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时见你》 1、第1章 “你今年都26了,平时不结识异性,又不肯去相亲,你到底还想不想结婚?” 暮色低垂,辛识月刚回到家。 钥匙套进挂钩,辛识月拎起门口的盒装快递放到鞋柜旁。 母亲陈女士这个月给她打过十通电话,两通叮嘱她降温添衣,两通催她出门运动,五通给她介绍男人相亲,还有一通正在进行。 老生常谈的话题,辛识月听得烦了,故意唱反调:“不结也行。” 果不其然,陈女士像听见什么大逆不道的宣言,骤然拔高音调,质问声刺耳:“不结婚不生孩子,以后谁给你养老?” 辛识月腹议:生孩子不一定防老,赚钱才是王道。 陈女士片刻不能停歇,嘴里念念有词:“现在脾气犟,等以后年龄大了,后悔都来不及。” 此类话术磨得辛识月耳朵生茧,甚至倒背如流。 她曾高声争辩反驳,气得陈女士撂狠话,发誓从此不管她。然而过不了几日,陈女士又会转发“婚姻”相关的网络视频,以及亲戚朋友介绍来的未婚男性。 陈女士这些年太过操劳,身体每况愈下,两月前动了场手术,辛识月不想再激怒她。 “我知道了,妈妈。”她讨巧卖俏,试图唤醒陈女士的爱女之心。 可陈女士不肯就此作罢:“知道知道,这话你都跟我说多少回了,也没见你行动。” 手机搁置一旁,辛识月拿绿色小刀划开快递箱:“你以为找男朋友很容易,出门在大街上随便捡么。” 从里面抽出一袋包裹完好的猫粮,辛识月仔细检查,确认没有网上说的什么针孔投毒才把东西放下。 辛识月拎起快递纸盒,扔进墙角的大箱子里,清洁洗手的片刻功夫,陈女士已经学会开玩笑:“你不出去怎么知道?万一老天爷心情好,赐你一桩姻缘呢。” 扩音器传出的声音十分响亮,辛识月扯纸擦干掌心的水,顺势拿回手机,搁在耳边回:“妈,天上的红线归月老管。” “少跟我贫嘴。” 絮絮叨叨的话,最后从相亲变成关心,提醒她近日温度骤降,可能会下雪。 下雪啊…… 辛识月把视线重新调回快递盒上,定了几秒,转进卧室从衣柜里拎出一张搭脚的毛毯,塞进快递盒。 冬天的晚风吹得人鼻尖泛酸。 来到小区某处大树底下,辛识月熟练地将一次性碗盘摆开,一只黄色橘猫从漆黑的草丛里窜出来,精准停在辛识月前方,一米之遥。 辛识月扯开猫粮袋,分别往盘里倒了一捧,一只、两只、三只小猫陆续走出来,围在她脚边叫。 只有这时候,辛识月才感觉自己是受欢迎的。 她运气不好,第一任男友是在大学,糊里糊涂开始,莫名其妙结束,满打满算在一起不过半月。 交第二任男友时刚毕业,忙于工作没顾得上,对方跟她说分手时指责她“冷暴力”,辛识月翻记录才发现他们在恋爱期间竟有一周处于“断联”状态。 谈第三任时工作稳定,对方是个细心有情调的男人,他们迅速进入热恋状态。陈女士迫不及待想见见她的交往对象,于是两人在一起不到三个月就见了家长。 也是因此发生一些事情,提前结束热恋,分手互删。 辛识月想,或许自己命里注定孤寡。 她相信爱情,却不信有人能坚定不移选择自己,所谓相亲,不过是互相评估对方的价值。 谈恋爱,真是件浪费时间和感情的事。 辛识月端起快递盒,在附近寻找到能稍微遮风避雨的位置安放。 “咪咪,过来。”也不管小猫咪是否能听懂,辛识月招手呼唤,信任她的小猫咪缓缓靠近,没敢钻进去。 野猫大多警惕性高,投喂流浪猫多次的辛识月颇有心得,一步步退离,那只最大的橘猫才敢上前,试探性地伸出爪子刨了刨“猫窝”。 辛识月终于满足,举起手机拍了张照。 电梯里没信号,直到回屋才发送到好友周文萱那边。 周文萱在她做晚饭时弹来视频邀请,辛识月接通,画面中出现一只雪白的狗头。 “月月,你又去喂猫了。”周文萱拨开自家傻狗,夺回镜头。 “对啊。” “你这投喂的粮食都快赶上家猫了,照我说,不如咬一咬牙抱一只回家。”周文萱挼着自家萨摩耶的脑袋,真诚提出建议。 “算了,你知道我这人很怕对什么生命负责。”辛识月是个怕麻烦的人,一想到养猫之后要每天打扫卫生、定点喂食,以及最可怕的铲猫砂……就无比头疼。 “行吧。”周文萱架好手机,当面拆开快递,取出蓝色宠物毛衣在镜头前晃,“看看,我给雪团买的新衣服。” “好看诶。” “这两天太冷了,雪团出门都要穿衣服。”雪团是只萨摩耶,又菜又爱玩,怕冷还非得出门。 辛识月想起那几只流浪猫,不知道它们要怎么度过这个漫长的寒冬。 “萱萱,你有朋友想养猫吗?” “怎么?你又要送猫?”这两年,辛识月在朋友圈“送”出三五只流浪猫,周文萱都帮忙问了几次。 “有三只流浪猫太小了,如果没有人养,不知道会怎么样。” 那只大橘猫是跟别的猫打架跑进小区的,后来就在树林里扎根,辛识月投喂过几次,没想到那只大猫消失一段时间,回来带着三只小猫,算时间最多不过两个月大。 起初她发过朋友圈,无人回应,或是有人感兴趣问了几句又反悔,此事便不了了之。 周文萱作为有宠人士,自然也怜惜动物:“我认识的好几个朋友都有猫,即使有人养,也不可能带走三只,不如你在网上发帖问问有没有人领养?” “我试试。” 睡觉前,辛识月坐在窗边刷了半小时领养相关帖子,隔天趁投喂猫粮的功夫拍下三只小猫以及大猫的照片,编辑文案发送到社交平台。 她有个粉丝量过万的账号,偶尔发布摄影写真。别误会,并非她本人的照片,而是她拍摄的模特或客人。 辛识月在大学期间钻研摄影爱好,熟练掌握修图技术,毕业后攒钱买下第一台相机和镜头,从此利用周末休息时间赚取外快。 在基础流量的扶持下,这条帖子很快收到点赞和留言。有询问地点的、提醒她“送猫注意事项”,以及索要联系方式等。 辛识月不厌其烦地告知询问者,关于猫咪的状态,经过一星期的折腾,成功替两只小猫找到新家。 还剩最后一只猫,在帖子停止流量推送之际,一个黑夜中漫天雪花的头像发来私信。 木木木:“请问还有猫吗?” 辛识月目光定住。 “三个木”的网络昵称恍然让她想起多年前一位高中同学,那人的姓名中带有“森”字,便用三个木当做网名。 学生时代的年级第一就像魔咒,无论过去多久,依然记忆深刻。 跟之前那些人一样,两人加上微信,对方的头像和昵称一比一复制。辛识月率先点进朋友圈,内容仅三天可见,一片荒芜。 面对一个无从探究的领养者,辛识月不由得多留一个心眼。 月是天上月:“领养小猫需要三百押金,三个月后归还,您接受吗?” 木木木:“可以。” 月是天上月:“前期可能会在网上联系您看看小猫视频。” 木木木:“可以。” “三木”格外好说话,对她提出的要求统统应允,比前两位领养人沟通还要干脆。最后,两人约定下班之后碰面。 辛识月刚发出定位,旁边的人从桌下踢她一脚:“行长来了。” 经同事提醒,辛识月连忙藏起手机,继续投入工作。 她在一家银行工作,平时不敢在监控底下“作案”,刚刚午休时间结束,趁没客户的时间偷瞄两眼。 银行要求严格,即使替客户办理业务用到手机,也要特意说明情况。没有客户时,坐在岗位上的感觉堪比坐牢,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临时来了两位老人办理业务,生生将上班时间拉长。 同事赵欣媛跟她同时下班,手里捏着一把伞:“月月,一起走吧。” 公交站就在马路对面,往前走一百米就到。两人站在路旁等车,赵欣媛跺脚取暖:“外面跟冰冻一样。” 辛识月搓搓双手,靠近唇边哈气:“这两天持续降温,据说今晚会下雪。” “下雪?那就是今年的初雪咯,可惜没有男人陪我一起看。”赵欣媛热衷浪漫,爱看韩剧,十分吃“初雪见真爱”那套。可惜两个月前刚分一个,没能等到今年冬天。 见公交车迟迟不来,赵欣媛突发奇想:“不如咱俩去商场吃饭?说不定能一起等到下雪。” “今天不行了。”辛识月摇头道,“我要赶回家送养小猫咪。” “那几只猫还没找到领养人啊?”周围关系熟络的同事也知晓流浪猫这件事。 辛识月道:“大猫抓不到,还剩一只小猫。” 那只大橘猫已经习惯流浪生活,舍得让她带走小猫,却不愿跟她走。 谈话间,绿色公交车缓缓驶来,停在站牌处。两人刷卡上车,在不同的站挥手告别。 公交车上的屏幕已经显示晚上六点。 手机上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左右,辛识月回家,打开笼子给小猫投喂粮食和温水。 趁小猫进食的空档,她用毛毯把蓝色航空箱布置一番,才将小猫转移到里面。 不知所措的猫咪蜷缩在角落,辛识月清楚看见它发抖的身躯,有些不忍,但没办法,这样做也是为了小猫以后的安稳生活:“别怕别怕,等你到了新家就安全了。” 作为独居女孩,辛识月为保证自己安全,没敢让领养人上门,而是约在明亮宽敞的街头会面。 提前几分钟到达约定地点,辛识月把蓝色航空箱放在地上,蹲下身,撑伞护着小猫跟自己:“小家伙,希望你能被好心人领养呀。” 因害怕而躲在角落的小猫似乎听懂了她的语言,竟慢慢抬起爪子扒在细细的栏杆边,用那双发亮的眼睛望着她。 这只被挑剩下的小猫是三只猫里面最瘦弱的,可怜兮兮的目光令人心生怜惜。 投喂小猫咪两月有余,有那么瞬间,辛识月生出把它带回家养的冲动。 “你好,请问是辛小姐吗?” 细雪飘洒,笼罩整座城市。 热闹喧嚣的街头,辛识月的幻象被那道清润的声音打破。 风雪扑面,辛识月忍着鼻尖酸意仰头,看见半张轮廓分明的脸。 路灯下,长身鹤立的男人撑伞而来,犹如神祗。 辛识月从未想过,会在下雪时,见到周顾森。【你现在阅读的是 】 2、第2章 眼前的男人跟记忆中已然有很大区别,可辛识月还是一眼认出,他是周顾森。 高一开学分班那天,辛识月被家里事情耽搁,姗姗来迟,好位置被陌生同学占尽,只剩最后一排角落。 她拎着书包坐过去,木凳忽然塌陷。 惊慌失措之际,有人拉她一把,辛识月惊魂未定,扭头就撞进一双漆黑如夜的眼。 孤寂、静谧,犹如死水,泛不起波澜。 而现在,男人一身灰黑色大衣站在雪花飞扬的街头,气质沉着,却已不似当年冷漠。 “周顾森。”辛识月脱口而出喊他名字,随即撑伞起身,“没想到是你。” 迎雪而立的男人目光微闪,紧握伞柄的手骨更加分明。 “你认得我。”男人语气笃定,流露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辛识月咋舌。 对方的反应好似不记得她这位老同学,那就只能重新介绍一遍:“我是辛识月,高中跟你一个学校的。” 她都不好意思说是同班同学,否则对方不记得,那多尴尬。 “我知道。”借雨伞掩饰,周顾森才敢坦然打量眼前的女人。 她烫了卷发,画着还未卸去的淡妆,彻底褪去扎马尾的学生模样。版型宽松的外套罩住纤瘦身姿,犹如寒风中摇曳的白色雪兰,柔和素雅。 辛识月从未察觉他的想法,只觉得缘分奇妙,送养小猫竟让她跟老同学重逢。如此一来,倒不用担心小猫去新家过得不好。 “这就是剩下那只小猫,你看看。”辛识月把最好的位置让给他观察,周顾森单膝蹲下,当真仔细打量小猫。 没有对话的沉默空间里,辛识月脑中浮现各种可能性。她见过许多领养者,有的中途毁约,有的实力见过小猫又觉不满意,因为周顾森是老同学,她还蛮希望小猫能被选中。 “它看着瘦小,平时还是很灵活的,能吃能喝,脾气好,不挠人。只是突然被关在航空箱里,它胆子小,有些害怕。”辛识月为小猫咪说好话,也是实话。 这只小白猫虽然从出生就开始流浪,却没有成年大猫的野性,不乱叫也不挠人,即使被兄弟姐妹抢食,也只会默默蹲在旁边,吃其他猫剩下的东西。 总之很可怜。 女人极力推荐的说辞断断续续落进耳边,周顾森根本无心细看,只在她停下时答了句:“可以。” 辛识月:“嗯?” 周顾森敛眸,像承诺一样答复:“我领养它。” 闻言,辛识月喜上眉梢:“那太好了,我之前还担心小猫在外面挺不过寒冬,这下子有人领养,它就安全了。” 接着手机一响,周顾森发来押金转账。 辛识月欣然摇头:“不用了,老同学我还是信得过的。” 周顾森抓住关键词:“你相信我?” 辛识月毫不迟疑点头:“当然了。”没记错的话,周同学在高中时期献过爱心,起码不是坏人。 周顾森把手机揣进大衣:“接下来我应该带它去做什么?” “你可以带它回家了。”辛识月将箱子递出。 仿佛交接仪式,周顾森从她手中拎过航空箱:“回家之前,要做检查吗?” “哦,领回家之前也可以先做检查的,附近五百米有家二十四小时宠物医院。”辛识月抬手指向前方,回头瞥见男人茫然的眼神,咬一咬牙道,“我带你去吧。” 出门忘戴帽子,风吹得她发丝乱舞,本就不够茂密的头发仿佛又少了几根。 一路上,辛识月悄悄跟寒风对战,抓回飘散的发丝。周顾森拎着猫箱紧随其后,两人一猫并行街头,为整个寒冬添上颜色。 宠物医院灯火通明,医生递来一张卡,需要填写宠物信息。 辛识月推算出生日期:“大概两个多月,就填10月1日吧,举国同庆。” 周顾森照写,唯独在姓名那栏停顿:“它还没有名字。” “你现场取一个?”辛识月提议。 “想不到。”周顾森根本没思考,扭头问她,“辛小姐有什么建议?” 辛识月诧异道:“名字将跟随它一生,如果不是主人亲自取的,以后想起来多遗憾呐。” “不会。”他没有任何犹豫,且无比肯定,“很有意义。” 这可难倒了辛识月。 回想周围好友的宠物名称,大多以形态取名,比如周文萱的萨摩耶,绒毛似雪,所以叫做雪团。 眼前的小猫也是通体雪白,辛识月左顾右盼,抬手指向大门外:“既然你是在下雪时领养它的,不如就叫‘雪天’?” “好。” 她只是临时提议,没想到周顾森答应那么快,直接落笔,在空白处填上“雪天”二字。 辛识月盯着信息档案。 周顾森的字也是一绝,笔锋走向、力度,字迹间隔、排列,堪比电脑书法打印。 从航空箱出来的时候,雪天浑身发抖。 辛识月心疼得蹙起眉头,倒比周顾森这个主人更像主人。 他们帮不上忙,只能坐在外面等。 许久未见的老同学,一时不知从何谈起,辛识月就像大部分人的思维,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目前在经济学院授课。” 授课?那就是老师? 周顾森当初保送国内顶尖大学,凭他的才能应该不止是老师。 对方只肯透露浅薄的信息,碍于两人关系不深,辛识月没有追问,语气故作轻快:“那就是铁饭碗咯,家长们最喜欢的职业之一。” 上一辈人常说,老师跟医生这两个职业最吃香,无论哪个时代都需要。 周顾森不语,嘴角弧度松缓些许。 半小时后,初次检查结果出来,小猫身体健康,后续需要驱虫以及疫苗接种。 周顾森拎起航空箱的同时提出送她回家,辛识月随性摇头:“不用了,我在就在附近小区,倒是你……” 她抬头眺望:“今晚雨夹雪,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礼貌性的道别话语是辛识月在工作时养成的习惯,没有别的含义。只是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周顾森开车来的,停车场的方向跟辛识月同路,临近分别之际,两人仍交流着养猫相关话题。 “你是新手对吧?虽然我也没养过猫,但了解一些,你要是养猫遇到问题,随时联系我。”辛识月知无不言,也不怕麻烦。 明明说好不送,道别时已经走到辛识月居住的小区。 临走前,她弯腰唤小猫的名字,猫咪没有回应。 意料之中,辛识月只能作罢,抬头开玩笑:“再送我都到家门口了,你快回吧。” 男人止步:“好。” 辛识月在伞下挥手,快步跑上台阶,没有留恋。 男人站在孤寂的风雪里,对着她的背影说了声:“好久不见。” 一小时后,周顾森回到家中。 打开航空箱,雪天一动不动蜷缩在角落,他在旁边守了会儿,从容地拿起手机拍照。 木木木:“到家了,它一直躲在里面不出来。” 月是天上月:“猫咪到新环境容易应激,这时候不要干涉它,准备粮食和水就行,其余等它慢慢适应。” 周顾森照做,把猫粮和温水摆在前面,不再管它。 手机在兜里振动,周顾森摸出来接通,耳边没有任何缓冲地传来响亮童声:“哥哥,接到我的小猫咪了吗?” 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周宝珠给他打的电话,周顾森瞥了眼航空箱,对着手机“嗯”声。 “耶,太好了,那我明天就带它回家。”周宝珠高兴地挥舞着儿童手表,原地蹦跳。 却听见哥哥说:“再等等。” “为什么?”周宝珠撅起嘴巴,“我好想快点看到小猫咪。” 周顾森有条不紊地安排:“它还需要去医院做检查、打疫苗、驱虫。” 周宝珠被繁琐的流程说服:“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养它啊?” 周顾森神秘莫测道:“等时机成熟。” 现在的小孩接触网络信息很早,周宝珠被网上那些猫咪视频迷了眼,随之产生养猫的想法。一开始家人并不同意,最终抵不过女儿的哀求和撒娇,勉强同意养猫。 家长嘴上妥协,并未付出实际行动,周宝珠便多次央求哥哥帮忙接猫,搜集各种领养贴子,转发给周顾森。 在茫茫人海之中联系到辛识月,是偶然也是蓄意。 浴室响起哗啦水声,遍布的热气驱散周身寒意。 周顾森穿着宝蓝色居家服走进卧室,从床头柜里拿出一页同学录,他看了又看,摸到桌上的笔,把那串早已被注销的号码划掉。 当夜,有人辗转难眠,多次去客厅看猫。 有人岁月静好,敷着面膜,躺在椅子上翘高脚。 把三只小猫送去新家,尘埃落定,辛识月心情惬意,睡前跟周文萱视频,嘴里哼着轻快的歌谣:“你知道第三只的领养者是谁吗?” 周文萱刚结束一场聚餐,戴着洗脸套刷牙:“谁啊。” 辛识月冷不丁吐出三个字:“周顾森。” 周文萱蹙眉思索:“这名字有点耳熟。” 辛识月抛出提示:“启南中学。” “嚯!想起来了。”周文萱豁然开朗,牙膏糊到镜子上,“周顾森,高中暗恋你的那个!”【你现在阅读的是 】 3、第3章 “说什么胡话?”辛识月赶紧按住面膜,避免自己做出大幅度表情,“我在敷面膜,别逗我笑。” 周文萱“咕噜”两声吐掉唾沫,收起洗漱牙具:“我哪里在逗你,当初学校不就这么传的吗?” “误会,都是误会。”辛识月叹气,“忘了你这只真相的漏网之鱼。” 她跟周文萱是高中校友,但并不认识对方。上大学后读同一个专业,机缘巧合被分配到同一个宿舍,关系才慢慢熟络,成为挚交。 因此,周文萱对她高中时期的事情并不算了解。 倒计时钟“滴滴”振响,辛识月揭开面膜,轻擦手背后扔进垃圾桶,转头对着手机道:“我郑重跟你解释一遍,周顾森暗恋我这种话纯属谣言。” 哗啦啦—— 盥洗池很快被清水填满,终于等到温水流出,辛识月合手捧了一把,扑上柔润的脸蛋。 高二那年夏天,当地连下暴雨,平地积水成潭,周顾森背她淌水的画面被同学看见,由此传出早恋的流言。 老师分别找她跟周顾森谈话,这才解释清楚,他们之间只有纯洁的同学关系。 校园不允许这种风气传播,在第二周升旗仪式上澄清谣言,并严禁大家谈论捕风捉影的事件。 上学那会儿,陈女士管她管得紧,不知从哪个同学家长嘴里听闻此事,耳提面令将她教育一番。 迫于家长的威严,以及同学们异样的眼光,她特意跟周顾森划清界限。或许是老天罚她不懂知恩图报,周末在溜冰场上扭伤脚踝,于是每天瘸着腿上学。 周顾森帮她打水带饭,关于暗恋的流言悄然发散。 在辛识月的记忆里,她跟周顾森的确比普通同学来往多一些,但也仅此而已。高考一结束,大家各奔东西,连联系方式都没留下。 这么多年过去,再深的同学情都淡了,要不是周顾森那张堪比明星的俊脸让人过目难忘,她哪有本事一眼认出对方。 擦脸护肤完毕,辛识月躺上温暖的大床,裹着柔软的棉被睡了个美容觉。 第二天,她又是一身职业打扮坐在银行,帮往来的客户办理业务。 遇到好说话的,办理业务相对顺利;遇到沟通困难的,猝不及防就会收到投诉信。 “请问您开卡主要用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就是开张卡。” “麻烦您告诉我开卡的用途,这样我们更方便为您办理业务。”辛识月保持着职业微笑。 男人眉宇间浮现不耐之色:“到底能不能给我开卡?” 辛识月语气不变:“当然可以,不过按照规定……” 话音未落就被男人插嘴打断:“那你直接给我开!” 例如这类仿佛听不懂汉字,又蛮不讲理的客户,一旦遇上就别想安生。 辛识月深吸一口气,尽量维持着微笑:“先生,现在电信网络诈骗频发,国家施行断卡行动,开卡需要了解您一些信息,请谅解。” “少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就开张卡还能扯上诈骗?”男人断章取义,食指搁着玻璃直指她脑门,语态凶恶,“小心我投诉你。” 辛识月神色微变,冷静地注视着柜台前这个身形瘦弱的男人。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一定棕色毛线帽盖住整个额头和眉毛,只露出极其不友善的五官。 并非她以貌取人,但的确需要留个心眼。 男人看出她不会轻易开卡,认定她故意制造麻烦,大摇大摆走到大堂中央,喧声喊道:“把你们领导叫来,我倒是要问问,到底是哪条规矩不准我办银行卡。” 辛识月拿起电话,直接打给管辖区反诈中心,让警察过来处理。 赵欣媛担忧地询问:“怎么闹成这样,要不再跟客户好好谈谈。” 辛识月小脸一垮:“你也听见了,那人怎么说都不配合,我总不能糊里糊涂给他开卡吧。” 之前有个新来不久的柜员害怕投诉,没问清楚就给客户办理限额的二类卡,结果惹出事端,差点被记过处分。 “唉。”赵欣媛听了也是连连叹气。 别人见她们每天坐在银行里,不怕风吹日晒,实际上,打工人的艰辛只有他们自己清楚。遇到这种事,他们办卡有风险,不办卡就很可能被投诉。 领导教他们遵守规定,不惧投诉,最后被客户投诉的责任还是他们自己担。 辛识月耸肩:“别忧心了,事情已经发生,被投诉的惩罚总比开卡风险低。” 她毕业后就进了银行,这几年什么奇葩事没遇到过。从前的辛识月会忐忑不安跟领导解释,好声好气请求客户不要投诉,现在她已经身经百战,遇到这种不配合工作还不讲理的人,直接让警察来解释。 赵欣媛给她递了杯温水,委婉提醒:“马上就是年底绩效总结,你也该考虑转岗……” 赵欣媛比辛识月入职还要晚两年,按照辛识月的工作经验,早该调岗或升职,却被当时的领导打压,一直待在这个普通工位。 最后,男人惧于警察的威严,装模作样敷衍两句,摆手说“办卡麻烦”就走了。 下午班后培训,这件事被副行长特意拎出来讲一遍,让大家探讨辛识月的处理方式,一时间鸦雀无声。 这种客户无论谁遇到都讨不着好,如果此事作罢,那就只是一桩闹剧;如过被投诉,很可能影响业绩考核。 处理完工作琐事,辛识月七点半才踏上回家的公交车。 工作一天已经精疲力尽,好不容易找到车上唯一的空位,又在看到扶手旁白发苍苍的老人时,拎起办公包让位。 提醒事项app弹出几个月前设置的“房租”二字,辛识月猛然清醒,想起自己该续房租。 到家已经临近八点半,趁小区的菜鸟驿站没关门,辛识月跑了一趟,把存在里面的菜拎回家。但她已经没精力做饭,菜往冰箱一塞,就躺在沙发上打开外卖软件。 翻来覆去都是那些店,没一个能激发她的食欲,辛识月看了半晌,切换到朋友圈发泄:到底有什么外卖是好吃的?求推荐。 她在兼职摄影时加了许多客人和同行,列表好友多,很快就有人在评论区推荐。 在清一色的美食诱惑之间,忽然冒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评论—— 木木木:“吃外卖不好。” 莫名的,辛识月扑哧一笑,几乎能想象周顾森打出这行字时的表情,多么一本正经。 她回复道:“社畜的悲哀,现在才下班,做不了一点。” 偶尔刷视频学到网络流行语,辛识月不带思考地打字回复,仔细看又觉得不妥。 做不了一点? 做什么? 她绝不承认自己受过海棠文化熏陶,赶紧在结尾补上一个“饭”字。 辛识月忽然庆幸非好友不能看到这条评论,否则要被那群脑子里装满黄色废料的冲浪网友指着鼻子笑。 手机在指间振动,辛识月切回消息,“三木”昵称位居顶端。 木木木:“方便的话,我可以给辛小姐推荐一家味道不错且相对健康的私厨。” 月是天上月:“您说?” 周顾森发来一条链接,点开是一家名为“竹语”的中餐店,可惜距离她八公里远。按照外卖小哥的速度,送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辛识月丢出一个“emo”的表情包:“太远了,会饿死的。” 木木木:“我认识老板,如果你需要,我跟他说一声加急,会直接给你送去,路程大概十几分钟。” 辛识月诧异:“还有这项服务?” 木木木:“嗯。” “那太好了。”辛识月兴致勃勃打开菜单,忽然想起,“配送费岂不是很贵?” 江湖规矩:菜贵十块钱可以,配送费超过三元免谈。 看到源源不断弹出的消息,周顾森盯着手机屏幕,左手捏紧了车钥匙。 木木木:“不要钱。” 消息发送,周顾森在通讯录找到“竹语”老板蒋牧城的号码。 在微信广泛被运用的年头,大家逐渐习惯语音电话或视频,打手机号码的,一般是陌生人或有正经事。蒋牧城显然有些意外:“稀奇,你居然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 蒋牧城是他大学同学,毕业后在家人的资助下开了这家风格独特的私厨店。周顾森言简意赅道明意图,电话那头响起调侃的口哨声。 事情办妥,周顾森到沙发角落看了眼,小猫藏在里面不肯现身,猫粮倒是少了一半。他留下一盏小灯出门,撞见隔壁邻居在楼道贴上“房屋出售”信息。 邻居主动打招呼:“周老师,要出门啊?” “嗯。”周顾森一贯的沉默寡言,无意瞥见出售信息,随口问了一句:“您这是?” 邻居笑呵呵道:“我女儿在她家附近给我们买了套大房子,非要我跟她爸搬过去住,以后就不回来了。” 她女儿是个女强人,一直在沿海城市打拼,如今特意买房接父母过去养老,二老想在搬走之前把这套小房子处理掉:“周老师,你认识的人多,要是有谁想买房的帮我推荐推荐。” 周顾森颔首,没拒绝也没答应,转身踏进电梯,导航通往“竹语”。 “竹语”并不能在网上下单外送,需要联系客服点餐,辛识月胃口不大,最多点两三道菜尝鲜。对方竟真的不要配送费用,完全满足她抠抠搜搜的癖好。 晚饭搞定,辛识月举起手机伸了个懒腰 紧绷的心情得以松缓,她才有心思找房东谈续租事宜。 辛识月给房东发了条微信,表明自己想要续租,岂料对方直接打来语音电话:“小妹仔,我正想找你说这事,我儿子要回来住,房子以后就不租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4、第4章 房东说,在外闯荡的儿子打算回来安家,等她租期结束就要搬进来住。 消息来得如此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辛识月向往安定,不喜变化。 毕业时,她从寝室搬进公寓,跟周文萱合租。 半年后,周文萱搬去跟当时的男友同居,房东找来一名新舍友,对方生活习性颠倒,凌晨制造噪音,还不注意公共区域卫生。辛识月被气得不行,决心找房子开启独居生活。 兜兜转转住进这里,已经三年有余,周围遍布她喜欢的风格装饰,还真舍不得。可这是人家的房子,合约到期,让你搬就得搬。 幸好,距离租期还剩一月,够她寻找新的住宿。 辛识月费劲儿地从列表扒拉出中介的微信,点进朋友圈才发现对方发布的信息与房源无关,似乎已经转行。 辛识月转头去跟周文萱哭诉:“救命,我要搬家了。” 发完语音就切了后台,反正周文萱看到会回。 等待晚餐的时间,有客妹加她约拍,爽快支付两组定金,够她吃两顿“竹语”的外卖。 另一边,周顾森刚停好车。 侍者前来接待,周顾森直接道明来意,对方微微一笑:“蒋总刚刚交代过,周先生请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侍者将分量十足的食盒交到周顾森手中,周顾森将其放在后座,驱车直奔地址上填写的小区。 这段路途不怎么堵车,十几分钟便已抵达,周顾森拎起食盒直奔小区大门,当保安问起目的,周顾森顿时哑然。 他不请自来,没有光明正大的名分给辛识月送餐。 “麻烦您把这个送到1栋701……” 几分钟后—— 外卖到了,竟是小区保安送上来的,辛识月受宠若惊,毕竟有时忘带门禁卡,让保安大叔开门都不耐烦。 辛识月对“竹语”不熟,为防踩雷,随意点了两道招牌菜。打开保温袋,装菜的食盒并非平常所见的塑料制品,白瓷刻着青竹叶,中式韵味十足。 辛识月真怀疑,这家店的老板是不是做慈善?点个外卖还送瓷碗? 她迫不及待品尝一口,眼中流露惊喜之色,这味道比她应酬时吃的大餐还要好。 饥肠辘辘的肚子感受到美食召唤,辛识月不禁捧起米饭大快朵颐,菜盘子逐渐见底,而她吃撑到打嗝。 “哎呀。”放下碗筷才想起,这么完美的一顿餐,居然忘记拍照。 有些可惜,不过她打定主意,明天再点一回。 辛识月简单收拾餐桌,送来的碗碟舍不得扔,干脆洗干净放碗柜。 终于歇下,她不忘跟周顾森反馈:“你推荐这家店真不错,太好吃了。” 木木木:“喜欢就好。” 月是天上月:“我决定明天忍痛割肉,再点一次!” “竹语”的菜单均价上百,偶尔吃两顿可以,若真把它当外卖点,有些超过普通打工族负荷。幸好她兼职摄影,赚的外快能抵房租水电,工资用于提升物质生活。 辛识月自觉能够接受“竹语”的物价,周顾森却在看到这句话时皱起眉头。 他只考虑到口味和健康,竟没了解过辛识月的消费水平。 周顾森再次打开通讯录。 电话铃声狂响,刚脱完衣服准备办事的蒋牧城被打断,压下自己的欲.求不满:“周教授,请问您又有什么事?” 跟蒋牧城不用卖关子,周顾森开门见山道:“‘竹语’的菜太贵了。” 蒋牧城满头疑问:“所以?” 周顾森坦诚来意:“下次给她打折。” 蒋牧城:“?”我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说这个? 蒋牧城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未着寸缕的女伴缠上手臂:“阿城,谁这么晚给你打电话呀。” 蒋牧城咬牙切齿:“一祖宗!” 周“祖宗”毫无心理负担,打完电话继续投入老同学聊天氛围。 月是天上月:“小猫怎么样?” 木木木:“一直躲在沙发背后,没人才敢出来吃饭。” 月是天上月:“它是只胆小猫,需要多一点时间适应新环境。” 辛识月发现,如今的周顾森比学生时期更容易交流,起码有来有往,不像当初……情商堪比木头。 高中那会儿,她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喜欢周顾森,问原因就是——慕强。 周顾森不善交流,但回回稳居年级第一宝座。朋友是智性恋,多次被他的学霸光环折服,甚至托她递小纸条,约周顾森周末见面。 可惜周顾森不懂情调,当面拒绝女生的邀约,还说此举打扰到自己生活,彻底阻断一切发展的可能。 那时的辛识月当然偏心自己朋友,觉得周顾森不该对女孩子说那么狠的话,单方面跟周顾森小吵一架:“你还真是人如其名,木木木头!” 周顾森回了句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但之后一段时间,周顾森连话都不肯跟她说。 忆起往事,辛识月长吁一口气。 按照周顾森从前的性子,肯定不会私聊她推荐饭店,看来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也挺好,就当多个人脉,搞不好哪天周顾森想要办理银行业务,她还能拉个客户…… 打工人的思绪逐渐飘远,最后是周文萱的视频邀请给她拉了回来。 “怎么突然要搬家?”周文萱把手机搁到桌面,镜头对准天花板。 “我也不想,但房东要收回房子。”辛识月把房东的话复述一遍。 “天呐。”周文萱想到她屋里那堆东西,“你屋里那堆东西要怎么搬……” 且不说辛识月私人用品繁多,光是摄影器材等杂物都占满整个屋子,收拾东西无从下手,全部搬走更是噩梦。 周文萱的话堪称精准打击,辛识月捂着心口,“你是懂扎刀子的。” 刚开始她把这里当做临时住所,随着生活需要,这里添一点、那里添一点,经年累月堆满卧室和客厅。 “那你赶紧找中介看房子,搬家都要耽搁几天。”周文萱连忙催促。 辛识月对着屏幕叹气:“年底工作本来就忙,光是圣诞节主题的写真都接了四单,我哪有时间去看房子。” 像圣诞这种具有特色主题风格的节日很适合拍照,许多摄影都会趁此搭建内景,发布节日套餐吸引客人约拍。 辛识月一个月前就在客厅搭好内景,这个周末有两个客妹约拍,她不能放人鸽子。 “我真佩服你,一个人打两份工。” “不一样,摄影是我的爱好。” “累死累活赚钱又没时间享受。”周文萱是享乐主义者。 “话不能这么说。”辛识月想到今天的晚餐,如果她每个月领着固定几千元的工资,或许根本不舍得点那么贵的外卖。 两人挂着语音在租房app上搜了一遍,辛识月看得头晕眼花,想起自己还有两组客片没修,顿觉生活凄惨。 揣着心事入睡,辛识月在床上辗转难眠。 好房子租不起,价格低廉的又看不上,搬家也很折腾人,合租有风险,整租也无法安定。 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隔天,辛识月顶着黑眼圈去上班,赵欣媛断水路过还特意回头看了眼:“你晚上偷牛去了?” 辛识月整理着桌面:“别提了,失眠,三点多才睡。” 赵欣媛立马倒回来,弯腰问:“昨天那事儿给你闹的?” 辛识月摇头:“不是,我要重新找房子,很麻烦。” “你也在看租房?”赵欣媛语调微扬,“我现在住的地方,附近在修地铁站,没日没夜地吵,我也打算重新看房子,不如一起?” 辛识月抿起嘴唇。 她尝试过跟人合租的滋味,无论是朋友,亦或者陌生人都有不便之处,况且她有时在家里搭景拍照,独居最合适。 “我东西比较多,合租不方便,不过我们可以看看同一个小区的房源。”她婉拒赵欣媛的邀请。 “也好。”赵欣媛顺手从她工位上取走两张抽纸,“其实我男朋友一直喊我跟他一起住。” 辛识月抬眸:“你我记得你之前提到要结婚,现在怎么?” 赵欣媛托腮,郁闷道:“他家里还有个弟弟要结婚,父母摊不出那么多钱,我总不能委屈自己随便嫁了吧。” 感情到位了,钱不够。 这是男方的家事,辛识月也不好发表意见。 她埋头上完一天班,继续为房子的事发愁,晚上怒点三道菜品,对方竟还给她打折。辛识月勉强得到一心安慰,“竹语”的配送依然神速,她再一次从保安大叔手里接到晚餐。 辛识月很想问大叔最近是不是转性了?但大叔背着双手,走得飞快,浅浅的兜里露出烟盒一角。 今天她特意拍了几张照,用美图软件添加滤镜调色,准备发朋友圈安利一波。 刚打开微信,又看到周文萱新发的两条房源链接,辛识月一边拨打语音,一边打开碗盖。 周文萱很快接通:“hello,刚发你的房子看了吗?我同事推荐的小区,说环境不错。” “还没,准备吃饭。”辛识月摆好碗筷,“我今天通勤路上都在看房子,想离公司近点吧,符合要求的起码两千五以上。到时候加上物业和水电气费,三千就没了。” “的确好贵,我房贷也才三千多。”周文萱掰起手指一算,“干脆你也买房得了。” 辛识月不禁苦笑,眼里透着几分无奈:“我跟你不一样,我想买房,每一笔都得自己攒。” 周文萱生于小康家庭,又是独生女,买房时父母支持了几十万首付。 而她上面还有个哥哥,去年结婚几乎花掉家里所有现金,实在拿不出钱给她。 平时生活中,辛家没有重男轻女一说,但在婚事上,儿子需要置房、买车、给彩礼,父母不得不帮。 她何尝不想拥有自己的房子,还记得当初跟父母提起自己的计划,他们笑她天真:“你一个女孩子,过两年就要嫁人,买什么房,我们的钱还要给你哥留着娶媳妇儿。” 辛识月愁眉不展,放进嘴里的菜都淡了味道。 晚些时候带着猫粮出去碰运气,那只消失几天的大橘竟真的躺在快递盒里。她试探着靠近,大橘睁眼盯着她,双腿做出随时逃跑的姿势。辛识月讪讪地挺住脚步,在安全线外投喂食物。 大橘低头觅食的时候,辛识月拿出手机,点开视频,也不管它看不看,自言自语地分享:“你的崽崽们在新家过得很好。” 最先被领养的两只小猫逐渐适应新环境,一只黏人得紧,一只不让抱但可以摸,还有一只…… 辛识月找到周顾森发来的照片,黑漆漆的照片里有两只猫眼在发光。 小猫到家两天,还不肯从沙发底下出来,她都替周顾森着急。 辛识月突发奇想,录下大橘的视频发给周顾森:“这是雪天的妈妈,你给它看看有反应吗。” 木木木:“它不出来,看不到。” 周顾森每次回复消息的速度,快到让辛识月怀疑他每天把手机贴眼睛上。 细细一算,小猫已经回家三天,适应的速度确实太慢。 木木木:“它会不会一直这样?” 月是天上月:“不会!之前我在小区投喂它,它还会过来蹭脚后跟。” 辛识月生怕对方退猫,毕竟从前也发生过领养人中途后悔的事件,那时猫猫大了不好转送,又因为不是品种猫,迟迟没找到第二任领养人,差点被遗弃。 打字冻手,辛识月直接按住语音键:“雪天真的很乖,性格很好,你再耐心等等,它熟悉之后就会亲近你。”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带着急切,周顾森还没回复,藏在沙发底下的小猫竟“喵”了一声。 周顾森靠近沙发,再次点击播放,雪天当真发出声响。 周顾森趁机录下,发给对方:“它很信任你,可以来我家一趟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5、第5章 来我家一趟? 什么虎狼之词! “需要带它去宠物医院驱虫,我抓不到,也担心它应激,你来的话,或许它会有安全感。”周顾森同样发来语音,“所以,想请你帮个忙,来我家一趟。” 辛识月暗地里呸呸两声,唾弃自己不正经的思想。 两人在微信里沟通了一下小猫的情况,决定等到周末再看,如果雪天一直不出来,她就去一趟。 毕竟是自己送养的小猫,希望它在新家过得好。 周六早上,辛识月起了个大早,收拾一番准备迎接客人,却被客妹突然告知:“不好意思,家里老人住院了,今天拍不了。” 辛识月讶然:“那你先处理家里的事,祝你家人平安,其他的我们之后再谈。” 对方匆匆挂断电话,辛识月望着熨烫好的衣服,撇了撇嘴角。 当摄影这么多年,临时爽约的事虽不常有,但年年都能遇上几回。客人的理由千奇百怪,像这种家里人出事的,基于道德不好跟人争论。 辛识月意兴阑珊地将衣服挂回去,望着满屋物品叹气,正好抽空联系中介去看房子。 整个下午,辛识月逛了三个小区,要么采光不好,要么房子太旧,没一个合眼缘的。 “找房子真难,住大街算了,明亮又宽敞。”她在微信里跟周文萱吐槽,过了半晌,一条不属于周文萱的文字弹出对话框。 木木木:“你在找房子?” 辛识月后知后觉,那句随口吐槽的语音错发给了周顾森。 她在落叶缤纷的银杏树下停下脚步,鼻间嗅到一股腐烂白果的臭味,辛识月捏住鼻子,迅速逃离:“最近在看租房,一直没找到称心的。” “有什么需求?或许可以帮你问问。” “宽大敞亮,价格实惠,还要方便上班。”这大概是百分之九十租房者的心愿,但要三者兼备,属实有难度。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从手机里听见极浅的笑声,来自于周顾森:“记下了。” 木木木:“你现在在哪儿?” 月是天上月:“街上,准备回家。” 木木木:“要来看看雪天吗?” 听到这句话,辛识月猛然想起自己答应过的事:“差点忙忘了,雪天还是不出来吗?” 周顾森抽身离开书房,在客厅沙发上找到雪白的一团。雪天耳朵灵敏,有人出现便立即睁眼,警惕地盯着他。 周顾森如实告知:“昨天跟今天出来了,卧在沙发边。” 辛识月发自内心地笑:“那太好了。” 木木木:“但我抓不到它。” 月是天上月:“用零食诱惑呢?譬如猫条之类的。” 木木木:“没用,一旦靠近,它跑得很快。” 周顾森站在原地给她录下小猫视频,辛识月放大屏幕才能看见深灰色沙发上那坨白点,竟有几分好笑:“那你今天要带它去驱虫吗?方便的话,我现在就过来。” “你在哪儿?”对方几乎没有犹豫,“我来接你。” 这大概是礼貌性询问,辛识月倒也没那么矫情:“不用,你发个地址,我打车过去就行,干等着浪费时间。” 外边冷飕飕的,等周顾森过来,她都快风干了。 周顾森了然,迅速发来地址,并告知:“快到的时候说一声。” 辛识月“嗯”了声,点开软件约车。 上车后,她截图车牌发给周顾森,这是她的习惯之一。 前两年,有次加班到很晚打车回去,司机自作主张换了条路线,吓得她连忙给周文萱打电话,随时做好报警准备。 虽然最后顺利到家,但也让她心有余悸,此后打车出行必定把车牌发给约好的另一方。 头顶鲨鱼夹硌人,辛识月上车便摘下,随手揣进衣兜。 大数据如斯恐怖,竟给她推送相关新闻——一女子在乘车时发生意外,金属鲨鱼夹插进后脑。 辛识月摸摸兜里的鲨鱼夹,幸亏是塑胶白绒毛。 从这里打车过去半小时,行驶途中,辛识月看着街道眼熟,走近了才想起,这条路途经上班的地方。银行距离周顾森家,居然比她现在住的地方还近? 周末有些堵车,辛识月到达小区比预计时间晚了些。远远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花坛水池附近,直觉告诉她,那是周顾森。 辛识月捂着挎包小跑上去,视野越发清晰。男人一身灰色大衣,立于寒风之中,泉水孱流,利落清绝。 “周顾森。” 周顾森抬眸,白雾朦胧的世界中跃然显现璀璨色彩。 很多年前,在他痛得快死去那个冬夜,就是这样一道靓丽的身影闯进他的世界,把他拉出死亡的深渊。 “原来你住这边,我跟朋友约饭逛街就经常去附近的商圈。”距离此地三四公里远的商圈是市内最大的商圈之一,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周顾森温声解释:“前几年在外地搞科研,去年才调回来。” “原来如此。”她就说,保送第一学府的周顾森怎么可能当个普通老师。 周顾森眼角柔和:“走吧,我带你进去。” 辛识月:“好。” 辛识月观察四周,小区门口的保安身着合身制服、戴着白手套站在保安亭中坚守岗位,不像她那边的门卫大叔懒散不耐烦。 绿化茂密,大路宽敞,公共设备卫生干净,羽毛球场和乒乓球拍皆备。 辛识月随口道:“你们小区还挺好的。” 周顾森迟疑道:“这边也有房子出租。” 辛识月笑着打趣:“你们这边月租应该不便宜吧?” “我去了解一下。”他说着就要行动。 辛识月连忙制止:“不用麻烦,我们先去看猫吧。” 周顾森停顿一下,刚要被拎出来的手机又被塞回兜里:“好。” 电梯停在8楼。 周顾森家里使用密码锁,输入指纹即可,辛识月想起自己有几次忘带钥匙被锁在大门外的心酸往事,想要住上密码门的愿望愈发强烈。 推门进去,周顾森从鞋柜里取出一双干净女士拖鞋:“新买的。” 不经意的解释莫名让人心情舒畅,辛识月穿上去一踩,不大不小,刚好合脚。 转进玄关,室内明亮。 屋内摆设以灰白为主,装修风格简洁,客厅连接着半开放式厨房,物品有序摆放,可见主人看重生活质量。 她看到视频里出现过的沙发,原本躺在上面的白团子却不见踪影,辛识月唤它名字,不自觉夹起嗓门:“雪天,小猫咪,咪咪~” 正在接水的周顾森放下杯子,指向沙发底下:“应该在里面。” 辛识月弯腰,手机电筒照射进去,一双猫眼闪得放光。 她立马蹲下,用熟悉地声音去唤。 雪天似乎听懂她的语言,发出“喵”的回应声。 于是辛识月更加卖力,可不知为何,雪天止步不前。 辛识月回头问:“有猫条吗?” “稍等。”周顾森很快递来一支,辛识月当场撕开,连她都闻到味道,“雪天,过来。” 她极有耐心,守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一分钟,雪天竟真的迈开脚步,一步步朝她走来。 它望着辛识月那张熟悉的脸,试探性舔了口猫条,很快被美味征服,一点一点追着辛识月远离沙发。 就在猫条快被“吃干抹净”的时候,辛识月一把抱起小猫,得意地笑:“贪吃鬼,又被我抓住了吧。” 雪天一下子懵了,瞪大那双琥珀色的猫眼。 辛识月用膝盖托起猫咪身体,抓着它两只爪子左右轻晃,嘴角笑容灿烂,显然极其喜欢。 周顾森不禁放开航空箱,在她身旁蹲下,正要伸手去摸。 辛识月搂着小猫突然回头,膝盖撞到什么,周顾森的脸猝不及防在她眼前放大。 阳台照射进来的光线又消失一束,半张脸嵌在光影里,连呼吸声都被掠夺。 睫毛轻刷过眼睑,辛识月听到自己的吞咽声,过分清晰。 “喵~” 雪天挣扎欲逃,辛识月反应过来,连忙叫他打开航空箱。 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辛识月佯装无事发生:“宠物医院看好了吗?” “看好了。”周顾森回头望向茶几,“要不要先喝杯茶水?” 辛识月不作他想,摇头说:“不了,咱们早点弄完,雪天早点解脱。” 周顾森拎起航空箱,从头到尾没敢看她眼神。 两人走进电梯,镜面墙壁映照出重叠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辛识月忽然觉得自己不善言辞。 “咳。”辛识月眨眨眼,歪头盯着航空箱,“雪天又缩在角落去了。” 周顾森背脊挺直,目视前方:“嗯,它胆子小。” 选了离家最近的一家宠物医院,步行过去十几分钟。 辛识月今天穿得厚实,帽子往头顶一盖就能遮风避雨,她不熟悉路,让拎着箱子的周顾森走前面带领,自己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前方路段绿灯骤然变红,周顾森下意识横出手臂,辛识月刹住脚步,与他的胳膊相距半尺。 “是红灯。” “看到了。” 周顾森缓慢垂手,辛识月倾身环顾两侧车流。 这并非这路,来往车辆很少,时不时有行人在红灯时穿过,辛识月微微侧目,见身旁的男人岿然不动,堪称遵守交通规则的典范。 果然是木头,不懂变通。 上学时就这样,有次周顾森值日,她迟到一分钟就被记名字交给班主任,完全不顾同桌之谊。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次班级扣分影响评奖,被老师罚写一千字作文,还要打扫清洁卫生。 “绿灯了,走吧。”清凉的声音传入耳畔,同时拉回辛识月的记忆。 这家宠物医院规格不大,胜在环境干净整洁,设备常新。 见小猫抖得厉害,宠物医生往手套上喷了安抚剂,辛识月跟周顾森并肩而立,医生一抬头见两人如临大敌的表情,不禁失笑:“二位家长可以到外面稍作等待。” 这话听着…… 仿佛有哪里不对劲? 最后他们还是走了出去,坐在休息区。 墙柜上摆满各式各样宠物用具和食物,辛识月左顾右盼,被漂亮的羽毛吸引:“逗猫棒买了吗?” 周顾森说:“有,但它害怕铃铛声。” 辛识月咋舌,脑筋一转,提出建议:“摘了试试?” 周顾森注视她几秒,缓声赞道:“你很聪明。” 辛识月捏着手指“呵呵”两声,强烈怀疑是反讽。 看诊还算顺利,医生说,等雪天再适应几天新环境就可以带它打第一针疫苗。 小猫需要留院观察半小时再走,辛识月琢磨着自己任务已经完成,准备告辞。 她按灭手机屏幕,正要张口,被对方抢先一步:“今天太麻烦你了,晚上想吃什么?” 辛识月掀起眼皮。 这句话,像是他俩已经约好共进晚餐的意思。【你现在阅读的是 】 6、第6章 “晚餐,就不用了吧。”辛识月瞥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半。 周顾森微抿唇:“特意麻烦你跑一趟,很不好意思,我在‘竹语’订了座位,不知道辛小姐是否肯赏脸。” 闻言,辛识月才知他那声询问并非客套话,不禁失笑:“你们老师说话都这么文绉绉的吗?” 想请她吃饭,直说不就好了。 