁莽负责。”辛超阳端起酒杯遥遥相敬,一口闷下,擦干嘴角说,“月月,哥谢谢你。”
辛识月垂眸,不由自主摸向脖间,她最终还是弄丢了外公外婆珍藏多年的平安符,连同心脏也空了一块。
睡前跟周顾森说起此事,唉声又叹气。
周顾森平静地说:“平安符换你平安,他们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辛识月无法做到像他那样理智,不肯接受这个说法:“你、不、懂!”
那不仅是一个物件,而是承载祝福和回忆的纪念。
周顾森从未体会过那么浓烈的亲情,自然不懂,只是独自去了陈忠实的老家,也就是辛识月有时跟外公外婆住过的地方。
那晚他陪外公聊天,提到辛识月生的那场病,以及求平安符的地方。
周顾森不清楚具体地点,挨家向村里的老人询问,找到修缮后的寺庙。
周顾森在村里借住一晚,晨雾还未散去,便独自爬上石阶。
这地方小,却是村民口中最灵验的地方,周顾森抵达时,主持正带着几个小徒弟诵经。
身着僧袍的主持捻着佛珠缓缓走来,周顾森双手合十,微颔首。
主持合掌回礼:“阿弥陀佛,施主清晨来此,所求为何?”
周顾森眉宇低垂,在佛像前虔诚祷告:“替我所爱之人求平安。”
半月后,渝临大学应时事开办一堂关于金融诈骗的校园讲座,辛识月受邀参加。
因她协助警方抓捕通缉多年的诈骗犯,荣获市级“见义勇为先进个人”奖状,还有十万现金奖励。电视台记者希望对她进行采访,辛识月要求不露脸,对方也答应。
讲座举行同一天,辛识月在渝临大学跟记者碰面,她们诧异的看着对方,不约而同伸手一握:“好久不见。”
没想到多年后的今天,她会跟高中时闹掰的好友祝茵以这种方式见面。
正式采访前,两人单独去了小河边寒暄。
“当时看到资料,还以为是同名,没想到真的是你。”当初祝茵主动绝交,现在祝茵主动结交。
成年人嘛,不会像年轻时那样较真,辛识月也是笑着回应:“是很巧,还是恭喜你,成为了记者。”
祝茵有些诧异,当记者是她高中时的目标,难为辛识月还记得。
回不去的曾经总是令人怀念,祝茵不禁想起往事:“现在回想起来,以前的行为是真幼稚,居然为一个男生。”
“没事,我都忘了。”辛识月神态轻松,的确不再介意从前的恩怨。
“对了,你知道吗,今天这堂讲座的朋友是周顾森。”
“啊?”
辛识月反应停滞那秒,祝茵还以为她没想起来,特别强调:“周顾森,就是当初我让你帮忙递纸条约的那个。”
辛识月缓了几秒:“……我记得。”
她怔愣是因为想起祝茵曾经暗恋周顾森,甚至因此跟她绝交。现在突然提起,总不会是对周顾森念念不忘吧。
“你说我眼光是真好哈,好多人说他性格孤僻,现在咱们那一届,就他发展最好。”
听起来,祝茵对周顾森颇为欣赏,辛识月脑中拉响警报:“你不会还喜欢他吧?”
“当然不是。”祝茵笑着摊手,“我女儿都三岁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单身,我同事看到他的资料,听说我俩是老同学,还让我帮忙撮合。”
辛识月提起的心刚落下又被高高抛起,深吸一口气道:“你别撮合了。”
祝茵疑惑撇头:“怎么?”
辛识月拎紧双肩包,轻薄宽松的蓝色衬衫被风吹得鼓起,崭新小白鞋轻轻点地:“我正打算追。”
或许,不用追。
只需一人主动戳破那层窗户纸。
报告厅人t?员密集,辛识月混入其中,听学生们议论纷纷。
“我提前半小时来都没找到位置,真服了。”
“周教授的讲座,得拿出抢演唱会门票的速度。”
听他们说,周顾森的大课和讲座从来都是座无虚席,辛识月作为特邀人员,第一排有预留位置。
“同学,有名字的位置不能坐。”负责现场秩序的学生试图阻止她落座。
辛识月今天的穿搭与平时的职业装不同,天蓝色衬衫罩在米色背心外面,袖子随意卷起两圈,恰好露出腕间那块女士手表。
她甚至背着闲置许久的双肩包,活脱脱一名青春女大学生。
辛识月指着座位牌:“我是辛识月。”
负责的学生难掩眼底的惊艳,低声说“抱歉”,又夸她真年轻。
辛识月回以微笑。
这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无聊打开手机,舞台前方打过来的光忽然没了。头顶被一高大身影笼罩,辛识月抬头,诧异又惊喜:“咦,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顾森外出参加完数学领域国际研讨会,一走就是半月,这段时间全靠手机保持联系。
四周声音嘈杂,周顾森倾身靠近:“今早刚回。”
逐渐有同学发现,学校知名人物周顾森教授竟“纡尊降贵”,隔着桌子弯腰跟一个年轻女生讲话,两人之间的距离远远低于正常社交距离,可见关系不一般。
“那个女生是谁啊?”
“坐第一排的,应该是什么领导吧。”
“不像啊,咱们学校哪有这么年轻的领导。”
无论哪个角度看去,坐在那个位置的辛识月都跟读书的学生无异。
不多时,负责人跑来提醒周顾森到后台准备。
临走前,周顾森递给她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辛识月好奇揭开,红色平安符静静躺在里面,跟她丢失那枚出自同一处。
辛识月几乎是瞬间屏住呼吸,眼眶涩得发酸。
她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在主持人的介绍中,跟现场同学们一起鼓掌。
巨大的屏幕浮现出幽蓝色光,密密麻麻的数字统计迅速冲击众人的眼球。周顾森正是在此刻出场,挺括的白衬衣在背景映照下发出冷冽光泽。
“近年,网络金融诈骗案件频发……”男人铿锵有力的声音通过麦克风穿透整间报告厅,精确而又庞大的数据自他口中而出,眼神犀利,锋芒如昼,俨然一位罪恶的审判者。
亦是庇佑者。
辛识月越发忍不住想起高中时期,那些被忽视的记忆逐渐在脑海中清晰。
讲座结束后,她忍不住跟周顾森提起往事:“高中时候,你很讨厌我吧?”
周顾森挑眉看他,表情明显诧异。
“那时候找你说话,你连个好脸色都没有,怪吓人的。”当时不止她这样认为,夸张的说,高中时期的周顾森凭一己之力孤立全班人。
周顾森无法反驳事实,又想挣扎两句:“我生性不爱笑,这不代表讨厌,你为什么会那样认为?”
“很明显啊,每次见到我都冷着脸,值日记我名字不留情面,还有……”她记性不好,却能把过去的“仇”一桩桩一件件数出来。
周顾森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什么时候?”他对辛识月说的这些一无所知。
他当时的确有气,气得是辛识月帮朋友约他见面,又在朋友面前信誓旦旦说“绝不喜欢”他这个类型。
辛识月上学迟到,他值日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会在老师惩罚扫地时,故意留下来帮她擦黑板、挪板凳。
这些事落在辛识月眼里,竟成为他“讨厌”她的表现?
“你对我有误会。”
辛识月点点头,像在应付:“我知道你现在不讨厌我,因为讨厌我的人不会连夜不停跑去外地帮我求平安符。”
周顾森严格纠正:“以前也不讨厌。”
“那喜欢吗?”
小白鞋“嘎吱”踩过掉落的木枝,藏匿许久的秘密宝盒,猝不及防被唯一的钥匙开启。【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