两人折返小区,先把雪天送回家,周顾森从柜子取出猫粮时,辛识月伸手接过,像之前投喂那样呼唤小猫。 刚开始,雪天蜷缩不动。辛识月蹲在瓷碗旁耐心等待,终于,雪天又跟往常一样,在她脚边绕了两圈。 周顾森伸手过来,雪天就往她身边钻,惹得辛识月“扑哧”一笑,看玩笑道:“它好像更喜欢我。” 周顾森手指微蜷,纠正道:“不是好像。” 是很喜欢。 - 周顾森驾车前往“竹语”,辛识月坐在副驾驶上,看到他车里挂着一枚模样老旧的中国结,顿觉稀奇:“你这中国结挂多久了?” “不记得了。”他没撒谎,时间久到已经数不清。 辛识月百无聊赖,细看那工作:“看起来跟网上卖的不一样,是纯手工编织的吧?” 周顾森回:“是。” 辛识月侧目,不经意地提问:“别人送的?” 话音落,周顾森踩下刹车,辛识月抬头,看到交通信号灯变成红色。 在她大脑放空的几秒,耳边传来周顾森的答案:“不是。” 高中时,某段时间兴起手工编织,许多女生从校外的文具店买来五颜六色的玉绳,变成各式各样的形状。 辛识月兴致勃勃编了手绳送给玩得好的姐妹,拆编几次依然不够完美的中国结被她随意丢弃在桌柜。 她不知道,自己所遗忘的记忆,一直被人妥善珍藏。 夜幕渐渐落下,喧嚣的城市被灯光点亮。 辛识月迈出车门,入眼便是“竹语”雅致的装潢。私厨以“竹”为题,棕榈木、青石阶,展露中式古意。 侍者将他们引到二楼靠窗座位,送来两杯温热茶水,周顾森让她点单,辛识月又推回去:“之前尝过他家的味道,感觉都不错,你对这里比较熟,有什么推荐的?” 周顾森了然,点了几道她没尝过的菜式。 侍者端来一锅汤,揭开盖,汤面纯白如雪,看不见底部食材。侍者将汤锅置于桌面点火,待水开沸腾,中央忽然冒出一颗粉色肉团。 侍者将其送到辛识月碗中,锅里接着从相同位置又冒出一颗,分给周顾森。 “这是我们店刚上新的名菜——雪里藏珍,由荤素搭配的十八道食材制作而成,每一颗丸子都只会从锅中央浮出,是这道菜的点晴之处,二位请慢用。” 侍者放下汤匙,退至走廊,还给客人自由空间。 辛识月从未听说过这道菜,觉得很奇妙:“只能从中间浮出?这是什么原理?” 周顾森递出公筷:“你可以伸入锅里试试。” 两人不讲究规矩,在他的示意下,辛识月持筷探寻,发觉浓汤下暗藏玄机。像是倒扣过来的碗,中间凿洞,只有一颗丸子大小的缝隙。 瞧她已经发现端倪,周顾森温声解释:“每种食材上浮时间不同,又因为洞口限制,每次只会浮出一颗。” “原来是这样。”辛识月盯着这道“雪里藏珍”,眼里放光,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味道鲜美非常。 每尝一道菜,辛识月都会简短给予评价,周顾森默默听着,嘴角微扬。 室内汤火燃烧,室外细雪微飘。 沉寂一个星期的陈女士终于忍耐不住,骚扰了她的号码。辛识月往窗边靠拢,侧耳接听电话:“妈。” 陈女士操着一口大嗓门:“给你打视频没人接,在做什么呢?” 辛识月赶紧降低音量:“在外面跟朋友吃饭。” “萱萱?” “不是。” “男的女的?” “……”她瞄了对面的周顾森一眼,老实道,“男的。” “嘟——”陈女士直接把电话挂了。 “跟月月说了没?叫她元旦回来。”辛父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整个客厅回响着中央电视台的新闻播报声。 陈青桃蹙眉,抬手挥开萦绕鼻尖的烟味:“没说,在外面跟朋友吃饭呢。” 辛父往烟灰缸里掸了掸灰:“有时间出去吃饭,没时间回家一趟。” “你懂什么,这次一起吃饭的不是萱萱,是一男的,月月总算想通了。”陈青桃生怕打扰到女儿的姻缘,所以赶紧把电话打断。 辛父哼声:“老大不小了,介绍这个不行,那个不合适,我看她要挑到什么时候。” 陈青桃嘴上念叨,心里还是向着女儿:“改明儿我再问问,咱们月月的条件还是很优秀的,本科生毕业,在大城市的银行工作,长得又漂亮,这两天好几个家长加我,想跟我们结亲家呢。” 辛父灭掉烟头:“你还真加了他们高中学校的家长群?” “当然。”陈青桃打开聊天记录,翻开那些青年男人的照片给丈夫看:“我都给月月介绍好几个了,等她放假回来,我再安排两个跟她见面。” 陈青桃打从心眼里觉得女儿优秀,不愁嫁不出去,只是作为父母,她盼着儿女早日安家,好似这样才算圆满。 远在“竹语”的辛识月吃着汤锅赏雪花,并不知母亲的计划。 饭后,周顾森开车送她回家,临走时塞给她一把备用伞。 辛识月瞧着雪花不大,正要往车窗递回去,对方却坚持:“拿着吧,最近天寒,别着凉。” “那好吧。”辛识月推辞不过,坦然撑开站在伞下,跟他挥手道别,“再见,下次还你。” “再见。”小区门口不方便停车,周顾森见她刷开推门,才驱车驶离。 上楼前,辛识月拐到平时喂猫的地方,本想跟大橘说说话,却发现她用快递箱和毛毯搭建的猫窝不翼而飞。 她分明在上面贴着“为流浪猫提供,请不要随意丢弃”的标签,保洁阿姨也没动过,只能是他人有意为之。 辛识月走进电梯,门快合上时,一个头戴毛线帽的男人钻进来,盯着唯一亮灯的楼层看了几秒,随手按下相邻的数字。 辛识月埋头看手机,并未察觉端倪。 快到门前时,她找到小区楼栋群,把之前制作猫窝的图片发到群里询问情况,有一两个邻居冒出来,说不清楚。 “呼。”估计那猫窝找不回来,只能再做一个。 进屋时,辛识月随手将钥匙挂在玄关,伸手摸兜,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原本揣里面的白绒毛的鲨鱼夹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包里也没找到。 “唉。”每天总有那么一两件事不顺心意,就当做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吧。 浴室开着暖气,辛识月在里面待了半小时,卧室梳妆台上的手机接连振动,有人连续发来几条消息。 “在吗?” “今天失约了,不好意思。” “圣诞主题的照片拍不了了,能不能把定金退给我?” 辛识月捏着洗脸巾坐在梳妆台前,打开手机就看到今天爽约的客人。 她没拿手机,食指戳着屏幕打字:“抱歉哦,临时违约定金作废。” 客人:“我又不是故意放鸽子,可以通融一下吧。” 辛识月耐心回复:“价格表上写得很清楚哦。” “你这人还有没有良心啊?我家里人都出事了,你还要贪我那几百块钱的定金。” “好,那么麻烦您提供一下病情证明。” “那岂不是泄露我的信息?” 辛识月真觉得好笑,难道人人说一句“我家里人有事”,就能无条件放她鸽子? 她又不是做慈善的,如果对方家里人真需要这笔钱,她可以退还。对方现在拿不出来证明,隔着网络她如何判定? “您下定金的时候,我已经说得很清楚,现在只是按流程办事。”在银行面对的客户多了,说话风格也受到影响。 对方愤然打字:“等着吧,我去圈里挂你。” 那客人断章取义,写了篇声情并茂的小作文发到朋友圈,辛识月给气笑了,截图发给周文萱评理。 周文萱看完记录啪啪鼓掌:“该刚就刚,干得漂亮!” 她还记得辛识月刚接单那会儿,遇到爽约的人总是好声好气跟对方交流,因为不想撕破脸,老实把定金退还,上了几次当。 “可惜我的好心情就这么被破坏了。” “被放鸽子,又没找到房子,你哪来的好心情?” “我……”平日习惯跟周文萱分享日常,她几乎能想到,如果对方知晓自己今日跟周顾森发生的事,一定会不受控制地脑补,借此调侃她。 辛识月随即改口:“也没什么,就是今天发现某个小区的房子不错。” 她悄悄在app上搜索过,周顾森现在居住的小区出租房源很少,有两家挂出来的房子,租金直奔三千以上,她不敢想。 - 周日,客人按时抵达,是个甜美系的小姐姐,两人沟通愉快,拍摄也十分顺利。 客人瞥见靠墙堆放的猫粮,笑问道:“你家也养了猫吗?” 辛识月解释:“没呢,是投喂小区流浪猫用的。” “哦哦,我家那只矮脚……”爱猫人士提到自家猫咪,开始滔滔不绝地分享。 与此同时,周顾森家的门铃被妹妹周宝珠疯狂按响。 上完兴趣班的周宝珠揣着“给哥哥惊喜”的想法,没打招呼跑过来:“哥哥,我的小猫呢?” 周顾森回头一望,原本趴在沙发上的雪天,在周宝珠进屋的瞬间,一溜烟钻进沙发底下。 放眼望去,查无此猫。 在哥哥的提醒下,周宝珠歪着脑袋,趴到地上去看小猫咪,试了很多种方式,依然没办法把它吸引出来。 “哥哥,这只猫咪胆子也太小了,我们能不能换一只?”周宝珠今年九岁,还没有那么强烈的责任感。 周顾森抿了口热茶:“不可以。” “为什么?”周宝珠心想,“我朋友家的猫猫很粘人的,可以随便摸。” 周顾森教育道:“小猫也有生命,不能遗弃,更不能随意更换。” “这些我知道啊,我没有要丢掉猫咪的意思,我们可以给它找新的主人,然后养一只胆大粘人的猫咪,岂不是两全其美。”周宝珠美滋滋地想,没注意到哥哥逐渐冷冽的眉眼。 周顾森捏紧茶杯:“它不亲人,是因为从小流浪,既然把它带回家,就必须对它负责。” 他望着眼前穿漂亮棉服,扎着漂亮辫子的妹妹,面无表情地说:“既然你不喜欢,以后我就是他的主人。” “没有没有,我没有不喜欢。”见他严肃的表情,周宝珠连忙摆手,“哥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会对小猫咪负责,好好养它的。” 周宝珠向来很崇拜这个聪明厉害的哥哥,见他面色不虞,便不再提小猫的事。 周宝珠四处张望,突然发现茶几上摆着一枚白色鲨鱼夹,她蹲下来细看,白绒毛上粘着几颗闪亮锆石。 女孩子做漂亮饰品没有抵抗力,不分年龄。周宝珠伸手去拿,想起哥哥不喜欢别人乱碰他的东西,便收回手。 她望着哥哥那头短发,想起爱美的英语老师会使用这种发夹,难道……哥哥家里有漂亮姐姐? 周宝珠眼睛放大,觉得自己发现一个不得了的秘密:“哥哥,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咳。”周顾森握拳掩唇:“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第7章 一枚发夹丢了,辛识月顶多当时叹两声气,转头就抛之脑后,在网上重新下单同款。 十二月已经过半。 陈女士接二连三打电话询问那晚跟她吃饭的男人是谁,辛识月用一句“同事”唬她,对方依然不依不挠。 辛识月追悔不已。 还不如当时让陈女士误会饭搭子是周文萱,就不会三天两头拿这事儿来烦她。 “妈,你就别揪着‘一顿饭’不放,行不?只是同事关系。”辛识月迫不得已扯谎,内心默默为参与此事的周顾森同学道歉。 岂料陈女士并不死心,反倒浮想联翩:“同事也可以发展的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近水楼台先得月。” 辛识月干脆下剂猛药:“公司禁止员工内部恋爱,你是想让他丢饭碗,还是想让你女儿丢饭碗?” 陈女士一言不发。 半晌,电话里传来陈女士苦口婆心的叮嘱:“男人可以不要,工作必须抓牢。” 辛识月欣慰地笑,母亲催促她解决个人问题,但并非不明事理。 陈女士岔开话题:“元旦节放假,你回来不?” “我现在住的房子,房东不租了,要重新找房搬家,应该不回去了。”辛识月没打算回去,一是要找房子,二是确定租房后搬家需要时间。 走廊响起脚步声,陆续有同事从午休室出来,辛识月收起手机,对着镜子整理领结、重新扎起头花,踩着小皮鞋返回工作岗位。 下午工作略显疲惫,一对老夫妻互相搀扶着走到柜台前,从军大衣里头拎出一包红色塑料袋。活结打开,里头全是人民币,零零散散,从一到百,甚至夹着大小不一的银币。 老人递上一张卡,说要存钱。 那一沓现金加硬币,理清楚要大半天,不知道转手多少次的人民币又皱又软,赵欣媛向辛识月投去求救的目光:“我这边有个客户。” 辛识月点头示意,请两位老人家到她的柜台。 做完相关询问后,老人颤巍巍地将东西递进来,辛识月看到那双犹如枯树根的手,心口莫名一酸。 她家长也有上年纪的长辈,因此每回见到年龄相近的老人,情绪就会受感染。 辛识月先向老人确定了数额,验钞机无法识别的,就一枚枚、一张张地数清楚。袋子装着一大包,最后存进卡里的钱不过五六百块。 “已经帮你们办理好了,请收好您的银行卡。” “谢谢小姑娘。”老人拿回银行卡又塞进那个红色塑料袋,裹了一层又一层,拉开拉链,揣进衣服里层口袋。 他们动作很慢,占用许多时间,周围无人催促,着急的自动排到其他队伍。 老人搀扶着对方转身,刚走两步又想起什么,爷爷回头跟辛识月再次道谢,旁边的奶奶便提醒他:“刚才已经说过了。” “啊?说过了……”老爷子耳背,记性也不好了。 暂时无人办理业务,辛识月起身去厕所,站在洗手池给母亲发了条信息:“妈,我元旦放假回家。” 她想外公了。 工作在有条不紊的进展中完成,赵欣媛说附近新开一家火锅店,开业大酬宾,邀她一起去蹭优惠券。 同行的还有另外两名同事,四人围桌而坐,边吃边吐槽,上至多事的领导、下至奇葩客户,无一不透露着社畜的辛酸。 晚上九点回到小区,辛识月习惯去找大橘,却发现前几天新做的猫窝再次不翼而飞。 一口闷气涌上心头,辛识月怒了。到底是哪个混蛋,连快递盒做的猫窝都要偷走! 辛识月满腔怒火走进电梯,抽出钥匙开门,发现锁是松的。辛识月眉头一蹙,疑惑地推开防盗门,入眼的画面把她吓了大跳。 她惊慌地捂住嘴巴,怔愣几秒,转身就往外跑。电梯正在其他楼层运作,辛识月片刻不敢停留,推开安全门,沿着楼梯一路狂奔。 保安室外,辛识月终于停下,双手按住膝盖弯腰吐出。等她缓过来,立即伸手敲响保安室的门:“我家,1栋701好像进小偷了。” 刚才推开门,客厅一片狼藉,辛识月脑子里闪过无数可怕的画面。 她不敢独自进去查探,更怕歹人还藏在屋里,只能慌忙逃走,到保安室求助。 平日爱偷懒的保安大叔终于靠谱:“你先待在这里,别回去。” 辛识月点头:“我要报警。” 这所小区晚上只有一名保安值班,他们赶紧联系最近的警察局,公安立即出警。 坐在温暖的保安室,辛识月却觉浑身发凉。从来没想过,网上刷到的可怕事件,有一天真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从屋里跑出来的时候,她脚都是软的。 辛识月下意识给母亲拨打电话,听到对面搓麻将的声音,她恍然回神,怕家里人担心,又找借口糊弄过去。 在这个城市,只剩她最信任的朋友周文萱:“萱萱,我家被人翻了。” 周文萱诧异又惊吓,一边在电话里安慰,一边出门打车:“你先别慌,我现在过去找你,千万注意安全。” 警察比周文萱先到一步,带着辛识月跟保安一起上门,检查屋里每一处能藏人的地方,最后由辛识月清点物品:“我的相机、平板和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些值钱的首饰不见了。” 很明显,有人入室偷走了值钱的东西。 警察拍照取证,辛识月做笔录时,周文萱终于赶到,让她安心不少。 周文萱握住她的手,像摸到冰棍似的:“月月,你没事吧?” “人没事,但我的相机和电脑丢了。”里面有很多照片和资料,这对摄影师来讲很重要。 更多的线索需要查询小区监控,一时间无法破案,警方照顾到她的情绪:“辛小姐,这件事情我们会跟进,建议你最近先不要住家里,有事随时跟我们联系。” 辛识月讷讷点头:“麻烦你们了,不过我丢失的东西很重要,希望能快点找回。” 当晚,她借住在周文萱家,彻夜难眠。第二天又跟周文萱一同早起,准备上班。 周文萱把刚煮好的温牛奶推到她面前:“月月,要不你今天请个假吧?” 辛识月捧着玻璃杯暖手,缓慢往唇边送,最后摇了摇头。 发生这么大的事,她没哭没闹,就在等一个结果。 整个上午,辛识月坐在工位上心神不宁。 大约十一点左右,银行忽然来了两位警察,要带辛识月回局里配合调查,具体原因暂且不可透露。 众人窃窃私语,用异样的眼神盯着她。 银行职员被警察带走调查,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事……仅半刻钟时间,千式百样的原因传遍银行内部。 辛识月没来得及换制服,裹了件长款黑色羽绒服在身上,跟警察一同离去。 这两位并非小区附近的警察,而是市内大公安局。辛识月有些懵,面对形形色色的客户她能侃侃而谈,唯独见了警察,自带七分敬意:“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温柔的女警安抚她:“辛小姐不要紧张,我们只是请你回局里配合一下工作,包括帮你解决偷窃案一事。” 辛识月随他们下车,望着警局威严的标志,忽觉自己这身装扮不妥,赶紧摘下头花。散下来的长发蓬松凌乱,辛识月用手顺了两下,从兜里摸出新买的鲨鱼夹别上。 辛识月被带到询问室,姓李的警官给她看了几张照片:“辛小姐,这个人你还有印象吗?” 照片里是个身材瘦弱的男人,头戴一顶毛线帽,总觉在哪里见过。 “似乎有些印象,一时间想不起来。”银行人来人往,她的脑子实在无法装下每一张面孔。 李警方把电脑屏幕转向她,播放一则视频,辛识月瞬间记起:“想起来了,上周这个男人来银行办卡,不配合做尽调,还差点闹事,当时我报了警。” 那男人在听说她报警之后便走了,后续也没投诉她,此事便不了了之。 接着,李警官又点开另一则视频,同时解释:“这是我们从万松园小区调取的监控录像,据画面分析,昨天入室行窃的跟那天出现在银行的是同一个人。” 这句话信息量稍大,辛识月默了会儿,大胆猜测:“所以,他是在报复我?” “不。”李警官摇头,“此人名叫薛龙,我们怀疑他涉嫌参与经济犯罪案。”” 辛识月在银行听说过不少经济犯罪案,亲身参与还是头一回。 不一会儿,警局又来了一对夫妻,辛识月认出其中一人:“刘阿姨?” 中年妇女望过来,也是同样震惊:“小辛?” 刘阿姨是她的房东,而李警官口中的薛龙正是业主的儿子。 他们被分开做笔录。 夫妻俩并不知晓儿子在外犯事,刘阿姨还指着男人头顶的帽子说:“他头上的毛线帽还是我织的呢。” 话音落,夫妻俩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忧心忡忡地问:“警官,我儿子怎么了?” 在普通百姓心里,警察是值得信赖的好人,可被带进警察局……几乎没什么好事。 据案件还原,薛龙回家偷了房产证跟户口本,以此为证,带着开锁匠撬开了辛识月家的门,并趁机拿走全部值钱的东西。 之所有把他们三人请来警局,就是为了调查薛龙的事。 当警官询问薛家夫妻二人是否知晓儿子这些年在做什么,夫妻俩都说:“他高中毕业就没读了,跟朋友去外面打工,过得苦哦。” 辛识月才知道自己现在租的房子是夫妻俩辛辛苦苦攒钱给儿子准备的,出租是为了收取租金还房贷,夫妻俩还住在镇上的旧房子里。 前些日子,薛龙忽然打电话说要回来生活,夫妻俩开心迎接,并打算收回房子让儿子去住。 警方早已开始调查薛龙,他常年待在另一座城市,原先在工地赚辛苦钱,不知何时接触赌.博,因一时贪恋,被那些弯弯绕绕的门道套了进去,从此走上不归路。 从询问室出来,先试一下心里说不出的感觉:“给你们添麻烦了。” 李警官温和道:“不,幸亏辛小姐报案及时,让我们掌握更多关于薛龙的动向。” 警方告知她可以回家,辛识月还没想好去哪儿,在大厅坐下:“方便给我一杯水吗?” “可以。” 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故让她措手不及,辛识月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生活还能如此跌宕起伏。 周顾森踏进警局,晃一眼,视线便定在辛识月身上。 蹙眉、不解,一系列表情在男人脸上飞速闪过,双脚不受控制地转移方向,走到辛识月面前。 她手捧杯子,垂着脑袋,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顾森正要唤人,辛识月突然回魂似地抬起脑袋,露出同款疑惑:“周顾森?你怎么在这?” “来警局办点事。”周顾森蹙起眉头,“你怎么了?” 辛识月捂脸,把家里被偷的事又讲一遍。 周顾森让她稍等,将手里一封文件送进去后,迅速赶回大厅:“下午还有事吗?出去聊聊?” 警局每一个角落都在监控底下,确实放不开,辛识月起身,跟他一起离开。 出了大厅,寒风肆意侵略,她赶紧拢紧外套,随周顾森上车。 棉服里是银行分发的统一制服,裙下搭配加绒黑丝打底,脚踩中跟小皮鞋。辛识月双腿并拢藏在棉服下,互搓手指取暖。 男人不懂“光腿神器”的奥妙,周顾森瞥见黑丝下的肤色,旋即回避视线,从后座拎来一件外套搭到女人身上。 辛识月猝不及防。【你现在阅读的是 】 8、第8章 此时无声胜有声。 瞬间的沉默对视转化为尴尬,周顾森伸手调节暖气,咳嗽清嗓:“咳,有点冷。” “嗯……”辛识月垂下睫毛,手指攥紧大衣一角,将领口与衣袖交错的地方往膝盖上提了两下,“坐会儿就不冷了。” ……似乎有哪里不对。 “暖气还挺暖和的,呵呵。”辛识月面带笑容,内心对自己表示无语,废话文学让她给玩明白了。 “所以你来警局做什么?”未免气氛持续僵硬,辛识月匆忙岔开话题。 周顾森终于坦诚,交代的内容比之前更详细:“市公安计划成立了一所‘金融数据分析实验室’,我的老师退休后被特聘到里面当主任,他希望也加入其中,今天来提交审核资料。” 辛识月不禁竖起大拇指,心道:同班不同命。 “太厉害,你们这个主要做什么?”她好奇询问,又担心涉及公安机密,赶紧捂嘴,给自己找补,“这是可以说的么。” 不经意间的俏皮动作落入眼中,周顾森不自觉弯唇:“可以跟你说。” 经周顾森讲解,其工作性质再一次刷新辛识月的认知,不过,见到阔别多年的老同学有如此成就,她也由衷感到高兴。 成就斐然的大佬是她高中同学,有那么一丢丢“与有荣焉”的感觉。 车内逐渐升温,周顾森将暖风调到适中位置:“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你是说现在去哪儿,还是?”辛识月预感,对方问的并非此刻。 “租房。”周顾森提到最关键的,“还有半个月搬家,房子找到了吗?” 辛识月还是摇头。 周末抽空看了几套,虽不尽如人意,但也能将就。本想着,实在不行就从中挑一套定下,薛龙入室行窃再次打乱她的生活节奏。 “愁人。”她轻拍脑门,“现在也不敢回去住,屋里那么多东西不知道往哪儿搬。” “上次听你说过租房要求,整理了几家,要不要看看?” “哇。”辛识月受宠若惊,“也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周顾森语调温和,立马把整理过的链接发给她看。 辛识月低头,盯着手机仔细筛选。 周顾森摸出口袋里的发夹,正打算物归原主,抬眸却发现辛识月头顶别着一枚白绒鲨鱼夹。 他咽下心中疑问,将随身携带那枚往兜里塞了塞。 辛识月放大屏幕,感觉周顾森推荐的地方比中介还靠谱,环境无可挑剔,需要考虑的大多是价格。 “有些超出预算了。”辛识月实话实说,尽管已经努力贴近她的要求,还是贵了些。 “抱歉,我再帮你看看别的。” “不用,其实看了这么多家,选什么房子我心里已经有数,只不过一直抱着捡漏的想法,想看能不能遇到更满意的。”她这是打算降低择房要求。 周顾森劝道:“房子是你要长期居住的家,住的舒适很重要。” “租来的房子算什么家,房东说要收回,就得收拾东西走人。”就像薛龙入室行窃,在开锁匠眼里,那都是人家自己的东西,因为房产证上写着薛龙的名字。 租房无法使她获得归属感,是另一种层面上降低生活质量。 发生这些事,她本可以哭可以闹、可以生气烦躁,却都没有。她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在特定的程度,微笑示人,苦闷委屈全往肚子里咽。 周顾森手搭方向盘上,目视前方,心在侧:“你考虑过买房吗?” “啊?”她万万没想到,周顾森会提出这个疑问。 担心问题越界,周顾森率先致歉:“抱歉,我的提议可能会干扰你的计划。” 辛识月齿间“哧”出一声笑,毫不在意道:“你恐怕不知道,我的梦想是成为包租婆。” 毕业后,陆续看着身边的朋友、同事拥有属于自己的家,而她在城市里多次辗转,从未得到过安全感。 “没人不想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吧,可我工作这么多年,好像不管怎么努力攒钱,永远追不上变动的房价。”说来自己都想笑,眼里藏着无奈,“亏我还在银行工作。” 刚毕业那会儿,她就开始计划存钱,那时房价高,不知何年何月够得上。工作两年遭遇疫情,房地产行业逐渐低迷,不少楼盘停工烂尾,也不敢随意下手。 面对无法预估的灾祸,作为普通打工族的他们只有把钱捏在手里才安心。 后来哥哥结婚,对方要求二十万彩礼,父母跟俩小情侣好说歹说,谈到十二万。家里的存款大都花在婚房首付上,实在给不起那么多彩礼钱,最后是辛识月贴了部分进去。 现在她手里有些存款,但也不怎么丰裕。 “嘟嘟嘟——” 电话铃声随着振动不合时宜地想起,辛识月拿出手机一看,竟是房东刘阿姨打来的。 辛识月跟周顾森对视一眼,周顾森转身欲下车,胳膊忽然被一道力量抓住。 “外面冷,一起听听吧。”辛识月松开手,就在旁边接通电话。 没有任何缓冲,房东急切的哭腔填满整个车厢:“小妹仔,小辛,我们才知道阿龙偷了你东西。我跟他爸把钱还你,你别告阿龙行不行?” 薛家夫妻俩是老实人,听说儿子干出偷盗之事,又急又气又担心。他们还不知薛龙涉嫌经济犯罪,只晓得辛识月遗失贵重物品,赶忙求她大发善心,不要让警察把薛龙抓进监牢。 “阿姨,薛龙拿走了我很重要的东西,并非钱能买到,至于他该接受什么惩罚,得由警察定夺。”辛识月揉按眉心,大脑混乱至极。 刘阿姨听完就在电话里哭,辛识月安慰两句,挂了电话。 “这件事还没查清,你最近先别回去,也尽量别跟薛龙父母碰面。”周顾森担心她的安危。 辛识月点点头:“我懂的,最近住朋友家。” 周顾森:“等会儿还要回去工作吗?” 辛识月摇头:“不了,请了假。” 周顾森抬起手腕,表盘泛着蓝色微光,金色时钟停在十二点:“十二点半了,先去吃个午饭吧。” 今天换了家店,菜品不错,比起“竹语”差些。 饭后,辛识月借口上厕所,本想提前买单,却被告知早已结账。 辛识月默默记下,欠周顾森一顿饭。 下午,周顾森开车送她到周文萱家楼下。 挥手道别时,周顾森从背后唤她:“辛小姐。” 辛识月回头:“嗯?” 车里的人递出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串号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辛识月愣了一下,旋即微笑:“好的。” 她在周文萱家录过指纹,直接就能进屋。 推开门,雪球闻声而来,凑到她手边嗅了嗅,似乎知道她在外面吃了好东西。 辛识月不客气地在狗子头顶揉了两把,雪球扭头去捡自己的皮球,叼到她面前,暗示她陪自己玩耍。 狗子发疯的时候在家里上蹿下跳,还用爪子挠墙,辛识月录下“罪证”发给周文萱,周文萱早已习惯:“随它吧,有人陪它玩就特别兴奋。” 周文萱不在意雪球拆家,大不了换新家具。辛识月想起出租屋的日子,那边贴的墙布,根本不能养猫,怕破坏主人家的房屋。 就那么一瞬间,辛识月豁然开朗。 晚上,周文萱推开门进屋,迎接她的不是雪球,而是满桌饭菜香。走近厨房,辛识月正在烹饪最后一道菜,周文萱不禁发出赞叹:“我去,姐妹你也太贤惠了吧。” “下午没事,就去楼下买了点新鲜菜。”辛识月熟练颠勺,“马上就好,你帮我盛饭。” “okk,我洗个手就来。”周文萱洗了手,赶紧去拿碗盛饭。 二人坐下来,享受这顿“大餐”,周文萱习惯性打开电视播放,营造热闹氛围。 此刻无拘无束,不讲究“食不言”的规矩,辛识月开口就说:“萱萱,我想买房。” 周文萱手持竹筷,把嘴里咀嚼的食物咽下:“你不是一直都想嘛。” “这次我是认真的。”辛识月起身,去茶几拿下午用过的纸笔,边念边勾画,“我算了一笔账,之前每个月房租1800加物业200,每个月两千块。现在想找个合心意的房子基本要2500,如果我买二手房,做组合贷,每月五千左右。” “这样算的话,房贷加个人开销,你要当月光族啊?”周文萱觉得没存款在手上不安心,生活也会因为房贷变得拮据。 辛识月咬唇。 起初她就是这种想法,一直没敢下手,但有些事,真需要放手一搏:“现在有政策,贷款利率低,买刚需房还是很划算的。” 更重要的是,她想稳定:“如果我有自己的房子,就不用算着日子续房租,想住多久住多久,可以装修成自己喜欢的风格,想怎么布景就怎么布景。” 辛识月逐渐垂下脑袋,说到最后声音也弱了。 周文萱想起自己当初:“你还记得我是怎么买房的吗?” 辛识月仰头,过往记忆在眼前浮现。 周文萱跟前任从大学开始交往,毕业半年后,男生提出同居。两人每天待在一起,不再那么在意形象,开始为生活琐事争吵,很快发现对方并不合适一起生活。 分手的时候,两人大吵一架,男生指着口门让她滚出自己家。 周文萱一时气愤冲出家门,外面下着大雨也不肯回头。她不敢告诉爸妈,那晚是辛识月冒着风雨在街头找到她,把她带回家。 周文萱对前任那句“滚出我家”耿耿于怀,魔怔一样到处看房,在父母的帮助下拥有了如今的地方。 有房子就有了底气。 在她狼狈不堪的时候,朋友拉她一把。 在朋友缺乏信心的时候,周文萱伸手勾住辛识月肩膀,轻拍两下:“月月,买房吧,我支持你。” 辛识月歪头:“嘴上支持?” 周文萱为难地竖起食指:“破例为你开一次小金库。” - 几天后,薛龙被警方逮捕归案,交代从赌博到犯罪的恶劣行径。房东哭得死去活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戴上冰凉手铐被警察带走。 此事传回银行,公司内部的风向骤变。 “辛识月,听说你帮警方破获一桩大案,太厉害了。” “领导亲口说要表彰你,看来升职在望咯。” “月月,你想转去什么岗位?” 七嘴八舌的声音钻进耳朵,辛识月姑且听着,没当真。不管有没有这件事,她都打算申请转岗,因为有了明确且强烈的目标——买房。 薛龙的事情曝光后,房东于心不安,主动提出租房免费延期。 如今房子闲置,辛识月却不敢、也不愿再住。经此一事,大家心里多少有点膈应,往后待在这里,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 买房对于普通工薪族而言并不容易,好在她还有除工资外的摄影收入可供开销,咬咬牙,就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辛识月迫不及待。 买房比租房更复杂,考虑的问题也更多。 周文萱想跟朋友住得近,首先推荐自己小区附近的房子,私下联系同小区的业主谈价格,试图省下中介费。 有的业主怕麻烦,要求中介干涉;有的业主报价虚高,事儿还多。 不过现在她不着急,房东自知理亏,说等她找到房子再搬出去都行。 一系列事情耽搁下来,元旦将至。辛识月提前买了上午的高铁票,周文萱问她元旦档期,她摊手摇头,说要回家。 “噢,真可惜,我老家那边已经没亲戚了。”周文萱老家跟她同一个县城,后来周文萱考到市里,父母也搬来定居,开了家推拿馆。 “这还不好吗?你们一家人住得近,常常能见面。”她羡慕都来不及。 周文萱干笑两声:“那就替我跟叔叔阿姨问个好吧。” “好嘞。”最后一件东西塞进去,辛识月合上行李箱。 第二天早晨,辛识月踏上回程的高铁,路上对着高铁票拍了张照,打码信息发朋友圈。 底下很快冒出一个熟悉头像,雪景照,三木森。 闲来无事,辛识月点开私聊:“你在微信买房吗?” 木木木:“微信不提供贷款服务。” 看到这条文字,辛识月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周同学,你平时上网吗?” 木木木:“每天都会接触网络。” 辛识月彻底服气:“好吧,败给你了。” 周顾森感觉哪里不对,上网搜索一番才知,辛识月在打趣他回复消息快,仿佛住在朋友圈。 被女孩笑,他也不恼,老实打字回复:“没有买房,只是碰巧看到。” 辛识月知道他懂了,不再开玩笑:“说真的,我打算买房了。” 木木木:“在哪里?” 两人就“买房”话题探讨一路,高铁到站才结束。 直接从高铁站打车回家,老式楼房没有电梯,辛识月拎着行李箱爬上二楼:“爸妈,我回来了。” 陈青桃从厨房探出头来回应,手里还拿着锅铲:“回来了啊,饭快好了。” 辛识月放下行李箱,在屋里转了一圈没看到其他人:“妈,我外公呢?” 陈青桃站在厨房里开嗓:“你爸去楼下买卤肉,外公想逛逛,就跟着去了。” “哦哦。” 外公年纪大了,近两年患上老年痴呆,经常忘事儿,所以不让他独自出门。有时买菜或散步,才会带外公出去走走。 把带给长辈的礼物拎出来,刚摆好,门口传来动静,辛识月转头跟父亲打了照面:“爸。” 辛父点头:“回来了。” 外公从后面走出来,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明显的笑容:“月月。” “外公。”辛识月走过去,扶住外公的手。 老人反手牵着她,一边走路一边歪头看外孙女,问她冷不冷?吃得好不好?工作累不累? 辛识月一贯报喜不报忧,老人盯着她左看右看,据自己观察得出结论:“瘦了。” 辛识月哭笑不得:“外公,我最近重了两斤。” 老人嘴里念叨不停,陈青桃端了一碗排骨汤出来:“开饭了,开饭了,月月过来拿碗,先给外公盛点汤。” 今天家里只有外公、爸妈和她,大哥一家在外地,过年才回来。 饭桌上,老人顾不上吃饭,不停往外孙女碗里夹肉:“多吃点肉,长身体。” 辛识月“被迫”接受外公的疼爱——满满一大碗肉。 难得回家团聚,饭桌上其乐融融,辛识月时不时观察父母,趁他们现在心情好,鼓起勇力开口:“爸妈,有个事儿要跟你们说。” “什么?” “你说。” 夫妻俩同时出声。 辛识月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说:“我想买房。” “买房?”陈青桃愣了一下,“你买房做什么?” 辛识月道:“我在那边租房不方便,总是搬来搬去,很麻烦。” 陈青桃叹气:“说得轻巧,咱家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哪有钱给你买房。” 母亲的答案在她意料之中,辛识月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家里帮忙:“我自己出钱……慢慢还。” “月月,买房不是嘴上说的这么简单的。”陈青桃苦口婆心劝道,“你看你哥结婚买房,现在每个月工资都拿去还房贷,压力多大啊。” “但起码他们住在自己家里。”而她独自在外,漂泊无依。 陈青桃不断劝女儿打消这不切实际的心思,辛识月总能找到理由驳回,旁边的辛父一言不发,辛识月投来希冀的眼神,轻轻喊了声:“爸。” 辛父放下碗筷,正眼瞧她:“你一个女孩买什么房,嫁个男人不就有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9、第9章 雪花零落,风声敲打着窗棂。 屋内烟雾渺渺,原是有人围炉煮茶。 蒋牧城沏了壶好茶,亲自递到周顾森面前:“年底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搬新家?” 周顾森双手捧茶:“暂时不搬。” 蒋牧城开玩笑道:“怎么?旧房子住上瘾了,新房子摆着不去住?” 周顾森垂眸,品一口热茶:“还没装修。” “没装修就赶紧找团队装呗。”蒋牧城一开口,直爽豪放的性格跟风雅茶室截然不符,“我认识一个开装修公司的朋友,改明儿让他给你做个设计方案,保准你满意。” “暂时不需要。”二人关系匪浅,交流很直白,“你那边有没有好的房源,待售出?” 刚靠近嘴边的茶还没喝上,蒋牧城被他的发言吸引:“不是吧,你还要买房?” 周顾森言简意赅:“没有,帮朋友问问。” “前段时间租房,这段时间买房,哪个朋友让你这么上心?”蒋牧城胳膊横放桌面,身体压向前,意味深长地打听,“是带去竹语吃饭那个?” 周顾森静默两秒,没有否认:“嗯。” “啧啧。”蒋牧城举手鼓掌,懒懒地倒向黄花梨木做的椅背,颇具调侃意味,“铁树开花啊。” “上大学那会儿,系花主动追求你,你愣是没反应,我们还以为你是gay呢。”蒋牧城心直口快,说话没顾忌。 周顾森睨他一眼。 据蒋牧城理解,周顾森做出这眼神等同于他人翻白眼表达无语。 即便如此也无法压制他的好奇心,更是充满探索欲:“这个是怎么认识的?是美得似天仙,还是智商堪比爱因斯坦?” 他实在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奇女子,才入得了清心寡欲堪比和尚的周顾森的法眼。 蒋牧城紧盯着,等待他的回应,周顾森慢条斯理饮完整杯茶,放下的同时抬起眼:“你别管。” 蒋牧城无聊嗤声:“扫兴。” 他们都不介意对方的态度,因为足够熟悉。 几杯茶下肚,蒋牧城忽地想起:“这两天有空吧?出去玩玩。” 周顾森无动于衷:“不了,有事。” “差点忘了,你现在是有约会的人。”因周顾森特别能憋事,作为好友的蒋牧城也不清楚他的情感进展,只晓得追求女孩要积极,前期约会很关键。 周顾森没否认也没承认,甚至不客气地交给他另一个任务:“你要是得闲,可以去悠山庭院帮我喂猫。” “不是?”蒋牧城一巴掌拍到桌上,难以置信,“你在外面泡妹子,我去给你家猫铲屎?” 周顾森回敬他一杯茶,显然心情不错。 他买了一张回南县的高铁票,下午启程。 南县。 自打辛识月在饭桌上提出买房的需求,家里就陷入僵硬的局面。 陈青桃一门心思劝她放弃,从家庭分析到她个人情况,方方面面不曾遗漏。 这话搁以前,辛识月多半会被说服,然后把自己的买房计划延后。自打经历过“薛龙”事件,她深刻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 有些事情,既然作出决定,就必须坚持。 辛识月选择性失聪,避开与母亲争论。至于父亲,那句“嫁人就有房”的言论才真正刺痛她的心。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似乎是某些长辈根深蒂固的思想,她原以为自己生在平等的家庭,原来并不是。 爸妈倾尽所有也要给哥哥买房买车娶老婆,是因为他们觉得付出的一切最终还是属于“辛家”,而她,会变成别人家的“女儿”。 辛识月心烦意乱,把自己关在卧室,一下午没出去,直到有人来敲门。 “笃笃——” “进。”她以为是唠叨的母亲又要来讲道理,扭头却见年迈的外公拿着剥好的柚子站在门口,身躯微微佝偻。 辛识月赶忙起身:“外公。” 老人举起手里的东西问:“吃不吃柚子?” 冬天寒冷,其实她并不怎么爱吃冷食水果,但这是外公递过来的,辛识月必然不会拒绝:“吃吃吃。” 她笑着去接,看到那双布满皱纹、筋脉凸出,枯枝一般的手,似乎比前两次见面,又多了几条褶皱。 辛识月当面吃起来,汁水浸入牙齿,竟也不觉得冷。 见她喜欢,老人也高兴:“你小时候就爱吃这个。” 辛识月没有反驳。 小时候跟着外公外婆在农村生活,几乎很少吃到买来的水果,只能盼着屋子附近的果树快快结果。 夏季有李子,秋天有梨子,冬季柚子成熟,她就央着外公摘下,切开一个又一个。 后来长大了,吃到更美味的水果,便不再盼柚子成熟。 只是外公不知道,年年都要给她摘几颗。 年少时的记忆总是那么深刻,辛识月剥开一瓣递出去:“外公,你来点不?” 老人把手揣进衣袖,缩着脖子摇头:“冷,吃了牙酸。” 辛识月听完便笑了。 外公不在意她买不买房,外公只想让她快乐。 傍晚时分,陈青桃突然推开女儿的房门,辛识月吓了一跳,拍着心口叹气:“妈,下次进门前能不能先敲门。” “晓得了晓得了。”陈青桃嘴上答应,下次仍然会忘。或许她记得,只是习惯了对待女儿的方式,打从心里觉得母女之间无需避讳,“盐没了,去超市买一袋,顺便买盒鸡蛋。” 南县比市内更冷一些,辛识月不想出去吹冷风,好不容易放假回家,更是懒得出门,思量片刻便拿起手机:“我直接在网上超市下单吧。” “下个楼就买到了,干什麽要在网上买,东西比店里贵,还要什么配送费。”陈青桃走过来,数落她偷懒的行为,“你真是懒得哟,以后怎么讨婆家喜欢。” 辛识月捏着手机,顿时不乐意:“我为什么一定要讨婆家喜欢?还没结婚就要考虑这些,那我何必把自己嫁出去吃苦?” “你现在这么说,等以后成家就知道,有些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陈青桃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我也是作为过来人提醒你,我是你妈,能害你吗?” 又是这句话。 这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小孩被父母一句“为你好”而折断翅膀,辛识月没好气道:“你这些话跟pua我有什么两样。” “什么pa?”陈青桃听不懂,“别以为自己挣几个钱就到处花,下个楼跟要你命似的,还要买房……到时候缺钱有你哭的。” “放心,就算我穷死也不会回来‘啃’你。” “还真是翅膀硬了?一天到晚听网上的毒鸡汤,什么女人要自强。”陈青桃没读过什么书,平时接触的人都是街坊邻居,“你看跟你一起长大那个王怡心,毕业就嫁人,现在天天在店里当老板娘,多自在。” “那您别指望我,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当全职太太。”辛识月撇嘴,懒得跟她扯。 最终还是跑一趟,把鸡蛋和盐买回来。 晚上,饭桌上少了一人。 辛识月拿碗的时候问了一嘴:“爸呢?” 陈青桃盛汤端上桌:“这不一月了嘛,你爸接你奶奶去了。” 辛识月:“哦。” 奶奶一共生了两男一女。 女儿远嫁,几年回来一次,两个儿子轮流照顾老人,每三个月轮换一次,元旦正是新的一月。 家里一共三间卧室,以前是爸妈、她和哥哥各一间房,工作后不常回家,就变成外公和奶奶的住所。 外公只有陈青桃一个女儿,现在年纪大了,便一直跟着女儿生活。 奶奶则是在他家跟二叔家来回走动,若是奶奶住进来,她就得在地上打地铺。 辛识月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和奶奶感情不深。而且那位老太太重男轻女,小时候偷偷给哥哥塞东西和红包,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哥哥每次都会拿回来跟她一起分享。 晚饭过去不久,辛父便背着老太太回来了。 老太太名唤邱梅,去年走路摔了腿,现在要拄拐杖。她不愿爬楼,上下台阶都让儿子背:“你们这上上下下都要爬楼,不像老二家,今年安了电梯。” 现在有些老房子在外面单独修建电梯,二叔家已经装上,对于腿脚不便的邱梅来说很方便。 可惜呀,二叔家不肯多留她住两天。 邱梅一来,家里就很“热闹”,因为她爱说教,看什么都不顺眼。 “这拖鞋都不暖和了,重新给我找一双。” “垃圾桶都快满了也不收拾。” “青桃啊,你怎么收拾的?这灶台上边还有油。” 光是听到这些,辛识月心里的躁意噌噌上涨。 她其实很烦邱梅,碍于对方辈分高,又不好说什么:“奶奶,我妈忙都忙不过来,你就别念了。” 听到声音,邱梅才发现她的存在:“哟,月月也在啊。” 她们一年到头没见几次面,邱梅走近了瞧,见孙女穿着颜色鲜艳的羽绒服,衬得肌肤雪白,似乎比以前更漂亮:“最近工作怎么样啊?听说今年生意不景气,你们没降工资吧?” “呵呵。”辛识月皮笑肉不笑,敷衍道,“还好。” 邱梅又问:“月月今年几岁来着?谈男朋友没?” 辛识月面无表情回:“没。” “正好,我这有个认识的,在工地上干活,听说一个月工资上万呢。”邱梅平日没事,就喜欢跟周围的大爷大妈们闲聊,经常在外面显摆自己有个在银行上班的孙女,于是很多人希望她牵线介绍。 “不用。”辛识月果断拒绝。 邱梅却不死心,还把手机拿出来:“我把电话给你们,你们自己聊聊。” “不了奶奶,我去打扫厨房。”辛识月扭头就走,丝毫不给面子。 她决定远离老太太,今晚不打地铺,直接躺沙发上通宵! 母女俩对邱梅避而远之,邱梅就去找外公说话。 外公也不喜欢邱梅的性子,但他对外孙女的事很上心:“你要给月月介绍什么人?我看看。” 邱梅翻出一张模糊的照片,外公老花眼,根本看不清楚,只能问:“多大啊?” 邱梅翻看记录说:“今年刚满三十二。” 一听上了三十,外公便觉不满:“那不是比我们月月大六岁?不行不行。” 邱梅反驳:“年龄大的会疼人。” 外公又问:“多高啊?” 邱梅仰头回想:“说是一米七五。” 外公蹙起眉头:“我们月月一米六五。” 邱梅掰手指一算:“差十厘米,正合适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第10章 厨房的陈青桃撂开洗碗帕子,眼神凶得能吃人,辛识月赶忙拽住她,生怕她出去找奶奶吵架。 并非她柔弱好欺负,只是父亲坐在外边,到时候肯定会护着奶奶。 她只在家里待两天,听听也就罢了,妈妈和外公要跟老太太相处三个月。老太太心眼子多,说话刻薄,她怕妈妈和外公受气。 “妈,别生气,权当听个笑话。”辛识月揽着母亲肩膀,抚平她的怒火,“反正我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把她的话放心上。” “什么人呐,真是。”陈青桃其实是个好母亲,虽然嘴上爱念叨,却是打从心眼里希望女儿过得好。别人若是说她女儿闲话,她能冲出去跟人干架。 辛识月永远记得,八岁那年她跟着外公下田插秧,弄得满身污泥。 爸妈突然回来,撞见她这副模样,盯着她看了许久。 爸妈带来许多她平日吃不到的零食,辛识月假装睡觉,偷偷拍起来吃米花糖,无意间听到大人在外面争吵。 “我要带月月去县城上学。”陈青桃刻意压低嗓门,声音依然很清脆。 辛父愁眉不展:“咱们刚买房,贷款还没还完,月月过去上学又是一笔开销。” “辛宏辉,我管不了那么多,你看隔壁的王怡心,每天扎着花辫子跟朋友玩过家家,咱们月月呢?只会下田玩泥巴。”想到女儿那副模样,陈青桃心里一阵泛酸。 辛宏辉唉声叹气:“我也不是不心疼女儿,要不再等一年,等咱们经济好点就接她回去。” “我等不了了!”陈青桃再难压抑,“当初断奶就把她留给外公外婆带,我日日等、年年等,现在房子也买了,我还要等?” 更详细的,她已经不记得,只晓得第二天,陈青桃给她穿上新买的碎花裙,义无反顾牵着她的手,走进崭新的家。 老太太每次来住,一家人跟渡劫似的,陈青桃勉强平复呼吸,拿出两颗雪梨切丁。 辛识月问:“这是要做什么?” 陈青桃将切丁的梨子放进碗中:“你外公最近有点咳嗽,我给他煮碗雪梨汤。” “外公感冒了?” “没有,就是偶尔干咳两声,喝点梨汤就当润嗓。” “那我来烧水。” 母女俩在厨房忙活一阵,煮好后分成五碗端到桌上。母女俩对视一眼,老太太那一碗,谁也不想去送。 两位老人坐在一起,辛识月认命地端起两碗送过去:“奶奶,雪梨汤。” 她直接把其中一碗摆在老太太面前,随即绕到外公那边,亲口递到外公面前:“外公,最近天冷,你少出门吹风,容易感冒。” 老人接过碗,嘴里为自己辩驳:“我就出去走走。” 辛识月时常觉得外公“可爱”,不自觉像小时候那样撒娇:“等出太阳的时候再出去走嘛。” 旁边的邱梅睇两人一眼:“月月,听你爸说,你要买房?” 辛识月挺直腰杆:“是有这个打算。” “哎哟,我还以为你爸跟我开玩笑呢。”邱梅一拍大腿,“大城市房价多贵啊,有那个闲钱不如在县城买一套,你看我跟你爸妈,还有你外公挤在这么小的房子里真是一点都不方便。” 邱梅那副嗓音很特别,一听就讨人嫌。 辛识月笑也懒得笑,拉直了唇线:“所以奶奶你觉得,应该怎么安排?” 见孙女询问自己的意思,邱梅立即吐露心里的盘算:“就在你二叔家附近挑个大点的房子,大家都能住,走动起来也方便。” 老太太这一手算盘珠子都快蹦人眼皮子上,对面的陈青桃翻了记白眼:“您要是嫌我们家房子小,大可以让二弟把你接回去,就不知道他们肯不肯。” 以前邱梅偏心小儿子,如今小儿子嫌她麻烦,不肯多留她住一天。邱梅心里清楚,一时堵得慌,还要嘴硬道:“我还不是为你们着想,等春节超阳带着媳妇儿和孩子回来,难道让孩子跟着他们打地铺啊。” 她说的正是辛识月的哥哥辛超阳,谐音“朝阳”的意思。 瞧老太太那副“舍他人为己”的虚伪模样,辛识月一阵无语:“既然奶奶觉得,小孩不能打地铺,不如您把房间让给哥哥嫂嫂们住?” “这哪儿成。”邱梅顿时反驳,“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话死,你想你爸和你哥被人戳脊梁骨?” 辛识月现在就快笑死了。 自家的事情,她不说出去有谁会知道? 她摊开手,一副无所谓的姿态:“那我就没辙了,家里就三个房间,总不能让爸妈给哥哥嫂嫂腾位置吧。” “你外公住那间房挺大的,三个人也睡得下。”这话已经藏在邱梅心里多时,不禁泛起嘀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跑来女儿女婿家养老的。也就是我儿子大度,不计较这些。” 当初买这房子的首付,辛家出了一部分,邱梅一直觉得陈忠实长期住在这里是占便宜。 陈忠实住12个月,她却只能住6个月,真是吃大亏。 “我爸住这儿怎么了?”陈青桃举着瓷勺往碗边一敲,“我爸吃的穿的都是我出钱,没花着你辛家的东西吧。” 外公嘴唇颤抖,想说什么,被辛识月拦回去:“外公,快喝汤吧,一会儿都凉了。” 外公的性格就跟名字一样老实,容易被欺压。 辛识月望向母亲:“妈,我明明有房间,每次回来都要打地铺。今天外边好冷,我也想睡床上。” 陈青桃立即搭腔:“那你晚上回屋住,妈昨天给你套的新被子,暖和。” 母女俩一唱一和,邱梅听懵了:“月月要跟我一起睡?” 辛识月回头,嘴唇弯成弧线:“奶奶,我不习惯跟人一起睡,睡相不好,容易踢人。” 邱梅皱起眉头:“那你睡床,我睡哪里?” “唔,家里这么大,您想住哪块地都行。”辛识月指了指地面,甚至贴心地说,“等会我跟你妈一起帮你铺。” 邱梅立马就要发作,旁观许久的辛宏辉终于吭声:“妈,晚上您跟青桃睡,我打地铺。” 他何尝不清楚母亲那张嘴尖酸刻薄,因此选择沉默。没想到妻子跟女儿会突然反击,未免事情闹大,只能由他托底。 然而邱梅还是不满意,激动地拄起拐杖:“那怎么成!哪有女儿睡床,让当爸的睡地上的。” 辛识月扭头,背对众人发出一声冷笑。 就知道,老太太故意逮着她跟母亲使劲儿磋磨。 辛宏辉向妻子投来求助的眼神:“青桃。” 陈青桃瞥开眼,对女儿招手:“月月过来,帮你爸拿床被子打地铺去。” 两人选择眼不看为净,邱梅管不了他们,转头数落儿子:“你瞧瞧你娶的好老婆,养的好女儿!” “有钱不拿回来补贴家用,非要自己去外头买房子,我看啊,就是翅膀硬了想飞。等她在外面落户,还能搭理我们吗?” 辛父试图安抚母亲:“妈,月月她不是那样的人,月月很孝顺,每次回来都我们钱。” “给钱那是应该的!”邱梅疾言厉色,理直气壮地敲拐杖,“你们供她吃穿供她读书,要我说,就该让她把工资全部上交。” 原本温馨的家里弥漫起看不见的硝烟,外公默默起身,端着吃过的碗去厨房,洗干净放进橱柜。 在厨房,还隐约听道邱梅指责:“女娃就不该读那么多书,你看老二家女儿,有什么好的都往娘家送,多孝顺呐。” “……”这话连辛宏辉听了都无语。 二弟家的女儿高中辍学,在老太太撮合下,二十岁就跟人结婚生了孩子,现在跟丈夫在菜市场摆摊,平时就给家里送点菜。 这哪能跟他家月月比。 “既然您喜欢闻香那丫头,怎么在外面总显摆我家月月呢。”辛宏辉忍不住反驳。 老太太噎住。 即使她文化不高也知道,本科毕业、在大城市银行上班的孙女更有出息,更给家里长脸。 只是这个孙女跟自己不亲,总气她。 还有赖在家里的老爷子,也不知道还要活几年,天天住在这里,占她孙子跟孙媳妇儿的房间。 陈忠实拢着袖子从客厅经过时,邱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盯着他推门走进独自居住的卧室,横眉怒目。 陈青桃从柜子里抱出两床棉被,辛识月小声问:“妈,你要跟我奶睡啊,要不咱们一起睡?” 陈青桃觑她一眼:“你要是跟我睡,你爸肯定让你奶去你屋里,不还是让她得逞了。” “真让我爸打地铺?” “你别管他,他就向着你奶,平时我也就忍了,连你外公的事都要插嘴,管得真宽。”她就看不惯辛宏辉那股窝囊气,要不是为了这对女儿,早就跟他离了。 “确实气人。”一想到邱梅讽刺外公那些话,辛识月气不打一处来,“我要是有房子就把外公接过去住。” “还想着买房的事儿呢?”陈青桃挨近女儿,说心里话,“不是妈偏心,只是咱们确实没那个经济条件,房贷压力很大的。就像我们凑钱给你哥买房,那也是没办法,毕竟有车有房人家才肯嫁过来,社会规则如此,你嫁到别人家也是一个道理。” “哎呀呀。”辛识月捂起耳朵,“您就别念叨了,本来就很烦。” “行行行,我不说你,反正你自己想想吧。”陈青桃抱起被子出去,当着母子俩的面往沙发上一扔,谁爱睡谁睡去。 辛父望向女儿,辛识月把房门一关,摆明自己的态度。 辛识月坐在床边,环视周围的一切。 一面衣柜、一面书柜,床贴两面墙。衣柜跟书柜落了锁,原因也在邱梅。 邱梅年轻的时候跟丈夫一起生活,丈夫死后就跟着两个儿子吃饭,那时辛识月在外面上大学,房间便腾给奶奶住。谁知邱梅偷偷把她的东西拿回去哄二叔的小儿子,当时她发了好大一阵火,从此给柜子上锁。 这天辛识月心力交瘁,早早入睡。 一公里外,周顾森拎着行李箱在酒店办理入住。 原是下午的高铁票,被老师一通紧急电话叫去实验室,于是改票到晚上,现在才到酒店。 有客人过来问:“哪里可以取钱?” “出门左转两百米是银行,那里有个24小时自助取款机。”前台熟练指路,同时办理将周顾森的证件归还,“这是您的身份证和房卡。” 第二天早晨,家里人还在睡梦中,陈忠实拉开了房门。 沙发上的女婿眯着眼打鼾,陈忠实迈着苍老的步伐走到门边,穿上那双崭新的保暖靴。 这是外孙女给他买的。 以前辛识月给外公买衣服买鞋子,发现老人舍不得穿,她就每次把鞋子抹了灰再摆到外公面前:“反正都脏了,您不穿也得穿。” 外公被她的小孩子脾性逗笑,终于穿上新鞋,结果等辛识月下次回来,却发现老人把鞋子洗干净收起来。 上一辈人习惯节俭,辛识月干脆一次买两双给他堆满:“这么多鞋够您收藏了吧,您再不肯穿,我还买。” 老人生怕她浪费钱,从此乖乖穿上新衣服新鞋。 早上六点半,天还没亮,街边小摊大门紧闭,只有几家包子铺亮着灯。 陈忠实走到包子铺,朝里面望了两眼。 老板问他要点什么,陈忠实张口却问:“银行往哪边走?” 老板回头看了眼时间,还以为自己记错:“你现在要去银行啊,还没上班吧。” 陈忠实摆手比划:“我走过去,等他开门。” 见他坚持,老板抬手指了个方向:“路灯红绿灯右转,往前直走,过了桥再右转……” 一长溜的话,老人听得稀里糊涂,嘴里念叨着“红绿灯右转”便走了。 路边一瓢凉水泼出来,老人浑身一抖,对方才看清楚门前有人:“老人家,不好意思啊,没看见你。” 老人捂着湿哒哒的衣袖,嘴里念念有词:“红绿灯左转……” 他步履缓慢,身躯微微佝偻,发白的头发很快融于浓雾。 九点过半,周顾森拎着一杯热咖啡走进面包店。 恍然一瞥,一位着深蓝色棉袄的老人踱步来到面包店,在门口踟蹰不前。他不时地朝里边张望,却始终没有迈上台阶。 今日室外温度已低至0摄氏度,老人冻得抱起双臂,双腿微微打颤。 他时不时抿着干裂的嘴巴,被路人笑声吸引,看两眼又垂着脑袋。 几分钟后,周顾森拎着刚买的面包走到老人身边,礼貌询问:“老先生,需要帮忙吗?” 听到声音,老人歪头看他两眼,目光被手里的蛋糕吸引。 周顾森将装着蛋糕的纸袋递出,老人却后退一步,没有接。 周顾森摸不清状况,猜测性问道:“您是跟家人走丢了吗?” 老人摇头不语。 周顾森耐心问:“您家在哪儿?” 老人摇头:“不知道。” 周顾森打量眼前的老人,他衣着干净,鞋面崭新,不像是流浪者。这么大冷的天走在外面,很可能是走失的老人。 他问:“老先生,您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陈,陈……”老人拍拍脑门,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 周顾森瞬间确认,这位老人患有记忆障碍。或许对方的家长正在焦急地寻找,周顾森拿起电话报警,简洁描述老人的情况,并说:“他不记得自己名字,似乎是姓陈。” “我们这里刚接到一通老人走失电话,跟您说的十分相似,麻烦您陪老人家在原地等待,我们会在最快的时间内给你答复。” 警方将两通电话信息核对,基本确认无误。 时间本不足以立案,没想到有好心人报警,他们立即联系辛识月一同前往。 这边,接到电话的辛识月激动地喊住母亲:“有消息了!警察说有人报案,据说很像外公。” 陈青桃牙齿打颤:“快快,我们快去。” 今天早上起来,陈青桃去沙发叫醒打鼾的丈夫。见父亲房门开着缝,她本想过去关上,却发现卧室没人。 陈青桃把屋里找了个遍,辛识月被吵醒,发现门口的鞋不见踪影,猜测外公可能自己出去了。 母女俩跑去楼下找了一圈,一无所获,想起昨晚的事,生怕外公心里不舒服,自己偷偷离开。 辛识月赶紧报警说明情况,一家人在周围挨个询问。 大家都说不知道、没见过,直到包子铺老板告诉他们:“大概早上七点吧,有个老人问我银行怎么走。” 于是她们沿着那条路,边问边找,一直到问到老板说的那家银行。然而银行里的人说没见过,调监控也没有外公的身影。 线索断了,母女二人吓得不轻。 “我们平时就不让他自己出门,他根本找不到路,走丢了可怎么办。”陈青桃说着就开始抹眼泪,语言乱无头绪,“一大把年纪,天又这么冷,你外公还生着病,他吃没吃饭哪。” 辛识月也担心,还要故作坚强安慰忐忑的母亲:“没事的,外公昨天还好好的,说不定等会儿就自己回家了。” 从发现到现在,他们已经找了两个多小时,亲人走丢的每一秒,对家人来说都是凌迟。 直到——接到警察的电话。 母女俩立即打车前往面包店地址,辛识月坐进车上,立即告知在另一条路寻找的父亲,让他赶紧过去。 快到面包店时,辛识月隔着车窗没看到人,不禁攥紧手机,生怕希望落空。 车子靠边停下,母女俩便冲进面包店,只见熟悉的老人坐在店内一角,嘴里嚼着柔软的面包。 “哎哟哟。”陈青桃长呼一声,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爸,你怎么自己跑这来了?知不知道我们担心得要死。” 随身赶来的辛父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爸,您可真会折腾人,我这半条命儿都开跑没了,您倒好,坐在人家店里吃面包。” 一番指责弄得老人手足无措,手里剩下那一小块面包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他望着眼前的中年夫妻,似乎不认得人。 见外公茫然无措的面孔,辛识月推开讲酸话的父亲,握着外公的手,眼眶一下子湿润:“外公……” 老人手指一颤,面包落地。 不怎么灵敏的耳朵听清了外孙女努力忍耐的哽咽声,老人把拿过面包的手往衣摆上擦了又擦,解开棉袄大衣的纽扣,从内衬兜里摸出一张捂热的银行卡,颤巍巍塞到外孙女手里:“月月不哭,外公给月月买房。”【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第11章 手里被塞进薄薄的卡片,辛识月喉咙一哽,捂嘴蹲在外公脚边,泣不成声。 在所有人说女孩不该买房,劝她放弃的时候,只有外公义无反顾,掏出所有家当,想替她达成愿望。 老人伸手拍背给她顺气,像小时候那样哄她:“不哭哦,哭花脸蛋就不漂亮了。” 辛识月抬手擦拭眼角的泪,吸了吸鼻子:“外公,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老人蹙起眉头,指着她手里紧握的卡,固执地说:“去银行,取钱。” 他们像被时代遗忘的旧物,不懂网络技术,只晓得把卡拿去银行可以取钱,有了钱,外孙女就能买房。 “不用的,外公,我有钱。”辛识月牵起大棉袄,顺着衣摆找到衣兜,把卡揣进兜里,“月月已经长大了,会赚好多好多钱。” 这时候辛识月才发现,外公身上这件大棉袄,一部分是湿的。 她赶忙擦掉眼泪,起身对母亲说:“妈,叫车,我们先回家。” 陈青桃终于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正要出去却撞上来店里处理走失老人的警察。 警察环顾四周:“请问刚才报案,说有走失老人的还在吗?” “是我报的警。”是一名青年的声音,很好听,也很……特别。 辛识月骤然转身,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周顾森。 辛宏辉跟陈青桃向警方说明情况,又对周顾森表示感激。 从几人交谈中得知,周顾森报警后将老人带进店里,刚开始老人拒绝周顾森递来的食物,直到周顾森跟店员交涉后,店员以赠送的名义送来“免费”蛋糕,老人才撕开袋子,一块一块掰开,放进嘴里慢嚼。 有句话说,老人会逐渐变成孩子。 不接受陌生人的吃食,也是潜意识对自己的保护吧。 警方在确认过他们身份后便放他们离开。 辛识月内心充满感激,此刻却无暇与他攀谈:“谢谢,真的非常感谢,我先带外公回家处理一下,回头请你吃饭。” 起初陈青桃没注意,听到女儿跟人讲话才细细打量这个年轻人。 眉眼清俊,气质沉稳,目测身高至少185以上,整体形象十分优越。 陈青桃心思一转,忙催促女儿:“月月,留个联系方式啊,回头咱们得好好感谢人家。” 岂料辛识月说:“不用。” “你这……”陈青桃正要说道,又听见女儿下一句解释,“他是我朋友。” 陈青桃眼睛蓦地睁大:“朋友?那,那就一起走吧?” 辛识月提醒母亲:“一辆出租车只能载四个人。” 旁边的周顾森主动解围:“你们先回去吧,老人身体要紧,他在外边走了一上午,怕是冻着了。” 辛识月冲他点头,两人目光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路旁的辛宏辉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母女俩搀扶着老人,周顾森先一步替他们拉开车门,在母女俩的道谢声中,帮他们把老人送上车。 车子发动前几秒,陈青桃还在观察打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这年轻人的外表都无可挑剔。 就凭主动开车门这一举动,陈青桃就恨不得把副驾驶座上的丈夫踹下去,换周顾森上来。 车子启动,陈青桃就迫不及待向女儿打听:“月月,你们是哪儿认识的朋友?” 辛识月回应干脆:“高中同学。” 陈青桃心里一琢磨:“这么说,他也是南县的人?” “妈,您之前还夸过人家成绩好,让我以他为榜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 “有这回事吗?”陈青桃实在记不清。高中那会儿,她担心女儿早恋,多次叮嘱她少跟异性来往。 母女俩之间隔着外公,辛识月侧身,“全年级第一,保送大学那个,记得吧?” “噢!原来是他啊,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陈青桃能记住的人不多,但若说辛识月身边成绩好的同学,她如数家珍。 坐在车上,辛识月从头到尾没放开过外公的手。 老人听着女儿跟外孙女的对话,似懂非懂,有时还跟着点头。 四人爬上楼,见邱梅端着凳子守在家门口,辛识月牵着外公进屋,蹲下来给老人拖鞋。 “一大把年纪了,还跟孩子一样玩离家出头这套,小孩子不懂事,七十几岁的人还不懂事吗?” “累的全家人到处找你一个,家里饭都没人做。” “唉,我要是像你这样,还不如早点搓根麻绳吊死,省得儿女遭罪。” 辛识月转头就要驳斥,忽闻一声暴怒:“邱梅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嘴上积点德吧!” “你,你……”做惯恶人的邱梅都被这一声怒吼吓了大跳,难以置信地指着大儿媳妇儿,“陈青桃你敢咒我?” “我不仅敢咒你,我还敢打你信不信?” “天杀的哟,有儿媳妇儿要杀婆婆了,有没有人来评评理啊。”邱梅凭着大嗓门一阵乱嚎,辛识月伸手一推,“砰”的声,关闭大门。 这段操作直接让邱梅看呆,拄着拐杖愣在原地。 辛识月回头看老太太那一眼,充斥着恨。 然而转身面对外公时,又是一副乖巧孝顺的模样:“外公,我们先回屋换身衣服。” 母女俩配合默契、分工明确,一个的照顾情绪敏感的外公,一个对付尖酸刻薄的邱梅。 “你平时嘴碎爱念叨,说我两句,我也忍了,但你没资格说我爸!”有些话憋在心里多时,不吐不为快。 “当初我嫁给你儿子,从结婚到生孩子,哪里不是我娘家在帮衬?现在我养他怎么了?别说我要养,我就是我儿子、我女儿,包括你儿子也得养!” “你,你……” 平日牙尖嘴利的老太太被她这震天的气势压得穿不过去。 辛宏辉赶紧上前,扯着妻子的衣袖叫她消停:“青桃,别说了。” “辛宏伟你闭嘴!”陈青桃扭头,一口唾沫星子喷男人脸上,“我为你、为这个家,忍了你妈多少回,受了你妈多少气?现在我爸出事儿,她在旁边没完没了,闹得全家都不安身。” “年轻的时候就偏心二儿子,现在老了老了,要你跟你弟一起养。”陈青桃一把扯掉今早戴在胳膊上,还没来得及摘下的厨房袖套,“谁爱养谁去伺候,反正我不干了。” “宏辉,宏辉。”邱梅捂着心口,口口声声喊着儿子的名字:“把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撵出去。” “撵我出去?”陈青桃笑了,“这房子写着我的名字,就有我的一份。当初你们是出了几万块钱,其他都是我跟你儿子一起攒的,后面那些贷款也是我们一起还的。” “想赶我走,你找警察说都没这个理儿!” 两个跨越年轮的女人吵得不可开交,辛宏辉冲到中间将两人隔开:“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 见儿子站出来,老太太开始“哎呦”连天地装可怜,辛宏辉开口喊了一声“妈”,旁边的陈青桃就撂下狠话:“你再替这黑心肝的老婆子说好话,我就跟你离婚!” 客厅门口吵翻天,房间里的辛识月把手机音乐声调大,放到一旁,陪外公一起说话。 “外公,你今天早上都去哪里了?” “想去银行,没找到。”他一路上都想着“去银行”,可不知怎的越走越远,远到他想不起回家的路。 辛识月用湿巾给老人擦拭手指:“以后不要自己跑出去,想出门的时候跟我们说,我们陪您一起散步。” 老人垂下脑袋,花白的头发是时光苍老的证明:“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我们不觉得麻烦,只是担心你忘记回家的路。”以及……家里的人。 辛识月正准备把那件湿掉的大衣拿出去挂起,老人抓住衣袖,将它拖到自己面前,动作缓慢地从兜里掏出一团灰黑色的东西。 展开一看,才发现是手套。 “这是?”辛识月记得,外公没有这样的手套。 此刻外公已经清醒,说话也利索许多:“你同学的。” 当时在面包店外,周顾森不仅给他吃的,还递给他一双手套,后来吃面包才摘下,放进兜里一直没拿出来。 周顾森竟有如此细心的一面,面对陌生老人善良至此,辛识月对他“木头”的认知有所改变,心中更是感激。 辛识月拿走手套,打算亲自还给周顾森。她给周顾森发了一条信息,两人在附近一家奶茶店碰面。 周顾森比她晚到几分钟,看到桌上的手套,便知辛识月已经了解经过。 快到桌边,辛识月直接站起来道谢:“外公的事,真的特别感谢你。” 如果不是周顾森那通报警电话,她不知道现在会是怎样的场景。 周顾森伸手想去扶她,对方已经迅速回到座位上。 周顾森立即缩回手,佯装无事发生:“我也没想到,那个老人会是你的外公。” “证明你心善啊,即使面对陌生人,也愿意出手相助。”单凭帮她找回外公这件事,足以辛识月给他人品打满分。 “据说多做好事可以攒功德。” “你信佛啊?” “我是唯物主义。”他表明立场,余光扫到辛识月身上,语气忽然变得不坚定,“但偶尔也想碰碰运气。”【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第12章 如此反差的发言直接把辛识月逗笑:“你回南县做什么?” 周顾森摇了摇头,双手捧着饮料杯道:“不做什么。” 只是想待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 辛识月开玩笑道:“还以为你回老家跨年呢。” “也可以这么说。”只不过是他一个人跨年。 周家那边没什么亲戚,周宝珠出生后,为了给女儿提供更好的生活,一家人搬去市区,春节祭祖才会回来。 他并不想提起家里复杂的关系,不动声色岔开话题:“你外公现在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事,上午不知道怎么把衣服搞湿的,就是担心他会不会感冒。”老人抵抗能力差些,辛识月提前给他吃了药,预防感冒,希望不会着凉。 “准备买房的事还顺利吗?”他记得早晨,老人把银行卡塞给辛识月时,嘴里一直念叨着买房。 辛识月支起胳膊,握拳抵着下巴:“如你所见,其实家里只有外公无条件支持我。” 周顾森试探性问:“那你?” 辛识月扬起下巴,神色坚定不移:“这更加确定了我要买房的想法。” 很早之前,邱梅擅自拿走她的东西,她跑去质问邱梅,邱梅就说:“这房子是我跟你爷爷出钱买的,拿你点东西怎么了?” 邱梅不讲道理,一直拿当初投入的几万块钱说事,那时她就在想,如果她自己有房子,绝对不会让邱梅进门。 包括这两天,外公跟邱梅同住一屋檐下,她想想都难受:“最近了解了一些小区的房源,一想到要挨个去实地考察,就开始头疼,希望能赶在年前下手。” 周顾森问她:“预算如何?” 辛识月规划明确:“120万左右。” “你觉得,悠山庭院怎么样?”悠山庭院是他所住小区的名字。 “有一个不错的房源在出售,恰好我认识那家人,可以帮你谈谈价格。”说着,周顾森点开一则视频,手机顺着桌面推送到她面前,“你看看。” 悠山庭院是2012年建成的小区,开发商靠谱,小区绿化和配套设施相对完善,环境干净清雅。 近两年房价不断下跌,正是刚需下手的好时机。 “我看过你们小区的房子,两室基本在一百平左右,按你们那个地段的价格,120都拿不下吧……”她一眼就相中了悠山庭院,可品质和价格是成正比的。 周顾森打断她迟疑的态度,斩钉截铁道:“可以谈,他们家不缺钱。” 辛识月抿着嘴唇,眨了眨眼。 不缺钱,也不等于会送钱给她。 可见周顾森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又莫名相信他能将此事办妥。 “那就拜托你了。”如果能成,她自然是高兴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渝临?我请你吃饭。” “这顿不算么?”他指着手机里的饮料。 辛识月夸张地形容:“不算,起码要‘竹语’那种级别,才勉强配得上周老师的大恩。” 听她口中的称呼,周顾森眼里闪过一丝挣扎,终究忍不住开口:“能不能,换个称呼?” “为什么?你不是从事教育行业么,还没听习惯呀。” 男人不自然地挪开视线:“你又不是我的学生。” “好吧。”辛识月妥协,撑着脸蛋笑,“周同学。” 三天假期一晃而过,转眼又要拎着行李离开家乡,奔赴工作的战场。 最后一天下午,辛识月收拾好行李箱,进屋跟外公道别,外公不愿出来送她,说不想看到她离开的背影。 辛识月找到母亲,正在拖地的陈青桃放下拖把,将女儿拉进房间,锁上门递给她三万块钱:“这三万块钱你拿着,房子的事,我也不管你了。” 三万块不多,对于拮据的母亲来说,却是全部。 辛识月没来得及开口,陈青桃又往她手里塞了张卡,辛识月一眼认出,这是她还给外公那张。她连忙推辞,却被母亲抓着手指,将银行卡握紧:“拿着吧,是你外公的意思。” 陈青桃受父亲所托,务必要让女儿收下这张卡:“这卡里是你外公退休的钱,原本他打算等你结婚的时候,给你当嫁妆的。” 陈忠实年轻时在煤炭厂工作,现在每月还有几千块退休养老金,老人平日节俭,没动过里面的钱。 “嫁妆?”辛识月满眼疑惑,“哥哥结婚的时候,外公不是说没钱么?” 她还记得当初哥哥要买房娶媳妇儿,家里差钱,爸妈便想动用外公那笔养老金,最后不知怎的没拿到。 “那是骗你们的,外公的钱一直在他手里。”陈青桃吸了吸鼻子,“那时我跟你爸求过你外公,他不肯给。当时我们着急啊,还跟你外公吵了一架,结果当天晚上,他就拎着自己的衣服打算回老家。” “我是在车站找到你外公的,他第一次出现间接性失忆的情况,不记得自己名字,也不晓得家在哪儿,车站的司机照着他身份证联系到我,我们才顺利把人接回来。” “当时我就不明白,他为什么非得把钱捂着,他说……”陈青桃心里提起一口气,记忆一下子会拉回当时画面。 “爸,超阳今年三十岁了,好不容易谈了个喜欢的女朋友,现在对方要求买车买房,还有十几万块彩礼钱。我跟他爸手头上拿不出那么多,所以才求您帮忙垫一部分,就当是借的行不行?”陈青桃第一次觉得父亲狠心,明明是自己的亲外孙,怎么就不可把存款拿出来应急。 老人负手而立,站在风口摇头:“你们掏空家产给超阳娶媳妇儿,那月月呢?她今年二十五岁,再过两年也许就要嫁人,谁给她置办嫁妆?” 陈青桃赶忙说:“您担心这个,等超阳的事情办完,剩下的我们慢慢给月月攒。” “慢慢攒。”老人重复念着这三个字,话里话外都在说教,“当初月月刚满一岁就离开父母,你们说要慢慢攒钱,买了房子接过她过去,结果一等就是八九年。” 陈青桃理亏,嘴唇动了又动,说不出话。 老人转过身来,思路清晰地跟她辩论:“超阳今年娶媳妇儿,明年房子装修,后年孩子出生,你们是不是还要帮衬?到时有几个钱能留给月月?” 陈青桃哑然,竟不知老实寡言的父亲怎么想到如此犀利的话语。 “青桃,你别怪我这当爸的偏心,超阳有你跟他爸竭尽全力,而月月只有我了。”老人撇头,回避女儿哀求的眼神,捏紧了拳头放话,“月月是我的宝贝外孙女,只要我活着,谁也别想动她这笔嫁妆。” 眼泪落在卡上,辛识月扯起纸巾擦拭,将银行卡跟钱收起:“妈,谢谢你。” 她折返外公的房间,推开门,见老人站在窗口,顶着寒风朝外望。 楼下是她离开的必经之路,不知道外公独自站在窗边,默默目送她多少回。 辛识月轻声唤道:“外公。” 老人肩膀耸动,慢慢转回身,眼里含着尚未褪去的不舍:“你不是走了吗?” 辛识月站在门口,扬起嘴角说:“突然很想见您,又回来了。” “我在家里又不会跑,你快出门吧,别到时候赶不上车。”老人笑呵呵朝她走来,嘴上催促,身体却离她越来越近。 辛识月言语含笑:“等我买房安定下来,外公来跟我住好不好?” 老人乐呵呵点头,嘴里忙答应:“要得。” - 辛识月不再纠结,重点关注悠山庭院,周顾森办事效率极快,元旦当晚就告知她交涉结果。 那对老夫妻愿以120万售出套内面积98平米的房屋,且前期只需支付两成首付。 有周顾森作保,还能省去双方中介费,这样的好事,犹豫一秒都是对房子的不尊重! 辛识月迫不及待将这好消息分享给周文萱,周文萱替她高兴几秒,随即一瓢凉水泼下来,敲打她:“你确定是真的吗?别被人骗了。” 提到这,辛识月自信地拍拍胸脯说:“确定,各类证件资料我都查了,是真的。” 她在银行工作,对金融犯罪这块持有高度警觉性,当然是查过证件才敢往前谈。 “可能就像周顾森说的,人家不缺钱吧。”她也在跟业主的交流过程中得知,人家女儿是沿海城市的高层管理,不缺这几万块。 “等等……周顾森?”周文萱捉住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你跟周顾森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好到他都能给房子作保了! 辛识月蓦地捂着嘴巴,因嘴瓢露馅而心虚。 平日她们无话不谈,唯独后面多次与周顾森产生来往的事,没有告诉周文萱。 起初是怕她八卦才刻意隐瞒,谁知道因为各种突发事件,来往越发密切。 在周文萱的“严刑拷打”下,辛识月只得老实交代近日跟周顾森走动频繁的情况。 周文萱在脑子里把已知信息全部整理一遍,忽然想起:“我记得你说,你打算买的新房子就在他隔壁,对吧?” 辛识月点头:“嗯啊。” “那你俩以后就是邻居咯?” “的确如此。” “有问题!”周文萱字字笃定,“男人绝对不会无事献殷勤,要么图财,要么图人。” “据你告知的情况分析,他经济条件在你之上,想必不是图财,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 “他对你有意思。”【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第13章 “别瞎猜。”辛识月打断好友的猜测,食指戳向她额头,“他可是周顾森。” 是那个面对美女学霸也无动于衷,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周顾森。 两人自高考之后就断了联系、再无交集,周顾森怎么可能刚重逢不久,就突然喜欢上她。 顶多就是……老同学之间的惺惺相惜? 这段时间辛识月自顾不暇,也实在没精力探究感情的真谛。 悠山庭院的房子价格谈妥后,辛识月跟房东夫妻二人开始办理交接手续,临近年关,部分流程耗时较长,需要等待。 那俩夫妻是知识分子,年轻时从事教育行业,如今退休养老,脾性十分平和。在了解到辛识月的波折经历后,同意辛识月交完定金就将东西慢慢搬过去。 接下来一个月,辛识月暂住周文萱家中,周末得空回去收拾房子,打包进纸箱。 一件一件的小物件放进去,逐渐垒成小山丘,周文萱拿起宽胶带帮她把箱子边缘缠上,试着提拎一下。 龇牙咧嘴,也没能让纸箱离地。 “呼。”周文萱顿时放弃,拍拍纸箱朝里面忙碌的人喊道,“你这东西太重了,咱俩肯定搬不下去。” 辛识月头也没抬,在屋里回应:“到时候看看货拉拉的搬运服务吧。” 周文萱双手排开,直接瘫在沙发上:“那个贼坑,前天去推拿馆找我妈,刚好听到客人吐槽。就上下楼半个东西,多花一百块。” “一百?”辛识月惊咋一声,立马否定花钱请人的主意,“那不行,我就算拼了老命,也要自己把东西扛下去。” 周文萱赖在沙发上,侧着身子揉揉腰:“诶,你不是要跟周顾森做邻居吗?要不找他来帮忙搬一下?” 房间里传出辛识月收拾东西时的悉索声:“人家日理万机,我怎么好意思。” 周文萱扯起嗓门:“你不问,又怎么知道他愿不愿意来?” 辛识月抱着首饰盒站在卧室门口,边走边念道:“我就说不该告诉你吧,省得你整天浮想联翩。” 周文萱哼哧两声,坚持己见:“成年人的世界这么忙碌,哪有人无缘无故对你殷勤。” 辛识月小心翼翼将首饰盒放进箱子底部,抬头发声:“你堂哥不就是?” “……”提到堂哥,周文萱顿时住嘴。 说起来,也是一场乌龙事件。 当时两人刚毕业,一边忙着找工,一边忙着租房子。周文萱的表哥周正毅受家中长辈所托,时常关照两个初出茅庐的女生。 那段时间三人来往频繁,帮忙搬家、一起吃饭或娱乐放松,周文萱起了撮合两人的心思,故意制造二人独处机会。 一段时间后两人没什么进展,周文萱旁敲侧击,本意是推进关系,却吓得周正毅指天发誓,对辛识月毫无非分之想。 像周正毅那种,就是单纯出于对小妹妹的关照,纯粹老好人。 那或许,周顾森也是出于对老同学的关照,帮她找房子而已。 来来去去收拾东西一上午,两个女生饿得肚子咕咕叫,辛识月没精力弄饭,拿起手机点外卖。 想点“竹语”的菜式犒劳周文萱,看到价格又意识到自己未来将持续一段“拮据”生活,只能作罢:“姐妹,等我经济缓缓再请你吃好的。” 周文萱摆摆手,毫不在意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随便点碗小面米线就成,饿死了。” 中午正是点餐高峰期,外卖送过来要半小时,辛识月干脆收起手机,去门口穿鞋:“楼下的面店味道还行,你坐会儿,我直接下去打包两份。” 辛识月点了两碗三鲜米线,店老板早就眼熟她,每次都往她碗里多加几根。 也就几根。 辛识月盯着从老板手里扔下去的米线,万分纠结要不要换成三两。 电话响了,辛识月从锅里移开目光,拿起手机一看,眼睛陡然睁大。 片刻后,她接通,里面传来熟悉的男声:“跟朋友路过你们小区,想起荀老先生说你最近在搬家,需要帮忙吗?” 荀老先生就是原业主。 而打电话的人,正是周顾森。 约莫十分钟后,辛识月拿起钥匙打开门。 “你终于回来了,我肚子都快饿扁……了?”听到动静,周文萱兴冲冲从沙发上弹起,朝门口一望,却见那里站着三个人——她的好姐妹辛识月,以及两个陌生男人。 霎时间,周文萱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 辛识月眨巴眨巴眼,在姐妹审视的目光下,有种被打脸的尴尬感。 几分钟前,她在店里接到周顾森的电话,本想说不用麻烦,毕竟一百块钱好挣,人情难还。哪知她刚拎着米线从店里出来,就撞上“路过”的周顾森以及他朋友。 辛识月把米线盒子摆到桌上,周文萱凑到她身边,咬着牙齿打暗语:“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辛识月压着嗓音,用气声道:“他那朋友一直跟我讲话,我摸手机的机会都没有。” 能想象两个大帅哥走在你身边,非常热络跟你交谈的画面吗?莫说拿手机打小报告,但凡有句话没听见,都觉得不好意思。 很快,周文萱就懂得辛识月的感受。 周顾森的朋友跟他性格截然相反,是个自来熟,主动跟她们打招呼,做自我介绍:“我叫蒋牧城,是周顾森的朋友。” 辛识月环顾家中,实在没什么东西方便待客:“不好意思,今天在收拾东西,家里比较乱,也没做饭。” 蒋牧城大咧咧地笑:“我们吃了来的,饱着呢。” 想起周顾森中午又去竹语坑他一顿,临走前还想着打包几样吃食,怕暴露目的,才放下菜单。 周顾森上前,不着痕迹打断两人对话:“你们先吃饭吧。” 辛识月点点头,她确实饿得慌,也懒得讲究什么规矩,指着沙发方向:“那你俩先坐会儿。” 于是乎,两个男人坐一处,两个女生坐一处。他们不约而同压低交流声音,聊着关于对方的信息。 迅速解决了这顿午餐,辛识月跟周文萱将垃圾打包堆到门外。两个男人随即起身,做好干活的准备。 有人搭手,事半功倍,比如一些大型的东西需要两个女生合力,而周顾森一人就能轻松搬动。 辛识月跟周文萱对视一眼,不禁竖起大拇指。 男人有力量,是加分项。 来回的走动使得身体发热,周顾森脱下外套,一时不知往哪儿放。 辛识月耳聪目明,指着墙面的柜子说:“外面收拾东西灰尘多,先挂我衣柜里吧。” 周顾森盯着那扇紧闭的柜门,旁侧还挂着两只女士包包,不知道里面…… “会不会,不太方便?” “没事。”辛识月说着就拉开柜门,她的衣服早已清空打包,挂件外套绰绰有余。 原来如此。 周顾森接过她递来的衣架,迅速将外套挂进去,随后撸起衣袖,露出紧实有力的胳膊。 辛识月无声咽了口唾沫。 见惯那些大肚腩跟身材消瘦的小弱鸡,乍一看到如此健美的画面,仿佛眼睛都被洗刷一遍。 男人有肌肉,也是加分项。 因为他们对家里的东西不了解,只能跟在两个女生身边帮忙搬运和放置。蒋牧城一门心思给兄弟制造机会,自己则跟周文萱待在一起,不时打听几句有关辛识月的情况。 起初周文萱回答爽快,中途趁蒋牧城逐渐放松之际,故意诈他:“怎么?你对我们月月有意思?” “别瞎说。”他可没有跟兄弟抢女人的癖好。 岂料周文萱不带思考地追击:“那就是周顾森对她有意思咯?” 能言善辩的蒋牧城第一次被堵得无话可说。 周文萱耸肩一笑,弯腰抱起零散的小件装进纸箱:“算咯,不用告诉我。” 其实答案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多次来回走动,辛识月捶捶自己变得机械的双腿,已经感觉不到疲惫。趁饮水机还没拔电,辛识月洗干净手,拿出一次性杯子给大家送水。 分别递给周文萱跟蒋牧城后,辛识月又接了一杯给周顾森送去,他正在帮忙拆卸部分摄影器材,方便打包装车。 “喝口水吧。”辛识月递过去,那人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豪爽的姿态跟平日慢条斯理的气质形成反差,辛识月微微仰头,只见男人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 视线往上,越过高挺的鼻梁,瞧见他额头布满一层密密麻麻的汗。 辛识月连忙从熟悉的位置抽出纸巾,“歇一歇,你都热出汗了。” 周顾森腾出早已被灰尘染黑的手指,辛识月都不好意思直接把雪白的纸巾放上去。 “抱歉,手上很脏。”他捻着指尖污迹,是替辛识月拆卸东西留下的痕迹。 辛识月也不知自己哪根筋抽了,不经大脑思考的话脱口而出:“那,我帮你擦一下?” 周顾森没吭声,直接在她面前低了头。 客厅灯色将男人那头浓黑的短发镀上一层光,辛识月心神微晃,攥着纸巾在他额前点了几下。 利落的碎发扫过指尖,透着些许酥麻,辛识月似被扎了一下,迅速后撤:“还,还是你自己来吧,要不去卫生间洗一下。” 周顾森接过她慌忙松开的纸巾,嘴角噙着不易察觉的笑:“好。” 不远处的蒋牧城握着空杯子,意味不明地感叹:“学霸的脑子就是好使。” 起初周顾森喊他帮忙,他二话不说拿起手机就要雇佣工人,结果被周顾森制止,非要亲自上阵。 原来还有这层用意。 原计划收拾一部分搬过去,现在有两个男人当帮手,辛识月干脆订了一辆大型货拉拉,一次性拉走。 东西全部搬到楼下已是傍晚,上货时,司机搭了把手,两个女生暂时得闲。 周文萱揉着酸痛的腰:“我的老腰。” 辛识月单手帮她捶背捏肩:“改天请你去按摩。” 瞥见她胳膊弯挂的那件灰色大衣,周文萱啧声:“外面那些按摩店,还不如你跟我回家,让我妈帮咱们推拿呢。” 待货物全部装车,司机锁上车厢:“谁跟车?” 辛识月连忙应声:“哦,我……” 话音未落,就被周顾森打断:“我来吧。” “悠山庭院我熟悉。”周顾森走到她面前,声音缓和,“天黑了,你和你朋友可以跟牧城一起坐车过去。” 明明他在安排,却并不强势,让人有种被保护着的感觉。 辛识月读懂他话里的意思,没再拒绝他的好意,余光扫见臂弯出的一抹灰色,赶忙将其递出:“你的衣服。” “谢谢。”周顾森伸手接过,鼻间沁入一股清香,那是在女孩衣柜沾染的海棠香膏的味道。 开往悠山庭院的路上,周文萱靠着窗边打瞌睡,辛识月眼皮子睁不开,强撑着跟蒋牧城交流,谨防他驾驶疲劳。 两车几乎同时抵达,一堆箱子摆在小区楼下,四人一鼓作气将它们运进电梯,如此几次,终于清空。 东西暂时堆在客厅,辛识月叉腰站在门口,长舒一口气:“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 周文萱累得不想说话,倒是蒋牧城一直兴致昂扬:“大家都是朋友,主要还是我们阿森……” 他嘴里没个把门,忽然被人从背后捏了一道,硬生生改口:“嘶……乐于助人。” 辛识月脑子昏沉,没细究话里的含义,拿起手机搜索:“这么晚了,我请大家吃个饭吧。” 蒋牧城脱口而出:“不用,阿森刚才预定了‘竹语’的菜,估摸着还有几分钟就能送到。” “啊?”她看向周顾森,对方在沉默中点头,拇指按住智能锁,打开自家大门。 “咚——”屋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两个女生吓了一跳,才听周顾森解释:“抱歉,是小猫跑过去了。” 辛识月想起雪天,表情瞬间柔和。她唤了两声没有猫答应,便去沙发底下寻找,小白团子果然藏在里面,可怜兮兮的模样。 辛识月蹲在沙发旁:“雪天又躲起来了。” 周顾森从后方递给她一支猫条:“它怕生。” 周文萱竖起手机,迅速抓拍一张。 很快,“竹语”的饭菜送到,四人绕桌而坐。大抵是因为太饿,席间只顾着吃,都没怎么说话。 吃到七分饱,辛识月放下碗筷,拿起手机:“不好意思,有点工作要处理。” 蒋牧城接话很快:“这么晚了还要加班啊。” “有客人找。”辛识月点点头,没细说。 是有人临时找她约拍。 最近忙得晕头转向,她以档期不足为由连拒了几位客人,但这个她是万万不会推脱。 联系她是位老顾客,白尔雅。 人如其名,是个典型白富美,独爱她的摄影风格,每年都要找她拍上几套视频和写真。 更重要的是,白尔雅还是她的银行大客户之一。 白尔雅:“我想跟男朋友拍组汉服情侣照和现代情侣装,服装道具我已经备齐。” 月是天上月:“麻烦发一下照片呢,我构思一下拍摄场景和主题。” 辛识月的本意是看衣服,白尔雅直接发来两张她跟男友试穿服装的照片。 点开大图,辛识月难以置信地扒拉屏幕,在确认对方身份后,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白富美小姐姐的男朋友怎么会是她那抠搜又软弱的前男友,谢柏文? 见她反应不对,周文萱歪头凑过去问:“怎么了?” 辛识月直接把手机递给她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冒火。 考虑到旁边还有人在,周文萱按捺住吐槽的欲望,小声询问:“那你接还是不接?” 辛识月咬着牙道:“当然接。” 双人写真两千多一组,两组足够抵她一个月房贷,傻子才会拒绝。 “那你需要后勤吧?” “对,还要找个后勤,我问问陈熙。”那是她经常合作的后勤,正打算联系。 周文萱按住她的手,抬头看向对面:“周顾森,你明天有空不?” 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移到她身上,给予肯定答案:“有。” 周文萱直切主题:“月月明天要拍照,缺个后勤,能不能帮忙啊?有报酬的那种。” 她嘴快,辛识月拉都拉不住。 从搬家到晚餐,她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赶忙找补:“不用不用,今天搬家够累了,明天你们都好好休息,我这边找个后勤就行。” 室内安静,只听到周顾森放下碗筷的声音:“可以帮忙,不要报酬。” 他扭头注视着辛识月,眼里似透着几分含蓄的期许:“我挺好用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20 第14章 第14章 我技术很差的 “他在说什么……” “周顾森在追辛识月?” “难怪他一来就找辛识月。” 老同学们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断断续续钻进辛识月的耳朵。她怀疑自己耳朵出现幻觉,否则怎么会听到这种不切实际的话。 “你看上她什么?这种不安分的女人……啊——”李威的胳膊被反剪到脖子后面,痛得他哎哟连天。 众人赶紧上前拉架, 周顾森纹丝不动,直到辛识月反应过来, 扯着衣袖给他使眼色:“结婚现场呢, 别跟这种人渣较劲儿。” 周顾森这才松手。 完美验证自己在追求辛识月这件事。 酒宴是吃不下去了, 二人相携离席。 刚才还得意扬扬等着看笑话的赵心蕊更是气得咬牙,刚才她碰一下椅子,周顾森就像躲瘟神一样避开, 现在却明目张胆维护辛识月。 “你刚才是为了帮我撑场子,才故意那样说的吧?”直到外场,辛识月才打开天窗说亮话。 见她眉心紧拧, 被他的言辞困扰,周顾森迈步移开视线:“就是你认为那样。” “呼。”辛识月明显松了口气, 笑容轻快跃上眉梢:“那我就放心了,今天多谢你, 你是不知道那个李威有多讨厌,三观不正的普信男。” “你很想结婚?” “为什么这样问?” “频繁地去见相亲对象,说明你对可能出现的结果抱有向往。”这是一种行为推断。 辛识月第一反应却是反驳:“我跟你说过, 那是我妈安排的。” 周顾森:“如果你本心不愿接受, 即使能安排一次两次, 也不会出现三次四次。” “所以我反抗了。”她特意咬重字音, 以此强调。 “况且,相亲对象多又怎样?我既没有玩弄感情,又没有侵害他人利益。”她迅速关闭刚敞开的一丁点心扉,不由分说将周顾森跟刚才那群思想迂腐的人归为一类, “说到底,你跟那些人没什么两样。” 她去相亲,又抵触“相亲”,不愿接受传统婚恋模式的安排,又渴望从中寻到特例。即使失败了,也不想被人当面戳破心思。 周顾森再次见识到她翻脸比翻书还快,甚至不给解释机会,头也不回就往前走。 “辛识月。” “别跟来!”辛识月抓紧包包,看似果决洒脱,实际恨不得遁地而逃。 她佯装镇静离开人群,躲在角落给亲妈打电话,质问相亲对象的来历:“妈,当初那些相亲对象,你都是从哪儿找来的?” 陈女士扬扬得意:“我跟你爸进了你们高中家长群相亲群,大家年龄相仿,又是老同学,知根知底,结婚后回家串门也方便。” 辛识月心里拔凉。 难怪参加一场老同学婚礼就能碰见三个相亲对象,敢情都是从一个渔场里捞出来的? 万一还有漏网之鱼……她这张薄脸还要不要了? 走!赶紧走! 她在手机上给张文丽发了条消息,以此作别,怎奈还没踏出酒店大门,就被赶来的张文丽拉回去:“别走啊,咱们好久不见,留下来叙叙旧。” 辛识月借口说:“我还有事。” 张文丽握着她双手:“今天我结婚。” 受不了昔日好友祈求的眼神,辛识月无奈妥协:“……好吧。” 隔着电子屏幕觉得疏远,一旦见面,埋在时光里的友情逐渐破土而出。 不出意外的,一群看戏的老同学围过来,八卦她的情感纷争:“周顾森真的在追你啊?” “嗯……”戏已经开场,她必须演完,“嗯。” “天啊,你们这些年一直在联系吗?” “那倒也没有。” “快跟我们说说,你俩怎么遇到的?是不是跟电视剧里的那样,久别重逢……” 果然,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她当然不能承认周顾森也是自己的相亲对象,只能随口瞎编:“上次元旦回老家,在街上遇到的。” 话音落下时,周顾森恰好踏进门口。 辛识月眼睛心虚打转,就是不敢看他。 “大家下午都没事吧?隔壁有机麻房,一起去玩玩?” 一群人转移阵地,麻将桌很快被占满,辛识月本想借此开溜,又被毕鹏飞拉过去:“来斗地主。” “不了不了。”她不擅长斗地主,玩十把能输八把,赢的那局还是靠队友。 “哎呀来都来了。”毕鹏飞直接把牌塞她手里。 辛识月哭笑不得:“我技术很差的。” 毕鹏飞朝旁边努嘴:“那你让周顾森来替。” 真尴尬啊,这种氛围像极学生时代因为关系好就被造谣起哄的异性,没想到成年了,还要经历这种社死场面。 辛识月吸吸鼻子,开始摸牌。 第一把就是地主,辛识月率先把连号的甩出去一大把,而后迟疑不决。 “快点出牌,随便打吧。” 对方一催,她思绪更乱。 几局下来,辛识月玩得愁眉不展:“唉。” 钱包危矣。 辛识月秉着能不拿地主就不拿的原则,试图靠队友挽回场面,哪知对方都不要,留在最后她别无选择。 “四个八,炸弹。” “四个十我也炸。” 那两人分明是摸透她牌技不佳,互相配合,辛识月眉头皱成小山丘。 “辛识月,该你了。” 输就输吧,这局结束就不玩了。 辛识月正要抽出那对王炸,一只大手伸过来按住牌面,换成单数打出去。 是周顾森替她出的牌。 周顾森突然出手,把思路全部打断,毕鹏飞咧嘴笑:“你俩作弊呢?” 他的手臂无声越过辛识月的肩膀,扣住椅背,强势划出一片领地:“只看一家,不算作弊。” 辛识月紧捏纸牌,背后像有张密集而无形的网将她笼罩,使人心跳鼓动,嘈杂而迅速。 “扑通——扑通——” 震得她耳膜发烫。 这局她赢了,开门红。 热闹持续到晚宴结束,同学群里已经汇聚十几个人,约定有空再聚。 “你们喝了酒的别开车啊。” “我叫代驾了。” “我开车来的?谁要去文西街那边,顺路送你们。” “……” 辛识月没去凑热闹,站一旁打车。 黑色SUV悄无声息滑到路边,可惜迟了一步,车窗降下时,辛识月恰好乘上网约车。 南县不大,十分钟就到家。 玩了一天筋疲力尽,辛识月撒开包,全身泄力陷进大床。 等等。 还没卸妆。 比化妆更累的是卸妆,辛识月拖着疲惫的身躯到洗手池边,陈青桃抱着玻璃罐在旁边厨房清洗:“哪天走?买票了吗?” 辛识月眯着眼睛,等卸妆棉起效:“买了五号的票。” 因为搬新家,她得提前两天返程。 “五号,那就是明天了。” “嗯,明天下午。” 辛识月赖床起得晚,中午才开始收拾行李。 陈女士非要塞给她那些香肠腊肉,一个行李箱都装不下,还得背个大包:“多拿些回去。” “够了够了。”辛识月继续埋头整理东西,陈青桃抱着装榨菜的玻璃罐子在这边站会儿,那边站会儿,辛识月压着皮箱拉上拉链,转头一看母亲还在。 陈青桃迟疑道:“月月,妈想跟你商量个t?事儿。” 辛识月歪头打了个问号。 陈青桃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你哥他现在经济困难,每个月几千块的房贷和宝宝的奶粉钱几乎把他们夫妻俩的工资掏空,到时去渝临租房,加上一个月水电费和物业费,还有生活费,怎么也得一两千。” “所以?” 听她口吻还算平静,陈青桃觉得有戏:“你先将就一下,把书桌放在卧室,你那堆衣服还是放侧卧。你哥他们就下班回来睡个觉,不占什么位置。” “真像你说得这么简单吗?”只要人住进去,慢慢就会添置许多东西,占用空间先不论,打扰生活是肯定的。一共就两个卧室还门对门,她一个未婚女孩跟夫妻俩同住,怎么都不方便。 “你听妈说。”陈青桃放下罐子,“他们去渝临要重新找工作,找房子都需要时间。你房子是现成的,先让哥哥嫂嫂住几个月,渡过这个难关。” “住几个月?” 辛识月不糊涂,她深知家里的经济情况不像说得这么轻松,“哥哥现在要还房贷,未来二十几年都要还房贷。宝宝现在要花钱,以后长大读书更要花钱。这些开销并不是几个月可以缓解的。” 陈青桃急忙道:“等他们那边房子卖掉,在这边重新买房就不会再打扰你。” “问题就是现在房子卖不掉。”这个“卖不掉”存在于他们的主观因素,因为缺钱,所以不愿折价出售。短时间内只跌不涨,他们又舍不得亏钱。 “谁也无法预测房价形势,难道在他们的房子没卖出去之前,都要住在我家吗?” 女儿说的句句属实,刀刀扎她心窝子:“妈知道这事儿委屈你了,但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你真忍心看着你哥跟你嫂子挤在十几二十平的出租屋里吗?” 这纯属于道德绑架了。 扪心自问,她跟哥哥身份平等谁也不欠谁,况且:“当初他结婚的时候,我把自己存来买房的钱垫给他买房,现在我买房了,他却要带着嫂嫂回来住我的房子。” 陈青桃“唉呀”一声,想起儿子拖家带口不容易,现在腆着老脸也要让女儿松口:“月月,当时你买房,妈也给你了几万块钱,你就当那是给你哥哥提前交的房租行不行?” “给哥哥交房租?”望着母亲那张满面愁容的脸,辛识月气得眼泪飞出来,“您可真是我亲妈!” 香肠腊肉不要了,辛识月拖着行李箱下楼,那声关门响得惊天动地。 没想到会在楼梯口转角遇到推着婴儿车遛娃回家的哥嫂,他们甚至以为她步伐匆匆是要赶去车站。 “现在就去车站吗?马上要吃午饭了。”辛超阳推着婴儿车,里面的小奶娃咿咿呀呀。 辛识月很想去看一看,抱一抱,最后还是忍住了。 从回到父母身边起,她拥有独立空间的时间就很少。家里一共三个房间,父母住主卧,她跟哥哥各占一间。 无论邱梅还是外公来家里,整个家里的人都需要重新分配合适的房间,挤一挤,凑一凑。 像现在哥嫂回家,邱梅为了给孙子腾空间,就得去搬去二叔家住。 好不容易,她终于拥有自己的房子,还得分给夫妻俩。 她不甘心,也不甘愿。 那房子不是轻松一句话得来的,那是她付出全部存款,堵上未来几十年才换来的牺牲之所。 等她安置好,就将外公接过去。 这才是她原本的计划。 距离发车时间还早,辛识月在外面随便找了家饭店用餐。 她有满腔憋屈,隔着手机跟闺蜜倾诉。 “当初明明是他自己非要在嫂嫂那边买房,才过一年就改变主意。” “凭什么每次都要我给他兜底,就因为我有,就该拿出来共享吗?” “既然什么都没计划好,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回来?” 那些窝藏在心底,无法当面质问哥哥的话滔滔不绝。 临到最后,重油盐的香辣菜到嘴里都尝不出味:“可是,我跟哥哥关系挺好的,真要看着她跟嫂嫂挤在几百块钱的出租屋里么……” 周文萱自然偏帮好友,全程为她疏导:“其一,他不听家人劝告,执意在其他城市买房;其二,他没有跟家里人商量,擅自决定回来。这些跟你都没有任何关系。” 道理辛识月都懂,就是听到母亲哀求的语气跟哥嫂为难的模样,心里就特别难受:“其实我也唾弃自己做事拖泥带水,一点都不干脆。” “很正常。”有血有肉的人当然会受感情困扰。 幸好辛识月没有盲目接受道德绑架,持有理智。 “成年人应该为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咚咚——” 窗户从外面被人敲响,辛识月恍然抬头,堂姐的儿子程光宗正趴在外面朝她做鬼脸。 孩童天真可爱,辛识月“扑哧”一声被逗笑。 辛闻香带两个孩子逛街,恰好经过此地,也是程光宗和程朵朵最先发现坐在店里吃饭的她。 两个孩子被打发到旁边去玩,两姐妹单独相处时,辛闻香突然跟她道歉:“对不起。” 辛识月知道她什么意思,这三个字也听了无数次:“你没有对不起我,生活是你自己的。” “我知道,你替我操心很多,也知道你怪我骨头软,总是出尔反尔。”辛闻香自认不够聪明,但她分得清谁对自己好。 “真不打算离婚了?”辛识月又问起那件事。 辛闻香说:“我咨询过,如果我跟程章离婚,其中一个孩子很可能会被判给程章。” 辛识月:“他家暴,在法庭上不占理。” “两个孩子已经满八岁,会考虑他们的意愿,程章对我不好,孩子却很喜欢他。”孩子没有意识到他们的父亲是个魔鬼,而她身为母亲,不愿意过早让他们接触到社会的阴暗面。 “况且我经济条件不如他,不具备抚养两个小孩的能力。” 辛闻香垂着脑袋:“最重要的是,不知道谁把这件事传进学校,那些小孩联合起来孤立光宗跟朵朵,说他们有暴力倾向,甚至有家长要求他们退学。” 一桩桩一件件,听得辛识月鬼火冒:“这学校还讲不讲理了!” “世界上哪有绝对的公平。”她何尝不想逃离地狱般的家庭,但为了两个孩子,她甘愿独自咽下苦楚,“总之谢谢你月月,大概是因为去警局走了一遭,他现在变了很多。” “但愿是真改了。”辛识月皮笑肉不笑,拎起行李箱:“时间差不多,我该出发去高铁站了。” “再见。” 辛识月揣着沉甸甸的心情返回渝临,周文萱来接站,一路上又安慰许多。今天是借住闺蜜家的最后一晚,辛识月计划明天就搬去悠山庭院。 辛识月忍痛请了位保洁阿姨开荒,忙碌一整天,屋里焕然一新。 当她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填满屋子,心里那块虚浮的石头终于落地。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拥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属于自己的家。 保洁阿姨走后,辛识月又搜罗出一筐垃圾。 打包的纸箱角落破洞,干脆全部混在一起,拖到电梯口去。 “呼。” 大冬天的,竟也热出一层汗,辛识月抹开脏手去拉门把,“砰咚”一声,是隔壁的门打开又关上。 辛识月下意识回头去看邻居,眼前人惊得她目瞪口呆:“你,你怎么在这儿?” 周顾森环起双臂倚着门框,慵懒休闲的米色高领毛衣在脖颈卷了两圈,性感的喉结若隐若现:“很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我住隔壁。” 第15章 第15章 因为爱情 突然得知自己跟周顾森成为邻居, 辛识月心情微妙。 悠山庭院的房子是他推荐的,而在这之前,他从未提及此事。 她实在想不出周顾森这样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只能说服自己,恰好是这间房子出售。 事后她将这事说给周文萱听, 周文萱惊声道:“他不会对你有什么企图吧?” “开什么玩笑, 邻居要卖房又不是他能控制的。”无非是凑巧。 年后, 辛识月申请调岗的文件批下来,恰好另一个新开的支行缺人手,便安排她去那儿。 收拾工位的时候, 李欣媛依依不舍拉着她的手说了很多话,大概是不习惯就回来,又祝她步步高升之类的。 辛识月哭笑不得, 承诺新工作稳定下来就请她吃饭。 她还没告诉同事自己买新房的消息,怕遭嫉妒。 倒不是不信任李欣媛, 只不过刚毕业那阵儿就因为轻信他人吃过亏,结果被领导穿小鞋, 熬到现在才冒出点苗头。 辛识月去行长办公室报到,行长让另一对有对公经t?验的同事带她几天,接过来的是孙曼青。 当年背刺她的那位。 刚进银行那会儿, 两人因为年龄相仿关系最要好, 可后来孙曼青为了迅速往上爬, 做了许多不地道的事。包括但不限于抢资源, 利用潜规则夺走她上升的机会。 孙曼青手指夹着还没来得及打开的资料,斜眼看她:“你不适合做对公。” “你说了不算。”两人面带笑容,气势却如剑拔弩张。 “走着瞧吧。”孙曼青随手扔出一沓资料让她熟悉。说是带领,却也不需要手把手教学, 她们这岗位最重要的是找客户、跑业绩。 辛识月在银行这些年也不是白干的,她从来都不是安于现状的人,一直在等待向上走的时机。 辛识月彻底忙碌起来,周顾森每次从她家门口路过,只能看见紧闭的大门。 “这新年都过去半月了,你那个老同学搬到你隔壁没?”蒋牧城邀周顾森在‘竹语’谈事,顺带关心兄弟的情感进展,其中不乏打趣意味。 周顾森闷不吭声饮下一杯茶水,省去品尝的过程:“君山银针?” 他在岔开话题,蒋牧城便知进展不顺利:“竹语新上的茶水,不过你喝这杯是顶级的。” 谈话间,微信小号收到点餐新消息。 经过上次“断联”事件,周顾森格外注意小号信息:“走了。” 蒋牧城还打算跟他畅聊到半夜,结果菜没上完就要走:“这么急?赶着去约会啊?” 周顾森洒脱起身:“有人等着投喂。” 辛识月加班结束,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在路上就开始点餐,到家时间刚刚好。 “叮咚。”门铃响起第三声时,辛识月欣然拉开门,映入眼帘的不是外卖小哥,而是新邻居——周顾森。 辛识月愣了片刻:“你?有什么事吗?” 周顾森拎高食盒:“你的外卖。” 辛识月惊讶道:“怎么在你这里?” 周顾森解释:“外卖小哥赶时间。” 啊?再赶时间也不能把她的餐食交给别人吧,今天是熟人,明天可不一定。 她的想法流于表面,周顾森猜到七分,早有说辞:“我也经常点这家,或许他误以为是我的。” 好吧,总之事情已经发生,晚餐送到就好。 辛识月拱手道谢:“幸好是你拿的,别人我可不敢收。” 她这话也没特别意思,陌生人送来的东西她肯定不敢乱吃,周顾森算老熟人,多几分信任。 但这些词语落在有心人耳中,莫名增添几分颜色,冷峭的心也被朴实的语言熨帖舒坦,连嘴角都不禁扬起弧度。 自从转到新岗位,辛识月的饮食作息不太稳定,时间跟着客户转,或早或晚,回家都得加班。 解除疲劳的唯一慰藉就是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晚餐。 元宵节,辛识月请好友到新家暖房,思来想去,决定邀请邻居。 一来,买到这套房子有周顾森的功劳;二来,周顾森前前后后帮过她多次。 “恭喜搬新家。” “来就来,还带什么礼。” 周文萱和李欣媛等人提着礼物陆续进屋,还有搬家时出力的周正毅及健身房兄弟。荷尔蒙爆棚四人组秀得李欣媛嗷嗷叫:“但凡天气再暖些,身上衣服再少些……” “醒醒,你不是单身女性。” “看又不犯法,况且我俩现在……难说。” 李欣媛跟男友恋爱时轰轰烈烈,涉及婚约就开始矛盾频出,能不能顺利发展还两说。 “人齐了吗?” “还有一个,他上午有点事,在赶来的路上。” 距离最近的周顾森被一通紧急电话叫走,辛识月知晓他身份不普通,表示理解。 说完不过片刻,门铃响起,辛识月起身开门,迎来一份搬家礼。 周顾森今日像是精心捯饬过,驼色羊毛大衣搭配深棕牛津鞋特显绅士:“抱歉,来迟了,乔迁快乐。” “没有没有,刚刚好。”辛识月笑脸接过礼物,领人进屋,“我高中同学周顾森,也是我现在的邻居。” “哦~”一群爱八卦起哄的年轻人,竟特意留出两个相邻空位,让她紧挨周顾森坐。 作为东道主,辛识月一一介绍众人身份,从女性好友再到帮助过她的男性:“周正毅,也是周文萱的堂哥。” 周顾森的视线在他身上过多停留。 记忆中,这个男人跟辛识月曾出双入对,关系匪浅。 席间敬酒,辛识月举杯感谢无条件支持她的众人。 健身房那几位教练都是周正毅请来搭手的,平时并无私交,话题便落在周正毅身上:“我们毅哥就爱助人为乐。” 周文萱附和:“可不是,我跟月月每次搬家都找他。” “好意思说,你俩大学毕业到现在加起来搬了五六七八次,也不嫌累。”周正毅话里吐槽,嘴角却很愉悦。 周顾森不动声色揣摩二人关系。 他似乎在多年前误解了一件事,周正毅跟辛识月之间没有男女之情,只有朋友之谊。 “这位邻居哥哥还是月月的同学?”李欣媛比他们小两岁,这样称呼也不出错。 辛识月托着杯子点点头:“对啊,我俩高中一个班的。” “那可真有缘。”李欣媛喝点酒就变外向,揽着辛识月的肩膀,把人托付给对方:“邻居哥哥以后可要多照顾我们月月。” 周顾森的目光在她讲话时流转一圈,最终停在辛识月脸上:“自然。” 他话不多,无端让人产生信任,这大概是一种气场和感觉。 客人走后,辛识月拆开那几盒礼物,周文萱送来智能音箱,李欣媛买的摆件。 周顾森的礼物最让她意外,一个某知名品牌最新款的监控门铃。 经过出租房被盗事件,辛识月安危意识增加,老早就想在新家安装摄像头,因工作繁忙延误至今。 这就是聪明人吗?一件小小礼物都送到心坎上。 辛识月照着说明书连接app,对着大门比画高低,找准合适位置果断贴上去。 镜头里,女人笑鼓脸颊。 这是属于她的新家。 如果,哥哥没有打来那通电话的话- 半个月前,哥哥辛超阳和嫂子卫珍珍一起来到渝临,作为妹妹的辛识月毫不知情。 上回在家跟母亲发生争执后,两边默契没提这件事,这段时间忙于工作,也没空想别的。 乍一接到辛超阳的电话,辛识月还有点懵:“你们现在住哪儿?” “哦,我跟你嫂子租了一个单间。” 想来也是,他们肯定不舍得花钱住酒店,半个月也足够租房。电话里不好多说,兄妹俩约到晚上见面。 辛识月下班后匆匆赶到一家江湖菜馆,位置是辛超阳选的。 “不好意思,加班来晚了,你们快点菜呀。”辛识月把面前的菜单推过去,边坐边取下电脑包。 辛超阳拿给妻子,卫珍珍又说:“月月先点吧,加班这么晚肯定饿了。” 两边都是他的亲人,辛超阳觉得谁先点都无所谓。 他们已经等了近半小时,辛识月感到非常不好意思:“那我先看看,要一个辣子鸡脆骨,一碗藕骨汤。” 她连点两道大菜,卫珍珍睇了丈夫一眼,当辛识月把菜单递给他们时,卫珍珍只点了一道青菜。 “哥,你不看看吗?再点两道菜吧。” “三道菜够了。”辛超阳说。 辛识月猛地意识到什么。 他们从小习惯节约,一般是几个人就点几道菜。原本想着哥哥嫂嫂初来渝临,大家吃开心最重要,剩下的能打包,也不会浪费。 老板去厨房准备,辛识月拎起茶水给哥哥嫂嫂倒了一杯:“你们来了也不早点告诉我。” 辛超阳双手拢着,强颜欢笑:“怕打扰你工作。” “最近确实有点忙。”辛识月放下茶壶,“你们现在找工作了吗?” 卫珍珍比较内向,话不多,辛超阳替她答:“你嫂子找到一家餐饮店,我最近投了几家简历还在等回复。” 辛识月抿口茶水,点点头:“工作还是要慢慢挑,选个可靠的。” 这话听起来有点像长辈的叮嘱,明明她才是最小的妹妹。辛识月忽然意识到,自己坐在哥哥对面,中间已然竖起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菜上齐了,三人一起动筷。聊天的话题无非是家人,至于工作什么的,大家默契回避。 快下桌了,辛识月提前去前台结账,三人才花一百多,已经很实惠。 辛超阳发现她时已经扫完付款码:“说好请你吃饭,你怎么结账了。” 辛识月浅笑道:“都是一家人,t?谁买单都一样。” 今天好似一场普通的聚餐,店门口,辛识月准备打车:“哥,嫂嫂,你们现在住哪边?” “江心桥那边,不是很远。” 江心桥跟悠山庭院是两个方向,辛识月扬起手机:“那我先打车了。” 车子很快到达路边,辛识月挥手说再见,辛超阳叮嘱她到家报个平安。 “好。” 很快,车子消失在视野中,树影下的卫珍珍抬起头:“不是说找月月给你介绍工作吗?” 其实在来渝临之前,两人已经在招聘网上发出多份简历,这半个月辛超阳每天都在面试,两家、三家……要么无功而返,要么去试岗两天就发现工作坑人。 生活在城市,每天都要开销,夫妻俩没办法才想出找妹妹帮忙的法子。 “吃饭的时候你又不是没听到月月说那些话,她忙得自己都顾不过来。”辛超阳几度想要开口,始终没有勇气。 结婚的时候多亏妹妹帮忙,那么多钱,就算是亲兄妹也够了。 “所以呢?你不好意思开口,就继续这样混日子吗?” “我不是在找吗。” “找找找,你找那些工资低不说,还不靠谱。你妹妹名校毕业,工作好工资高,认识的人也多,让她帮你介绍工作怎么了?很难吗?”卫珍珍从阴影里走出来,眼眶已经发红。 辛超阳低着头:“我知道了。” 卫珍珍忍不住抱怨,泪水争先恐后跑出来:“知道知道,每天都是这句话。” 辛超阳揽住妻子肩膀:“珍珍,我们先回去。” 卫珍珍挥肘背着他,手指抹掉眼角的水,挎着背包往前走。 她想起辛识月点菜时毫不在意价格的样子,想起辛识月习惯性打车,这种大众都在享受的普通生活,已经是她快乐的婚前时光。 结婚生子后,她开始像长辈一样在乎柴米油盐,甚至想不起上一次逛商场是什么时候。 卫珍珍有些后悔,可她跟辛超阳是因为爱情在一起的。 第16章 第16章 17岁的周顾森,有了喜欢的…… 夫妻俩相对无言, 同样被困扰的还有辛识月。 尽管餐桌上说得不明白,她也看得出哥哥嫂嫂生活不如意。上回没答应让他们暂住,辛识月总觉得抱歉。 这大概就是感情, 明明可以理直气壮,心里还是会难受。 双方都憋着, 希望用时间抹平矛盾。 车停在小区外, 辛识月拎起手提电脑下车, 正要刷脸开门,有人先她一步“通过认证”。 周顾森夜跑刚结束,一身运动装, 喘息声稍微明显。 自从搬来悠山庭院,印象中每次碰见周顾森都特别“闲”,包括但不限于晨跑夜跑, 偶尔替竹语的外卖小哥送餐等。 辛识月拉紧挎在肩头的沉重电脑包,相当嫉妒:“你晚上还跑步啊?” “锻炼。” 他说得轻巧, 辛识月注意到男人身上紧实的肌肉和流畅线条,自律果真有回报。 两人同进电梯, 后面邻居匆匆赶来:“等我一下。” 邻居背着托特包挤进电梯,辛识月尽量后靠,听见邻居笑盈盈跟周顾森打招呼:“周教授, 刚回来啊。” 周顾森颔首:“瞿老师。” 妇女正是某学校退休教师, 现担任小区里的家委会主任, 话多且爱管事。 周顾森按下楼层, 辛识月就站在他身侧。 瞿主任上下打量:“噢哟,这妹妹好漂亮哦,你们两个在耍朋友啊?” 辛识月赶忙解释:“我们是邻居。” 瞿主任恍然大悟:“哦,还以为是周教授女朋友呢。妹妹你结婚了没?” 辛识月摇头。 瞿主任笑得眼睛都合不拢:“我们周教师还是单身, 我看你们两个年龄差不多,又住得近,多了解了解嘛。” 这摆明是在撮合,辛识月相亲经验丰富,面对此类调侃早已心平气和,波澜不惊。 周顾森情绪不外露,看着也是风轻云淡。 瞿主任兴致勃勃还想说什么,被周顾森出声打断:“瞿主任,你到了。” “哦,哦。”瞿主任挎着托特包,临走前还不忘交代,“那我先走了,你俩好好地昂。” 瞿主任走得轻松,把极致的尴尬抛给他俩。 辛识月装模作样去看楼层:“快到了哈。” 恰好电梯门开了,辛识月昂首阔步就要迈出脚步,一道大力从身后袭来,将她往回拽。 “这是八楼。”冷质的声线完全符合周顾森的特性。 走廊无人。 大约是八楼邻居从外面按下这扇电梯门后,进了旁边的电梯。 辛识月咽一口唾沫,忽略加快的心率,囫囵道:“没注意。” 小插曲而已,她不放在心上。 电梯升上九楼,辛识月故作镇定检查楼层,对方毫无预兆蹦出一问:“你在紧张什么?” “我在紧张?”快速眨眼是心虚的表现,辛识月并没意识到,“我紧张什么……哈哈。” 她钻进走廊,步调越走越快:“今天工作好多,我得回去加班了,拜拜。” 银行即将调来一位新行长,要求每人上交一份工作总结汇报。看似简单的东西,里面大有文章。 一份好的报告就像面试简历,想在面试官眼前脱颖而出,必须下苦功夫。 一不小心又熬到半夜,辛识月抱着电脑歪靠床边,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 新来的领导对自己赞叹有加,将她当作心腹栽培,历经重重磨难后,她终于站上行业巅峰。 “砰。” 梦醒了,辛识月半眯着眼去找刚掉在地上的东西,正是做完没来得及放回桌面的电脑。 啊—— 破电脑不经摔,直接黑屏装死。 辛识月不得已请假,将电脑送去商场维修。 “师傅,大概多久能修好?” “你这摔得狠呐,没个把小时整不了。” 电脑有工作文件,不放心把东西扔这儿,只能守着师傅修。 蒋牧城是在咖啡厅的玻璃窗口发现辛识月的,兄弟求而不得的女人,因此印象深刻。 “阿森,你猜我看到了谁?”蒋牧城贼兮兮朝周顾森招手。 透过玻璃窗,楼下的辛识月捧着手机打呵欠,昨天睡太晚,今天起太早,还遇到摔电脑这种糟心事,牛马的日子是真难过。 想去楼下点杯咖啡喝。 “没去上班?”旁边有人坐下来,声音听着耳熟。 辛识月茫然抬头,看见周顾森一下子醒神:“你怎么在这儿?” “谈事。”周顾森轻描淡写,递来一杯咖啡,“你看起来很需要它。” 在这无聊又困乏的时间里,有人送来咖啡还陪聊,简直再好不过。 “美女,电脑修好了,你检查看看。” 辛识月第一时间打开文件,确保资料还在:“师傅,多少钱?” 师傅摆出二维码:“500。” 辛识月内心滴血,这全是自己失误造成的。 辛识月扫码时,电脑连接到共享热点,微信自动登录。 “你有新消息。”周顾森撇开视线提醒。 辛识月下意识扣住电脑,挪动方向再看,哥哥辛超阳发来一大段语音。 “月月,哥厚着脸皮求你个事……” 辛超阳跟卫珍珍租房的老小区环境破旧,来往人员复杂,短短半个月就出现内衣裤被盗事件,卫珍珍更是不敢一个人回家。 夫妻俩住在狭小的出租房里,每天精神紧绷,卫珍珍半夜崩溃大哭,终于击破辛超阳最后一丝骨气。 他迫不得已低下头,恳求妹妹收留一段时间。 辛识月看完系统识别的文字,心口一沉。 周顾森亲眼看到她明显的神色变化:“出什么事了?” “没事。”辛识月抱起电脑,语气已不似聊天时亲和:“周教授上午有课,还不走?” 周顾森抬起腕表:“快了。” 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女人,看似容易走近,实则戒备心极重。 辛识月打车赶往银行,一直没给回复,路上刷到微信家族群,陈青桃和辛宏辉又在发小侄子哭闹或开心玩耍的视频。 辛识月握着手机沉声叹气。 隔天下午,辛超阳和卫珍珍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局促站在悠山庭院大门外,辛识月神情复杂望着两人,挤出一抹笑。 她把原本的书房腾出来给夫妻俩暂住,他们带来的行李很少,除了衣服和日常必备生活用品,就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辛识月给了一把大门钥匙:“我这里只有一把钥匙,如果你们还需要,可以找物业。” 辛超阳犹豫没接:“只有一把钥匙,那你?” 辛识月说:“我用人脸识别。” 辛超阳收下钥匙,转头递给妻子卫珍珍。 “外面的洗手间给你们用,还有什么需要再告诉我。” 话虽这样说,辛超阳夫妻俩却是不好意思再提要求:t?“月月,麻烦你了。” 辛识月:“没事。” 这种随口一说的话,在场三人都知道不真实。 如果哥哥本身遇到困难,她也愿意倾尽全力帮助,可现在的局面,分明是他们夫妻俩冲动选择造成的。当初结婚她已经无条件帮了一次,现在不能怪她心里埋怨。 辛超阳和卫珍珍暂时住下。 夫妻二人还算懂事,会主动打扫公共区域卫生,做晚饭等她回来吃。只是辛识月下班时间不定,让他们别管自己。 有时她回家,刚好遇到哥嫂跟小侄儿视频,陈青桃抱着孩子在屏幕另一端说话,看见她时会问几句。 辛识月钻进卧室办公,还能断断续续听见外面的声音。 她觉得吵,戴着降噪耳机才能静心。 本以为,大家可以相安无事度过最艰难的两个月。 这天她办完业务提前回家,客厅静悄悄的,客卧隐约传出难以描述的声音。即使里面的人刻意压低,那微妙的动静仍然让辛识月涨红脸,蹑手蹑脚逃出大门。 世界顿时清净。 墙面冰凉冷淡,羞臊感褪去,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随即席卷全身。 有那么一刻,她真想做个冷漠无情的人,被人指责也没关系,只要守护好自己的领地。 可她那么无能,被凡俗情感牵绊,心志不坚才任人宰割。 “进来坐坐?” 不知何时邻居家的门为她敞开,周顾森伫立门口不知盯她多久,一身休闲居家装将整个人衬得慵懒。 圈出一片适合谈心的氛围。 辛识月很少将家里事说给外人听,周文萱是她唯一的倾诉对象,现在多了个周顾森。 她会在闺蜜面前抱怨,不介意展示最丑陋的嘴脸,对其他人都会加以修饰,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狰狞薄情。 “说真的,如果你的兄弟姐妹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她试图拉人入伍,证明自己不是异类。 周顾森平静道:“没有这种假设。” 辛识月歪头:“你就当在做阅读理解,代入一下自己?” 周顾森面不改色:“阅读理解也需要根据原本背景主旨来分析。” 辛识月彻底败给他,气呼呼哼声:“你可真是块木头!” “咕咕”坦诚的肚子暴露她的饥饿感,辛识月尴尬到耳赤,“那个,我先回去了。” “合适吗?”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猜到点什么。 周顾森让出一条道,直通向厨房:“进来吧,想吃什么?” 收纳整齐的厨房摆着各式厨具,辛识月看得眼前一亮又一亮。要知道,忙于工作的她几乎从来没有好好做顿饭的时间和精力,点外卖更是常态。 周顾森家里不同,一看就是烹饪经验丰富的大神。 此刻,辛识月对晚餐充满期待,客气地说:“没有任何要求,只要能果腹。” 然后周顾森给她下了一碗面。 没错,只是一碗面,外加一个煎蛋。 辛识月:“……” 倒也不是嫌弃,就是跟预期相差太大。 当然,她也没资格跟白嫖的晚餐提要求。 她真是饿了,一口气炫完大碗面条,甚至对美味汤汁念念不忘,希望再来一碗。 “怎么样?” “很好吃!”跟她想的一样,周顾森厨艺精湛,即使是碗面条也做出极品鲜味。 “除此之外,就没别的?”周顾森望着她,似乎期待她再说点什么。 辛识月眼珠一转,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你这厨艺,比餐厅大师傅也绰绰有余。” “……”男人无奈,嘴唇抿成一条线:“今天家里食材有限,下次再做别的。” 声线稍冷,辛识月搞不懂,男人心海底针,夸他还不开心? 周顾森起身收拾碗筷,眼底尽是失落。 看来她完全不记得多年前送出那碗热腾腾的面条,而他将一辈子怀念那个味道。 辛识月不知自己那句话惹他不快,心里对周顾森的印象推翻再推翻,一会儿觉得他沉稳大度,一会儿脾气古怪,就像高中时那样难以揣摩,不好相处。 辛识月战战兢兢坐在餐椅上打量四周,心想,再稍微坐一会儿就回家,免得看人脸色。 一组咖褐色实木酒柜隔断客厅与餐桌,线灯在台面折射出光影。 不同年代品牌的红酒错落排列,实现由下往上,一只雪花水晶球吸引辛识月的注意。 她家里也有一只水晶球,仔细观察,两者几乎一模一样。 印象中,她那只水晶球是高中时朋友互送礼物留下的东西,一般只有小女生喜欢,周顾森竟也感兴趣? 她的水晶球随意摆放在家里,早已经吃灰,而周顾森这只被摆放在橱柜最上面,玻璃罩遮盖,明显是精心保存。 “在看什么?”不知周顾森何时出现在背后。 辛识月指着水晶球惊喜说:“这个水晶球,我有个一模一样的。” “是吗。” “真的,我那个还在老家的屋里摆着呢。”辛识月因找到同好而喜悦。 “那真巧。” 辛识月因发觉他人小秘密而惊喜:“没想到你还喜欢这些小东西。” 男人薄唇微掀:“不喜欢。” “……?”猝不及防的三个字把她有意拉近关系的话全部堵回去。 不喜欢你还摆在这么显眼的位置?不喜欢你还拿玻璃罩防尘? 周顾森仗着身材高大,轻松取下最高处的水晶球:“你感兴趣,送给你?” 辛识月悻悻摆手:“哈哈,不用了,你这摆着挺好看的。” 周顾森转头道:“那就扔了吧。” “别啊。”勤俭节约不浪费的传统美德已经彻底贯穿辛识月一身,她无法容忍一件完整的东西直接进垃圾桶,“保存好好的,干嘛扔掉。” 周顾森盯着球里漂浮的雪花,执拗道:“反正没人喜欢。” 他作势要扔,辛识月一把将东西抢过来,说不清那一时冲动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不忍美好事物被轻易破坏,于是她壮大勇气质问水晶球的拥有者:“不喜欢你为什么买它?” “因为……” 周顾森注视她。 买它是因为,17岁的周顾森,在下雪那天发现自己有了喜欢的女孩。 第17章 第17章 下雪时见你 南县年年下雪, 在十七岁之前,周顾森记忆里的冬天都格外寒冷。 从他记事起,生活里就没有多少快乐时光。 周家曾经富裕一时, 后来事业接连受创,曾为天之骄子的父亲在遭受巨大的生活落差后变得一蹶不振。 为了承担家庭开销, 母亲的工作日渐繁忙。然而周迅然并不安于享受妻子应酬赚来的钱财, 起初心怀愧疚, 没过多久就因为不平等的经济关系变得多疑。 家里开始充斥着尖锐刺耳的争吵,周顾森数不清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只记得母亲拖着行李箱踏出家门那天, 一次也没回头。 茫茫大雪,母亲的身影从清晰到模糊,直至完全消失。 从此, 周迅然性格大变。 他抽烟酗酒,每次望着儿子那双眼睛, 都会想到妻子清冷倔强的样子,仿佛在嘲讽着他的懦弱与无能。 周迅然开始不着家, 小小年纪的周顾森开始学会独立,从一个烧水会烫到手的男孩,变成精通家务的少年。 在支离破碎的家庭里成长, 经历的苦难与折磨, 只有他自己知晓。 除了日常生活自理外, 上学费用还是得靠父亲。 周迅然从不拒绝支付, 但也不肯主动给予,非要等他开口请求,才会在冷嘲热讽一番后把钱给他。 无非是仗着少年稚嫩,肆无忌惮践踏他的自尊。 抑或说, 周迅然在透过他,表达对前任妻子的憎恨。 周迅然养他,却不爱他。 他的成长,常年充斥着父亲的抱怨和打压声,无论他做得多好,总是入不了父亲的眼。 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周迅然从未对他使用过暴力,但他独有一套折磨人的方式。 语言的打击,生活中的冷暴力,若非少年心性坚定,恐怕早已变得性格扭曲。 一成不变的生活让人麻木,老师们的赞赏和同学羡慕的眼光,都无法激起他心中半点涟漪。 他曾以为,自己会像大部分人所希望那样,通过学习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找一份安稳的工作,普通又平凡地度过无聊的一生。 直到十七岁那年的冬天。 南县下了场大雪,周顾森从兼职的便利店回到家,无意间听到父亲在房间怒吼,嘴里喊出了久违的母亲的名字。 少年按着酸胀的脑袋,一时间竟误以为多年不见的母亲回来找他。 “咳。”少年拖着疲倦的身体,强忍着咳嗽靠近房门,手指颤巍抬起那刻才发现,t?里面的人是在通电话。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联系上,也不知是谁主动联系谁,总之周迅然在电话里跟前妻大吵一架,愤怒地扔掉手机。 转头开门,周迅然看见站在门外的儿子。 父子俩的视线在空中对上那刻,羞恼的情绪顿时涌上男人心头:“你那是什么眼神?” “咳。”少年握拳抵在喉前,撇开脸。 又是这种孤清冷傲的神情,仿佛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你也看不起老子是不是?”周迅然瞳孔紧缩,双拳紧握,耳边回旋着前妻在电话里嘲讽他一事无成的声音。 他顿时愤怒不已,任由情绪外泄:“你就跟你那没良心的妈一样,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老子供你吃喝供你上学,整日一个笑脸没有。” “滚滚滚,滚去找你妈,别杵在这儿碍老子的眼!” 周迅然不由分说将感冒发烧的儿子撵出家门,完全不顾及屋外飘落的大雪多么冰冷。 冬夜寒冷,周围的邻居早已关闭家门,在屋里升起暖气。 从张婶家路过,能听见里面传出的欢声笑语,因为王雅晴期末考试成绩不错,一家人刚从外面玩了回来。 少年撑着病弱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远方。 他不想再像摇尾乞怜的小狗一样守在家门口,等冷血的父亲施舍。 他也不期盼母亲回家。 如果母亲爱他,就不会十几年对他不闻不问。 意识越发困倦,少年最终倒在雪地。 他不恨、不怨,忽然觉得死亡也是一种解脱。 少年躺在雪地,任由风霜侵蚀身体。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个雪夜,然而一道铃声响起,少女鲜艳的身影逆着灯光,从模糊到清晰,来到他面前。 “周顾森?” “你怎么了?” 好熟悉的声音。 他仔细辨认,终于看清少女的模样,原来是…… 会好奇他每天中午带什么饭菜,会跟他说“明天见”,会在出成绩单时赞叹他厉害,会问他“要豆沙还是要五仁”的同桌——辛识月。 辛识月头一回遇到这种事,连忙跑到附近商店求助。 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周顾森被送到附近医院,可惜辛识月兜里比脸还干净,只能找陈青桃来付钱。 “这是你们班那个年级第一吧?”陈青桃曾在家长会上见过周顾森,一直教导女儿向成绩好的同学学习,因此对周顾森有些印象。 “都烧到39度了,他爸妈呢?” “不知道。” “我打电话问问你们老师。” 陈青桃通过班主任拿到周迅然的号码,然而对方处于关机状态,一直联系不上。 陈青桃又找老师询问家庭地址,决定亲自上门。 辛识月百无聊赖地守在病床边,周顾森缓缓睁开眼,看到身着红色羊羔毛外套的少女用手指勾着钥匙扣打转,上面挂着她新编的福结,一切都是美好的象征。 她旋转太快,钥匙扣从指间脱离,刚好落到周顾森手指的位置。 “咦,你醒了。”辛识月面露喜色,松了口气。 少年抿唇,扶床坐起身,拎起福结递还给她。 辛识月随手将钥匙揣兜:“你怎么晕倒在街上?还发着高烧。” 周顾森定定地望了她一眼,很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在她看来,身体不舒服就应该待在家里休养,而不是出现在雪花满地的街头。 他答非所问,对辛识月道了声:“谢谢。” “幸亏我视力好,不然就错过了。”她当时正骑着车往家赶,想到这,辛识月猛地一拍大腿,“呀,我自行车还停在路边。” 那几年网络监控还不够发达,偷窃事件频发,即使上锁也无法保证安全。 “我跟你一起去找。”周顾森说着就要下床。 辛识月连忙把人按住:“你还在输液呢。” 点滴瓶还剩一小半,辛识月说:“我妈应该快回来了,等你家长来了我们就走。” “家长?”周顾森蹙起眉头。 辛识月尚未发觉问题,点头道:“对啊,老师给的电话打不通,我妈去你家找人了。” 除了老师,班上同学并不知道周顾森是单亲家庭,包括作为同桌的辛识月。她只晓得周顾森的家长很忙,忙到周顾森必须早起给自己做早餐和午饭。 谈话间,陈青桃已经折返,可惜她是一个人回来的,没见到周顾森家长的面:“我敲门没人答应,可能不在家。” 病床上的少年不露声色,手指悄然攥紧了白毯。 周迅然明明在家,或许是认为敲门的是他,所以故意闭门不出罢了。 “谢谢阿姨,今晚麻烦你们了,改天我把医药费给辛识月。”他耻于让人知晓自己的家庭状况,当着同学和同学母亲的面更觉得难堪。 陈青桃心想,不愧是年级第一,生病了脑子还转得这么快。 作为普通家庭,虽然不介意帮助别人,但平白无故给别人家孩子垫两三百医药费还是会心疼。 周顾森这么说,她心里也舒坦:“你现在还没退烧,要好好休息,你们老师只给了你爸爸的电话,你家里还有其他人不?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没有,不用了。”少年垂着眸,眼神格外地清醒,“辛识月的自行车还在路上。” 陈青桃一下子被转移注意力,转头盯着女儿:“你自行车停哪儿了?” “红旗路……”辛识月顿时心虚。 “那还不赶紧去骑回来,万一被贼偷了,就等着被你爸骂吧!”陈青桃推攘女儿肩膀。 周顾森旁观这一幕。 很奇怪,明明陈青桃的语气并不好,却跟父亲的训斥截然不同。 陈青桃生怕自行车被偷,催着女儿回去寻找,母女俩离开前一直挂念他的身体,都被周顾森应付过去。 他第一次对辛识月撒谎,说等会儿借医院的电话联系家人。 辛识月带着母亲回到红旗路,在便利店的屋檐下找到自行车。 便利店老板走出来:“小姑娘,你可算回来了,搁平时我这店已经关门了。” 原来是老板怕她自行车被偷,特意开着店面。 辛识月心想:世上还是好人多。 陈青桃跟老板道谢,拉着女儿准备回家。 路过救起周顾森那片地,辛识月不禁停住脚步:“妈,我得回医院一趟。” 陈青桃不解地问:“怎么?有东西落下了?” 辛识月扶着自行车,轻轻摇头:“只是忽然想到一些事情。” 比如周顾森的花名册上只有父亲的名字,比如永远缺席的家长会,还有那个打不通的电话,都意味着家人对他的不上心。 辛识月不是慈悲圣母心,但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天生心怀善意。 辛识月把自行车交给母亲,自己取下雨伞去往医院。 彼时,护士刚替周顾森拔掉针头,叮嘱他按住伤口。 少年换回沾染污泥的旧羽绒服,拉起黑帽,迎着风雪走进黑夜。 忽然间,风雪停了。 一把雨伞立在头顶,坠在伞柄下的红色福结摇摇晃晃。 “周顾森。”少女高高举着雨伞,清晰的面容闯进少年的视线,“想起你没带伞,我送你回家吧。” 那夜漫天大雪,周顾森庆幸自己还活着。 途中经过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面馆,辛识月捏着所剩无几的零钱请他吃了一碗面。 “医生说你缺乏营养,你自己回家多补补。”大概是想起他平时穿着朴素且餐食简单,辛识月痛下决心让老板多加个煎蛋。 少女对着空空如也的衣兜叹气,周顾森主动承诺:“我会还你。” 少女托腮望着天花板,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心上:“好吧好吧,你慢慢还。” 他假期兼职攒钱还齐医药费,又在听说辛识月生日快到时,去精品店精心挑选一份礼物。 他曾见辛识月跟朋友驻足在水晶球前,讨论雪花漂浮的美感,认定这份礼物绝不会出错。 谁知后来在垃圾桶看到自己送出的礼袋。 真可笑,他居然还把别人弃之如履的“垃圾”偷偷带回。 时至今日被辛识月发现,令他想起可笑的曾经。 他差点忘了,辛识月不喜欢他,一直都不喜欢。 第18章 第18章 听说你在处对像 那只水晶球最终被辛识月带回家, 往好地想,改天拿回老家还能凑对。 几天后,经过辛识月精雕细琢的工作汇报终于完成, 新任行长走马上任,在会议走廊吸引众人目光。 高跟鞋声显得尤为清晰, 气质卓越的短发女人身着职业西装, 迈步利落, 优雅又大气。行长胳膊上挂着一只低调的名牌包,既能显品位,又不会让人觉得炫富。 走近了,t? 辛识月甚至注意到她后颈窝的发梢向外卷,打理得很精细,是个非常注意形象的都市丽人。 女人停在正前方, 清冷的眼神扫视全场:“我是姚雪曼,你们的新行长。” 谁也没想到新来的领导是这种风格, 大家不自然地接受审视,也对新领导充满好奇。辛识月悄悄观察, 只觉得姚雪曼那双眼睛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晨会跟领导打个照面,散会又恢复正常工作。 同事们私下讨论得热火朝天。 “姚雪曼你们不认识吗?上过全球财经新闻的那个。” “这么厉害的人, 怎么来我们支行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姐以前就在她带的银行上班, 他们银行年年都获金融考核一等奖。我姐说她雷厉风行, 铁血手腕……总之, 是个能力超绝的女强人,不过千万不能惹她。” “怎么算惹?” “不要在她面前犯错。” 工作上哪有从不犯错的人。 这话醍醐灌顶,众人一哄而散。 辛识月回到岗位还在想,那双眼睛到底像谁? 姚行长没有对任何人的工作汇报表进行点评, 也没有做出任何符合“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行动,这样高深莫测的领导更令人害怕,或许是在背地里不动声色地观察。 辛识月工作越发卖力。 四月初,天气转暖,辛超阳终于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进入实习期。妻子卫珍珍在附近一家奶茶店上班。 辛识月全心全意盼着两人好,这样就能早点独立出去。就连晚上跟外公视频还在说:“下半年一定把你接过来住。” 外公总是说“好”,无条件支持她所有决定。 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这天突然接到周文萱的电话:“月月,领导临时通知我出差,能不能把雪团放你家养几天。” “当然可以,不过我早起晚归没多少时间遛它,能行吗?”辛识月说的真心话,她很乐意帮朋友的忙。 “唉,我也愁这点,但你知道我妈过敏,不能送回家,寄养宠物店又不放心。”送到辛识月家已经是目前最佳方式。 隔天,周文萱亲自送雪团上门,还有一堆宠物用品:“这是它的饭碗、睡碗、牵引绳,玩具……” 雪团的突然造访把卫珍珍吓了大跳,据说小时候被狗咬过,有心理阴影。即使对面是一条傻笑卖乖的萨摩耶。 雪团来家里这天晚上,卫珍珍一步都没踏出过房门,就连迫不得已上厕所,都要辛超阳作陪:“月月,你嫂子怕狗。” “不好意思啊哥,萱萱出差,我帮它照看几天。”真不是她故意针对,在这之前她根本不知道卫珍珍怕狗。 辛超阳指着阳台角落的大铁笼:“不是带笼子了吗?把它关笼子里吧。” 辛识月无辜道:“雪团平时在家都是自由玩的,睡觉才进笼子。” 卧室里的卫珍珍委屈不已:“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辛超阳只能搂着媳妇儿哄:“月月先前不知道你怕狗。” 卫珍珍抽肩挣扎:“难道她知道我怕狗就不会养吗?让她关笼子都不肯。” “这毕竟是别人家的狗,就养几天,忍忍就过去了。”辛超阳也不敢说实话,依他对妹妹的了解,说不定周文萱的面子比他这个哥还大。 辛超阳的想法对也不对。 两人出生就注定血缘关系无法割舍,就好比辛识月出钱给他买婚房的时候义无反顾,甚至没指望他换,这是亲情。 而她跟周文萱非亲非故从陌生人变成闺中密友,一路走来互相扶持,羁绊比辛超阳更深刻,这是友情。 如果此刻周文萱需要借住,辛识月哪怕腾出主卧也要给姐妹一席之地。而辛超阳夫妻俩住进来,完全是让她替他们冲动错误的行为买单。 不怪辛识月生怨。 第二天清晨,辛识月特意早起半小时,打着呵欠出门遛狗,遇到神采奕奕的周顾森。 本想打个招呼就走,哪知没有边界感的傻狗冲到周顾森面前摇尾巴,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腿边蹭了又蹭。 周顾森今天的衣着是灰黑色系,面容冷淡。 绒毛蓬松雪白的萨摩耶站在他身边,天生微笑脸,对比鲜明又异常和谐。 “雪团,快过来。” 狗尾巴疯狂摇摆,耳朵假装没听见,甚至不听指令就跟着周顾森进电梯。 辛识月深吸一口气,劝慰自己放平心态:“雪团,坐下。” 狗子无动于衷。 “坐下!”当她加重语气,狗子秒执行。 雪团狗如其名,坐下时身体蜷在一起,更像一颗巨大白绒球。这颗球拖着后腿还要往周顾森身边移动,甚至出了电梯也要跟周顾森走。 辛识月拉紧牵引绳,差点被它带着跑。 趁小区没其他人,辛识月松开绳子让它自由撒欢,哪知雪团转身就追上晨跑的周顾森。 “雪团,回来!”辛识月脸都快笑烂了。 雪团好似找到靠山,站在周顾森脚边疯狂摇尾巴,根本不怕。 辛识月一口闷气卡在嗓子眼:“你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雪团咧着嘴巴笑,往前跑一圈又溜回去,但下一秒就被周顾森提领住脖子:“定。” 辛识月跑过去,呼着晨起的雾气把绳子套回脖子:“不听话就别玩了。” 雪团是只识时务的狗,见她生气立马躺地上打滚撒娇求原谅,逗得辛识月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装模作样往它身上拍两下,隔着厚实白毛毫无威胁力。 狗爱追着人跑,周顾森今早偏只在小区晨练,她牵着狗跟晨跑的周顾森同行,没几步就气喘吁吁。 周顾森一再放慢步调:“走着遛吧。” “小瞧我?”辛识月不服气,朝他仰高鼻子。 男人委婉劝诫:“运动要循序渐进。” “没事,继续!” 雪团左右来回跑,绳子绕到辛识月腿上,往前迈步就差就被绊倒,幸亏周顾森手快,紧急拉她一把:“小心点。” 辛识月一阵心悸,下意识抓住对方胳膊:“吓死我了,谢谢啊。” 短暂的触感莫名让人心痒,辛识月赶忙松开,低头揉雪团毛茸茸的脑袋,小声骂道:“傻狗!” 雪团吐着舌头,辛识月又气又好笑。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甚至加班太晚回家遛狗,也能遇到周顾森。对方总有合适的理由,让辛识月不禁怀疑,又找不出对方别有用心的证据。 雪团越发粘周顾森,甚至有时候,辛识月直接把绳子扔给他:“你是不是养过狗?” 根据这些天周顾森的反应和一些养狗细节,她判断周顾森养过。 周顾森意外地看她一眼:“小时候家里养过一只。” “哦,那狗现在……” 话音猛地一止。 辛识月心想自己真是加班加糊涂,狗的生命有限,推算一下周顾森的年龄,怕是早已经去了汪星。 嘴比脑子快,即使及时住嘴,周顾森也知道她要问什么。 “那只狗并没有在我们家待太久,一直是我妈在照顾,后来我妈走的时候,它也打开笼子走了,再也没回来。” 故事走向大大出乎辛识月意料:“不好意思,节哀。” 周顾森紧拽牵引绳,声音平缓地解释:“别误会,她只是跟我爸离婚了。” 辛识月:“……抱歉抱歉。” 她在瞎聊什么天! 周顾森难得笑了笑。 离婚后,性情大变的周迅然把关于妻子的一切通通清除,那只狗也不见踪影。他曾绕着街道找了一圈又一圈,从晨曦走到夜幕,带着浑身寒意空手而归。 他留不下母亲,也留不住那只狗。 他的童年回忆尽是不堪,不值一提- 几天后周文萱从外地出差回来接雪团时,雪团已经单方面跟周顾森建立深厚情谊。要不是周文萱强行抱走,它都不乐意回家。 “月月,你替我谢谢周老师。”临走前,周文还不忘朝她挤眉弄眼,各种暗示。 辛识月没脸看。 但该还的人情,还是要还。她也不拖延,趁势请周顾森吃饭:“明天晚上你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对方回应干脆:“有空。” “那就这么说定了。”辛识月打开账户余额,有些肉疼,但她本就欠了周顾森不止一顿人情饭。所谓遛狗,只是说辞。 白天辛识月在办就开始思考预定哪家的晚餐,行长秘书忽然递来一份文件:“辛经理,晚上有个应酬,你准备一下。” “我?”突如其来的工作安排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不明白姚雪曼为什么点名要她跟着,试探性向秘书打听,对方也只是简略带过:“行长看过你的工作汇报。” 辛识月的请客计划就此夭折,满心歉意给周顾森发了条消息:不好意思啊,临时加班,要陪领导t?应酬,请客的事得改天了。 收到消息,刚打起领结的周顾森瞬间坐回椅子。 同事文老师臂弯夹着教案走进办公室:“周老师,你还没走啊?不是说今天下午有要紧事吗?” “没事了。”他的座位侧对大门,神色冷峻。 文老师乐呵呵问:“那咱还调课不?” “不用,麻烦了。” “甭跟我客气,你自己上课吧,我去幼儿园接女儿咯。”文老师笑着收拾办公桌,“看你今天这身打扮,还以为要去约会。” “诶,我听丈母娘说你跟一年轻小姑娘处对象呢?是不是真的?” 文老师的丈母娘就是周顾森跟辛识月在电梯里遇见的家委会主任,平日最爱传递八卦,周顾森有对象的消息就这么不胫而走。 周顾森:“……没有,我去上课了。” 他半点不愿谈论这些八卦,文老师望着远去的背影一拍脑门:“唷,不会是失恋了吧。” 周顾森那副死人微活的神态,像极他跟媳妇儿吵架时被撵出家门的样子。 别说周顾森心情不佳,放鸽子的辛识月也是战战兢兢。 姚雪曼不愧是闻名行业的女强人,往那儿一站就是铁骨铮铮的傲气。辛识月没跟新领导接触过,自然有些拘谨。 好在这些年应付客户的本事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即使心里忐忑,面上也会表现得体。 “会喝酒吗?”姚雪曼问她。 “会一些。”辛识月大抵猜到,今天约见的客户喜爱酒桌文化。 高档私人会所,双方见面并不生疏,姚雪曼以前就跟对方打过交道,席上谈笑风生。 “肖总,您上次提过医疗机械全面升级的事可有什么新进展?” “姚行长这话算是问到我心坎上了。”肖总一声叹息,“你们也知道,我们这个行业前期研发投入大,贷款审批方面怕是麻烦。” 姚雪曼慢条斯理放下酒杯,辛识月适时开口:“我们接触过类似企业案例,可以从多个方面为贵公司提供金融指导,肖总不必太过担忧。” “哦?你有什么建议?”肖总被她的话吸引。 姚雪曼示意她继续,辛识月这才放心大胆地说。 辛识月在席上侃侃而谈,肖总不时点头,像是对她的建议十分认可。辛识月嘴巴都快说干,临到最后,对方也只是频繁劝酒。 “唰唰——” 卫生间的水龙头拎到最大,辛识月弓背趴在洗手池前,缓解催吐后的不适。 脑子里嗡嗡的,整张脸像被火烧,一连捧起冷水直往脸上扑。 这些只知道灌酒的笑面虎,真是老狐狸,面上说得再好听,最后还是要卡你一道。 公司需要银行贷款,银行需要企业带来的利润,姚雪曼“赏识”她,这桩业务她不能轻易放弃。 辛识月拐出厕所,沿边走,差点撞到人。 她踉跄后退,歪头看,顿觉人脸熟悉。 是今天本该宴请,却又被放鸽子的周顾森。 辛识月拍拍脑门:“我不是真醉了吧,你怎么在这?” 周顾森的眼神已经从诧异恢复镇定:“跟朋友吃饭。” 实际是蒋牧城宴请国外来的合作伙伴,非要叫他坐镇。 “你说的加班就是这个?” 周顾森投来怀疑的目光,像是在指责她喝得烂醉。 辛识月顿时挺直脊梁,手指不着痕迹整理着装,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清醒,以及光鲜亮丽:“跟客户吃饭。” 两者目的不同,又恰好来到同一家酒店。 周顾森问她:“什么时候结束?” “不知道,也许马上,也许彻夜畅聊。”后半句纯属她夸张用词,实际恨不得分分钟结束。 周顾森也不揭穿,点头说“好”。 辛识月搞不懂他这反应是什么意思,哪里好? 酒过三巡,姚雪曼跟肖总的对弈拉扯终于接近尾声。 “肖总,咱们都是老熟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只要你愿意,我肯定给你安排绿色通道。” “既然姚行长如此有诚意,转户的事情我们会好好考虑。” 新支行需要业绩,否则姚雪曼不需要亲自出马,但她不会把自己摆在低人一等的位置,旗鼓相当的博弈才能令对手更加信服。 辛识月佩服她。 直到把客户送走,姚雪曼才“唰”地变脸,直奔卫生间。 姚雪曼步伐疾如风,高跟鞋踩过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 辛识月追上去,没有想像中的催吐,姚雪曼从昂贵精致的包里抽出一盒烟。 辛识月站在一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总不能把领导扔这儿。 等了半晌,辛识月硬着头皮上前,在旁边装作洗手模样。 “今天表现不错。”姚雪曼突然夸赞, 辛识月脑子发热,说实话,今晚这事儿成与不成都跟她没多大关系,肖总能来全看姚雪曼的面子。但姚雪曼愿意带她出来长见识,她得领这份情:“行长过奖了,您愿意给我这个学习的机会,我定然不能辜负。” 姚雪曼靠向墙边,缓慢吐出一圈烟卷。 在这顿饭之前,她并不了解这个叫作辛识月的年轻人,选中她大概是因为照片足够合眼缘,且来自南县。 “商人逐利,再多专业知识都不如多给出那点授信额度,多降的那点基准利率。”姚雪曼向来不吝啬提拔年轻人,特别是这种会看眼色又有本事的聪明人,今天没做到的是,不代表以后做不到。至少目前看来,辛识月是个可造之才。 …… “行长,您一会儿还有安排吗?需不需要帮您安排辆车?” “你别管,我叫了代驾。” 姚雪曼让她先走,辛识月踟躇不定,表示亲自送她上车再离去。 姚雪曼懒得推搡,默认了。 辛识月自知不能傻站在这儿,谦和笑道:“我在外面等您。” 姚雪曼没吭声。 离去的脚步声格外清晰,乃至于姚雪曼听清外边突然响起的那道名字。 “周顾森。” 烟头坠地。 姚雪曼手中的火,灭了。 第19章 第19章 我又不是你学生 厕所门口是什么圣地?回回都遇到周顾森。 辛识月惊讶中打了声招呼, 不久收到姚雪曼发来的短信:我走了,你回吧。 内容简短,干脆果决。 她甚至折返洗手间确认, 姚雪曼真不在。 “你刚才看到有人从这边过去吗?”辛识月开始怀疑自己真喝多了,姚行长那么大一活人走出来都没发现。 诚然, 周顾森在走廊守株待兔, 并没有见过其他人。 生意场上那些弯弯绕绕, 他陪同蒋牧城时见过不少,现下也不戳穿:“或许是没注意。” 辛识月自顾自点头,领导总不会骗她这种小事。 周顾森从容自若收回视线, 状似不经意间询问:“现在回悠山庭院?” “嗯。”辛识月重重点头。 周顾森便说:“正好,我开车来的。” 这会儿辛识月自认清醒,实则头脑有些发胀, 根本无心分辨其他。 既是熟人又是邻居,根本没有拒绝顺风车的必要。 姚雪曼站在侧门一角, 透过朦胧灯色看见年轻男人自然跟随女孩身旁,两道斜斜的影子在走廊交织, 被拉得很长。 关注这一幕的,也不止姚雪曼。 蒋牧城今日组局是为给刚从国外回来的发小接风洗尘,特意把周顾森叫过来, 介绍给对方。哪知那人重色轻友, 只肯跟他们玩上半场。 谢明昱指着两人离去的方向:“那人看着有点眼熟。” 蒋牧城笑道:“我兄弟周顾森, 你们以前见过的。” 谢明昱环抱双臂, 满心思索:“我不是说他,我说那女的。” 蒋牧城点燃剪切后的雪茄抽吸一口,满眼慰藉:“美女大多相似,你不知道我这兄弟 , 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还搞暗恋那套。” “我就盼着下个月过生的时候,她能带个女朋友来瞧瞧。” 一堆苦口婆心的话听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谢明昱彻底歇了探究的心思,嫌弃蒋牧城像个老妈子说话。 “头晕。” 车内暖气攀升,辛识月瘫在副驾驶座上,手指往额头乱按,嘴里唉声叹气,嘟囔生活不易。 周顾森双手掌舵:“怎么,后悔转岗?” “那倒没有。”提到这,辛识月瞬间恢复精神,坐起来分享今日趣事,“真没想到行长会带我来谈业务,如果真的签下来,我的职业履历得多好看。” “我们行长真是慧眼识珠!”她喝了酒,话也变多,甚至表现出超乎日常的自信。 打开的话匣子如江水倾泻,滔滔不绝,周顾森是个绝佳的倾听者,直至下车,仍有笑声溢出。 辛识月今晚有些醉意,半是清醒半是迷糊,在小区楼道间遇到居委会的瞿主任,还笑着打招呼。 看到辛识月跟周顾森一起,瞿主任又想起女婿回t?家聊起的八卦,看样子,两人吵架又和好了? 身为退休老师,瞿主任骨子里刻着传授真理的本能:“这两个人相处啊,有摩擦很正常,最主要的是心在一起,多体谅对方……” 这话搁平常,辛识月或许能听出别的意味儿,这会儿只顾着应和瞿主任:“您说得对。” 见年轻人赞同自己的观点,瞿主任越发满意,电梯口分别时还不忘叮嘱周顾森:“小周啊,好好照顾人家。” 辛识月点头附和,等人走了,还一个劲儿攥着周顾森的衣袖:“瞿主任让你好好照顾我。” “你想让我怎么照顾?” “口渴端茶,天热打扇会不会?” “可以。” 辛识月忽然安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在周顾森呼吸都快凝滞时破口大笑:“开玩笑的。” 她背起双手,轻快走向大门:“怎么敢劳烦……啊。” 伴随一声痛呼,辛识月捂着额头“哎哟”连天,“这破墙。” 周顾森身影闪现,拿开她的手去检查额头:“撞到哪儿了?” “这儿。”辛识月先指着眉心,在他指腹轻柔触摸时候,又变换位置:“不对,是这儿。” 她连换几处,周顾森终于确信没什么大碍,彻底松了口气:“你喝醉了,回家休息吧。” 正想叫醉鬼自己来解锁,辛识月突然从背后窜过来,贴近他耳边悄声说:“密码是……” 声音入耳,哪怕不记住,数字也牢牢刻在脑海,周顾森心情复杂打开门,仔细叮嘱:“不要把家里密码随便告诉别人,特别是男人。” “我又不傻,明天就改。”辛识月踢掉高跟鞋,趿着拖鞋去接水。 周顾森弯腰捡鞋,把附近几双打乱的全部摆放整齐。 一抬头,辛识月捧着专属小熊杯在那儿看他。 周顾森有强迫症,记得高中那会儿,她的书本、草稿纸和笔总是毫无秩序摆在桌上,周顾森不厌其烦地帮她收拾一次又一次。跟周顾森做同桌时,桌面总是整整齐齐。 “在看什么?” 辛识月沉默半天,说了句:“真像。” 周顾森不解。 光看还不够,她放下杯子跑过来,踮起脚仔细端详:“你的眼睛跟我们行长的眼睛好像,这难道就是聪明人的共同点?” 又是胡话。 周顾森认定她受酒精影响,把人按回去:“家里有解酒药吗?或者蜂蜜?” 辛识月摇头。 “等我一下。”周顾森迅速从自己家中取来蜂蜜,泡温水递给她。 辛识月只喝一口就皱起眉头推开,周顾森又递过去:“多喝点,蜂蜜水能解酒。” “我又没醉,我清醒着呢。”她就不喜欢蜂蜜那甜腻味儿。 不像清醒时思维清晰,她现在更像挑食的小朋友,弯着身子把水杯往茶几对面推。 周顾森不由得提高音量:“辛识月。” “诶呀!”她也故意提高声线,要与逼迫自己喝水的邪恶势力抗衡,“周老师你别训了,我又不是你学生。” 她紧紧抓住的那只手腕,脉搏正有力跳动,连心跳都变得如此分明。 当年辛识月为同学出头跟人发生争执,被班主任点名喊到走廊罚站。她抵死不认错,班主任她身旁绕来绕去。 那时辛识月听烦了,也是这般理直气壮:“老师你别训了,我可是你嫡亲的学生。” 一句话堵得班主任哑口无言。 晚风摇曳,树影婆娑。 周顾森抬手轻抚她温柔的眉眼,仿佛穿透年少时光。 “月月?” 辛超阳拧开次卧房门,逐步走向客厅。 辛超阳跟妻子卫珍珍早就下班,吃完晚餐一般待在卧室,尽量减少存在感。好比刚才听见开门动静也没第一时间出来查看,以为辛识月在跟朋友交谈。 房间里听不太清楚内容,只是忽高忽低的音调让他不禁生疑,担心妹妹遇到事情,最终决定出门。 待辛超阳来到客厅,只见辛识月躺在沙发上,周顾森端着水杯,二人间隔至少一米。 “你好。”周顾森跟辛超阳打过照面,点头示意后把蜂蜜水放在沙发旁边,“记得喝。” 周顾森进退有度让人挑不出错,一眼看上去极具绅士风范。 辛超阳对妹妹这位优秀的邻居颇有好感:“月月这是?” “加班喝了酒。”周顾森简单解释,并没多说。 辛超阳望着软如泥团瘫在沙发上的妹妹,忽然意识到他们所羡慕的都市白领也不是那么好当。 第二天银行早会上,姚雪曼对近两周工作进行总结,指定辛识月跟进肖总的医疗器械研发项目。 辛识月受宠若惊,散会后,姚雪曼把她叫进办公室单独交代注意事项。 “好的行长,我一定竭尽全力做好这个项目。” “话不要说太早,我只看结果。”姚雪曼声音冷静,视线不断打量眼前的年轻女孩。 扎高的马尾简洁干练,一双圆眼明亮璀璨,笑起来时眼睛自然下弯,机灵敏锐又不失亲和力。 辛识月浑身被盯得发毛,适时准备离开,姚雪曼忽然唤住她,问:“昨晚跟你一起的人是?” “啊?”不知道姚雪曼为什么提起这个。 姚雪曼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假装翻看文件:“你毕竟是我带出去的,以后这种应酬少不了,喝酒要注意安全。” 辛识月懂了,领导怕她出事担责,于是连忙表态:“谢谢行长关心,那是我的朋友,信得过。” “男朋友?” “不,不是。” “别紧张,作为领导不会干涉你的私事。” “没,我们是老同学,算是很久的朋友了。”虽然她给周顾森的朋友定义范围很模糊,但在领导面前,假的也得变成真。 姚雪曼思量片刻,头也不抬地说:“出去忙吧。” 辛识月走后,姚雪曼又一次翻开她的个人信息表。 南县的老同学,同音的名字,是他没错。 姚雪曼闭上眼,颤抖的手指泄露出无法与人述说的秘密。 清明节,周顾森跟周迅然等一家三口回了趟南县。 清明这是每年他们“一家人”唯一会一起度过的节日,只因爷爷奶奶在世时对孙子宠爱有加,周顾森年年回去祭拜。 周顾森在坟前摆上鲜花,弯腰屈膝擦拭墓碑上残留的泥渍。 周迅然拔掉一根草,看他的眼神格外复杂:“现在见你一面也是难。” 周顾森头也不抬:“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 “没那必要。” 李涵牵着女儿周宝珠在旁边作揖,父子俩的对话悉数传进耳朵,李涵默默叹息。 这么多年,父子俩始终无法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天。 周顾森甚至不肯吃顿饭再走,李涵给女儿使眼色,周宝珠便立即上前抱大腿:“哥哥哥哥,你好久没回家陪我玩了,我想你想得不得了!” 周顾森跟周迅然之所以还没断联系,或许大部分原因得归功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周宝珠出生后,周迅然痛改前非变成慈爱父亲,对周顾森的态度也逐渐从埋怨变成亏欠。 这些年周迅然试图找回父子情,无果。 周宝珠却格外喜欢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时常闹着给他打电话、打视频,周顾森不愿意回家,她便央着妈妈带她去哥哥家。 一年又一年,即使冷淡如周顾森,也被焐热了。 “阿森,上回阿姨给你介绍那个相亲对象,有发展吗?” 不怪李涵现在才打听,主要他们跟周顾森平时不联系,就连上次介绍相亲对象,也是李涵借女儿生日的由头,才跟周顾森见上一面。 包括询问进度,李涵也没抱着太大期望。 周宝珠撑着脑袋歪头看哥哥,想起在家时听到爸爸跟妈妈说什么“再不交女朋友就打一辈子光棍”之类的话。 好可怕呀! 周宝珠想像中的光棍就是年老体衰,挑着根扁担露宿街头的凄凉画面。 一瞬间想像力穿透眼睛,仿佛化作现实,周宝珠急匆匆扯住周顾森的衣袖喊道:“哥哥,你千万别打光棍!” 李涵一把捂住女儿的嘴,小声呵斥:“小孩家家的,胡说八道什么。” 周顾森抬眼:“还在追。” 第20章 第20章 “嫂嫂,你是我哥哥的女朋友…… 清明节, 辛超阳跟卫珍珍回家看儿子,辛识月独自在家。虽是国定假日,仍有一堆繁杂琐事霸占休息时间, 像只陀螺不停打转。 电话响起时,辛识月收纳锅铲, 带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守在灶台前煮面。 “月月, 你姐夫把家里存钱的银行卡抢走了, 你,你在银行上班,能不能马上把他的卡冻结。”辛闻香的抽泣声急切又混杂喘息。 辛识月立马关火放下锅铲, 语气镇定地安慰:“你别慌,怎么回事?” “前几天……” 大概半个月前,辛闻香发现丈夫最近行为t?有些古怪, 经常避着她和儿女,有次推开厕所门, 发现程章在里面发泄,而面前摆着一部手机。 两人感情早就破灭, 凑合在一起不过为了抚养孩子,即使程章出轨让辛闻香心里不爽,但也不打算戳穿。 没想到的是, 程章开始为对方花钱, 不同于生活中的吝啬, 程章伪装成一个年轻有为的成功人士, 给对方买花送礼。 出卖□□可以,给外面的女人花钱不行!辛闻香拿着拍下来的消费记录质问程章,程章心虚道歉,保证再也不犯。 可他哪里是守承诺有原则的安分人。 程章非但没有跟对方断联系, 甚至变本加厉,盗取家里给孩子们的存款。 “程章你疯了!你为了外面的女人,连儿子女儿都不顾!” “你懂个屁,老子是在赚钱。” 辛闻香哪里拦得住身强体壮的程章,拉扯痛骂之间,程章推开她就跑。 辛闻香心乱如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辛识月。 可辛识月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在家跨行冻结别人的银行卡。 “那张卡是谁办的?你的吗?” “不,不是……” 辛识月立马顿悟,那张卡在程章名下。 “堂姐你先别哭,打电话报警,就说遇到诈骗。” “好,好。”辛闻香从小缺乏主见,遇到事情就慌乱无措,到处找人求助。原生家庭的父母兄弟无法成为她的后盾,只有辛识月这个堂妹肯管她。 去往信阳县的车票不多,又遇上节日,辛识月只能狠心点开打车软件,捞起外套匆匆出门。 差点跟迎面而来的周顾森撞个满怀。 二人行色匆匆,互看一眼就知要出门,辛识月先一步按住电梯,周顾森紧随其后。 “这么晚,要去哪儿?” “堂姐遇到点事。” “你那个遭遇家暴的堂姐?” “嗯。” 周顾森只是略微思索,便肯定道:“我记得她在信阳。” “是。”辛识月本不愿多说,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 “我也要去信阳。” 周顾森不轻不重一句话,让辛识月诧异又惊喜。 上回辛闻香遇险是周顾森开车带她过去,这次辛闻香遇到麻烦,又蹭到周顾森的顺风车,缘分这东西果然说不清楚。 路途遥远,不免聊起辛闻香遭遇的事,辛识月对金钱敏感,也想到周顾森身兼数职。 “所以你怀疑程章被诈骗?” “如果只是通过网恋骗程章为她花钱,也不至于短短一个月拿走家里全部存款。”辛识月作为旁观者思考更全面,比起辛闻香认为丈夫出轨,她更偏向于程章遇到诈骗,“现在诈骗手段高强,你们应该比我们更了解。” “或许你猜对了。” “一伙金融诈骗团在信阳现身,他们的作案手法跟你堂姐描述的情况很相似。”周顾森连夜赶去信阳,正是为协助警方破案。 这帮犯罪团伙是惯犯,在不同的城市实行诈骗然后迅速逃离,警方追查过去永远迟一步。这案子落到渝临,警方一直在跟,最新线索得知他们在信阳县现身。 …… “爸爸。” 程光宗和程朵朵姐弟恋正跟邻居家的朋友写字涂鸦,忽然接到爸爸程章打来的电话。 “小宗,你到门口来,爸爸给你带了好吃的。” “记住,你一个人来,别跟姐姐说。” 程章的话被三个小孩全部听去,程朵朵垂下脑袋,习惯爸爸的区别对待。 弟弟的儿童手表也是爸爸前不久送的生日礼物,而她没有。 程光宗拉住程朵朵的手:“姐姐,我们去拿零食。” 程朵朵撇开脑袋抽回胳膊:“你自己去吧,爸爸又没给我买。” 程光宗叫他们等着,说把东西拿进来一起吃,结果再也没回来。 邻居的电话打到辛闻香那里:“闻香,你啥时候办完事?你家男人把小宗接走了,朵朵还在这儿呢。” 辛闻香差点吓到晕厥过去。 “我要回家,我要去找小宗。”谁也没料到陷入金钱骗局的程章还打起小孩的主意。 辛识月风尘仆仆赶到信阳,只见程章把哭泣不止的程光宗拽上车。 “是程章!”辛识月惊呼,“他把小宗带上车了。” 周顾森立即调转车头,追踪前方那辆不起眼的轿车:“用我的手机给最近联系人打电话,实时发送定位。” 周顾森车技了得,一路紧追不舍。对方很快察觉端倪,趁前方错车之际,突然转进另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 周顾森冷静地握着方向盘:“坐稳了。” 他猛地一个急转,车身擦出一道深刻白线。 辛识月吓得抓紧扶手,心脏轰隆直跳,却不敢叫停。程章丧心病狂,不知道为什么带走程光宗,他们现在不仅要抓捕诈骗团伙,更要保护程光宗平安。 行驶到人流量密集路段,程章忽然被扔下车,后车急停刹车,造成一串追尾事故。 程章滚到车轮子面前,一时吓得屁滚尿流。 程章浑身瘫软,犹如烂泥倒在地上,直到一股大力将他拽到路边。没来得及分辨那股力量来源,辛识月的脸倏然在他眼前放大:“小宗呢?你把小宗带哪儿去了?” 程章惊魂未定:“月,辛识月。” 辛识月没时间跟他辩缘由,尖锐的质问直逼他:“我问你小宗去哪儿了?” 程章颤颤巍巍说:“车,车上,他们把小宗带走了。” 那些人诓骗他,要带他一起出外地赚大钱,程章心知这一走很难再回信阳,他抛得下妻女,唯独挂心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那些人撺掇他把儿子一并带走,他信以为真,哪知那群人半道将他扔下,只拐走程光宗。 被程章耽搁,他们彻底追不上那辆车,只能期望警方快些把人抓捕归案。 二人把程章带上车,准备跟警方会合。 程章后知后觉,发现车门上锁。 “停车!我要下车!”程章暴跳如雷。 辛识月心烦意乱,大声呵斥“闭嘴”。她拳脚功夫了得,程章在她面前向来畏首畏尾,当下缩起脖子。 辛识月早已习惯他欺软怕硬的性子,很快放低戒心。 后视镜里寒光一闪,周顾森猛地打转方向盘,正要偷袭的程章因为惯性狠狠撞击车门。 “他手里有刀。” 电石火花之间,车子不受控制冲进绿化带,辛识月抓紧扶手,惊魂未定,一把冰凉而锋利的小刀抵在喉间。 “我不去警局,不去。”比起儿子的安危,程章更害怕自己被抓进牢里,“开门,我要下车。” 程章满头汗水,气息急促,拿刀的手也在颤抖。 那距离太近,刀刃贴着肉,稍不注意就会划破脆弱的皮肤。 辛识月屏住呼吸不动,只有眼珠用力转向旁侧。 周顾森面色沉着,半侧身体坐着,在程章的威胁下解开门锁。 “呵。”程章得逞一笑,伸手去推车门,辛识月当机立断扯起身旁垫座的外套丢到他脸上。程章顿时失去方向,手里的刀子胡乱挥舞。 “下车!”周顾森对辛识月喊道。 二人几乎同时解开安全带扣,拉住把手的刹那,程章手里的刀朝辛识月直直扎去—— 尖锐的刀口撕裂皮肉,瞬间迸发的痛感在周顾森右臂炸开,鲜血争先恐后涌出,迅速在车内蔓延。 后视镜映出程章狰狞的面孔,周顾森左手扼住程章粗粝的手腕,用力拔出小刀,将人推向后座。 很快,警察将车辆团团包围。 温热液体在指间凝成血珠,滴在沥青的水泥路,周顾森的呼吸逐渐厚重,辛识月从地上爬起,踉跄绕过车前,目光盯在洇湿的薄毛衫上,嘴唇止不住打颤:“周顾森。” 周顾森迈步走向她,宽大的手掌高高抬起,遮住眼前那片骇人的猩红:“我没事。” 沉沉的三个字敲打着辛识月的耳膜,回想临危之际,周顾森竟然毫不迟疑将她推出车外,以身挡刀。 那一幕惊险令辛识月心神震颤。 半小时后,警方在一辆弃掉的车里找到被灌药迷晕的程光宗。 据悉,那起犯罪团伙也涉及拐卖儿童,要不是警方出动及时,逼得他们丢盔弃甲,程光宗或许早就被带走。 辛闻香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痛哭流涕,辛识月则寸步不离守在周顾森身边:“医生,他的手多久能好?” “这刀口窄但深,差点伤及骨头,前面两个月都要注意,坚持用药,减少手部活动,避免伤口再出血和感染。”老医师凑近电脑屏幕,缓慢打出病历单。 手臂一旦受伤,就会造成各种生活不便,偏偏还是右手。 辛识月盯着那只缠绕绷带的胳膊满t?脸愁容:“对不起,连累你了。” “不关你事,换成别人我也会救。”周顾森的本意是,不希望她因此太过自责,落在辛识月耳中就变成,对方正气凛然,无论是谁在危急关头都会挺身相救。 负罪感有所减少,心里的感激越发浓厚。 这段时间的接触一点点改变她对周顾森的看法,也意识到,周顾森跟高中时那个冷漠古怪的少年不同,或许是时间让他成长为一个优秀有责任感的男人,抑或者是她因偏见误会了曾经的少年。 事情过去太久,久到辛识月遗忘掉所有细节,只留下高中时不好相处的印象。而今她打算抛开过去恩怨,重新认识这位老同学、新邻居——周顾森。 程章被警察带走后交代全部:他刷同城好友加上一年轻女人,异性间的暧昧以及已婚身份的禁忌感使他逐渐迷恋。对方不经意间向他炫富并透露自己的发财门路,程章尝到甜头,鬼迷心窍偷走家里所有存款。 根据程章提供的线索,警方顺藤摸瓜找到转账账户,可惜他们晚了一步,那家经过包装的公司早已人去楼空。 “狗鼻子真灵。” “他们是惯犯,从到信阳实施诈骗,就给自己铺好了后路。” 全国那么大,谁能猜到原本在大城市浑水摸鱼的诈骗团伙会突然跑到信阳这个小县城来。 这次让他们逃走,但也并非全无所获,警方跨区域协作追捕,实时共享信息。 坍塌破旧的楼房小雨淅沥,几人蹲在阴冷潮湿的角落,冒出缕缕交织的烟火。 “就他妈带那小孩,阴沟里翻船倒霉透了。”老秦在手里裹了把烟碾碎,凶戾的眼神钉死在面容姣好的女人身上。 她就是负责引诱那些蠢货男人上当的丽姐,唇薄,眼狭长,满眼透着精明:“送上门的货你不要?上次那干货卖了多少,你问光头肯不肯放。” 光头人如其名,假发早在逃跑时被树枝挂掉,摸一把头顶全是水。 他们根本没想过带上程章,本打算半路扔下他自生自灭,再把程光宗转手卖掉大赚一笔,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 现在除了钱,任何东西都是他们的累赘,光头徒手折断楼锋利钻进来的树枝,毒蛇般的视线在丽姐那张艳丽的脸上游走,最后爬进漫无天日的夜色:“分开跑,确认安全再联系。” 一夜之间,诈骗团伙销声匿迹。 经此一事,辛闻香终于下定决心离婚,且因程章不良记录在案,一双女儿全判给辛闻香抚养。 程光宗回家后变得极其胆小,不肯出门不肯上学,每天躲在房间,辛闻香时常在衣柜里找到他。 医生说:“医学上称之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建议换个环境生活一段时间。” 于是辛闻香带着两个孩子回南县投奔父母,二叔二婶嘴上碎碎念,生怕母子三人住下来后赖着不走。 辛闻香脸色难看,为了孩子不得不忍下来,强颜欢笑跟父母示好。 “所以说啊,这女人还是要嫁对人,不然往后的日子难过哟。”陈青桃在电话里转述辛闻香的现状,到最后又绕回“催婚”话题。 每每到此,辛识月都要深吸一口凉气:“好了妈妈,我还有事,先挂了。” “诶……”电话被匆忙掐断。 不算撒谎,她最近确实很忙。 姚雪曼有意在工作上提拔,她的工作任务更加繁重,回到家里还有一个需要照顾的邻居。 周顾森胳膊受伤之后变得极其脆弱,跟那天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血液喷涌还温柔遮住她眼睛说没事的男人截然不同。 嘟—— 一条新消息:[能帮忙开个罐头盖吗] 这不,她的活儿来了。 诸如此类单手不方便操作的小事,周顾森发个消息,她就得过去。 事情本身不麻烦,就是需要每天往他家跑好几遍,有时恨不得坐在他家办公。 [马上来] 辛识月打字回复,甚至懒得换掉拖鞋。 为方便进出,周顾森给她录了指纹锁,辛识月刚把手放上去,忽然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拽她。 辛识月下意识回头。 一个穿着羊咩咩外套,背着粉色动漫书包的女孩捏着两根棒棒糖,仰起稚嫩的脸蛋,直勾勾望她。 “你是?” 周宝珠抬起脑袋看啊看,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漂亮姐姐。 而且她发现,哥哥家的门打开了。 周宝珠突然福至心灵,欢喜上前抓住辛识月的手,满脸真挚地问:“嫂嫂,你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30 第21章 第21章 前男友 嫂嫂? 你是我哥女朋友吗? 周宝珠天真无邪问出这句话时, 一身藏青色居家服的周顾森恰好拉开大门。 二人面面相觑。 身旁还有只热情的小手亲昵抱她胳膊:“嫂嫂,你的裙子好漂亮。” 真是令人愉快又尴尬的夸赞啊…… “小朋友,我跟你哥只是普通朋友。”她给周顾森递眼色, 对方熟视无睹。 周宝珠迷茫地看看她,又看看自家亲哥, 被亲哥提拎起小书包拽进屋里时还不忘大声问:“诶?哥哥你是不是还没追到姐姐?” 周顾森伸手捂嘴:“小孩子胡说。” 周宝珠噘嘴反驳道:“哥哥我没胡说, 老师说小孩子不能撒谎的。” 作为被误解的当事人之一, 辛识月尴尬极了。她想走,周宝珠挣脱周顾森的手,跑出来拉住她:“姐姐, 我知道你哦。” “嗯?”辛识月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低头看着面前的小不点,“你认识我?” “嗯嗯!”周宝珠重重点头, “上次妈妈给哥哥介绍女朋友,拿了一堆照片, 姐姐就在里面,我记性很好的哟~” 小女孩拖长尾音, 听起来甚是有几分得意。 凭经验,辛识月很快猜到,她说的应该是家里人给周顾森介绍相亲对象。 难怪周宝珠会误以为她跟周顾森在谈恋爱。 “你这么小就知道这么多呀。”辛识月蹲下来跟她解释, “不过我跟你哥哥真的只是朋友哦。” 周宝珠不信, 抬头向哥哥求证。 周顾森面无表情点了下头。 周宝珠立即撇嘴:“哥哥真没用, 这么漂亮的姐姐都追不到。” 上次明明亲耳听见哥哥说, 在追求中,她是小不是傻,知道男生追求女生的意思。 “噗。” 女孩稚气的发言甚是可爱,辛识月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又摸摸她可爱的双马尾辫,“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宝珠,宝贝的宝,明珠的珠。”她大大方方介绍自己的名字,由内到外让人感觉到,她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 这样的家庭氛围,应该有一对不错的父母,那周顾森怎会遭受那些苦…… 辛识月不禁抬头,跟周顾森微妙的视线不期而遇。像被刺中,故意东张西望转移视线。 周宝珠一个小孩不可能自己跑来的,估计还有家长。意识到这点,辛识月准备打道回府,免得再造成误会:“你妹妹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哈,有事再说。” 可惜撤退太晚,当周宝珠跑向门口喊妈妈时,对方已经开始打量她。 因为周宝珠想念哥哥,李涵特意带女儿过来,没想到会遇见周顾森追求的女孩。 她不是周顾森的亲妈,做不了周顾森的主,打量一圈下来,这女孩面相柔和,看起来不错。 “你是?” 辛识月抢先解释:“邻居。” 李涵的目光投向周顾森,见对方轻微点头,李涵顿时领悟:“哦哦,你就是阿森那个邻居兼老同学吧?我听他说起过你。” 辛识月感到意外,周顾森这么冷淡不善交流的人,竟会跟他的后妈提起她? 李涵眉眼生得温婉,看上去极具亲和力,扎着低马尾,臂弯挎的黑包像极小区里瞿主任常用的款式。待人的热情也恰到好处,不经意又把辛识月带回客厅。 托母女俩的福,辛识月在周顾森家饱餐一顿。 周宝珠似乎很喜欢她,缠着她玩,李涵甚至以此为由邀请她去家里做客。 面对小朋友的天真请求,辛识月随口应和。没真想去,大多数人都是客气一说,她也客气答应。 “哥哥哥哥,牧城哥哥邀请我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周宝珠握着儿童手表,不知什么时候跟蒋牧城联系上。 周顾森侧眸看向妹妹,手指轻缓叩响桌面:“知道了。” 蒋牧城没有妹妹,大学时还幼稚地要跟他抢,到现在,偶尔还会带周宝珠出去玩。 周宝珠眼珠滴溜溜打转,身子一歪挤到辛识月旁边: “辛姐姐,你也要去参加牧城哥哥的生日会吗?” “不会。” “啊,可是那里真t?的很好玩诶,还有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你也去嘛。” 辛识月无奈笑,她该怎么跟一个小孩解释,自己跟蒋牧城不熟,更不会收到对方邀请。 周顾森像是猜到她的顾虑,主动说:“蒋牧城喜欢结交新朋友,如果你愿意去,他会乐意之至。” “这不好吧。”辛识月委婉拒绝,她的脸皮还没厚到随便参加别人生日宴的程度。 周顾森旁敲侧击:“你应该知道荣晨集团,他是那天会有很多业内人士到场。” 这句话信息匪浅,辛识月猛地扭头看过来,搓搓手问道:“你觉得我送你朋友什么礼物比较合适?” 周顾森这句话提醒她了,她现在所做的行业正需要广交好友积攒人脉,谁会跟业绩过不去! 是生日宴,也是交友宴。 辛识月的斗志瞬间燃起,根本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周宝珠向亲哥邀功索要奖励的得意样儿:“哥哥,我做得棒不棒?” 周顾森欣慰勾唇:“很不错。” 按照蒋牧城的说话,他需要“不择手段”制造接触机会,以量变促成质变。 蒋牧城生日那天包下整个高尔夫球场,可想而知,来往的人身份不凡。 “准备好了?” 九点零八分,辛识月收到周顾森发来的语音。 辛识月借周顾森的面子参加宴会,自然约他同行,说的九点出门,周顾森多等八分钟才问。 辛识月匆忙把口红气垫塞进手提包:“好了好了,马上来。” 她今天穿的裙装,提前准备的银色高跟已经摆在脚边,待她弯腰穿上, 纤细银链从脚踝缠绕而下,末端缀着那颗水滴状的钻随步伐摇曳,别致亮眼。 二人几乎同时打开房门,辛识月察觉到对方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不。”惜字如金是周顾森下意识的回应,待辛识月擦身而过,袭人馨香瞬间灌了满怀。 “你今天很特别。” 突如其来的夸奖让辛识月耳朵微烫:“这不是要参加宴会么。” 这身打扮是她跟周文萱商讨两小时的成果。 平时习惯衬衣包臀裙的白领穿搭,这条礼服裙还是前两天才买的新品。辛识月容貌姣好,稍微打扮更是锦上添花。 礼尚往来,辛识月抬起视线打量对方。 周顾森今日这身西装风格介于正式与休闲之间,藏青色马甲束出成熟男人轮廓挺拔的身姿,肩宽腰窄,想必条纹衬衣下的风景更精彩。 辛识月没意识到嘴角攀升的弧度,还故作大方坦率:“你今天也不赖。” 精心打扮过的两人一同上车,好似出去约会般。 初入球场,辛识月见到好几张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上的熟面孔。虽说以周顾森朋友身份拿到入场券,但如果没人牵线,她想跟这些上层社会的人结识很难。 几名西装革履的女士与男士迎面而来,辛识月正要让路,却见众人陆续停在前方,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周顾森打招呼:“周教授,好久不见。” 周顾森开口跟他们寒暄,听起来关系匪浅。 没听说过周顾森的人脉竟也如此广泛? 辛识月正思索如何借这股东风,下一秒就听到对方主动询问:“这位是?” 辛识月的心脏瞬间提起。 说不紧张是假的,特别是在面对一群身份高贵的人,她还没来得及梳理语言,担心不得体的言行冲撞对方。 周顾森不动声色抬手虚揽女人后腰。 猝不及防的触碰使得辛识月一下子拔高脖颈,红唇轻抿。 周顾森先是扭头看她,而后温和介绍:“辛识月,我的女伴。” 对方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从漠视到热络只需要一秒钟。 辛识月强忍心中讶异,欠身递出名片并介绍自己,保持微笑直到对方擦身而过。 “脸快笑僵了。” 一句略带玩笑的调侃将辛识月拉回现实,那股强大又温柔的托举力量也随之消逝。 家境普通的县城女孩走到现在并不容易,没人托底、没有靠山的她在职场里总是慢人一步,哪怕个人能力优秀,也很难拼过自带资源的同行。 因此她的事业进展缓慢。 她独自在业内摸爬滚打多年,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有人在她背后撑腰的滋味。 说没触动是假的。 “你刚才为什么说……我是你的女伴?”辛识月并不是个墨迹的人,心中有疑惑就想求证答案,无论对方有所求或者别的原因,她承了人情,愿意还恩。 周顾森已然抽回手,一副坦然自若的神态:“帮你引荐,举手之劳。” 辛识月:就这样? 有感激,又有种被降维打击的挫败。 明明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学生,周顾森扶摇直上的迅速未免也太快些。 卓越的天赋能力,还真是令人嫉妒啊。 “还不跟上来?” 辛识月呼出一口气,小碎步追上:“来了。” 他们终于找到今天的主角,蒋牧城站在发球区,身旁一堆人簇拥吹捧,他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像开屏的孔雀。 辛识月一眼认出蒋牧城是那天在竹语出现的老板,心底惊讶但没表露。 “哟,可算把你俩盼来了。”蒋牧城热情的样子仿佛他们关系多么熟络,辛识月心中有几分忐忑。她的确想脱开人脉寻找机会,没想过直奔主题,让生日宴的主角注意。 “蒋总生日快乐,很荣幸参加这次宴会,祝您事业蒸蒸日上。”辛识月趁机送上贺礼,算是在众人面前露脸。 “辛小姐客气了,你是阿森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关系稍近的都知道蒋牧城跟周顾森关系好,据蒋牧城自己说,周顾森助他创业,是他命中贵人。辛识月之前并不清楚他们关系好到哪种程度,现在有所体会。 蒋牧城转头跟周顾森寒暄,主动提起周宝珠:“珠珠还没来?” “培训班抽考,结束后送她过来。” 周顾森回答时,旁边的辛识月跟着点头,因为她在来时的路上问过同样问题。 “会玩吗?来打两局?”蒋牧城拿着球杆跃跃欲试。 辛识月对此了解一二,并不熟练,但在这种场合,她不能说不会,否则可能失去机会。 辛识月含笑道:“会一点,不过很久没玩,手法生疏。” 同样的道理运用在人际关系中,得先参与进去,才会出现后续发展。 答案正中蒋牧城下怀,他朝周顾森递眼色,理所当然指挥安排:“正好,让阿森教你。” 周顾森望向他,二人的视线在那一刻接洽。 前段时间以受伤为由多次打扰辛识月,也是蒋牧城的手臂,多年接受的教育思想与个人道德告诉他,不该挟恩相报。 情场经验丰富的蒋牧城提出苦肉计,以此博取同情心。 苦肉计他不会,只是生硬地找几个理由让辛识月频繁出现在自己家中,每当辛识月满怀关心询问他时,心底不由自主生出可耻的愉悦感。 只有辛识月被蒙在鼓里。 “好。”周顾森迈步向前,走到辛识月身边,“要试试吗?” 当然!这是在大佬们面前刷脸卡的绝佳机会,傻子才会放弃。 站到指定位置,辛识月双手握紧球杆。 她很久没碰过高尔夫,上一次接触还是因为客户。如果没人在意她的球技,糊弄两下就行,可现在周顾森在旁边盯着她。 很平和的目光,偏偏让辛识月感到不自在,生怕下一秒谎言被揭穿。 她依照记忆中的姿势去打球,双手像被粘在球杆上,特别僵硬。 “不要用掌心贴杆。”周顾森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辛识月顿时泄力:“太久没碰,忘记了。” “我教你?”反问的语气,人已经走到她面前。 周顾森握住球杆前端:“松手。” 辛识月下意识放开。 “用你的手指钩住它,掌心空出来。” 她依照周顾森的指导调整动作。 “屈髋屈膝。” 辛识月照做,脑袋微垂。 下一秒,肩膀被一只陌生的手扣住,隔着柔软的衣服往后按,周顾森的话跟着落在耳边:“肩膀别掉。” 他认真起来像个专业老师。 的确,周顾森本职就是教师,给学生授课是常态。 这瞬间,她从老同学的身份变成一名笃实好学的学生。 大多数“学生”对“老师”的威严怀有天然畏惧感,辛识月就是其中之一。被近距离指导,俨然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 辛识月在这项运动上的天赋一般,周顾森却极有耐心,经历多次失败后,辛识月误打误撞进了一颗球。 “进了!” 情绪在这一刻高昂,学生迫不及待向老师展示成绩,乃至于她激动之下不小心抓住周顾森受过伤的右臂,赶忙捧起来查看,“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t?,弄疼你没?” 辛识月亲眼见过那里的血窟窿多么骇人,这段时间恢复许多,但总归,伤口不在自己身上,不晓得到底疼不疼。 被那双手轻轻托着,目光轻柔呵护着,周顾森不免心神荡漾,享受得之不易的片刻温存。 哪怕继续做个挟恩相报的可耻小人,也不错。 “哟哟哟,要不要给你请个医生?”蒋牧城看热闹不嫌事大。 周顾森:“不必。” 瞧这虚伪的男人,嘴角都快翘上天还装酷。蒋牧城“啧”声,抱着胳膊揶揄:“我们周教授脆弱得很,辛小姐多担待。” “应该的。”她本就该对周顾森的伤口负责。 “先不打了,里面去坐坐,正好介绍个朋友给你们认识。”蒋牧城摘掉手套,走到前面,“他是我发小,高中毕业就出国……” 辛识月认真记下蒋牧城透露的信息,只因蒋牧城的发小,身份地位必然不低。 “他来了。”蒋牧城扬手跟迎面而来的人打招呼,扭头跟他们介绍,“这位就是我的发小,谢明昱。” 正要辨认对方模样的辛识月浑身一怔,眼也瞪直。 谢明昱更是无视蒋牧城的动作,惊喜奔向她:“月月,真是你!” 第22章 第22章 争风吃醋的情敌 没有比在朋友的生日宴上遇见前男友更尴尬的事了。 蒋牧城原地脚步旋一圈, 脸上写满疑惑:“你们认识?” 包括身侧的周顾森,探索的眼神像要将她看穿。 辛识月心虚摸鼻尖,她跟谢明昱之间确实有段短暂的孽缘。 大约一年前, 她在大街上路见不平跟谢明昱结下缘分,常年受国外文化熏陶的谢明昱很快向她示爱。 谢明昱外形优秀, 说得一嘴漂亮话, 她自然很快沦陷。 恰逢端午佳节, 热衷催婚的陈女士得知她谈恋爱,强烈希望她把男朋友带过去过过眼。 辛识月自然不肯,才谈两个月见什么家长?她跟谢明昱走不走得到结婚那步还两说。 天不遂人愿, 谢明昱偶然接听到陈青桃打给她的电话,两人在电话里迅速达成约定,端午节见面。 或许是她过于传统, 认为带男友见爸妈这种事意义非凡。 谢明昱显然不这样想。 “我很乐意拜访你的父母,关系亲近的朋友都可以去好友家中做客, 更何况我们是男女朋友。” “就当作看望长辈,别太有压力行吗?” 话说到这种地步, 再加上谢明昱多番缠人请求,她带谢明昱回到南县。 谢明昱出手阔绰,准备的礼物价值不菲, 辛识月既高兴又不满意。 高兴的是谢明昱愿意为她费心, 不满意的是上流人士追捧的古董摆件放到他们家里, 也只是多个落灰的器具。 这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谢明昱嫌南县公路崎岖, 老房破旧,这些辛识月都可以理解。唯独在外公靠近时,谢明昱下意识抽出的手,让她无法接受。 也是那天, 辛识月猛地清醒,明白她跟谢明昱不是一路人。 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抵触情绪从她心中蔓延生长,于是她在谢明昱即将乘上去国外上学的航班时提出—— “我们就到这里吧。” 谢明昱的生活是浮于云端的风花雪月,而她要惦记柴米油盐。 谢明昱没错,她也没错,只是不合适。 那段短暂的恋爱就像天际划过的流星,美好但转瞬即逝。 再次见到谢明昱,她心里五味杂陈。 “嗨,好久不见。”辛识月佯装大方坦然跟谢明昱打招呼。 谢明昱是个把情绪写在脸上的人,见他们之间的站位小于正常朋友社交距离,当即质疑二人关系:“这是你的新男朋友?” 这副捉奸般的语气又是作何? 那两个月短暂的交往让辛识月了解到谢明昱内心住着少年人的幼稚,既会说甜言蜜语逗人开心,同时也需要别人哄着他,附和他的言行。 辛识月以成年人该有的心态包容他失礼的质问:“这是我朋友。” 也是老同学、现任邻居。 周顾森不动声色观察谢明昱许久,并在辛识月表明关系的时候,主动出击向谢明昱伸出手:“你好,周顾森。” 二人短暂握手,谢明昱因辛识月的回答松了口气:“哦,你就是牧城常提起的周顾森。” 被遗忘在旁的主角这才插进话题,指着谢明昱跟辛识月:“不是等等,你俩认识?” 谢明昱心大:“她是我的女朋友。” 辛识月额头突突地跳,立马跟着补充:“前任。” 说实话,她跟谢明昱分手不算和平。 谢明昱无法接受自己被女人甩的事实,打破砂锅追问分手原因,辛识月心平气和跟他谈了许久,最后得到的回应却是—— “你就因为我家太有钱要跟我分手?” 那一刻辛识月完全凝滞。 就仿佛她长篇阔论询问对方有何读后感时,对方回了句“啊?”,让她失去交流欲。 抛开吃喝玩乐,辛识月无法跟谢明昱谈论任何现实主义。 物质生活带来的差距或许可以改变,如果精神无法共鸣,那将是无解的痛苦。 蒋牧城牙齿都快咬碎了。 怪他多什么嘴。 谁知道他哥们暗恋的女神跟发小谈过一段,他纵横情场多年,也没学过处理这种修罗场事件。 蒋牧城根本不敢看周顾森什么脸色,不是惧怕,而是难以言明的心虚,干脆明哲保身找理由遁走。 谢明昱则一路跟在辛识月旁边打听近况,周顾森也一直保持同频步伐,她被巧妙地夹在中间,倍感煎熬。 比起周顾森的含蓄内敛,谢明昱的言行简直坦率奔放。 大多数人遇见前任,要么无视要么绕道,谢明昱偏就例外,一路追问她近况,主要关注感情方面。 辛识月刚开始礼貌回应两句,后面逐渐敷衍,甚至有点烦。 不是嫌弃谢明昱,而是恼自己没有很好地处理这段感情。 辛识月揉按眉心打算表明态度,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横插进来,平静又强势挡在两人之间。 “谢先生自重。” 周顾森刻意放缓的腔调像无形利剑刺向掀开盔甲的谢明昱,薄唇紧抿,不苟言笑的脸色比平时还要冷上三分:“你打扰到了我的朋友。” 谢明昱先是一愣,在周顾森追踪般的注视下抬手表示歉意:“Sorry。你大概不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 “抱歉谢先生,我听得很清楚。”他口中说着道歉,并无半分退缩之意,他跨越那道无形界限,擅自将辛识月圈入自己的领地,“既然是前任,就该保持距离。” 这话让辛识月听得一愣一愣,眼睫跟着飞颤。 周顾森的进攻性竟这般强硬?简直杀人于无形。 不敢看旁边谢小少爷受伤的表情,好似她真成为移情别恋的渣女。 辛识月歪着脑袋朝前看,不慌不忙从周顾森背后挪出来,弯唇微笑,让自己显得更坦率些:“谢明昱,事情都过去这么久,或许我们可以做普通朋友。” 她就这么一说。 谢明昱当真了,立马掏出手机二维码:“你把我加回来。” 辛识月:“……” 悬在头上的剑终于还是落了。 盛大的午宴在球场附近的庄园举行,富丽堂皇的大厅,黑白燕尾服的服务生们井然有序摆放餐具,宾客纷至沓来,蒋牧城成为人群焦点。 蒋氏掌权的荣晨集团业务广泛,金融事宜皆有业内顶尖人士把关,辛识月正琢磨上前与人结识,有人将她当作身份不凡的宾客,主动递来名片。 辛识月意识到,会装也是一种本事。 辛识月适应能力和学习能力不容小觑,从最初的忐忑逐渐变得从容自若,周顾森看她游刃有余穿梭在人群之间,想必今日一行让她受益匪浅。 辛识月也如此认为,今日收获颇丰,笑得合不拢嘴。 春风得意时,也不免遇到刻意刁难地给她递酒,谢明昱想当救美的英雄,被周顾森抢先一步。 谢明昱懵了。 他不甘地坐下来,发愁托起脸,一回头发现前女友的男性友人端着酒杯正瞧着这方,一副高高在上的审视姿态。 勾动手指轻微摇晃的酒杯溢出几分看戏的惬意。 有时,男人的直觉也可以很准。 周顾森跟辛识月的关系,似乎不止“好朋友”这么简单。 参加生日宴的人员众多,蒋牧城在庄园外的玻璃花房攒了个熟人局,周顾森跟谢明昱受邀在列。 蒋牧城身边空出三个相连座位,谢明t?昱贴心选择最右边。在他的设想里,周顾森的座位挨着蒋牧城,这样一来,辛识月定然坐在他跟周顾森之间。那不就等于坐在他旁边? 谢明昱胸有成竹,甚至向蒋牧城暗示:“这两个位置留给他们。” 蒋牧城嘴角抽动,眼神也变微妙:“都分了,还没死心呢?” “你不懂。”谢明昱想起刚才从周顾森嘴里打听的情报,自从他们分手后,辛识月并没有开始新的感情。 谢明昱信心大增,甚至恳请作为友人的周顾森替他在辛识月面前美言几句 “他答应了?” “这点小忙,应该没问题吧。” “呵。”蒋牧城笑他天真。 兄弟暗恋对象竟是发小前女友,这事儿他插不上手,只能做个旁观者。 辛识月作为周顾森名义上的女伴自然跟他同进同出,明显空出的两个位置令她迟疑。 在辛识月打算认命跟前男友相邻时,周顾森率先拉开蒋牧城旁边的椅子:“坐。” 不是命令又非常确切的口吻,在令人陌生不安的场合无比受用。 辛识月拎着手包坐下去那刻,谢明昱差点原地起立。 他稍稍克制,歪头跟周顾森商量:“哥们,换个位置?” 周顾森扭头瞥他一眼:“不换。” 谢明昱的嘴角瞬间垮下,彻底明白周顾森非但不会帮自己说话,还故意捣乱。 这莫不是网上说的那种,男绿茶? 危机感油然而生,即使餐桌旁站着随时待命的服务生,谢明昱也要铆足劲表现:“月月,这是你最喜欢的八分熟。” 曾经两人去西餐厅约会,辛识月点的牛排总要八分熟,谢明昱此话就是为勾起美好回忆,同时也拿起刀叉打算亲手帮她切肉。 银刀划拉时碰撞瓷盘的声音越发清脆明显,谢明昱不得不抬头看去,周顾森像是肌无力一般,跟牛排玩拉锯战。 “哧——”谢明昱轻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弱成这样,他都不屑于跟这种人争。 谢明昱肆意惯了,不太会隐藏情绪。 周顾森更是拿不稳餐刀,“匡当”掉在桌上。 谢明昱扯起嘴角哂笑:“看来这牛排,周先生是吃不上了。” “我来吧。”辛识月自然扯过周顾森的餐盘,帮他把牛排切细。自然流畅的动作不难看出二人关系熟稔。 周顾森眉眼舒展,慢条斯理捡起刀叉,扭头对谢明昱说:“让谢先生失望了。” 他轻扬起那副势在必得的表情,谢明昱如鲠在喉。 整场饭局,辛识月都表现出对周顾森的特别照顾:“你手别用力,我来就行。” 周顾森一面享受关照,一面询问:“会不会太麻烦?” 辛识月自然会说:“不麻烦。” 蒋牧城的无语快要溢出房间。 这装货!当初让他苦肉计博同情说不会,现在不是玩得挺溜?撒谎都不带脸红的,真佩服这种天赋异禀的人才。 再看愁成苦瓜脸的谢明昱,蒋牧城拍肩递出酒杯:“想开点。” 沉浸在自己思路中的谢明昱没能第一时间领悟其中含义,见辛识月偶尔用掌心摩挲手臂,大概是玻璃房温度过低的缘故。 谢明昱立马招来服务生,吩咐去拿毛毯。 “先生,您要的毛毯。” 谢明昱正要亲手递上,只见周顾森拿起搭在椅背的西装外套,精准无误披在辛识月身上。 谢明昱:“……”就差一秒。 谢明昱一把将路过的蒋牧城拽到边上,咬牙切齿指着周顾森:“不是,他啥意思?” “没看出来吗?”蒋牧城意味深长地冲他摇头,“争风吃醋的情敌。” 第23章 第23章 他对你贼心不死 还是颇有心计的那种。 每当谢明昱试图刷新存在感, 周顾森只需要做作抬手,就能不动声色夺走辛识月大部分注意力。 谢明昱忍无可忍,把蒋牧城拉到旁边质问:“她是不是对周顾森有意思?” 否则为什么贴心照顾周顾森。 “这, 不好说。”蒋牧城心虚撇开眼,没透露周顾森为救辛识月而受伤的前因。 虽说谢明昱是发小, 但这些年陪自己一路走来, 互相交心奋斗事业的是周顾森。 谢明昱在女人堆里长大的, 不愁找不到女朋友,周顾森这个和尚庙里出来的难得动凡心,再不抓住机会, 这辈子怕是要打光棍咯。 蒋牧城捏着酒杯假装繁忙,远离看不见硝烟的战场。 在座都是冲着将蒋牧城来的,也有不少人认识周顾森, 藉着女伴这层身份,旁人待她也十分客气。 辛识月不禁喜形于色:“周教授, 你的名气超乎我的想像。” 男人偏头靠近她,嘴角浮笑:“过奖。” 谢明昱心里酸爽, 直接拿起酒杯起身走到辛识月面前:“月月,咱们也算久别重逢,我敬你。” 辛识月刚才喝了一些, 现在杯子是空的, 就在她迟疑找酒的片刻工夫, 谢明昱仰头一口饮尽, 呛得喉咙发烫。 “咳咳——” 这番操作令辛识月猝不及防,对上谢明昱那副略带委屈的眼神,辛识月浑身发麻。 谢明昱是被宠大的,意气风发又具少年心性, 每每露出这副小狗般委屈的眼神她便会心软哄人。 现在么,众目睽睽之下不好说别的,辛识月赶紧送上没喝过的清水茶:“快喝点水。” 谢明昱瞬间欣喜:“你果然还是关心我的。” 四周群众投来一片看戏的目光,辛识月呼吸一滞,周顾森慢条斯理扯起纸巾擦拭指尖:“谢先生三番五次打搅我的女伴,未免有些失礼。” 接受审判的对象变成谢明昱。 刚才是他一时冲动,多年习得的教养不允许他在这种场合跟人撕破脸皮:“抱歉,只是许久没见好朋友,比较激动。” 谢明昱模糊言辞,没人会在这时候不顾脸面刨根究底。 “在座的都是我至交好友,感谢大家捧场,我先敬一个。”蒋牧城起身解围,众人纷纷将目标转移,举杯畅饮。 热闹声中,周顾森拿起外套搭在臂弯:“我跟阿月还有安排,先走一步。” 蒋牧城点头。 周顾森主动牵着辛识月离开花房餐厅。 自打遇见前任,辛识月这心里七上八下,回想起周顾森突然改变对她的昵称,不禁发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如果称呼女伴全名,显得太过生疏。”他早已备好借口,不承认听见谢明昱亲昵唤她小名,真是该死的令人嫉妒。 “好吧。”辛识月接受了他的理由,低头轻声道:“其实你没必要因为我得罪谢明昱,你们都是蒋牧城的朋友,关系闹僵不好。” “没看出来吗?”周顾森毫不犹豫戳破那层窗户纸,“他对你贼心不死。” 她不是傻子,当然看出谢明昱的不甘心,只是周顾森种种表现结合在一起,让她无法说服自己,只是普通朋友情谊。 辛识月试图从他眼睛里探究真相。 他什么也没说。 参加蒋牧城的生日宴,彻底打破辛识月原本平静枯燥的生活。 首先是业绩方面的提升使她受到更多领导赏识,其次是学成归来的谢明昱频频出现,打乱她的生活节奏。 明明已经分手,谢明昱却表现得心无芥蒂,像当初追求她时频繁联系,想方设法约她见面。 要不是最近常常在外跑业务,谢明昱一定会准时出现在银行门口等她下班。 “谢明昱你没事做吗?要不你再飞法国上上学?” “我的学业已经全部完成,不用担心异国恋。” “谁担心这个啊……”辛识月怀疑他在国外待久了,竟听不懂中文。 更甚至,谢明昱会开车跟到小区门口。 要不是曾经相处过,她真怀疑谢明昱变态。 “你这是跟踪。” “月月,我只是想送你回家。” “……” 谢大少爷露出那副熟悉的可怜神情,辛识月无奈叹气,拽紧电脑包头也不回奔进小区。 进了大门,还偷摸回头去看那辆车是否还停在原位,她没注意,转身一头扎进周顾森怀里。 周顾森站立挺拔如松:“什么事这么急?” 辛识月下意识抬手去揉撞痛的脸蛋:“后面有个黏人精。” 黏人精,在谈恋爱时她就这么评价谢明昱。 周顾森听到她口中对某个前任特殊的昵称,心里蛮不是滋味,脸上丝毫没表现。 他跟辛识月一同上楼,路上听她念叨最近几天烦心事,亲自将辛识月送进门又折返小区门口,迳直走向保安亭:“看见那辆车了吗?” 保安大叔点头。 “记住车牌号了吗?t?” 保安大叔再点头。 “那人纠缠我邻居,对我朋友的生活造成困扰,下次请不要放行。” 保安大叔的清澈眼神瞬间变得正气凛然。 周顾森在小区也算德高望重的名誉教授,保安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天晓得受人尊敬的周教授,私下以这样幼稚的手段对付情敌。 辛识月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电脑包一放,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刚躺下摸手机,听到屋里传来一阵逗乐哄笑声。 除了嫂子卫珍珍的声音,还有似曾相识的……陈女士的专属笑声,辛识月轻手轻脚来到次卧门口。半敞的房门里,陈青桃正捏着小黄鸭玩具逗弄卫珍珍怀中的小奶娃。 仔细一看,才发现客厅的餐桌上多了一堆小孩用品,垃圾桶里装着换掉的尿不湿。辛识月眉头悄无声息地皱成小山丘。 陈青桃出来冲奶才发现她:“咦,月月你回来了。” 辛识月抿唇:“妈,你什么时候来的?” 陈青桃不自然地垂下眼睛:“就今天下午。” “来之前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这不是没来得及嘛,有个朋友正好开车来渝临,我就想着顺便看看你。”陈青桃摆弄着手里的奶瓶,一直回避女儿的视线。 “呵呵……”真不怪辛识月心冷,来看她却不提前打招呼,大包小包婴孩用品摆在屋里,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客人。 陈青桃自知理由不充分,主动说道:“月月你放心,妈就待两天,不会打搅你的。” “你想来随时都可以,但起码提前打个招呼。” “知道了知道了,我是你妈,还不能来你家。” “我不是那个意思。”辛识月板着脸,难以顺下心里那口气。 如果陈青桃来看望她,她当然欢迎之至,更会挤出时间招待母亲,逛街或是品尝美食,她十分乐意。 事实却不是这样。 哥哥嫂嫂挤占她的私人空间,还拖家带口扰乱她的生活,实在让她高兴不起来。 陈青桃欲言又止,大约也知晓她内心烦闷的缘由,把话题岔到另一边去:“我给你们带了些土鸡蛋和腊肉,我看你冰箱放那些包装的冻肉,都是加工的,不新鲜,以后少买。” “嗯嗯嗯。”辛识月敷衍点头,“我还有点工作没处理,先去忙了。” 晚上,辛超阳带回一堆新鲜菜,陈青桃忙里忙外张罗出一桌丰盛晚餐,小侄子咿咿呀呀往餐桌上爬,把金黄玉米粒往地上撒。 口头教育对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完全不管用,卫珍珍把儿子抱进怀里,一会儿又挣扎出来。辛超阳又从她怀里接过孩子,举高高逗乐。 很吵。 忙碌一天坐下来吃饭还要遭受折磨,但凡对面坐的不是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她能立马掀桌。 整个屋里充斥着他们一家人的欢笑声,陈青桃絮絮叨叨讲述平日带孙子的趣事,嘴里全是对孙子的关怀。 美味佳肴在辛识月眼里变得索然无味,随便扒拉几口就放下碗筷。 “你不吃了?” “你们吃吧,我要加班。”辛识月回房戴上隔音耳塞,心里堵着股气怎么也顺不下来。 小孩的声音尤其尖锐,穿透厚实房门钻进耳朵,吵得她心烦意乱,重重敲下发送键,丢下耳塞夺门而出。 那声门响传到隔壁,周顾森放下书起身。 辛识月没走远,独自在小区绿化带徘徊,他悄无声息跟着绕了半天,前面的人丝毫没察觉。 直到辛识月接到一通电话后,快步离开小区。 辛识月招停一辆挂着“空车”的出租车,通过半敞的车窗看见后排乘客,司机在听到她报出的地址后一句“不顺路”,踩下油门疾驰而去。 周顾森不再犹豫,快步上前:“要去哪儿?” 辛识月面露错愕。 一次两次三次,这个男人总在她需要时挺身而出。 “是我们行长,电话里说胃不舒服,让人去接,错把电话打到我这里了。” 因为不久前给领导发送文案,姚雪曼在联系助理时,错把电话打到她这里。于公于私,她都该抓住这种献慇勤的机会。 或者说是,知恩图报。 “说真的,她平时挺关照我的,或许是因为我俩都是新来的。”辛识月说不清姚雪曼待她的态度,隐约感觉跟其他同事有区别,更具体的又说不上来。 “领导都赏识有能力的员工。”周顾森侧面夸赞她。 没料到姚雪曼口中的“不舒服”那么严重,辛识月赶去餐厅时,姚雪曼甚至无法自己走出包间。 女人佝偻身躯趴在桌边,头发遮住大半张脸,辛识月越过引路的服务员跑过去,担忧唤道:“行长?还好吗?” 姚雪曼费劲儿歪头,半睁眼睛,蹙眉打量她:“怎么是你?” “你刚才打电话打到我这里了。” 辛识月拿出手机解释,姚雪曼无力深究:“随便吧,送我回家。” 服务员见状,一时有些慌:“是否需要帮忙拨打120?” 辛识月扶起姚雪曼,顺势说:“行长,你看起来很难受,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去医院。”姚雪曼固执地说,“送我回家,家里有药。” 银行里大部分同事都惧怕姚雪曼面无表情时的威严,此刻因病痛更显冷漠疏远,生怕哪里没做好就被领导记仇。 辛识月以前吃过忤逆领导的亏,因此几年没能晋升,后来做事都小心谨慎。 现在情况又不同,等在门外的周顾森隐约听到里头的动静,在辛识月开口之前,不好贸然闯入。 “周顾森,你来帮我一下。” 里面的声音传出来,周顾森豁然推开门,终于看见辛识月口中那个“看起来冷漠但人不错”的领导,女人背对大门方向,突然发脾气撵人:“出去,都出去!” 姚雪曼浑身发颤,不仅是因为身体病痛,更是因为辛识月那声“周顾森”。向来高傲冷漠的女人此刻却想藏起来,把所有人和事摒弃在外。 周顾森眼神询问辛识月什么情况,辛识月摇头,眼里尽是茫然。 姚雪曼不愿意去医院,她强求不得,只想叫周顾森进来帮下忙,岂料姚雪曼忽然翻脸。 领导的心思深不可测,平时听话也就罢了,现在却是人命关天,不能听之任之。 “行长……” 辛识月话音未落,姚雪曼支撑不住,整个人倒向椅座。 周顾森提步上前,同一时刻看见那张久违的,染上岁月痕迹的脸。 “妈妈,你一定要走吗?” “小森,对不起。” 那是周顾森记忆里,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周迅然总说,他遗传了母亲的眼睛,冷漠和理智。幼年的周顾森无法理解后半句话,因为印象中的母亲是温暖的,柔和的,直到后来母亲坚定离开家,再也不见他。 就连现在,姚雪曼也是第一时间撇开脸,将他无视,避而不见。 “让不相干的人都出去!”姚雪曼用尽力气放狠话,可她实在无力,只能任由辛识月架走。 “抱歉行长,今天我得忤逆领导了。”辛识月咬紧牙关,服务生立即上前帮忙搀扶,一路将人送上周顾森的车。 距离最近的医院三公里,赶往医院的途中,周顾森沉默充当司机角色。辛识月陪姚雪曼坐在后排,时刻关注领导身体状况。 “停车,我要下车。” “行长,姚行长,您先休息一下吧。”辛识月拿手给她扇风,一边给姚雪曼的秘书打电话,对面一直无人接听。 汗水浸湿了姚雪曼的后背,她仍坚持着不去医院的决定,却无力阻止车辆驶向的终点。从挣扎到沉默,姚雪曼闭着眼睛一声不吭,辛识月以为她痛到睡着,没人注意到姚雪曼死死扣住车座的手。 如果可以,她希望光鲜亮丽地站在周顾森面前,而不是拖着一副孱弱的病体,让久别重逢的儿子撞见自己最难堪的一面。 到目的地,辛识月搀着姚雪曼下车,脚步踉跄差点摔倒。 一道稳稳地力量将她拖着,周顾森一言不发接手姚雪曼,辛识月看向他,眼里尽是信任:“麻烦你了。” 强硬的力量与乏力的身体形成鲜明对比,姚雪曼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彻底失去意识。 “医生!这里有病人需要急救!” 辛识月看到周顾森暴起青筋的手臂,以及脸色露出罕见的焦急,时间紧迫顾不得探究,姚雪曼被推进急诊室。 “病人严重胃出血需要马上做手术,家属过来签字。” 辛识月率先上前:“她是我领导。” “手术需要家属签字,尽快联系她的家人。” 这可难办,作为小职员对领导的私事一无所知。辛识t?月焦急握着手机,寄希望于姚雪曼的秘书,周顾森突然将她按住:“不用找了,我来。” 在辛识月惊诧的目光中,周顾森拿起笔。 手术签名的风险非同小可,辛识月下意识伸手阻拦:“你干嘛?” 周顾森略微停顿:“她是我妈。” 第24章 第24章 十年暗恋初见端倪 午夜酒吧, 光影陆离。 音乐嘈杂声掩盖住卡座上男人痛心的质问,谢明昱抱着高级调酒师用顶级白兰地精心调制的“昨日余温”买醉:“她不见我,她不肯跟我约会。” “你说, 她跟周顾森发展到哪一步了?” 接连几个问题让蒋牧城听得只摇头,劝慰道:“世界上女人那么多, 何必执着她一个。” “你不懂。”谢明昱盯着远方, 眼里尽是怀恋。“我从没见过那么勇敢直率的女孩。” 还记得去年回国那日, 他在途中看到被丈夫家暴而逃跑到大街上的女人,路过的人惊讶、好奇或是不敢贸然插手。 他揣着一腔争议热火上前制止,差点被发狂的男人反杀, 危急时刻是辛识月冲上来一脚踹飞暴力男,身手灵活将人按倒在地。 谢明昱瘪着嘴巴强调:“她真的,特别能打!” 他从小向往武术, 只因为家长长辈的过度关心,不允许他接触容易受伤的行为爱好。从小到大身边环绕的女性各有各的优秀, 唯独没有一个像辛识月这样,平时看起来温和婉约, 遇到事情又酷又飒。 蒋牧城看不下去,绞尽脑汁举例:“你不是有个俄罗斯的同学跟大姐大似的,力量王者。” “那不一样。”谢明昱认为国外女孩大胆热情, 跟东方女人骨子里的含蓄不同。 蒋牧城嗤声:“你要求还挺多。” 小时候的谢明昱就是个缠人精, 想必不会轻易放弃, 他开始替周顾森担忧了。 急诊手术室外, 辛识月时不时转头去看周顾森的脸:“真没想到行长是你妈妈。” “我也没想到。”周顾森眸色黯淡,“其实我跟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面。” 只是母子血脉相连,即使时过多年,他们依然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对方。 辛识月试探性打听:“你跟你妈妈?” “我的父母在我很小时就离婚, 从那以后我们就断了联系。”周顾简短一句轻描淡写带过多年缺失母亲关怀的生活,辛识月知道没那么简单,就像幼时哪怕有外公外婆全心全意的照顾,她依然会渴望父母。 她还见过天真烂漫的周宝珠,同父异母,养成的性格天壤之别。 “她心里肯定还是记挂你的。” “不用安慰我,时间过去太久,我早就不在意这些。” 或许幼时,在他被父亲陈发泄愤时,真的记恨过母亲为什么扔下自己离开?为什么不带他一起走? 随着年龄增长,他逐渐明白,人是独立个体,姚雪曼在做母亲之前,首先要做好自己。 所以他尊重姚雪曼的选择。 清晨六点的阳光斜洒进充满消毒水味的医院病房。 面无血色的姚雪曼身着病服躺在纯白病床,卸去严厉与精明,多一份女性柔美与平和。 秘书接到消息早早赶来,在神色疲惫的辛识月旁边还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这些年姚雪曼孤身一人,没听说过亲人之类的,又见周顾森跟辛识月紧挨着,猜测二人关系匪浅。 秘书刚到不久,病房里的姚雪曼醒了。 “姚总。”秘书跟随姚雪曼多年,除开上下级关系,还有时间累积的师徒情谊,“是辛经理联系我的,您现在身体怎么样?需不需要叫医生来看看?” 姚雪曼轻轻摇头,脑袋瞥向门外。 秘书以为她在找辛识月,连忙解释:“辛经理刚去卫生间。” 姚雪曼轻抿嘴唇。 很快,辛识月收到姚雪曼苏醒的消息,赶来病房问候。二人默契地没有提起第三个人,姚雪曼给她特批一天假期,让她回去休息。 从始至终,周顾森没有露脸。 倒是辛识月走后,秘书在姚雪曼面前提起:“新经理那个男朋友长得真帅,我瞧着他那双眼睛跟您还有点像呢。” 秘书当做趣事闲谈,不知姚雪曼藏在被子下的手指紧攥,掐进掌心。 辛识月熬了一夜,现下困意丛生,强撑着眼皮陪周顾森开车。 她昨晚边守边打瞌睡,周顾森却是实打实坐了一夜,不曾打盹。 “行长应该看到你了。” “嗯。” “真不去打个招呼吗?” “没必要。” 难怪高中开家长会,从来没人见过周顾森的父母,原来早已离异。 父母离婚有各种原因,不稀奇,偏偏周顾森的亲妈是她的顶头上司,就很微妙。 母子二人看起来都没有要相认的意思,如今她跟周顾森做邻居做朋友,还要每天在姚雪曼眼皮子底下工作,不敢相信得需要多么强大的心理素质。 辛识月一大早回家,恰好撞见从卧室出来的陈青桃。 “你们领导怎样了?” “做了手术,在医院休息。”她昨晚一夜未归,跟陈青桃打过招呼。 “那就好。”陈青桃转头想起,“这一大早的,你吃饭了吗?” 辛识月拎高打包回来的早晨,表示早饭在手上。 陈青桃看了又念叨:“哎呀,你又在外面瞎买什么,我给你们煮了汤圆,锅里热一下就能吃。” 说着她就要去盛一碗。 辛识月现在吃不下甜腻的汤圆,连忙出声阻止:“不用了妈,我就吃这个。” “哎呀你小声点!”陈青桃骤然转身,压着语调很着急地指向侧卧,“别把乐乐吵醒了。” 辛识月:“……” 头更痛了。 没什么胃口,带回家的早餐只吃到一半,辛识月一头栽进云棉般柔软的大床,闭眼三秒进入梦乡。 “哇啊啊——” 隔壁的小奶娃睡醒了,在屋里呜呜哇哇练嗓。 辛识月抽出枕头裹脑袋,仍然不抵用,小孩的声音自带穿透力,像魔咒萦绕整个房间。终于,辛识月忍无可忍冲到隔壁:“能让他别哭了吗!” 屋里,嫂子卫珍珍抱着乐乐尴尬地望着她:“不好意思月月,我马上带他出去。” 望着卫珍珍那副小心翼翼的神态,辛识月无力垂下脑袋。 好窒息。 她竟会因为发脾气而愧疚。 这才是真正折磨她的东西——亲情。 明明难以忍受,却又不断心软,让自己陷入怪圈。 辛识月动动嘴皮,最终什么也没说,回到卧室争取那片刻安宁。 白天觉浅,等到中午陈青桃开始做饭,锅铲声滋滋当当。 辛识月穿着睡衣从床上爬起来,客厅目之所及处,又添了几个儿童玩具。 “月月你起来了,淘菜篮在哪儿?你过来帮我找下。” “没有淘菜篮。” “那面粉呢?面粉哪儿了?” 辛识月无力扶在墙边:“不知道。” 忙活不停的陈青桃终于转过身来:“你自己家东西你都不知道,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吃些什么,是不是老点外卖?跟你说了外面的东西不干净。” 辛识月蹙起眉头:“妈你能别念了吗?” “说两句就不耐烦,你最近脾气真是有点大。”陈青桃不禁数落起来,“从我来这你就不高兴,昨晚吃饭甩脸子我就不说了,现在给你做饭还不高兴。” “你是来给我做饭的吗?你们不打招呼就带着小孩过来住,有想过影响我休息和工作吗?”每天被催着交东西,到处奔波做业绩,回到家还要面对一摊子事,她真是心力交瘁。 陈青桃故作无事继续洗菜:“我就待两天,不会影响你。” “已经影响了。”从昨天到现在,干扰工作、吵得无法睡觉,“乐乐在家的时候,你们轻声细语生怕吵到他,轮到我就无所谓吗?” “行,我知道你嫌我烦,我马上就走,马上把乐乐带走!”陈青桃立马解开围裙扔到吧台。 “放心,我以后再也不来你家。”陈青桃特意咬重“你家”二字,“再也不打扰你。” 辛识月虚握一把,双手止不住颤抖,尖锐的嗓音割破空气:“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你!为什么非要拿自己当说辞来逼我?”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陈青桃有些心虚,但她作为长辈,不可能向自己的女儿低头认错:“他们是你哥哥嫂嫂,亲人之间帮衬一下又怎么了。” 终于,积压辛识月心底许久的不满倾泻而出,“你根本不知道和同龄的夫妻住一起多么不方便。” 进洗手间总是先敲门,洗澡总是要排队,不能同时用热水等……那些买在生活细节中的麻烦不计其数,这些明明不是她应该承受的。 “哥哥要结婚,全家托举,我付出多少你们心里清楚。现在却要用他们的错误来道德绑架我,这对我公平吗?” 陈青桃语塞,良久,轻声吐出一t?句:“既然你这么不愿意,就让他们搬出去吧。” “呵。”辛识月双腿瞬间泄气般蹲下,手指插进发间,眼泪啪嗒掉。 时间一晃而过,所有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想拖延一日是一日。到最后,还要把罪名安在她头顶。 卫珍珍抱着乐乐回来,辛识月听见开门动静,起身去了卧室。 陈青桃重新拉起围裙系在腰间,眉宇笼着散不去的忧愁。 亲人之间的争吵永远没有胜利者,辛识月心里难受极了,电话不由自主拨到外公手机,窸窸窣窣的杂声伴着老人亲切的呼喊传来:“月月?” 辛识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外公吃饭了吗?” 老人望着空空如也的冰箱,却对外孙女说:“吃了” 事实上陈青桃不在家,辛宏辉跑去外面打牌一夜未归。 老人从不在外孙女面前抱怨,即使肚子饥肠辘辘,依然笑呵呵:“你吃了没啊?” 辛识月也笑:“嗯,我也吃了。” “你妈妈去看你,到家没吗?” “到了,昨天就到了。” 老人“哦”了声,又问:“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 辛识月摇头:“没,就是想你了。” 电话里是外公不厌其烦地叮嘱,跟陈青桃的关心既相似又不同,辛识月紧捂嘴巴,不让对方察觉自己在哭。 “崩咚——” 不知道屋外的小侄子又把什么东西摔到地上。 没过一会儿,卫珍珍来敲门:“不好意思月月,乐乐不小心把你的东西打坏了。” 这话都快让辛识月气笑了,拉开房门快步出去,从周顾森那儿“抢过来”的雪花水晶球七零八落躺在地上,陈青桃紧紧搂着乐乐,生怕孙子被玻璃碎片划伤。 卫珍珍见她脸色不佳,在一旁小声道:“月月,你看看这东西多少钱,我赔给你。” 辛识月回头望向餐桌前的玻璃橱柜,原本水晶球是摆在里面的。 “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辛识月撕破冷脸,终于不再忍气吞声。 陈青桃忙把责任揽下:“是我拿下来的,要怪就怪我。” “我哪敢怪您呐。”她只怪自己做事拖泥带水,活该受折磨。 辛识月再次夺门而出。 很丢脸,又被隔壁兄妹俩撞见。 周宝珠率先向她奔来,稚嫩童声关切问:“辛姐姐?你怎么哭了。” “没事。”辛识月随手擦拭眼泪,转身往电梯走。 她听见周顾森交代周宝珠乖乖待在家,随后跟来的脚步声。 辛识月大声喝止:“你别跟来!” 周顾森停下脚步,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前一秒,豁然踏进轿厢。高大身躯几乎将光影笼罩:“同样的错误,我不能再犯第二次。” 辛识月抽噎难以自控:“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当初你在球场替队友出头,后来被老师体罚,也是这么说的。”那时辛识月拒不认错被打手掌心,笨拙的少年不知如何安慰,默默跟随又被撵走。当时的少年因为懵懂和自卑止步不前,而今他不会再放手。 突然提及的往事也是糗事,辛识月瘪嘴道:“这种事干嘛记那么清楚。” 周顾森望着她,一本正经开玩笑:“嗯,因为我是学霸。” “咳。”泪水还在眼眶打转,辛识月还是忍不住被逗笑。 出了电梯,周顾森顺势打探:“是家里发生什么事?” “是我妈来了。”重点是,“还带着两岁大的小侄子。” “你想像不到,我累死累活回到家,看见满屋都是别人的痕迹,睡个觉都不得安宁……明知道乐乐现在喜欢摔东西,还把我的东西随便拿给他玩,说什么赔给我,但凡有点分寸感都不会这样做。”辛识月终于找到宣泄口,越说越多,越讲越愤慨。 “最主要的是,如果我表现不满,他们就一致认为我斤斤计较,不念亲情。” 周顾森做她忠实的倾听者。 “如果我说,即使他们生活辛苦,我依然不希望他们住我家,你觉得我自私吗?” “生物都有领地意识,他们无法理解你的想法,不代表你做错。” “谢谢啊。”有被安慰到。 “说真的,我没那么狠心,即使心里不乐意,还是让他们搬了进来。可他们明明说过拿到工资就另找住宿,现在三个月过去,没听到一点动静。”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才是令她最难受的。 “谁的生活不困难呢?难道我就轻松么,自从换工作,我几乎没有出去玩过。”她替自己委屈。 “今晚就有个机会,要去放松一下吗?” “嗯?” “吃了午饭告诉你。” 她就这么被周顾森忽悠回去。 周宝珠正趴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听见动静立马跑到门口:“哇,辛姐姐。”情绪价值在她高昂的呼喊中拉满。 周顾森去厨房准备午餐,辛识月捧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双眼还未褪红,辛识月轻声叹息。 旁边忽然递来一张纸巾。 扭头看去,周宝珠仰头盯着她:“辛姐姐你别哭了。” “我没哭,谢谢宝珠。”贴心的小孩总是更讨喜。 辛识月接受她的好意,拿纸巾沾掉脸上水痕。尽管如此,哭过的痕迹仍然明显,不怪周宝珠误会。 辛识月靠沙发边缘坐着,不像上次那样兴致高昂,周宝珠歪来歪去观察半晌,忽然想起iPad里面的好东西。 周宝珠爬到她身边去挨着,打开相册:“辛姐姐你别不开心啦,给你看这个。” 周顾森献宝似的呈上照片:“这个是牧城哥哥发给我的。” 是蒋牧城生日那天,摄影抓拍到的她跟周顾森,背景构图完美,连洒在二人身上的光线都恰到好处,辛识月嘴角轻扬:“拍得真好。” 周宝珠可劲儿点头:“我妈妈说你们很登对呢。” 童言无忌,辛识月伸手捂嘴:“小孩子家家的别听这些话。” 周宝珠笑嘻嘻扒开她胳膊:“辛姐姐你是不是害羞了?” “没有。”辛识月撇开脸,不承认 “嘿嘿。”周宝珠朝她勾勾手指,“辛姐姐,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辛识月竖起耳朵凑过去。 “妈妈拿了很多漂亮姐姐的照片叫哥哥相亲,哥哥都不要,我不小心把照片弄撒了,哥哥从一堆照片里选了一张,就是你。” 第25章 第25章 你喜欢上别人了,对吗? 霓虹耀眼的摩天轮在游乐园中耸立, 周顾森口中放松的地方就是傍晚的游乐场。 据周宝珠说,这是周顾森答应她考试满分的奖励。 游乐园特意为儿童节打造的动漫主题开园,周围几乎都是带孩子的游客。她跟周顾森带着周宝珠, 还能用上家庭票…… 自打从周宝珠嘴里听到那个“秘密”,辛识月面对周顾森就很微妙。 她一直认为周顾森跟他一样听从家里安排, 并不知道相亲对象是谁, 现在周宝珠却告诉她, 周顾森在一堆人里只选了她。 总不能是周顾森暗恋她吧……开什么玩笑,那时的他俩几乎十年未见。 扫了码,周宝珠入园就迫不及待到处打卡, 让周顾森拍照。 “辛姐姐,你想玩什么?” “都可以。”她出来散心,无所谓玩什么, 看风景看热闹,远离工作远离家里那些糟心事就满足了。 “这里的海盗船特别好玩。” 周宝珠推荐的是热门项目, 排队浩浩荡荡。 “小心点,别被挤到。” 辛识月站在兄妹俩之间, 余光瞥见周顾森伸手在她身侧竖起两道防御线。不善言辞的男人,总在细微处将人照顾妥善。 不可言喻的氛围在二人之间涌动,社牛周宝珠已经跟前面的朋友聊起来, 对方妈妈转过来对着他俩夸赞:“你们女儿真可爱。” “不不, 她是妹妹。”辛识月忙不迭解释。 对方改口:“哦哦不好意思, 你们妹妹真可爱。” 这话没问题, 似乎又有哪里不对,辛识月侧身往后看,发现周顾森在笑。 笑什么笑!她看起来很老吗?竟能养出十岁大的女儿。 辛识月鼻子哼气,不肯再回头。 不一会儿, 有人拽她肩上斜挎的背包:“错了,行吗?” 辛识月闷声问:“错哪儿了?” 周顾森松开手,舒展的眉眼难掩满腔愉悦:“不该笑你。” 周宝珠竖起食指刮脸蛋,羞羞羞。 结束海盗船项目,周顾森去旁边买水,辛识月带着周宝珠到隔壁悬空的摇摆月亮船排队。 周宝珠蹦蹦跳跳走到队尾,不知被谁从后边撞了下,顶到前面的人。 辛识月看到正要道歉,熟悉的声音抢占她的注意:“月月?” 谢明昱惊喜地望着她说:“我们可真有缘。” 好巧不巧,谢明昱受亲姐所托带外甥女来看动t?漫展,小孩子么,自然被玩耍项目吸引。 辛识月脑子嗡嗡的,真希望眼前所见皆是幻觉。 谢明昱就在眼前,且存在感极强,一个人滔滔不绝,还尽说些暧昧的话。 “谢先生。” 一道沉稳的声音突然插入,周顾森拎着三瓶饮料和两支冰激凌走到两人之间,不动声色将他跟辛识月隔开。 谢明昱顿时僵住:“你怎么在这儿?” 周顾森什么也没说,只是温和地望向辛识月。 此时无声胜有声。 “你俩,你俩是来约会的?”谢明昱声音带着颤抖,眼里充满委屈跟控诉。 “如你所见。” 汉字博大精深,周顾森明明什么也没说,落在谢明昱耳中就等于承认。 谢明昱不愿相信,扭头向辛识月求证,辛识月完全能想象出两种答案带来的结果。 否认,那么谢明昱的贼心死灰复燃;承认,那么正中周顾森下怀。 陈女士要是知道她女儿如此抢手,怕是要跟邻居姐妹炫耀三天三夜。 “哎呀,冰激凌快化了。”辛识月随手拿起一支塞给周宝珠,还剩一支,谢明昱的外甥女正眼馋。 辛识月试探询问:“这个要不……” 她眼睛一转,周顾森就读懂她的打算:“这是给你买的,你做主就是。” 正要将另一支送出,谢明昱一把抓回外甥女的手:“芸芸,等会舅舅给你买。” 他才接受吃情敌买的东西。 辛识月无奈摇头,谢小少爷的脾性一如从前,小孩子气不减。 谢明昱固执地缠上他们,之后每个项目都有谢明昱跟芸芸的身影。 周宝珠说要去鬼屋,芸芸有些害怕。 “你害怕就别去吧,让你舅舅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本以为能就此吓退琳琳,哪知小姑娘也是个人菜但瘾大的:“我想玩,舅舅保护我。” 谢明昱拍着胸脯保证:“放心。” 周家兄妹俩:“……” 辛识月自然也没意见,她从小就不怕这些,因为知道是假的。 一行人各怀心思进了鬼屋。 芸芸紧抱谢明昱的手,让谢明昱腾不出别的精力:“芸芸你别叫,舅舅也怕。” “舅舅,你胆子真小,周宝珠的哥哥就不怕。” 谢明昱:“……” 周宝珠是个胆大的,自己走前面,还要安排哥哥姐姐手牵手:“我走在最前面,辛姐姐走中间,哥哥在后面保护我们。” 辛识月:搞错了吧? “宝珠,你走中间。” “不要不要,我就要走前面,我是无敌小战士。” 听她童声稚气,辛识月只当小孩子爱逞英雄,半点没怀疑她有别的心思。 新一轮游戏开始,全场灯光骤熄,辛识月去牵周宝珠,黑暗中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握住。 她佯装不知,只剩心跳声轰隆。 白衣鬼从屋顶倒吊落下,辛识月感觉到周顾森的手指收紧力道,紧密相贴。辛识月头也没抬,随手把那碍事挡路的道具挥开,一路披荆斩棘,带着身后的人冲向光明处。 “呼。” 逼仄的通道令人难以呼吸,辛识月深深吐气,突然意识到两人的手还牵在一起。平时格外有分寸的周顾森到现在还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二人谁也没提,把落后的谢明昱气个半死。 在鬼屋丢的脸,必须在过山车上找回来,谢明昱单方面向周顾森发出战帖:“玩过山车,去吗?” 尖叫声从头顶掠过,众人齐齐抬头,辛识月不禁咽口水:“那也太刺激了……” 进鬼屋还能躲,上了过山车那可真是进退无路,只能死命熬过去。 “周先生一个大男人,不会连这都不敢吧?” “抱歉,我恐高。” “想必谢先生很喜欢这项游戏,不如你先去,我帮你看好外甥女。” “谁要你帮忙,你们不去我也不去。” “看来谢先生跟我一样恐高。” 太拙劣的激将法,周顾森甚至懒得动脑,偏偏谢明昱回回上大当。 从过山车下来,谢明昱跌跌撞撞跑到树干底下大吐特吐。 “你没事吧。”辛识月到底不忍心,送去一瓶水。 谢明昱回头,因胃里翻滚难受溢出生理性眼泪,湿漉漉的眼睛像极辛识月幼时养过的奶狗。这副模样最惹人怜惜,辛识月抿紧嘴唇强忍笑意,哄小孩般劝道:“你别为了跟他赌气折腾自己身体。” 谢明昱嘴巴一瘪:“我就知道你……” 辛识月拧开瓶盖怼上去,堵住他要说那些酸不溜秋的话。 真不怪她故意冷落,谢明昱这种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最会脑补。 谢明昱胃里难受,盯上外甥女手中的冰激凌,眼神像闹饥荒的灾民:“芸芸,给舅舅吃口。” 芸芸大方分享。 嘴里有味道,谢明昱顿觉舒畅。 “舅舅,冰激凌好吃吗?” “嗯嗯。” “宝珠哥哥买的。” “呕。”又要吐了。 辛识月今晚的时间全被游戏和两个暗自较劲的男人占据,半点没想起工作和家里那些糟心事。周宝珠跟芸芸结成好友,出园时手挽手已经难舍难分。 经过大门,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男人,鬓角微白,适配脸型的窄框眼镜使他看起来文质彬彬。 周宝珠率先跑过去,抱住男人胳膊喊爸爸。 辛识月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周顾森,他面色平静,没有丝毫面对亲人的热忱。 反倒是周迅然牵着女儿主动跟他打招呼: “阿森,我来接宝珠回家。” 说完,视线又落在辛识月身上,辛识月礼貌微笑:“叔叔您好。” 周迅然温和笑道:“我听宝珠说过你。” 话没说完,周顾森突然出声打断:“时间不早,宝珠该回家睡觉了。” 显然,周顾森不希望两人过多交谈。 谢明昱伺机而动,带着芸芸挤到辛识月旁边:“月月,我送你回家。” 甚至学会抢答:“你先别着急拒绝,我真有话跟你说,如果你不答应,我是不会轻易死心的。” 辛识月瞧见他眼里的认真,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残忍。 她跟周顾森一起出来的,要走也该打声招呼:“待会儿我跟谢明昱一起回去。” 周顾森直接点出:“你们并不顺路。” 辛识月兴致不高:“嗯,有点事要谈。” “今天很晚了。”周顾森的语气异常平静,又仿佛蕴含平日少有的执拗。不再是清心寡欲的周教授,他有情绪,有渴求。 辛识月心里很乱,不自觉回避视线:“耽搁不了多久吧,今天谢谢了。” 牵绊越深,思绪越乱。她不擅长处理复杂的情感关系,所以经不住猛烈直白的攻势,又无法干脆利落斩断干净。 短暂沉默后,周顾森悉心叮嘱:“晚上要下雨,早点回家。” 谢明昱听不清二人对话,喜笑颜开拉开车门。 芸芸家跟悠山庭院在两个方向,谢明昱先送芸芸,等车里只剩他们才方便谈话。 “月月,你还愿意坐我的车,让我送你回家,我很高兴。”谢明昱脸上难掩喜悦。 辛识月微微侧身,认命般叹息:“说实话,我是对你有愧。” 谢明昱没犯原则性错误,甚至在恋爱期间对她很不错,她主动提出分手,谢明昱不肯,她就强行断了联系,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因为不善于处理这种关系,所以刻意回避。 “我不要你的愧疚,我只是不甘心,为什么突然就被判出局。” “我们不合适。” “这种借口我已经听过无数次,到底哪里不合适?出身我没法选择,你总不能以此为由推开我。” “谁会嫌弃钱多呢?人人都想成为有钱人,我当然也不例外。”如果只是因为钱,她何不开开心心嫁入豪门。 可她贪心,所求不仅如此。 在谢明昱身上,她得到更多的是无法共情的绝望。 “你大概从来没注意到,你去我家多么不自在。” “你会躲开外公伸出的手,总是跟他们保持距离,我爸妈特意做一大桌子菜,你根本没怎么动筷。”她不敢去看外公难为情的眼神和无措踏空的手,不敢听爸妈在厨房清洗碗筷时提到两家差距有多卑微。 谢明昱眉心紧蹙:“你说这些,我不记得。” “你当然不会记得,因为那都是下意识的反应。”被精心养护的谢小少爷,单纯到连装都不会。 “就因为这些?” “你觉得不值一提的小事,在我这里却是过不去的坎。”谢明昱所排斥的,是她日常生活,总有一天,谢明昱对她的兴趣淡去,t?就会开始挑剔。 谢明昱开始慌了,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有点洁癖。” 辛识月点头,她不否认这点,因为谢明昱回家之后就把那身价值不菲的行头扔得干净。 “你有洁癖,所以在积水的路上担心自己限定球鞋弄脏,连我差点摔倒都没注意。” “你说不在意礼物贵重,却随手把我送给你的纪念礼物放到不起眼的角落,甚至很快就忘记那个东西的存在。” 谢明昱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辛识月口中那些事他隐约记得,却从来没放在心上。车子缓缓停靠路边,谢明昱双手始终掌着方向盘,不敢扭头:“还有吗?” 辛识月沉默。 “不止这些是吗?你最好通通告诉我,我这种蠢货是猜不出来的。” 辛识月忽然轻笑,将他从沉重的回忆中拽出:“谢明昱,你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我这么好,为什么你还是不要我?”谢明昱突然抓住她的手,急切祈求,“人跟人相处不就是需要磨合吗?我以后会注意。” 辛识月将他推开,轻轻摇头:“人的习惯和性格可以磨合,但有些与生俱来的东西很难改变。” “你不愿意给我机会。”谢明昱呆呆地望着落空的双手,声音颤抖,“是因为你喜欢上别人了,对吗?” 第26章 第26章 后来者又争又抢 听周顾森亲自介绍, 对方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从漠视到热络只需要一秒钟。 辛识月诧异看他,接收到对方肯定的眼神, 立即整理表情,微笑着欠身递出名片。 客气聊了两句, 双方相伴而行, 去往同样的目的地。 他们显然对周顾森很热情。 辛识月很意外, 只晓得家境贫寒的周顾森凭着学霸脑子获得一份体面工作,现在看来,自己似乎低估了他的实力。 趁其他人不注意, 辛识月倾身凑近:“周教授,你之前好像有点过于谦虚了。” 手臂猝不及防撞过来,带着特别的清香味, 周顾森怔住,缓缓消化耳边传来的信息:“什么?” “你之前跟我说, 你就是个大学老师。” “这也没错。” “但你是教授级别的。” “教授也是老师。” 辛识月盘不过他的逻辑,只觉得这人可真低调, 稳重,能藏事。 跟在这样的人身边感觉很安心。 他们终于找到今天的主角,蒋牧城站在发球区, 身旁一堆人簇拥。他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 像开屏的孔雀。 “咦, 你俩来了。”蒋牧城主动朝他们走来, 脸上挂着热情的笑,给足两人面子。 关系稍近的都知道蒋牧城跟周顾森关系好,据蒋牧城自己说,周顾森救过他的命, 助他创业,是他命中贵人。 蒋牧城知晓周顾森带的心思,很乐意帮他一把,跟辛识月关系熟络的样子,引得不少人好奇辛识月的身份。 人群中,谢柏文挽着白尔雅的手,眼里满是不解。 辛识月怎么会跟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扯上关系?莫不是像他一样…… “你在看什么?”白尔雅审视着身旁的男友。 “噢……”谢柏文连忙回神,随口道:“我看那边人太多,咱们换个发球区,你不是说很久没玩,整天陪你过过瘾。” 上次拍完情侣合照回去,白尔雅似乎察觉什么,幸亏他凭着三寸不烂之色糊弄过去。今天现场人员繁多,白尔雅不一定能跟辛识月碰面。 谢柏文一面哄着女友,一面警惕碰上前任,最后却应了冤家路窄这句话。 见辛识月有朝这边靠近的举动,谢柏文借口去洗手间,趁周围的人不注意,把辛识月拦在路边:“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这讨厌的声音真是令人印象深刻,辛识月皱眉凝视他:“有病?” 谢柏文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威胁道:“你也不想尔雅知道咱俩以前的关系吧?” “你究竟想说什么?” “上次拍完照片,尔雅就察觉不对,我能瞒住一次,瞒不了两次三次。” 辛识月一语道破:“拚命想要隐藏真相的只有你。” 一句话触及谢柏文敏感开关,差点撕破伪装的斯文面孔:“你别装行吗?你来这种场合不就是为了勾搭那些有钱人。” 辛识月揉按眉心,真想一锤子敲醒这讲不通道理的家伙。 当初谈恋爱那会儿,她有时候因为工作跟领导出去见客户,谢柏文就疑心她要攀高枝。 结果一转头,自己成了富家千金养的小白脸。 “自己心里有鬼,就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动歪心思。真怕别人知道就离我远点,别在我面前晃悠。”辛识月恨不得啐他一口唾沫星子,去晦气。 谢柏文做贼心虚,瞧见有人往这边过来,挥挥袖子赶紧走远。 起初辛识月不明白,有前任又不是犯法,谢柏文为什么藏着掖着不让白尔雅知道? 后来转念一想,指不定谢柏文用花言巧语哄骗白尔雅,根本没给对方说实话。 辛识月陷入两难选择。 一方面,掺和别人的事情显得多管闲事;另一方面,明知谢柏文是个渣男还不提醒白尔雅,她良心过不去。 “怎么回事?” 不需抬头就知道来人是谁,辛识月还没意识到自己对周顾森的声音已经如此熟悉。她自认问心无愧,便坦诚地说:“前男友。” 男人眸色一凝。 此刻辛识月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白尔雅身上,没注意到旁边人脸色变化。 蒋牧城差人请他们去打高尔夫,辛识月对此了解一二,并不熟练。所以当周顾森问起,她实话实说:“会一点。” 在职场上,有些东西不能说不会,否则很可能失去机会。 同样的道理运用在人际关系中,得先参与进去,才会出现后续发展。 “我教你。” 她听见周顾森这样说。 站到指定位置,辛识月双手握紧球杆。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碰过高尔夫,上一次接触还是因为客户。没人在意她的球技,糊弄两下就行,可现在周顾森在旁边盯着她。 很平和的目光,偏偏让她感到不自在。 她依照记忆中的姿势去打球,双手像被粘在球杆上,特别僵硬。 “不要用掌心贴杆。”周顾森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辛识月顿时泄力:“太久没碰,忘记了。” “我教你?”反问的语气,人已经走到她面前。 周顾森握住球杆前端:“松手。” 辛识月下意识放开。 “用你的手指勾住它,掌心空出来。” 她依照周顾森的指导调整动作。 “屈髋屈膝。” 辛识月照做,脑袋微垂。 下一秒,肩膀被一只陌生的手扣住,隔着柔软的衣服往后按,周顾森的话跟着落在耳边:“肩膀别掉。” 他认真起来像个专业老师。 的确,周顾森本职就是教师,给学生授课是常态。 这瞬间,她从老同学的身份变成一名笃实好学的学生。 大多数“学生”对“老师”的威严怀有天然畏惧感,辛识月就是其中之一。被近距离指导,俨然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 她专注于高尔夫,也没察觉白尔雅跟谢柏文洒向她的异样眼神。 辛识月在这项运动上的天赋一般,周顾森却极有耐心,在经历多次失败后,辛识月误打误撞进了一颗球。 “进了!” 情绪在这一刻高昂,学生迫不及待向老师展示成绩,却发现周顾森举着手机接听电话,脸色逐渐凝重。 “抱歉,实验室出现紧急事故,需要回去处理。”没来得及分享喜悦,周顾森匆忙把她带去蒋牧城身边,叮嘱兄弟旁边照料。 他心知辛识月来此的目的,故意帮她留在这里。 蒋牧城恰好要休息,摘下手套与她攀谈: “阿森说你是他的女伴?” 辛识月笑而不语。 女伴的含义有很多,老同学一起结伴出席也是个正当理由。 “我知道辛小姐来这里的目的。”蒋牧城很直接,“阿森从来不带女伴出席公众场合,你是第一个。” 辛识月不再含糊其辞:“那不然怎么说周同学乐于助人呢。” “你有没有想过,周顾森的女伴比蒋牧城的朋友身份有价值。”他朋友很多,人物关系很杂,生意场上没人谈真心。 周顾森不一样,他是搞学术研究的,在社会上的身份地位跟商人有着本质差别。况且,他向来独来独往,现在身边忽然出现一个女伴,其他人亦会辛识月放在与他同等位置。 辛识月差异撇头,总感觉蒋牧城这句话在暗示什么。 这场局,她收到多张名片,也有不少老板记住她的名字。这对她的事业大有裨益,心里却沉甸甸的。 曾经带过她的老师说,资源不t?会主动送到你手上,靠抢靠夺,抓住每一个机会。 她曾经不屑于利用手段,所以被打压,如今她抓住了,也没觉得快意。 但很快,辛识月享受到了“人脉”的好处。 很快就有公司跟她联系,辛识月连夜整理相关资料,做好充足准备再去拜访,对方却旁敲侧击打听她跟周顾森和蒋牧城的关系。 她迟疑,然后模棱两可地说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 对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并没有谈业务的热忱。 辛识月做好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准备,事态却朝预料之外的方向发展。 公司派专人跟她对接业务,谁也没料到这个没有家世背景的新人,在短短一个月内拿下一个大单。 开会时,领导还点名表扬她。 “还有一件事,下周银行会调来一位新行长,大家把最一年的工作做总结。”副行长环视一周,“李曼青负责收集大家的总结报告。” 有年长的提议疑问:“年前不是汇总过吗?” 副行长神色严肃:“这是新领导的指示,散会。” 消息来的很突然,大家都在讨论“怎么之前没有听见风声”之类的话。 辛识月才知道,前行长因为行为不端进去了,这段时间一直由副行长管理内部,原以为副行长会升上去,结果调来一个不熟悉的新领导。 “新官上任三把火,人没到,工作先安排上了。” “我最近忙得要死,哪有时间写报告。” “小声点。” “怕什么?不是还没来吗。” 辛识月静静听着同事们的吐槽,不参与。 人群很快散去,辛识月继续忙手里的事。 接下一个业务,等于工作量增加,她忙到天昏地暗,甚至错过周文萱的晚饭邀约。 辛识月为此跟好友道歉,周文萱唉了声:“还想介绍个人跟你认识呢。” 对面传来忙音,辛识月的电话占线,也没听到她最后这句。 一辆车停在周文萱附近,西装革履的男人捧着一束玫瑰花接她下班。 工作上的电话,辛识月不得不接。 疲劳不堪回到家,辛识月瘫在沙发上,静悄悄的客厅响起“咕咕”叫声,她摸着肚子,才想起距离上一顿饭已经过去快十个小时。 她累得不想动,拿起手机准备点外卖,突然很想念“竹语”的味道。 可是这个时间,做好送过来都得半小时起步,一个小时更是常态。 她太饿了,还是打算爬起来煮碗面,手滑刷到周顾森的朋友圈。 饭菜! 色香味俱全的家常饭菜被他拍成餐厅里的一等美食,馋得人直流口水。 背景是周顾森家里,她去过。仔细看发表时间,居然就在十分钟前…… 辛识月心里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么多菜只摆着一双碗筷,他应该吃不完吧。 手指来到“木木木”对话框前,在空中左右晃动许久不能停。 “在家吗?” 屏幕突然三个字,辛识月揉了揉眼。 连续几声微信提示音响起,刚刷到的朋友圈美食照片齐刷刷出现在对话框。 木木木:“晚上研究新菜多做了些,想麻烦你帮我分担一下。” 我愿意!!! 低头看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辛识月慷慨激昂敲响屏幕键盘:“在!!!” 第27章 第27章 我还没追到她 “女士, 您需要再核对一下账单吗?” “不用了,谢谢。” 辛识月陷在思绪中,外公接连喊她几声才听见。 “你结账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多少钱,回头转给你。” “别跟我客气, 外公远道而来, 作为晚辈尽点心意是应该的。” “那是我的外公。” “是, 你的。” “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不如陪我去趟超市?” “嗯?我正打算去超市呢,要给外公买些洗漱用品。” 出门时, 老人挨着外孙女;现在,他倒是拉着周顾森说个不停。 周顾森不是跟人谈笑风生的性格,但也侃侃而谈, 不嫌老人啰唆。 甚至他俩聊得更热络,辛识月拈酸道:“外公你才认识他一天, 都快把你亲外孙女忘了。” 从小养大的外孙女跟在身边撒娇,逗得老人哈哈大笑。 “牙膏牙刷, 杯子毛巾,还要买什么?” 辛识月推着购物车在超市货架中穿行,周顾森从旁提点:“家里有合适的新拖鞋吗?” 辛识月醍醐灌顶:“对, 再买双拖鞋。” 辛识月去拿东西, 周顾森自然接过她手中的购物车,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叩金属扶杆, 那是他心中盘算时下意识的动作:“你们晚上打算怎么住?” “挤一挤呗。”辛识月的计划是外公跟哥哥一间房,妈妈跟嫂嫂和侄子一间房,她自己就在沙发上将就一晚。 “我有个主意,如果你觉得合适, 让外公到我家暂住一晚,如何?” 辛识月捧着崭新拖鞋笑眯起眼:“你说真的?” 周顾森颔首,将她手里的东西放入购物车:“诚心实意。” 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辛识月挽着外公去鲜果区,在老人“节约用钱,不要浪费”的叮嘱下,抱走好几样软果。 辛识月平时不买这些,因为自己舍不得。 外公难得来一次,她也竭尽所能去回报老人。 回去的途中,辛识月询问外公是否接受这样的住宿安排,外公笑呵呵说愿意。 意料之中,外公很欣赏周顾森。 周顾森比他们想像中更周到,铺床之前竟想着询问:“您平时习惯睡硬床还是软床?” 每个人身体状况不同,有的睡硬床硌得慌,有的睡软床腰酸痛,陈忠实就是后者。 在辛识月铺床时,周顾森又拿出一套崭新衣服:“这套睡衣洗过没穿过,比较宽松,外公穿应该合适。” 周顾森的细致入微让辛识月不禁羞愧,她自以为想得够多,相比起来还是不够全面。 “你总是帮我忙,都知道欠你多少人情。” “朋友之间不讲这些。” “你对每个朋友都这么大方?”话一出口辛识月就后悔了,手里忙碌的动作跟着静止。 “额,我的意思是……”在辛识月绞尽脑汁转移话题时,背后传来周顾森认真地回应:“不是。” 空气又一次凝固,床单在辛识月手里拧成麻花,她不可抑制地期待周顾森接下来说点什么。 男人思索片刻,说:“我没那么多时间跟精力去照拂所有人。” “……”辛识月难以置信地眯起眼。 就这? 她都懒得附和,低头继续手里的活儿,铺上给外公准备的柔软空调被。 周顾森收回无处安放的目光,轻吐一口气。 晚上,家里只剩周顾森跟陈忠实,陈忠实坐在一处几乎不敢乱动。 周顾森看出老人拘谨,打开许久没看过的电视机,又亲自端来一盆泡脚水:“外公,这是用艾草泡的水,祛湿解乏,对身体有好处。” 老人连忙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举手之劳。”某些时候,他也不得不用到“道德绑架”的招式,“您要是不洗,水凉了也会倒掉。” 吃过苦的老人最听不得“浪费”二字。 走了一天的路,到家能泡个热水脚,再舒服不过。老人心里舒坦极了,很乐意跟旁边的年轻人分享。 “昨天她给我打电话,自己在那边哭,还以为我不知道。” “我跟她外婆这辈子最见不得她哭。” 近日脑海中关于外孙女的记忆越来越清晰,甚至想起当初女儿把小小的奶娃交到他跟妻子手里,软绵绵的一团,笑一笑让人心化。 “月月小时候很苦的,她爸妈在外面打工挣钱,就把她交给我跟她外婆带。每天走很远的路上学,有时到家天都黑了。” “我们那儿有片竹林,没太阳的时候看起来阴森森的,月月小时候经常被吓哭,后来走着走着,也就习惯了。”她不是生来胆大,而是生活逼着她勇敢。 “村里男娃多,团结起来欺负她一个,她怕我们担心,从不回家告状。就每天捆个沙包练啊练,直到把那些欺负她的人都打趴下。” 周顾森偶尔接话:“她这么厉害?” “是啊。”老人为之骄傲,也为之心疼,“但她到底是个小姑娘,有一回突发高烧,反反覆覆,吓得她外婆到处求神拜佛,折腾整整一个月才好。”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可真让人心疼啊。” “还有……” 老人絮絮叨叨,提到外孙女的成长如数家珍,周顾森静静聆听,时不时附和两声。 淡淡熏香在室内浮动,温暖又祥和。 “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您有事随时叫我。”周顾森把老人送进客卧,教他屋里开关灯位置,把空调温度调到合适t?位置。 “谢谢你啊,年轻人。”老人无比感叹,“我看得出来月月对你也有好感,如果你们两个有幸走到一起,麻烦你多多照顾月月。” 周顾森退到门边,郑重其事地向老人承诺:“我会的,外公。” 灯灭,夜里一片祥和。 因为陈忠实的到来,陈青桃不得不延缓回家时间。 辛识月来不及交代更多,换上工作制服匆匆赶去上班。两天放纵的结果就是加倍当牛马还债,辛识月到银行,听到同事们谈论姚雪曼住院的消息。 迟疑的片刻,一道熟悉人影跟她擦肩而过,辛识月定睛一看,惊讶道:“行长,您怎么出院了。” 不仅出院,还直接到工作岗位,不愧是女强人,这业务能力也太彪悍。 姚雪曼听到声音,突然回来点她名:“来趟我办公室。” 辛识月愣住,周围同事投来好奇眼神,孙曼青笑得阴阳怪气,欣赏自己的美甲:“哎呀,这不会说话的人,就该少发言。” 辛识月挑起眉头:“嘴臭的人就该闭上嘴巴。”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那天晚上是她送姚雪曼去医院,更不知道她发现的大秘密。 秘书贴心拉上办公室门,姚雪曼哗啦在文件写下签名,听到声音头也不抬:“来了。” 辛识月猜不透领导心思:“行长,有什么事吗?” 姚雪曼放下笔:“想必你已经知道我跟周顾森的关系。” 辛识月顿住片刻,回道:“是。” “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 “你就不好奇?”姚雪曼注视她,欲从她脸上探究真假。 “说不好奇是假的,不过这是你们的家事。”辛识月努力把自己撇干净,以免私人恩怨影响自己工作发展。 姚雪曼低声哼笑:“我倒是很好奇,你跟他之间什么关系。” 似曾相识的问题让辛识月猛地想起,第一次跟姚雪曼去应酬,周顾森接她回家的第二天,姚雪曼就旁敲侧击打听过。原来那时候姚雪曼就知道她认识周顾森。 “我们是朋友。”她的答案跟之前不变。 “不止如此吧。”姚雪曼说。 “还是邻居?”这个回答满意吗? 辛识月自我保护意识很强,姚雪曼无可奈何叹气,撂开文件,开诚布公地谈:“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你们两个在谈恋爱?” 辛识月摇头:“那倒没有。” 姚雪曼眉心一蹙:“你看不上他?” 辛识月惶恐:“不敢不敢。” “这些都不重要,这些年我在外打拼事业,确实愧对于他。”姚雪曼话锋一转,“所以想请你帮个忙。他有什么喜欢的,想要的?你告诉我,我尽量满足。” 霸气果断的发言,辛识月听得一愣又一愣,赔笑道:“行长,虽然有点冒昧,但我还是得说,如果您要补偿他,应该问他本人需要什么。” “你觉得他会告诉我?” “呃……” “你看,连你都知道他什么都不会说。” “嗯……”那的确是周顾森的作风。 姚雪曼捏笔摊开手:“不着急,你慢慢想,想到什么随时找我。” 辛识月跟做梦似的,突然就掺和进一段母子恩怨。她自然不会替周顾森做主,但这么多年的社畜经验让她明白,小虾米不能跟领导叫板。 离开办公室的路上她就在想,周顾森态度冷淡,没主动似乎也不抗拒。雷厉风行的姚雪曼让她帮忙,似乎有主动修复关系的意向? 周顾森面对父母的反应就像看见陌生人,想必他的童年过得很不愉快。 电梯开合间,辛识月收起思绪,很快进入繁忙工作状态。 午休时,最近没怎么联系的周文萱突然发来一张陌生男人的照片,问她:【怎么样?】 辛识月回个问号。 周文萱开门见山:【我妈的麻友家的儿子,博士毕业,科研单位,介绍给你】 辛识月:【你怎么突然开始说媒?】 周文萱:【我妈安排给我的,我俩互相不来电,他在我朋友圈看到你照片,贿赂我帮他搭线。】 辛识月自顾不暇,哪里还敢再招惹一个。 这段时间事情多,没怎么跟周文萱通消息,还不知道谢明昱回国的事。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还有个棘手的邻居。 周文萱懒得打字推销,直接甩个电话过来问答案,辛识月直截了当回她:“不用。” “你不会还在跟周顾森拉扯吧?”周文萱跟她沟通向来直白,“一直没听你说脱单,我还以为你俩没戏了。” 辛识月不慌不忙抛出信息:“你记得上次带你去竹语吃饭,店里给我打一折的事儿吗?” “嗯,怎么?” “昨天我才发现,周顾森是竹语的老板。” “嘶……” “还有一个事,前天他妹妹告诉我,周顾森在一群相亲对象的照片中,只选了我。” “啊!” 周文萱一副嗑到的反应,在电话那头激动不已:“细说,请务必细说,我要听。” 趁这个机会,辛识月把近日没来得及分享的消息讲给她听。 周文萱对感情八卦极为敏感:“月月,你俩是不是有啥误会?” 辛识月反问:“怎么说?” 周文萱思考道:“你之前说跟周顾森有仇,他高中看你不顺眼,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成年之后突然对你有意思。” 辛识月心里有过许多猜测,唯独没有周顾森暗恋她这条,听到周文萱的分析更想笑:“也可能是我长变了,光看照片没认出我。” “不可能,你简直是等比例放大,真要说变化就是比高中更漂亮。” “照你这么说,我跟他中途没见过,他总不能高中就对我有意思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周文萱高中并不认识他俩,只凭猜测,“网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青春期的男生越是喜欢一个人就故意惹她生气,试图引起注意。 ” “别急,我有个高中同学当初最爱搞这些早恋暗恋情报,等我去给你打听一下。” “别!” 周文萱已经迫不及待把电话挂了,她记得班上那个喜欢收集小情报的女生,叫作王雅晴。 周文萱来去一阵风,不过跟朋友分享心里事,辛识月浑身都变舒坦。 陈青桃叫她早点回家,今晚一家人吃顿饭,明天就要带外公跟乐乐回南县。 还没踏进大门就听到里面其乐融融的笑声,周顾森被她的家人团团围绕。 “小周,听说你在大学当老师?” “是。” “那工资挺高吧?” “日常生活还算充裕。”周顾森谦逊道。 陈青桃不断打听:“隔壁那房子是你买的?” 周围全是辛家人,他的每一条信息都是刻在辛家人心里的标签,周顾森没有隐藏:“是,这套买得早,面积不大。还有一套临江的大平层,会更宽敞些。” “两套房!”陈青桃惊讶不已。他们家两个孩子买房首付就已经倾尽全力,周顾森年纪轻轻凭自己实力全款拿下两套房,比去年来家里那个公子哥靠谱多了。 “小周还没谈女朋友吧?” “没谈过。” 陈青桃捕捉到重点:“一个也没谈过?是没遇到喜欢的?” 周顾森的目光适当低垂,手指微拢搁在膝上,恭谦道:“我还没追到她。” 辛识月推开门,恰好听见最后这句话。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过来,辛识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饿,什么时候吃饭?” “饭菜都好了,大家洗手吃饭吧。” 这是辛识月近几天在家里吃得最舒心的一餐。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辛识月依依不舍跟母亲和外公话别。 她跟陈青桃吵了两天,分别前还是会难过。 陈青桃一如既往唠叨不停:“我还是那些话,少吃外卖,再忙也要顾好身体。” 辛识月嗫喏道:“知道。” “去跟外公说说话吧,他费劲折腾来看你,就是怕你受委屈。”陈青桃拍拍她肩膀,“外公最疼你了。” 没人比辛识月更明白这句话,转头看向老人的瞬间,差点哭出来:“外公,你不走了,留在这里好不好?” “我要回去的。”老人温柔拍打外孙女,像幼时哄她睡觉的姿势,“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就给外公打电话。” 辛识月顺从点头,有模有样叮嘱外公:“下次你想过来提前告诉我,我安排人接你,不要一个人乱跑出去。” “好好好。”老人连连点头。 私家车按约定时间到达小区门口,辛识月送他们上车的时候还在想,下次得空将外公和爸妈都接来玩两天。 没想到三天后,她会迎来此生最痛苦的噩耗。 凌晨一点,睡t?梦中的辛识月忽然接到陈青桃抽泣不止的电话。 “月月,你快回来吧,外公走了。” 第28章 第28章 这么多年,他还挺深情 母亲说, 外公去得无声无息。 邱梅起夜发现陈忠实躺在沙发上,喊叫拍打没反应,尖叫声吓醒陈青桃, 他们伸手去探鼻息,已经没了。 辛识月赤脚跑到隔壁敲门, 周顾森刚问一句“怎么”, 眼泪就唰唰落下, 跟着抽噎不止,喉咙像被无形的力量堵住,说不出话, 只是紧紧抓住周顾森的胳膊,用力喘息。 周顾森心知有大事发生。 辛超阳跟卫珍珍夫妻俩换下睡衣从隔壁出来,辛识月终于缓过那股气, 紧拽着周顾森的手说:“借,借车。” “到底发生什么事?” “外公走了。”她一说话, 哭泣声不止。 周顾森立即拿起玄关的车钥匙,冷静地引导她:“回去穿鞋, 我送你们。” 四人一起上车,辛识月一直在哭,辛超阳被情绪渲染, 眼眶微红。 车内没人开口说话, 辛识月打开家里的监控, 在回看页面徘徊许久, 终于拉动时间进度。 白天一切如常,直到夜晚外公突然起身来到客厅,他拿矿泉水瓶扎孔做的洒水器给阳台栽种的青葱和盆栽浇水,又将屋里一些混乱摆放的东西归类整齐。 忙完一切, 他似乎很累,抱着相册靠在沙发上看。 陈忠实翻相册的动作很慢,每一页看得认真又仔细:“慧兰,我去了月月买的新房子,又宽又大,漂亮得很咯。” 慧兰,是他妻子的名字。 “月月还带我去旅游,他们年轻人都是这么说的,去别的地方就叫旅游。”陈忠实对着相册自言自语,“你没福气啊,辛苦一辈子连南县都没走出去。” “你外孙女现在可了不起了,天天坐办公室,不像我们以前风吹日晒的。”老人忍不住炫耀,口吻很是得意。 到后面,陈忠实的记忆逐渐混乱,分不清现实时间。 “月月要去城里上学了……也好也好,跟着她爸妈总比跟着我们两个老的强。”老人抱紧相册深深叹气,“今年多养几只鸡,给他们拿些土鸡蛋去,月月读书用脑要好好补。” 不一会儿,他从相册夹层里抽出个小东西握在掌心,“那孩子粗心大意,平安符弄丢都没发现,我重新找根绳子给她套上。可千万别再生病了。” “还有啊,她前头跟上面那家的娃儿打架,衣服都撕破了,我看她偷偷学你补衣服,缝得乱七八糟。”窗外树叶沙沙作响,老人抬头眺望,仿佛看见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娃抓着一把小野花,咿咿呀呀扑进他怀里,“等明天天亮,外公就带月月去镇上买新衣服。” “等明天天亮……”老人嘴里不断重复那句话,直到永远地闭上眼睛。 他至死都在挂念疼爱了一辈子的外孙女。 辛识月捂住脸颊,再次泣不成声。 大家都说外公老了,记性不好,可关于她的事情,外公一件没忘。 小时候被村里的小孩欺负,外公总会替她撑腰。她不甘心被欺负,开始反击直到把所有人打趴,外婆又挨家挨户替她道歉。 她像野草般肆意滋长,两位老人把她当温室的花精心护养。 料理后事那两天,辛识月整个人像丢了魂。 外公的遗体送回来家跟外婆合葬,辛识月跪在墓前谁拉都不走。 天又开始下雨,周顾森撑伞伫立身侧,试图唤醒沉浸悲伤的人:“外公已经走了。” “你说什么呢,他们就在我面前。”辛识月固执地望着墓碑,任凭粗粝的青石硌疼膝盖,潮湿的泥土打湿双腿,仿佛这样,心就没那么痛了。 命运何其残忍,三天前外公开开心心跟城市地标的合拍,竟成为他的遗照。 周顾森蹲身将伞撑在头顶,向她展开手。 掌心躺着一枚红色平安符,无法面对悲痛的陈青桃刚才塞给他,嘱托他转交辛识月,“你妈妈说,这是外公走的时候一直紧握在手里的,她想了许久,应该是外公留给你的东西。” “外公希望你好好照顾自己,阿月会听话的,对吗?” 好过分,用外公当借口,生生将她的心脏撕裂一个大洞。 辛识月跌坐到地上,周顾森毫不犹豫伸出手,将人揽入怀中:“你这样难过,他们在天上看到,也会哭的。” 辛识月肩膀抖得厉害,手指攥紧平安符,埋在周顾森怀里失声痛哭。 …… “有一年我生病,反反覆覆一个月,外公外婆爬山烧香求来平安符,后来病好了,我觉得平安符不如别人脖子上的玉佛好看,就悄悄藏起来。” “事情过去太久,久到我忘记它的存在。即使偶尔想起也认定那个东西已经搞丢了,没想到会被保存得这么好。” 辛识月在周顾森搀扶下艰难站起身,膝盖的疼痛锥心刺骨,辛识月忍耐着,一步一步走出那座埋葬亲人的小土坡。 “你知道吗,我翻看了前几天的监控,发现外公在家过得并不开心。” 因为痴呆症,外公总是被告诫不允许随意外出,所以他每天坐在窗边看太阳东升西落,经常望着摄像头欲言又止。 长辈总能抽出时间陪伴孩子,孩子长大却总以忙碌搪塞亲人。 所以她愧疚,总说要孝敬,做得却远远不够。 “周顾森,如果你对亲情还抱有期待,就主动一些吧,不要让将来的自己后悔。” 外公留下的东西都被打包放进箱子,小小纸箱承载着外公的一辈子。辛识月看见了外公临走前紧抱的相册,里面是她从小到大的合集,她翻遍所有,竟连一张三人合照都找不到。 辛识月把相册收好,将外公外婆为数不多的照片一并放进准备带走的行李箱。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必须向前走了。 陈青桃听说他们要走,心里一阵叹息:“明天回渝临?” 辛识月声音闷闷的,喉咙像含着砂砾:“嗯,连续请假几天,工作都堆积成山了。” “走吧走吧,现在找工作不容易,自己回去好好的。”陈青桃说着又开始抹眼泪,辛识月拍背给予安慰。 周顾森这两天也待在南县,两人中午见面,辛识月问起明天出发时间。 “抱歉,我可能走不了了。”周顾森面容凝重,辛识月也不禁跟着蹙眉。 新年参加那场婚礼,他们跟几位高中校友面对面建立微信群,之前很少有人冒泡,最近几天群消息突然活跃。 起因是有人在群里开玩笑,让毕鹏飞安排工作,中途赵心蕊跳出来,说自己最近有个赚大钱的机会。众人对金钱十分敏感,纷纷追问她细节,赵心蕊不肯详说又忍不住炫耀,陆陆续续吐露一些相关信息。 周顾森作为金融分析师,拥有超越常人的敏锐感,很快察觉端倪。 “我已经向县公安局申请调查。”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走流程还需要等审批。 “这些也是我可以听的吗?” “群消息不是什么秘密,你也算知情者,况且我还有个想法,希望你能帮我个忙。” 据赵心蕊说,挣大钱是方法是她美甲工作室新招的美甲师介绍的,辛识月现在的任务就是假装客人跟她们聊天打探消息。 赵心蕊刚给上一位客人种完睫毛,边走边聊把客人送出门,准备进屋时,眼尖地发现一熟人:“哟,稀客呀。” 赵心蕊演出来的夸张跟惊讶恰到好处,辛识月扯起嘴角:“我想做美甲,现在方便吗?” “方便,必须方便。”没人会跟送上门的钱过不去,赵心蕊立即领她进门,“你先坐,我准备一下,你想做什么款式?” 辛识月拿出从网上搜的图片,暗中观察四周:“你这生意不错,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生意还行,我也不是一个人干。”赵心蕊随口回,“你把图片发我微信就行。” 辛识月一边操作手机,一边给周顾森发消息,说他要找的人似乎不在。 周顾森让她见机行事。 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辛识月随时准备录音:“最近群里好多人聊天呢。” “是啊,热闹得很。” “我看你好像说有什么赚钱的法子?” 赵心蕊动作一顿,忽然抬头盯着她。 有那么瞬间,辛识月紧张不已,却见赵心蕊忽然笑出声:“原来你也是为这事儿来的。” “也?” “对啊,群里好几个人都找到我这来了。” 辛识月的小心脏顿时落地,既t?然她不是第一个,就不会显得太特别。 赵心蕊戴上口罩开始给她打磨指甲:“那项目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还得审核资产。” “这么严格?要多少啊?” 赵心蕊竖起两根手指。 “两万?” “再添一个零。”赵心蕊骄傲地说,“这还是有熟人推荐的价格,不然得翻倍。” 还真是大项目,二十万打底,哪怕只骗到一个傻瓜,也是大赚特赚。 辛识月正想深入了解,玻璃门口进来一人,穿着朴素但浓妆艳抹:“老板,我来接班。” 赵心蕊点点头:“你先去里面理一下新到的货,我给我老同学把指甲做完。” 辛识月对上那个女人的视线,只是片刻碰撞,心里就十分不舒服。 “她也是美甲师吗?” “对啊。”赵心蕊特意压低嗓音,“就是她推荐我的。” 重点来了。 “你是真想加入?” “千真万确,你看你们都当老板了,我也想发点小财。” 赵心蕊面色犹豫,辛识月厚着脸皮继续进攻:“咱们也算认识十年了,有这么好的机会,大家互相帮衬一把多好。” 赵心蕊皮笑肉不笑。 她跟辛识月本就没什么情谊,大家心知肚明,不过看辛识月腆着脸恭维自己的姿态,让她虚荣心得到大大满足。 辛识月不过是个收银员,单是资产审核那关就过不去。 告诉她,让她碰一鼻子灰还能看热闹。 赵心蕊脑瓜一转就冒出这么愚蠢的想法,“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要是不给机会,倒是我小气了。” “我可以先跟你说过大概,这东西其实就是买股票,不过咱们有内部消息,能让你知道什么时候买什么股,涨前买,跌前卖,保你稳赚不赔。” 辛识月惊讶道:“还有这种好事?” 赵心蕊挑眉:“一开始我也不信,小丽亲眼给我看了每日收入,我才试的。” “怎么才能加入?” “先交保证金,签保密协议,然后就有专员跟你对接验资。” 辛识月假意问:“没通过怎么办?” 赵心蕊痛快道:“保证金全退。” 真是好手段,人往往在一开始充满警惕,后面逐渐放松,等到发现问题,早已落入陷阱。 要打听信息差不多,辛识月适当岔开话题,赵心蕊问她什么时候回的南县,辛识月随口答:“前不久。” “欢迎光临。”入门处的电子音响起,王雅晴收伞走进来。 “哟,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你也来了。”赵心蕊经典式打招呼语气。 王雅晴经常来店里做美甲,一来二去跟赵心蕊熟识,她很随意地找位置坐下,朝辛识月看了好几眼。 赵心蕊顺势介绍:“这是我老同学,辛识月。” 又转头跟辛识月说:“她叫王雅晴,算咱们校友。” 辛识月并不记得王雅晴,点头表示友好,王雅晴面露诧异,因为周顾森的原因,她当初悄悄关注过辛识月。 大约一周前,她的高中同学周文萱甚至跑来问她记不记得高中那个年级学霸周顾森。 她当然记得那个邻家少年,以及全校师生都没发现的秘密。 王雅晴暗自打量她:“你不认识我,我跟周顾森以前是邻居。” 辛识月惊诧道:“这么巧?”她是周顾森现在的邻居。 两人所知的信息不在同一层面,王雅晴每一句话都意味深长:“听周顾森说,你们去年才重新遇到。” 辛识月任由赵心蕊在指甲上拉丝晕染,一边跟王雅晴闲聊:“对啊,缘分真的很奇妙。” 王雅晴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彻底向后倚靠:“这么多年,他还挺深情。” 第29章 第29章 以身为饵,劫后余生 “你这话什么意思?”赵心蕊抢先一步问出辛识月心底的疑惑。 王雅晴眼里只关注辛识月, 见她反应就明白她还被蒙在鼓里。 王雅晴扯了扯嘴角,笑她求而不得的人,竟也有求而不得的事。 “你别光笑啊, 你刚才说周顾森什么?深情?”赵心蕊紧抓问题不放。 上回在婚礼见到气质卓越的男人,赵心蕊的确很心动, 时间久了她也明白, 对方对自己不感兴趣, 况且周顾森不在南县,她就是想主动都没机会。 不过,好奇心人皆有之, 赵心蕊开美甲店听过不少猎奇秘闻。 “啊?”王雅晴无意识摩挲还未卸掉的美甲装饰,故作随意道:“我随便说说,别放在心上。” 辛识月旁敲侧击:“你之前认识我?” “都说了, 我们以前是一个学校的嘛。”王雅晴垂下眼皮,“我还抓过你迟到。” “竟有这种事。”辛识月目光扫过修得圆润干净的指甲, 故作惊叹,“你记性真好。” “可能吧。”其实不是她记性好, 是她因为私心给人使绊子,心里过不去罢了。 赵心蕊给辛识月的指甲涂上一层底胶,三个女人嘴上没闲着, 也没再提到周顾森。 裸色美甲泛起淡淡光泽, 辛识月回到周顾森车上, 还在反覆欣赏观摩:“做得真不错。” 当然, 她也没忘记正事,从包里掏出蓝牙耳机,递一只给周顾森:“问到了,放给你听。” 录音开始播放:“我看你好像说有什么赚钱的法子……先交保证金, 签保密协议,然后就有专员跟你对接验资……” 周顾森微微侧目,视线低垂,食指有节奏地轻叩控制台,精准捕捉信息,在脑中排列整齐。 直到“欢迎光临”响起,辛识月蓦然按下暂停键,录音戛然而止。 周顾森扶住耳机歪头看去。 辛识月收回手机一本正经道:“后面都是一些闲聊八卦,无关紧要。” 她先是瞳孔放大,然后迅速收缩,睫毛不自然地颤动,不敢与人直视。周顾森从她的微表情中读懂,她对谈话内容有所隐瞒。 辛识月慌忙打开手机:“快五点了,堂姐约我吃饭。” “在哪儿?” 辛识月搜索地图:“不远,就在附近。” 附近有个小型儿童游乐场,辛闻香带着一双儿女在那儿。 辛闻香东张西望,率先看见出现在路口的辛识月:“月月,你来了。” 辛闻香主动跑过去,亲昵挽起她的手:“咱们好久没坐一起说说话了。” 辛识月解释道:“换工作后比较忙。” “我知道。”辛闻香一直很羡慕辛识月,羡慕她优秀,羡慕她勇敢。当曾经比自己矮小的妹妹以高大姿态守在她面前,辛闻香逐渐依赖于这种力量,每次看到辛识月,仿佛找到主心骨。 辛识月找个干净地坐下:“听我妈说,这段时间你们都住在南县,朵朵跟小宗没上学吗?” 辛闻香回:“朵朵在上学,前几天才接过来,至于小宗……医院建议休息一段时间。” “这样啊。”辛识月眼神飘远。 辛闻香不时抬眼看她,反覆捏搓手指,嗫喏道:“月月,其实我不想回信阳了。” “程章问他那边的朋友借了不少钱,我很怕出门遇到他们,每次跟小宗提到回家,他就害怕得发抖。” 辛识月收回目光,眼神落在堂姐身上:“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想把朵朵跟小宗的学籍转到南县。”辛闻香停顿几秒,吞吞吐吐说,“你知道的,我没什么文化,也不认识几个人,所以想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意料之中。 辛识月早有预料,辛闻香约她在外头见面定然有事商量。 辛识月深深沉下一口气:“回头帮你打听一下。” “谢谢。”辛闻香握住她的手,“谢谢你,月月。” 辛闻香执意请她吃饭,以感谢她一次又一次的帮助,辛识月盛情难却,选在隔壁江湖菜馆用餐。 两个小孩惦记游玩得起劲不肯走,辛闻香管不住又生气。 “要不这样,堂姐你先去点菜,我在外面守他们一会儿,等菜上齐了再把他们叫进去吃。” “咱们自家人,随意些。” 辛闻香点头:“那好吧,麻烦你了。” 程光宗摔了个大跟头,躺在地上龇牙咧嘴,瘪嘴要哭的模样。 “小宗。”辛识月赶紧跑过去将人扶起,拍打衣服上的沙土,“摔到哪里了?给我看看。” 远远看上去,二人仿若一对母子。 美甲店的小丽,不,应该说是伪装后的丽姐,视线如毒蛇爬向辛识月。 上次在信阳县栽了大跟头,丽姐耿耿于怀,刚才她一眼认出程光宗就是那个被他们扔在半道的小男孩。 下午听辛识月跟赵心蕊聊天,说是刚回南县不久,一切信息都对得上。 辛识月就是程章的老婆。 当初要不是程章老婆报警,他们也不至于被逼得弃车而逃,像鼠t?蚁一样躲在阴沟。 听赵心蕊说,辛识月想跟着他们赚大钱。 既然自己送上门,说明她命该如此。 丽姐拿出藏在身上的另一部加密手机,联系光头跟老秦:“买卖上门,做不做?” 辛识月带着两个小孩进店用餐,突然收到一条好友申请,对方备注“投资”,她第一反应是来了客户,立马添加问好。 对方:“辛女士你好,听说您有意参与我们的项目。” 辛识月蓦地反应过来,赶紧截图发给周顾森,收到指示:先聊天周旋。 辛识月尝试打探更多信息,对方比赵心蕊更加谨慎,表示内容敏感,需要当面详谈。 机会难得,警方部署一番,向辛识月提出一个请求:“辛小姐,你已经取得他们信任,如果能跟他们见面,将是我们突破这起诈骗案的最好时机。” “她不是警方的人。”周顾森有自己的顾虑,并不希望辛识月以身试险。 警方坚持:“辛小姐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这场争议的主角缓缓举手:“那个,我想试试。” 周顾森皱眉看过来,神色冷冽。 辛识月拿手挡嘴,偏向他说:“他们想要诈骗我的钱,只要我自己守住底线,他们还能从我银行卡隔空取钱不成?就算真有这本事,我银行卡里那点仨瓜俩枣,诈骗犯看了都摇头。” “我现在也算知情者,如果每个人都想置身事外,他们就会更加猖獗,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的亲人。” 周顾森从她的语气里听出跃跃欲试的决心。 是了,她从小就喜欢伸张正义,英勇无畏。 周顾森静默几秒,语气变得轻快:“你当初怎么没去考警察?” 辛识月努嘴:“考了,那不是没考上么。” 二人不约而同地笑。 辛识月接受了一场最快的“特训”,佩戴隐形耳机来到约定见面的集市,周顾森跟便衣警察混在人群中,周顾森跟得很紧,随时注意辛识月的移动方位。 集市人来人往,突然横插过道的推车挡住周顾森的去路,拥挤推攘间,他余光捕捉到辛识月摇曳的裙摆。 “让一让。” 他的视线仅仅避让一秒,再次抬头,眼前已经没有辛识月的踪迹。 周顾森瞳孔骤缩,万千景象汇聚眼前,他拔腿追赶。 脚底下,是被人丢弃的隐形耳机。 向来遇事沉着冷静的男人,握着手机发颤:“出事了。”- 辛识月在一阵颠簸中苏醒,双眼被布条缠绕,周遭充斥着难闻的味道。 还记得她到达约定地点,看见前方有人招手,忽然有人从她身旁经过,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是诈骗吗?怎么还绑架人口? 现在情况不明,辛识月没敢轻举妄动,假装自己还没醒。 老秦坐在副驾驶上:“买主联系上了,这女人条件不错,能卖个好价钱。” 辛识月耳尖微动。 买卖人口?他们是人贩子? 开车的光头脾气暴躁:“可惜没能抓到她家那小崽子,我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老秦点燃一支烟,伸到窗外抖灰:“行了,抓到他老婆也不亏。” “秦哥说的是,这么漂亮的女人,白白便宜程章那小子。” 简短几句对话已经给到辛识月答案,这竟是上回拉程章入伍的诈骗团伙,抓她是因为把她错当成辛闻香。 意识到那些人不是普通的诈骗犯,辛识月浑身止不住颤抖,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冷静。 车内一片安静,老秦粗粝的嗓音钻进辛识月耳膜:“别装,我知道你醒了。” 辛识月不寒而栗,深深咽下一口唾沫,克制不住牙齿颤抖:“我不是程章的老婆。” “呵。”老秦把玩着手里的匕首,“不管你是谁的老婆,既然上了车,就得听我们的。” 辛识月心凉半截,这些人宁杀错不放过,不管她是谁,都不可能放她走。 “你们不就是要钱吗?我有钱,你们放我走,我就当没遇到这事儿,不会跟任何人说。” 光头跟老秦对视一眼,迸发一阵哄笑:“她当我们傻呢。” “我说真的!你们求财,我求活命,跟谁交易不是交易,我能给得更多。”辛识月声声祈求,背后渗出一层薄薄的汗。 “那你说说,你能给多少?” 辛识月强行克制着脸上的神情,故作豪气姿态:“你们开个价。” “哟,还挺阔绰。”老秦掸掉身上落的烟灰,不屑地勾起一侧嘴角,将她从头往下打量,“全身上下没一个值钱东西,唬谁呢?” 辛识月脸色煞白。 这两人从头到尾都不信她,把她当笑话打发时间,他们打定主意要将她卖掉。 身体随着车子转弯在车内摆动不停,途经蜿蜒曲折的道路,辛识月心中的恐惧也被无限放大。 “停,停车!”她突然大声喊。 前面两人纹丝不动,辛识月急得快哭出来:“求你们,我好难受,快吐了……呕。” 她做出呕吐姿态,光头猛地踩下刹车。不是因为怕她吐,而是前方出现一只山羊挡路。 “麻烦。”光头狠吐一口唾沫,拉开车门将辛识月拽下车。 两人没把她当作威胁,随意扔到路边就去驱赶山羊。 辛识月趁机解开绳索,扯掉眼罩转身朝驾驶座上跑。 “喂!”光头大声吆喝。 辛识月爬上座位,车门即将关闭的前一刻,老秦黝黑的手臂将她衣服死死拽住,嘴里操着一口难听的咒骂。 辛识月随手捡起车里的水瓶狠狠朝他砸去,折返的光头扔掉假发从另一侧进来,愤然把辛识月拽出车厢。 脑袋猛地向车门,辛识月的大脑有片刻空白,隐约听见警笛声由远及近,环绕整个山林。 “该死,怎么会有警察。” 走不掉了。 辛识月再次成为人质,面目狰狞的老秦将刀子紧紧抵住她喉咙:“让我们走,否则我们就杀了她。” “放下武器,从宽处理。” “别过来!叫你们的人往后撤,等我们安全了,自然会放开她。” 辛识月紧眯起眼,两人已经穷途末路,就算警方让步,她也不能安全离开。 僵持之间,锋利的刀刃划破辛识月脆弱的肌肤。 “别动她!”那抹鲜红深深刺痛周顾森双眼,捏紧的拳头青筋爆裂。 辛识月狠狠一个肘击,撞掉老秦手里的刀。 “砰——”林中枪声响起,群鸟飞散,老秦跪倒在地。 跑—— 她看见周顾森无声地说,于是拼了命往前,耳边只剩轰鸣的心跳跟粗重的喘息声。 “阿月!” 周顾森扔掉手枪朝她奔去,在轻盈的蝴蝶坠落前,接住那具身体。 第30章 第30章 他被抛弃那年,才七岁 “姓名。” “李丽。” “年龄。” “三十八。” …… 审讯室的监控录音传来老警员对“丽姐”的犀利盘问, 原本精明狠厉如毒蛇的女人,此刻身穿囚服,低垂眉眼靠在椅子上, 干涩皲裂的薄唇缓慢吐露出自己曾经的犯罪事实。 那日在山间,老秦跟光头束手就擒, 藏身在美甲店的丽姐也随之被抓捕归案。她的报复之心, 换来终身牢狱之灾。 金融数据分析实验室内。 错综复杂的数据线图犹如盘根错节的藤枝脉络, 不断跳动延伸,笼罩整块巨型屏幕。 周顾森等行业专家聚精会神盯着各自的电脑屏幕,连轴转动七天的大脑近乎陷入机械模式。然而他们半分不敢懈怠, 将变幻莫测的信息尽收眼底,闯过重重关卡,寻到那唯一准确的真相。 “找到了!” 周围的人齐齐抬头, 欣喜若狂望向场内最年轻的男人,男人单手摘取镜框, 指腹捏按干燥的眼角,而后重新戴上眼镜, 不知疲倦般,继续探索。 经三名诈骗犯招供,警方一连破获国内几起诈骗案件, 但藏在暗处的罪恶远不止于此, 周顾森最先追踪到资金流向, 连同技术人员破译对方设置的障眼法, 所有线索最终指向境外。 被困在实验室的专家们终于得到喘息机会。 鬓角银丝发亮的老教授满脸欣慰,“阿森,晚上一起吃个饭?” “抱歉老师,我必须赶回南县一趟。”解决困扰警方多年的难题, 大家都很高兴,唯独周顾森依然绷着那股劲儿,半分不得松懈。 明明身在人群中央,却仿若沉寂的孤岛,蒙着一层灰雾,显得整个人阴郁。 老教授想起周顾森赶回实验室那天,状态比现在更糟糕,向来沉稳有序的男人形象邋遢出现在实验室,迫切地想要解决掉这桩难题,只为赶回去见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那是周顾森第一次失态,喜怒形于色。 老教t?授从旁人口中听闻辛识月的事,微微叹息:“阿森,不要过于苛责自己。” 周顾森颔首,告别导师离去。 一周前,辛识月险中逃生,被送往医院。 许多人来看她,特别是辛闻香,带着两个小孩在她床边伤伤心心哭了一场。 辛识月没告诉她,那些人是因为记恨程章,把她误认为程章的老婆才遭受这场无妄之灾。 “我之前在网上看到好多被拐走,卖进大山的视频,真是吓死个人。”辛闻香平时就爱刷些短视频,每天过得提心吊胆。 “幸亏老天保佑,让你平安回来。” 辛识月点头附和,心里却想着:不是老天保佑,是多亏大家努力。 周顾森提前在平安符里放了定位器,老秦跟光头没想过她是警方派出的探子,只把平安符当不入流的小物件随手扔掉。 周顾森只能根据大致方向追踪,片刻不歇查看每条道路的监控,最先锁定目标车辆,连续十几个小时没合眼,才顺利追踪到上山的位置。 描述一件事只需要一句话,亲身经历者的内心有多煎熬,她也无法估量。 除了亲戚朋友,还有赵心蕊。 赵心蕊在她床前大骂特骂,说自己识人不清,被那骗子骗光存款,连美甲店都被抵押出去。 辛识月在手机上打字:钱没了可以再挣,人平安就行。 老秦那一刀导致辛识月的喉咙疼痛,医生叮嘱她最近少说话,便暂时用手机跟人交流。 赵心蕊见她如此“身残志坚”,顿时抹掉眼泪重整旗鼓,翘起鲜艳的美甲对她说:“你以后来店里做美甲,我给你打八折。” 辛识月嘴角扯出职业假笑。 不去了,再也不敢去了。 周文萱趁周末前来探望,这种在新闻里才能看到的事突然落在朋友身上,周文萱仍觉不可思议,“真没想到……” 辛识月手机打字:我也没想到。 “你这脑袋,严重吗?”周文萱指着她头顶缠绕的纱布, 当时被光头拖拽那一下,辛识月的脑袋撞到车窗,差点开瓢。被送到医院前两天,脑袋都是昏沉的。 医院检查出脑震荡,这一星期需要留院观察。 周文萱深深感叹:“月月,你这叫什么?舍己为人。” 辛识月继续打字:早知道他们还兼职贩卖人口,我就不去了。 真的,虽然她有一颗见义勇为的心,但绝不会莽撞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这次误打误撞,幸亏结果是好的。 周文萱心有余悸道:“说真的,幸好警察赶到及时,不然好危险啊。” 辛识月深以为然。 “周顾森呢?他没来看你吗?” 他有事。 辛识月回。 她还记得自己被紧急送往医院,周顾森守了她一夜,第二天便接到紧急通知赶赴渝临。涉及警方机密,周顾森无法向她透露具体在做什么,但肯定跟金融诈骗团伙有关。 年轻人之间好沟通,周文萱大概懂了,没追问。在医院陪她待了大半天,下午才离开:“等你出院咱们再聚。” 辛识月点头答案。 如果明天复查结果正常,她很快就能出院。 “笃笃——” 周文萱走后不久,病房出现一位不速之客。 待看清楚来人,原本懒散躺在床上的辛识月蓦然坐起,把凌乱的头发理了理。 姚行长? 惊讶之余,辛识月手忙脚乱地比画,一时忘记手机可以打字。 姚雪曼抬手示意她坐下休息:“你坐,我只是代表大家来看看你。” 辛识月受宠若惊。 这对吗?这合适吗?姚雪曼是个好领导,但绝不是那种无微不至体恤职员的领导,能给她批半个月假期就不错了,更何况亲自探望。 估摸着,姚雪曼来此还有别的原因,可惜现在嗓子受伤,不方便打听。 姚雪曼何等聪明,一眼看穿年轻人的心思。 姚雪曼不否认自己怀揣私心。 她生在南县长在南县,对这块土地情感复杂,从前不愿回来,是不想被往事束缚。她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洒脱,直到再次遇见周顾森,那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前不久,她跟周迅然见了一面。 生活磨平了周迅然年轻时锋利的棱角,幸福的家庭消除了周迅然浑身的戾气。曾经那样高高在上的男人竟在她面前低头,跟她道歉,说对不起。 真正让姚雪曼失态的,是周顾森年少时期经历的一切。 周迅然在他面前忏悔,姚雪曼冷笑着,泼他一杯冰咖啡:“当初我提出接他离开,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儿子好得很,说他记恨我离开,说你一定会照顾得比我好!” 姚雪曼不知道,在电话里跟周迅然争吵的那天晚上,自己的儿子差点死在雪地。但周迅然描述的过往,足以让一个母亲体会剜心的痛苦。 可笑的是,即使她从周迅然手里拿到周顾森的联系方式,却不敢打一通电话,发一条短信。 姚雪曼想到辛识月,她无疑是连接二者关系的最佳桥梁。 辛识月的请假理由写得清楚明白,不难猜到,辛识月参与此事跟周顾森有关。运气好的情况下,她或许会在辛识月的病房碰到周顾森。 姚雪曼环视一周,并没有她想见的人,倒是撞上拎着清汤来看望女儿的陈青桃。 当陈青桃得知姚雪曼是辛识月任职银行的行长,霎时两眼放光,语气也格外热忱:“呀,你是月月的领导。” “领导真是感谢你啊,居然亲自跑来看望我们月月。”陈青桃心想女儿如此受领导重视,当下手都快伸到姚雪曼面前,要抓住她感谢。 辛识月不断示意陈青桃注意分寸,奈何陈青桃满心满眼都在讨好领导。 “领导啊,我们月月这回是帮警察办案,算工伤吗?还有那个请假的事,半个月怕是不够,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这个假能不能再延长一些。还有……” 妈!亲妈! 辛识月眼疾手快把母亲拽过来,强行中断她一厢情愿的谈话。 “要我说,都怪那个姓周的,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参与呢,万一中途出岔子回不来……”想到这,陈青桃眼睛泛酸,“抓坏人是警察的事,干什么扯上我女儿。” 尽管辛识月提前解释过,身为母亲的陈青桃无法大义凛然接受女儿遭遇的苦难,不免对周顾森心生埋怨,即使她曾经格外欣赏那位年轻人。 辛识月明白周顾森有更重要的事,陈青桃却无法理解:“一个星期了,连面都没露。” 陈青桃耷拉嘴角,低声抱怨,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清冷的:“抱歉。” 一听领导发言,陈青桃连忙摆手:“嗨,您道什么歉,又不是你安排月月去的。” 姚雪曼拎着包,原本挺直的脖颈微弯,清楚地坦白:“我是周顾森的妈妈。” 陈青桃眼皮子狠狠一跳。 整个场面变得尴尬,陈青桃心道自己多嘴。 当妈的最听不得别人说自家孩子坏话,以后辛识月还要在姚雪曼手底下做事,被领导记恨可怎么办? 在陈青桃的思维里,大领导随便一句话就能决定小职员的工作晋升或下岗,女儿好不容易找到的好工作,可不能轻易弄丢。 “这,原来这么巧。”惊讶之余,陈青桃试图圆场,“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您别放在心上。” 姚雪曼面不改色道:“我会以个人名义进行精神赔偿。” 辛识月赶紧摆手又摇头,陈青桃终于明白女儿的意思,怕自己嘴笨说错,干脆寻个由头回家去。 说真的,她原本把周顾森当未来女婿人选,没想到周顾森从事的工作那么危险。即使心里清楚,害女儿受伤的是诈骗犯,也不免迁怒周顾森。 退一万步说,她女儿作为一名普通群众都愿意协助警方破案,如今受伤躺在医院休养,周顾森竟不舍得花时间来探望探望? 这才是陈青桃对周顾森心生不满的原因。 有些话,辛识月能跟周文萱八卦,却无法跟母亲细说。 此刻,周顾森正在赶来南县的途中。他实在无力驾车,是蒋牧城安排司机载他。 身体接触到柔软的真皮座椅,疲惫如潮水涌来,周顾森向后枕着,紧绷的脊梁得到一丝松懈,便无法抑制地坠入梦境。 烈阳高照,扎高马尾的女孩坐在堆叠高中书本的课桌上,悬垂的双脚像摆荡的船桨,干净的小白鞋轻轻摇晃:“周顾森,你的病好了吗?以后出门记得带伞,别傻乎乎淋雨。” 大□□动会,身着赛服的少女站在环抱绿茵的跑道,自信满满要拿奖章。 精致的西餐厅里音乐流淌,眉眼精致的女人褪去青涩模样:t?“周顾森,好久不见。” 最后的画面,群山蜿蜒起伏,凉风寒冽刺骨,凭空乍起的枪声穿透山谷,沉重的呼吸缠绕耳际,周顾森清楚地看见辛识月身上那抹刺眼的鲜血。 顷刻间,山河颠覆,时光倒带。 碎裂成片的记忆不知疲倦冲击周顾森脑袋,司机听到一声闷哼,从内后视镜看见男人眉峰紧皱,呼吸短而紧促,身体随着车身摇摇欲坠,吓得惊叫一声:“周先生?你没事吧?” 周顾森蓦然睁眼。 数日来,他总会梦见辛识月浑身负伤朝他奔来,一次次倒在眼前的画面。 挥之不去的噩梦像诅咒,惩罚他将辛识月拖入危险之中。 豆大的汗水从额间滚落,周顾森颤巍地握起手机。 …… “我妈妈的话,您别放在心上,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这次的事情是我自己的选择,跟周顾森没关系。”病房里,辛识月迅速打字发给站在对面的姚雪曼,解释自己和家人对周顾森并无怨恨,还替周顾森说了许多好话。 事实上,周顾森阻止过她,又在危险发生后救下她。 姚雪曼垂眸看着手机里发来的一段文字,不知在想什么,神色晦暗不明。 “你很在意他吗?”姚雪曼忽然开口,在辛识月怔愣的眼神中,缓慢走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一个男孩出生在富贵家庭,享尽亲人宠爱,然而没过几年,家族破产,男孩的生活也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他的爸爸从此一蹶不振,妈妈郁郁寡欢,家里整日争吵不断,每个人都过得很痛苦。” “他被妈妈抛弃那年,才七岁。” “那天下着大雪,男孩站在雪地哀求妈妈别走,然而那狠心的女人一次也没回头。” “他就这样留在混账爸爸身边,被迫迅速成长,痛恨、折磨、打压……” 在少年周顾森心中,这世上无一人在乎他。 即使死掉,也不会有人为他掉一滴眼泪。 听完姚雪曼的故事,辛识月脑海中浮现一段记忆。 在她认定周顾森讨厌她之前,她曾在雪地里救起过那名少年。 联系不上,是因为无人可依。 徘徊在外,是因为无家可归。 “他一定很恨我。”姚雪曼闭上眼,不让人看穿眼底的脆弱。 “不。”辛识月忍着疼痛开口反驳。 在那样恶劣环境中挣扎长大的周顾森,却成为一名教书育人的老师,打击犯罪的一分子。 这样一个对世界抱有善意的人,怎会恨自己的父母。 夜幕渐沉。 姚雪曼走后,辛识月独自在医院的长廊亭下坐了很久。 走马观花的记忆里,她看见高中时期的少年总是独来独往,承受旁人的诋毁与猜忌。 也看见久别重逢后,变得成熟稳重,总在她需要时出现的周顾森。 “小姑娘,下雨了,赶紧回去吧。”穿着同款病服的大爷在高声提醒后,匆匆离去。 雨点打落在脸颊,手机屏幕骤然亮起。 简短的几个字蓦然将辛识月心脏攥紧,身体比大脑更迅速做出反应,迎着风雨朝医院大门奔去。 隔着层层雨雾,辛识月看见了那道挺拔的身影自夜幕中稳步走来,在雨中撑起黑色长柄伞,将她笼罩其中。 那些被他强行压制的情绪在眼底浓烈翻腾,男人喉结艰难滚动,低沉的声线揉进一丝酸涩的悸动:“对不起,我来晚了。” 雨水打湿的睫毛轻轻颤动,视线模糊的刹那,辛识月再也忍不住伸出双手,拥抱他。 沙哑的声音,每个字如刀锋刮过喉咙,她依然想告诉他:“没关系。”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 31 章【VIP】 第31章 第31章 你不要名分,有的是人惦记…… 时钟嘀嗒流转, 仪器低声嗡鸣,走廊偶尔响起护士走动的脚步声,病房里的周顾森睡得很沉。 辛识月趴在小桌板上,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两人见面没多久,周顾森就在陪床的折叠椅上睡着。哪怕她把床位让出来, 周顾森也不肯躺。 听送他来的司机大叔说, 周顾森已经连续一周没怎么休息, 车上一直做噩梦,状况很不好。 帅气的面容也难掩眼角疲倦,不知他又梦见什么, 眉头深深皱起,辛识月伸手抚平。蓦地被一股力道抓住手腕。 周顾森只是静静看她几秒,又阖上眼。 眉头逐渐舒展, 那只手始终没有松开,周顾森在她身边睡了个难得的安稳觉。 辛识月的复查结果出来, 终于可以办理出院。 陈青桃得知消息,自告奋勇要来接她。辛识月来不及拒绝, 就见陈女士领着几位叔伯婶婶、邻居阿姨鱼贯而入。 “我女儿就住这儿,她今天就要出院了。”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辛识月受到警局表彰多么有出息。 今天一早, 两位警察找上门, 授予辛识月“助警好市民”荣誉锦旗。街坊邻居闻声而动, 纷纷赶来打听情况, 陈青桃虚荣心暴涨,干脆领着大家来炫耀。 “月月,听说你跟绑匪打架了?” 绑匪?演电视剧呢? “月月,听你妈说你下不来床, 我给你炖了点猪脚,吃什么补什么。” 她脚很好,住院仅是为了方便观察脑子。 “月月,来跟阿姨拍个视频,阿姨发朋友圈。” 辛识月脸快笑僵,幸亏嗓子不能讲话,勉强逃过一劫。 旁边的周顾森就没那么好运,他一个身形颀长的大男人立在那儿,想不被注意都难。 “这位是?” “哎哟,这帅小伙是你女婿吧。” 没等陈青桃回应,一人一句话就把周顾森的身份安排得明明白白。 “陈姐你可真有福气,女儿那么漂亮还上新闻,女婿也是一表人才。”这是楼下卖菜的李婶,能说会道,嘴皮子厉害得很。 “长得帅又不管饭吃,要我说,还是得找个工作好的,人靠谱的。”二婶说话酸不溜秋。 因为自己女儿被家暴,离婚又带着两个拖油瓶,二婶整日焦躁,看谁都不顺眼。 同样是辛家的女儿,偏偏老大家的辛识月这般出息,让她心里好不痛快。 原本要否认的话到嘴边,陈青桃愣是憋了回去。拔高脖颈笑:“我女儿找对象呢,自然是工作、人品样样都好,关键这脸也不能差,毕竟结婚后每天面对面,看着帅的吃饭都香。” 辛识月眼睛瞪大望着亲妈。 你昨天还说人家不靠谱不负责,转头就忘了? 陈青桃朝她挤眼睛,示意她别管:“小周不仅一表人才,还是大学教授呢,年纪轻轻就在渝临买了两套房。” 话一出口,众人投来艳羡的目光。 暂时哑巴的辛识月只能看着亲妈表演,周顾森竟在一旁配合,任凭阿姨们对他打量评点。 辛识月眯眼扶额。 她快晕过去了,回头却见周顾森在笑。 辛识月把母亲拽到一旁,给她看手机上的字:妈,谎言被拆穿很尴尬的。 岂料陈女士思路清晰,理直气壮道:“我又没承认他是你对象,我只是说你找对象要求高,又夸他年轻能干而已。” 辛识月:妙。 周顾森看似镇定,心却乱得一塌糊涂。陈青桃“承认”他是女婿,而辛识月没有反驳。 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周顾森思索再三,决定向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蒋牧城请教。 男女之事,蒋牧城顺手拈来:“不是你傻呀,你直接说,你喜欢她,你暗恋她,你想跟她在一起不就行了吗?” 周顾森却说不妥。 他总觉得,不该如此敷衍表明心意。 周顾森的反应给蒋牧城气笑了。 十年暗恋真不冤。 “别怪哥们没提醒你,你不要名分,有的是人惦记。” 蒋牧城说的实话,没掺半点假。 他前天跟谢明昱喝酒说漏嘴,聊到辛识月英勇无畏的行为,谢明昱再次被她的魅力折服。 “我快疯了。”新剪的头型被他抓得凌乱,谢明昱终于按捺不住,“我要去找她。” 上回被辛识月拒绝后,谢明昱借酒浇愁,好不容易接受无法再续前缘的事实,又被勾起蠢蠢欲动的心。 谢明昱的车子开到悠山庭院大门口,保安死活不让进。 问就是:“里面没停车位,走吧走吧。” 谢明昱退出去倒车,刚要挪地儿就发现另一辆车顺利驶入小区。 谢明昱从窗口探头:“为什么他可以进去?” 保安不耐烦地摆手:“人家是业主,你是吗?” 谢明昱撇嘴,明天他就聘个专职司机,懒得操心停车的事。 另一保安揣着温水壶过来:“老李,里面不是还有位置吗?” 老李得意守住岗位:“那人是个跟踪狂,来好几次,车牌我都记下了。” 辛识月还未回到渝临,即t?使谢明昱进去,也是扑空。 周顾森开车帮她把洗漱用品搬回辛家,辛识月留他吃饭,陈青桃瞥了一眼,没说什么。 辛识月示意周顾森坐着休息,自己则进屋收拾衣服换洗,在医院住一周都快臭了。 隔壁屋的邱梅听到动静,戴着老花眼到客厅,见一高个子帅小伙立在那儿,老半天才想起:“小周!” 邱梅不懂客气寒暄,知道孙女回来也不关心,一直抓住周顾森问房子在哪儿?工资多少?不管对方是否尴尬,邱梅没半点收敛的意思。 陈青桃看不过眼,寻个借口把周顾森喊到厨房:“小周,你先前帮过我们家,我们也是很感激你的。” 话锋一转,陈青桃撇嘴问道:“不过,要不是月月这事儿,我还不晓得你的工作那么危险,你不是老师吗?” “我还兼职渝临市警局外聘的金融犯罪分析师,主要工作是协助警方分析专业数据,提供技术支持。平时并不需要外出执法,这次是例外,以后不会再出现同样的情况。” 前半句陈青桃听得糊里糊涂,后半句她倒是听明白了。 陈青桃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年轻男人,不得不承认,他比曾经介绍给辛识月所有的相亲对象都优秀。 当妈的也看得出来,自家女儿对他有意思。 陈青桃干脆问了:“你跟月月……你们两个在谈吗?” 猝不及防的问题沉重而清晰地敲击在周顾森心口,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不禁偏开视线,轻咳一声道:“还没。” 陈青桃嘴唇抿了又抿:“阿姨这个岁数,也就不跟你打马虎眼了,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们家月月?” 在长辈威严地注视下,周顾森郑重其事点头。 陈青桃豁然开朗,心里顿觉舒坦,在周顾森自觉帮他打下手时,还不忘传授些追女孩的经验:“这女孩子是要靠追的,你一个男的,要主动些。” “受教了,谢谢陈姨。”他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一事无成的少年,经历这么多事,他必然不会再逃避。 他会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向辛识月表明心意,起码,得等辛识月嗓子恢复后。如果顺利,他会听见她亲口说“愿意”。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意料,此刻的周顾森不会想到,当那天来临,不知所措的人是他自己。 等辛识月从房间出来,见二人相处其乐融融,完全没有之前的隔阂。 不等假期结束,辛识月提前返回渝临。 她手里有些工作必须跟进度,否则就要把业绩拱手让人,辛识月自然不愿,于是提前销假回去上班。 刚回家那几天,辛超阳变着法给她熬汤,说是补身体。 有时辛超阳加班没空,卫珍珍也会给她做饭,辛识月怪不好意思的。他们这样做,让她无法开口说出那些话。 夫妻俩借住时长已经远远超过当初承诺的时间。 这天辛识月加班到很晚,回家发现客厅堆着塞满东西的蛇皮编织袋。 哥嫂居住的次卧有搬动的声音,辛识月来到门口:“哥,你们这是?” 辛超阳闻声回头,拍拍手上的灰尘朝她走来:“月月,我和你嫂嫂已经找到新住处,这两天就要搬走。” 辛识月微微蹙眉:“这么突然。” “其实我们前段时间就在看房子,因为迟迟无法确定就没跟你说,现在问题都解决了。” “你们要搬到哪儿?” “星源小区那边,房子挺宽敞的,月租也便宜,等我们收拾好了,请你过去吃饭。” 辛识月停顿片刻,眉心轻轻舒展开:“好呀。” 她不会真的撵人走,哥嫂能够靠本事找到安身立命之所,她当然也很高兴。 东西收拾差不多,哥嫂留在家里陪她吃最后一顿晚餐,辛超阳兴致起来,喝了两瓶酒:“有些话一直没跟你说,外公来的那天,他跟我聊了很久。” 那天他下班回家,躺在沙发上打游戏解乏,外公在屋里徘徊许久,最终走到他面前:“超阳,我有话跟你说。” 辛超阳立即坐直身。 老人背着手,微微驼着背:“你工作转正,打算什么时候搬走?” 直白的问话让他面色羞臊。 不可否认,他的确依赖于这间免费住所,虽然知道终有一天要搬出去,心里想的却是能住一住是一日。每个月省下的钱还能给乐乐买些好点的衣服和玩具。 “你结婚的时候全家偏帮你,月月还没工作两年,存款都给了你。”老人字字珠玑,戳破他的脸皮,“她是你妹妹,你不要欺负她。” 那一刻辛超阳猛地清醒,他装糊涂占便宜,反倒消耗掉最珍贵的情谊。 “外公真的很疼你。”辛超阳忆起往昔,“小时候我还不甘心,现在想来,我从爸妈和奶奶身上得到的足够多,所以外公外婆才格外偏心你。” “即使是亲人,我也不能理直气壮要你为我们的鲁莽负责。”辛超阳端起酒杯遥遥相敬,一口闷下,擦干嘴角说,“月月,哥谢谢你。” 辛识月垂眸,不由自主摸向脖间,她最终还是弄丢了外公外婆珍藏多年的平安符,连同心脏也空了一块。 睡前跟周顾森说起此事,唉声又叹气。 周顾森平静地说:“平安符换你平安,他们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辛识月无法做到像他那样理智,不肯接受这个说法:“你、不、懂!” 那不仅是一个物件,而是承载祝福和回忆的纪念。 周顾森从未体会过那么浓烈的亲情,自然不懂,只是独自去了陈忠实的老家,也就是辛识月有时跟外公外婆住过的地方。 那晚他陪外公聊天,提到辛识月生的那场病,以及求平安符的地方。 周顾森不清楚具体地点,挨家向村里的老人询问,找到修缮后的寺庙。 周顾森在村里借住一晚,晨雾还未散去,便独自爬上石阶。 这地方小,却是村民口中最灵验的地方,周顾森抵达时,主持正带着几个小徒弟诵经。 身着僧袍的主持捻着佛珠缓缓走来,周顾森双手合十,微颔首。 主持合掌回礼:“阿弥陀佛,施主清晨来此,所求为何?” 周顾森眉宇低垂,在佛像前虔诚祷告:“替我所爱之人求平安。” 半月后,渝临大学应时事开办一堂关于金融诈骗的校园讲座,辛识月受邀参加。 因她协助警方抓捕通缉多年的诈骗犯,荣获市级“见义勇为先进个人”奖状,还有十万现金奖励。电视台记者希望对她进行采访,辛识月要求不露脸,对方也答应。 讲座举行同一天,辛识月在渝临大学跟记者碰面,她们诧异的看着对方,不约而同伸手一握:“好久不见。” 没想到多年后的今天,她会跟高中时闹掰的好友祝茵以这种方式见面。 正式采访前,两人单独去了小河边寒暄。 “当时看到资料,还以为是同名,没想到真的是你。”当初祝茵主动绝交,现在祝茵主动结交。 成年人嘛,不会像年轻时那样较真,辛识月也是笑着回应:“是很巧,还是恭喜你,成为了记者。” 祝茵有些诧异,当记者是她高中时的目标,难为辛识月还记得。 回不去的曾经总是令人怀念,祝茵不禁想起往事:“现在回想起来,以前的行为是真幼稚,居然为一个男生。” “没事,我都忘了。”辛识月神态轻松,的确不再介意从前的恩怨。 “对了,你知道吗,今天这堂讲座的朋友是周顾森。” “啊?” 辛识月反应停滞那秒,祝茵还以为她没想起来,特别强调:“周顾森,就是当初我让你帮忙递纸条约的那个。” 辛识月缓了几秒:“……我记得。” 她怔愣是因为想起祝茵曾经暗恋周顾森,甚至因此跟她绝交。现在突然提起,总不会是对周顾森念念不忘吧。 “你说我眼光是真好哈,好多人说他性格孤僻,现在咱们那一届,就他发展最好。” 听起来,祝茵对周顾森颇为欣赏,辛识月脑中拉响警报:“你不会还喜欢他吧?” “当然不是。”祝茵笑着摊手,“我女儿都三岁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单身,我同事看到他的资料,听说我俩是老同学,还让我帮忙撮合。” 辛识月提起的心刚落下又被高高抛起,深吸一口气道:“你别撮合了。” 祝茵疑惑撇头:“怎么?” 辛识月拎紧双肩包,轻薄宽松的蓝色衬衫被风吹得鼓起,崭新小白鞋轻轻点地:“我正打算追。” 或许,不用追。 只需一人主动戳破那层窗户纸。 报告厅人t?员密集,辛识月混入其中,听学生们议论纷纷。 “我提前半小时来都没找到位置,真服了。” “周教授的讲座,得拿出抢演唱会门票的速度。” 听他们说,周顾森的大课和讲座从来都是座无虚席,辛识月作为特邀人员,第一排有预留位置。 “同学,有名字的位置不能坐。”负责现场秩序的学生试图阻止她落座。 辛识月今天的穿搭与平时的职业装不同,天蓝色衬衫罩在米色背心外面,袖子随意卷起两圈,恰好露出腕间那块女士手表。 她甚至背着闲置许久的双肩包,活脱脱一名青春女大学生。 辛识月指着座位牌:“我是辛识月。” 负责的学生难掩眼底的惊艳,低声说“抱歉”,又夸她真年轻。 辛识月回以微笑。 这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无聊打开手机,舞台前方打过来的光忽然没了。头顶被一高大身影笼罩,辛识月抬头,诧异又惊喜:“咦,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顾森外出参加完数学领域国际研讨会,一走就是半月,这段时间全靠手机保持联系。 四周声音嘈杂,周顾森倾身靠近:“今早刚回。” 逐渐有同学发现,学校知名人物周顾森教授竟“纡尊降贵”,隔着桌子弯腰跟一个年轻女生讲话,两人之间的距离远远低于正常社交距离,可见关系不一般。 “那个女生是谁啊?” “坐第一排的,应该是什么领导吧。” “不像啊,咱们学校哪有这么年轻的领导。” 无论哪个角度看去,坐在那个位置的辛识月都跟读书的学生无异。 不多时,负责人跑来提醒周顾森到后台准备。 临走前,周顾森递给她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辛识月好奇揭开,红色平安符静静躺在里面,跟她丢失那枚出自同一处。 辛识月几乎是瞬间屏住呼吸,眼眶涩得发酸。 她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在主持人的介绍中,跟现场同学们一起鼓掌。 巨大的屏幕浮现出幽蓝色光,密密麻麻的数字统计迅速冲击众人的眼球。周顾森正是在此刻出场,挺括的白衬衣在背景映照下发出冷冽光泽。 “近年,网络金融诈骗案件频发……”男人铿锵有力的声音通过麦克风穿透整间报告厅,精确而又庞大的数据自他口中而出,眼神犀利,锋芒如昼,俨然一位罪恶的审判者。 亦是庇佑者。 辛识月越发忍不住想起高中时期,那些被忽视的记忆逐渐在脑海中清晰。 讲座结束后,她忍不住跟周顾森提起往事:“高中时候,你很讨厌我吧?” 周顾森挑眉看他,表情明显诧异。 “那时候找你说话,你连个好脸色都没有,怪吓人的。”当时不止她这样认为,夸张的说,高中时期的周顾森凭一己之力孤立全班人。 周顾森无法反驳事实,又想挣扎两句:“我生性不爱笑,这不代表讨厌,你为什么会那样认为?” “很明显啊,每次见到我都冷着脸,值日记我名字不留情面,还有……”她记性不好,却能把过去的“仇”一桩桩一件件数出来。 周顾森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什么时候?”他对辛识月说的这些一无所知。 他当时的确有气,气得是辛识月帮朋友约他见面,又在朋友面前信誓旦旦说“绝不喜欢”他这个类型。 辛识月上学迟到,他值日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会在老师惩罚扫地时,故意留下来帮她擦黑板、挪板凳。 这些事落在辛识月眼里,竟成为他“讨厌”她的表现? “你对我有误会。” 辛识月点点头,像在应付:“我知道你现在不讨厌我,因为讨厌我的人不会连夜不停跑去外地帮我求平安符。” 周顾森严格纠正:“以前也不讨厌。” “那喜欢吗?” 小白鞋“嘎吱”踩过掉落的木枝,藏匿许久的秘密宝盒,猝不及防被唯一的钥匙开启。【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 32 章【VIP】 第32章 第32章 喜欢你,很久了 跟男朋友做邻居是什么感受? 辛识月对此有首要发言权。 “跟男朋友做邻居, 早上起床就能吃到健康早餐,一连七天不重复。”再也不需要匆忙跑到楼下包子铺排队,或者因为太忙, 饿着肚子工作一上午。 “下班有人接,到门口也不需要分别。可以一起吃晚饭, 有时间就出去散散步, 或者躺在沙发上看电影。 ” 她总觉得疲惫, 喜欢躺着看电视玩手机,周顾森总会不厌其烦地把她拎起来,告诫她改掉这种坏习惯。 心情好的时候, 她乐于配合。 心情烦躁时,她会抓着周顾森的手使劲摇晃,咬牙切齿表达自己的不满。 周顾森任她折腾, 在她撇嘴甩开胳膊时候,一把将人按回怀里。 自由生活被插足, 她竟意外地不觉得烦,大概是因为自己知晓事情不对, 恰好需要人督促。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周教授如此自律,她靠近一点准没错。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我发现他的陪伴能够有效缓解我工作的焦虑, 最近我的事业运也不错诶!” 周顾森的加入让辛识月的生活一步步变得更好, 事业也蒸蒸日上。 辛识月争气, 之前拖着病体也要追赶的项目最终被她拿下,从最初接触到现在历时整整三月,花费大量心血研磨出最佳方案,换来金额巨大的业务, 这下连处处看不惯她的孙曼青都无话可说。 期间少不了同事帮忙和领导提点,辛识月跟姚雪曼心照不宣,在工作时间不谈私事。 这天休假,姚雪曼忽然主动约她出去喝茶,辛识月有几分忐忑,因为接下来不是要面对的不是领导,而是男友的妈妈。 姚雪曼的心思和情绪比周顾森更难猜,开门见山道明来意,递给她一只玉镯跟一封厚实大红包。 沉甸甸的心意吓得辛识月不敢收,姚雪曼不由分说将东西一一摆在她面前:“故事有点俗套,但这镯子确实是他奶奶传到我手里的,即使周家破产也没人动它。” “至于另一个。”姚雪曼的视线落在那封,“就当是……我的祝福。” “姚总……”称呼似乎过于生疏,但若要她对着领导这张漂亮严肃的脸喊“伯母”,实在难以开口。 辛识月选择避开称呼:“您的心意我明白,不过这份礼物实在太贵重,我跟周顾森在一起不过一个月,似乎太早了点。” 那只镯子显然价值不菲,还有传给周家儿媳的寓意,姚雪曼怎么就敢随便交给她啊! 虽然她跟周顾森目前感情不错,但万一没走进婚礼呢?姚雪曼那么精明的一个领导,不会没想过这些吧? “我虽然没怎么养过他,但他选择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事。”姚雪曼端起茶杯,掀起眼皮跟她对视,“如果这只手镯交不到你手上,那它估计只能给我陪葬。” 好……好狠的发言。 辛识月下意识跟姚雪曼一起端起茶杯,手指握得很紧。 晚上辛识月趴在餐桌边等待投喂,跟在厨房忙活的周顾森提起这事儿:“你妈妈今天想送我一只镯子。” 周顾森问她收了吗?辛识月摇头:“她说是你们家的传家宝,要给你未来老婆的。” 周顾森停下手里的动作,特意转过身来:“那你为什么不收?” “我俩才谈多久,以后的事情说不准呢。”有过几段失败的感情经历,辛识月早就不是憧憬完美爱情的小女孩。 周顾森没再说话。 辛识月发现,周顾森在感情方面总是不善言辞,而她更喜欢坦诚交流,道明内心想法才是长久之道。 “你是不是生气了?”即使周顾森喜怒不形于色,辛识月依然察觉到微妙的情绪变化,“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说,我可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是个闷葫芦。” 周顾森没承认也没隐瞒,控诉般的语气说:“你认为我们会分手。” 辛识月立刻反驳:“我没这么想。” “那你是不婚主义?” “不是。” 周顾森走过来,双手撑住椅子,将她困在身前,平铺直叙的语气带着无以言说的强势:“既然你不抗拒婚姻,也不会跟我分手,那我们结婚只是时间问题。” 辛识月眨巴眨巴眼,这话听起来似乎不太对劲又有点道理。 “阿月。”周顾森弯腰抵住她额头,“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太近了,气息喷洒在脸颊,呼吸都变缓慢。大脑在缺氧时会短暂的停止思考,辛识月始终不承认自己经受不住蛊惑,红着耳朵点了头。 周顾森满意地勾起唇角,起身关t?掉灶台的火,若无其事说:“好了阿月,洗手吃饭吧。” 辛识月抱着热乎的饭碗品尝喷香小菜,再也想不起深究那段话的严谨性。 她谈过几任男友,没有哪段恋爱像现在这样,在平稳安定的生活里,被甜蜜的幸福感包裹。 深秋来临时,悠山庭院的业主们难得聚在一起。 今天是瞿主任六十大寿,因她平日喜欢管事凑热闹,跟小区大半邻居熟识。瞿主任人缘极好,卖给辛识月房子的房东夫妻俩特意从另一座城市飞回来吃席,“还是咱们渝临好,在外头待不惯,要不是我女儿生了小孩需要照顾,我跟他爸早就想搬回来住。” 瞿主任边听边点头,嘴皮子上下碰得快,一路上没听过:“可不是嘛,金窝银窝不如自家小窝。” “不过话说回来,你那房子卖出去,成就了一段好姻缘呢。” 说话间,瞿主任把夫妻俩安排到跟辛识月和周顾森同桌。 之前打过照面,夫妻俩对这个年轻姑娘印象不错,周顾森又是老熟人,气氛一下子热络起来:“恭喜你们啊。” 辛识月不懂夫妻俩看向自己的眼神,总感觉别有深意,直到散席后无意间听到那位老先生调侃周顾森:“我就说你小子这么大方,白白给人二十万。原来是看上人家姑娘,近水楼台先得月。” 辛识月脑子里有根弦,猝然崩断。 就像破解谜题的过程中,不断收集线索碎片,最后拼成完整答案。 “哥哥从一堆照片里选了一张,就是你。” “这么多年,他还挺深情。” “原来是看上人家姑娘,近水楼台先得月。” 周顾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有意思的? 在重逢之前,他们许多年不曾联系,唯一的交集是高中时期。 是……那时候吗? 辛识月再次看向那人,心情再也无法平静。 低价买房和竹语锦鲤奖,不是她运气爆棚,而是有人费尽心思把“好运”送到她面前。 不多时,陈青桃发断断续续发来几个的视频:“我今天打扫屋子,找到一个纸箱,这里面的东西你还要不要?要就留着,不要扔了。” 大纸箱里躺着五颜六色的千纸鹤,上学时流行折纸鹤,她还跟当时的朋友一起折了一千只许愿。 千纸鹤里散乱插着几封贺卡,当时不惜省下早饭钱也要买花里胡哨的贺卡互送同学,饿了好几顿。 …… 陈青桃把一些小东西拣出来,放到茶几上,几条五颜六色的廉价手链之间,一抹夺目的鲜红抢占视野。 “妈,你把这个重新拍给我看看。” 陈青桃嘴里咕哝“麻烦”,举起手机对着各个角度都来一张,一并甩给她。 辛识月放大屏幕,红色中国结跟周顾森的车上挂的那只极为相似。都是手工编织,连坠在下方的金色珠子都一模一样。 “还有这个东西,上回你说买不到,这不是有个一模一样的吗?”陈青桃新发来的视频里,雪花水晶球静静摆在那儿,跟周顾森的同款。 一桩桩一件件的证据摆在眼前,告诉她,去相信那个不可能的答案。 回家路上,辛识月盯着车里悬挂那只中国结,又不时扭头看周顾森。 频繁而强烈的关注让周顾森无法视而不见:“你想说什么?” “这个中国结是哪来的?”憋在心里的话,水灵灵地问出口。 辛识月突然提起,肯定不是偶然,周顾森幽幽的目光注视前方道路,半晌才开口:“你真的想知道?” “想。”辛识月重重点头。 “是你编的。”他说。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辛识月心口如受重击,结巴道:“我,我不记得有送过你……” “对,你没送过,是我捡的。”周顾森抢话,视线直视前方,没有偏移半分。 辛识月无意识地捏搓手指,继续试探:“那雪花水晶球?” 周顾森彻底敞开:“我听到你跟朋友说喜欢,买了想送你当生日礼物。” “那为什么没送?” “送过。” “不可能!我完全没印象。” “我看到它的时候,它被人扔在垃圾箱。” 一番对峙后,周顾森把车停靠路边,相较因争论而面红耳赤的辛识月,被揭穿秘密的他显得格外冷静:“还有什么想问的?” “你,你为什么做这些……”偷偷把她不要的手工作品收藏起来,默默打听她的喜好,那些她知道的或不知道的真相,全都在宣告一个事实。 “你不是猜到了?” 辛识月咬住唇:“猜什么?我猜不到。” “我喜欢你……很久了。”声音在空中凝固,环绕耳边久久不散。 两人正式在一起那天,周顾森都没说出这样的话,辛识月低头把脸埋进掌心,心情像越吹越大的气球,快要爆炸。 深情暗恋这种戏码,真的落在她身上了? 那人还是周顾森。 不可思议!难以想像!从前有过猜想,跟他亲口告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所以,我妈跟你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周顾森找过姚雪曼,姚雪曼让他自己处理玉镯。 “我们不会分开,除非你甩我。” 辛识月为此动容,心里高兴又酸涩:“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什么玩弄感情的渣女一样。” “我知道你不是。”也知道她对他的喜欢还没达到离不开的地步。即使每天相伴,即使得到男朋友的名分,他心中依然忐忑,不知道这种快乐的日子能持续多久。 天堂到地狱的滋味,他幼时就经历过。 “阿月,你随时可以做出遵从本心的选择,不要因为可怜或者同情答应我。”他一步步接近,一步步试探,从未想过用十年的惦念去感动对方。 直到今日,辛识月主动问起,无法再隐瞒:“之所以告诉你,是不想跟你撒谎。” 辛识月动情地抱住他:“我才不会因为同情谁就跟谁谈恋爱。心意本就应该表达出来,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周教授。”【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 33 章【正文完】 第33章 正文完 和你一起浪费时间…… 每一次深入人心的交流, 都是感情催化剂。 回过头看,这段感情已持续半年之久。 趁着元旦假期,两人飞去气候温暖的海边城市旅游。 度假酒店按照辛识月的喜好精心挑选, 拉开窗帘就能感受大海辽阔无边。 辛识月换了套行装出门:“等会儿去吃什么?你会骑电动车吗?有条栈道可以兜风。” “没问题,酒店有租车服务, 需要提供身份证。” 电动车排列摆在酒店大堂外, 辛识月左看右看, 挑了辆红色。 “辛识月?好巧,又遇到了。”祝茵跟丈夫带着孩子出来旅游,也准备骑车兜风。 周顾森已经不记得祝茵, 倒是祝茵认出他:“之前看你朋友圈发官宣,就知道你俩在一起了。” 这话是对着辛识月说的。 “而且周学霸这模样,想忘记也很难。” 祝茵什么话都说, 见到高中时期暗恋过的人也不尴尬,辛识月佩服她的心境。很难想像这样的祝茵, 当初会因为她对周顾森的一点点好就认定她背叛姐妹,揪着不放。 都是成年人, 对往事心照不宣。 “你们要去哪边逛?一起吗?” “好啊。” 风撩起长发,摆动的衣衫为之鼓舞,辛识月双手环在周顾森腰间, 脸贴上去:“你还记得她吗?” “谁?” “祝茵, 当初我就是帮她扔的纸条。” “不记得。”说实话, 他根本没在意过。 辛识月调侃道:“周教授不是过目不忘?” “那也要看什么事。”周顾森平稳驱使车子转弯, 跟他们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辛识月不得不承认,被人特别对待的感觉简直令她虚荣心膨胀,下意识搂得更紧。 周顾森:“嘶。” “影响你了?” “影响到它了。” “……”辛识月脸一红,立马撒开手, 之后全程搭在两侧。 中途路过景色好的地方,两家人停下拍照,周顾森竟有些摄影天赋,十张能选出六张出片。 “妈妈看,水晶球。”祝茵的女儿已经四岁,天真烂漫,指着景点特意布置的鲜花大型水晶球兴奋鼓掌,跑过去抱个满怀。 “有个事我都忘了,见到你们又想起来了。”祝茵站在辛识月旁边,眼睛没离开女儿,“你肯定不理解当初我为什么不信你,其实不是因为你,而是我亲眼看到周顾森给你买生日礼物。” 冷漠无情的周顾森,唯独对辛识月特殊,让她难过又嫉妒,趁人不注意把东西扔进垃圾桶。 很快她就后悔了,不应该这样对朋友,她打算把礼物放回原位,却被周顾森更快一步捡走。t?整件事情,辛识月毫不知情。 长大后,祝茵偶尔会想起往事,觉得遥远不可思议。见到辛识月,她才发现扎进心底深处的那根刺从未拔出。 “总之,我很抱歉,现在看你们走到一起,祝福你们。”人一旦过上舒适安逸的生活,心境就变得格外豁达。 “原来是这样……”辛识月终于找到,在她跟周顾森的视角都无法探测的真相。 夕阳烧红半边天幕,沙滩酒吧驻唱乐队敲响架子鼓。 游客迎着海风,无比惬意端起调酒师强推的鸡尾酒,释放忙碌一年的疲惫。 辛识月把刚得到的真相转述给周顾森听,才发现那么多互相误解的过去。 “你还真是木头!默默付出还不说,谁都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害我以为你跟我有多大仇。” 周顾森认真接受批评,听她一桩桩一件件数落,微笑着去拉她的手,又被无情甩开。 “你别扒拉我,有你这样喜欢人的嘛,要是你早点跟我解释,我也不会误会那么久,白白错过这么多年。”在一起后,总觉得重逢太晚。 周顾森俯身封住她喋喋不休的嘴,酸涩清冽的青柠味儿蔓延齿间,汁液带出微醺的酒气,把人灌醉。 良久,周顾森把头抵在她额间,把她教的坦诚融会贯通:“阿月,你好不讲道理。” 明明当初是她说,绝对不会喜欢他这样的人,才让他不敢表露一丁点痕迹。 假期三天,辛识月往朋友圈po出六组旅游照。景色两组,单人两组,还有特意约摄影拍的情侣记录。 刷到的人纷纷送上祝福,还有人评论结婚时请他喝酒。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预料之中的,辛识月被催婚了。 在陈女士看来,二十七岁的她已经是“大龄女士”,好不容易找到个优秀又稳定的男朋友,生怕飞走。 “我俩最近都在忙工作。”不是没考虑过,周顾森都没表示,她身为女方说什么? “结婚又不影响你们工作。” 在长辈看来,结婚就是两人扯证,再请亲戚朋友聚在一起吃顿饭的事儿。辛识月跟她讲不通道理,借口“工作忙”直接挂断电话。 最近在跟一家创新药公司对接,如果进展顺利,能赶在春节前冲业绩。 今天跟公司财务总监约了见面,对方穿着西装打领带,人模狗样的,还有几分眼熟。 “张思明?” 真是捅了前任窝,这么大座城市都能遇到。 张思明是她第二任男友,是个爱显摆的幽默男,起初辛识月觉得他有趣,后来发现他就是个自负,还爱炫耀的男人。 “请叫我Charlie。”张思明不经意间拨动手腕上精致昂贵的名牌表,浑身散发着优越感。 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张思明还是公司小职员,短短几年能混到总监的位置,有些真本事。辛识月不爱叙旧,拿出文件讨论公事,张思明东拉西扯,问些有的没的:“你现在不当柜员了?” “人总不能一直在原地踏步嘛,还是要为自己争取一下。”即便面对前任,辛识月也端着笑脸,顺着对方的话奉承。 张思明被哄得心里舒坦,解开西服纽扣,双手摊开向后靠:“老实说,你们给出的方案不错,不过最近接触鸿源的银行不止你们一家。” “完全理解,像鸿源这么优秀的企业,必然是各大银行关注对象。” 工作久了,个个都是人精,辛识月被工作吸干精气神,到家已经筋疲力尽。 幸好,她那位伟大又贤惠的田螺男友早已替她备好晚饭。 辛识月扒拉两口:“你猜我今天见的客户是谁?” 周顾森当然无法凭空猜测,但既然有此一问,必定是曾经有过渊源的人。开玩笑说:“总不能又是你哪个前任。” 辛识月咽下嘴里那口菜,沉默以对。 “真是?” 辛识月捧着饭碗点头。 周教授面不改色,但她确定某人内心已经开始不爽。 恋爱半年,辛识月算是摸透周顾森的脾气,外表看着平静,实则暗潮汹涌。 就拿前不久来说,蒋牧城脱单请客,邀请朋友吃饭,谢明昱也在。周顾森全场拉着她的手,无声宣示主权。 看似成熟的人,有时比谁都孩子气。 夜深人静的凌晨,周教授把“气”都撒她身上,辛识月实在受不住,双手紧紧环住他脖颈求饶:“你不是不在乎那些嘛。” “不在乎你有前任,跟不在乎你前任,是两码事。”他完全接纳辛识月的过去,这并不妨碍他嫉妒那些曾经光明正大拥有过她的人。 他就是如此的小气、记仇。 周顾森一把将人抱起,翻身放上去,辛识月呼声连连,彻底软在他怀里。 夜色静静流淌,床头一盏小灯亮着微光。 辛识月习惯抱着他的胳膊睡觉,均匀绵长的呼吸在耳边萦绕,周顾森侧身倾听,这片寂静里唯一的鲜活。 床头柜的抽屉,巴掌大的戒盒等待它的归宿。 周顾森尝试过很多种求婚方式。 约去精心布置的餐厅,辛识月临时加班;约爬山看日出,辛识月赖在床上不起;买束花?再单膝跪下说些煽情的话?那些都不是他擅长,也不是辛识月真正想要的。 推翻俗套的情节,他真正想做的竟然是直接把戒指套在她手上,将人锁在身边,寸步不离。 他一定是疯了。 只有沉默,才能掩饰心底强烈的嫉妒和占有欲。 周顾森取出钻戒,小心翼翼推入女人纤细的无名指。 …… 昨天闹得太过,辛识月早晨睁不开眼,伸手摸索手机,啪的一声掉地上。 “唉。”辛识月翻身去捡。 嗯?她的手指不对劲。 屏幕光影折射到脸上,璀璨的光点让辛识月一下子清醒过来。电动窗帘缓缓拉开,辛识月不由自主地抖动手指,一枚钻戒如藤蔓缠绕在无名指间。 前不久,她跟周顾森看完一部爱情电影,谈论各自对婚姻的看法。 周顾森问她想要的婚姻是什么样子,辛识月茫然:“不清楚,想像不到。” “确定婚姻关系对你来说是件很遥远的事?” 她仍然摇头:“或许就是很普通的一天,我忽然觉得继续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那就可以结婚了。” 晨光温柔洒落在木地板,身体比理智更快一步做出反应,掀被弹射而起,迳直冲出房门。 留下拖鞋凌乱摆在床边。 书房传出熟悉的男声,辛识月在虚掩的门缝外止住脚步。 周顾森在电话里跟人商讨公事,辛识月轻轻吐出一口气,脚心冰凉的触感让她冷静下来。 正要离去,听到里面话锋一转:“暂停半小时,我要去做女朋友做早饭。” 辛识月转身背靠墙壁,不由自主地笑了。 于是,在这个平凡又普通的清晨,她推开了周顾森的门:“我们试试吧。” 埋头整理书桌的周顾森蓦然抬头:“什么?” 辛识月轻盈地抬起手,闪亮的钻戒朝向他:“试试换个身份生活。” 辛识月活了二十几年,干得最冲动、最果断的大事就是临时请假,拉着周顾森冲到民政局领证。 拿到红本本,辛识月不慌不忙拍照发给陈女士。 不到半分钟,陈女士的电话就打过来,没有想像中的惊喜,语气很急:“辛识月你!小周在你旁边吗?” “他开车去了。” “你怎么直接跟他领证了?彩礼他家给多少?买三金还是五金?房子加你名字了吗?”陈青桃一番语音炮轰,顿时炸掉辛识月全部好心情。 这就是很多事情不愿提前告知父母的原因,他们总是很擅长在你兴高采烈时泼一瓢凉水。 “你们两个年轻人真是不懂事,人家提亲都先回家过问父母的意思,烟酒都是基本的。” “妈,你这话可就太没意思了。周顾森给你们买的礼物还少吗?”除了逢年过节,平时也总往她家送,烟酒贿赂他爸,金银首饰贿赂她妈。 明明大家对他都很满意,遇到结婚的事,就像克制骨子里的任务,必须按照他们认知里的规矩执行。 “至于你说的那些,他给我的比你们想要得多。” 今早她说去领证,周顾森一声不吭把家里的保险箱打开,像背书一样交代自己全部身家。 “除了悠山庭院,我在星澜还有一套小洋房,都是全款。这张卡是学校工资卡,这张卡用于投资理财,这张……还有竹语是我跟蒋牧城一起投资的店。” “你好有钱啊。”辛识月直接傻眼,“难怪随随便便帮我付二十万房款。” 周顾森听出来:“你知道了t??” 辛识月点头:“我还知道某人假装客服,骗我订餐。” 辛识月把东西一一放回:“这些东西你自己收着,我跟你结婚又不是图这些。等我攒够二十万,就把那笔钱还你。” “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周顾森生怕她后悔。 “那不一样。”辛识月有自己的坚持,“周顾森,我是认真思考过,想跟你一起生活下去。婚前的人情,我不想欠你,婚后我们一起努力经营好这个家,好吗?” “……好。” 领证前,周顾森交给她两张卡。 “这张卡给你爸妈,里面有三十万。”之前去辛家,辛父隐晦地提起彩礼话题,他们要的不多,十几万。既然他有能力,多给些也无妨。 “这张卡给你,买你喜欢的首饰。”结婚需要购买金饰,他早就想过,比起现场付钱,把决定权交给她自己更好。 辛识月一手一张卡,轻飘飘,又沉甸甸:“周顾森,跟你结婚,我好像占了个大便宜。” “占便宜的是我。”比起那些冰冷的数字,他更贪恋触手可及的温暖。 辛识月隐瞒细节,只跟陈青桃说彩礼钱已经转到她卡上 ,并且还要孝敬他们几万块。 一听这话,陈青桃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当天就去找当地最知名的算命先生测生辰八字,合出举行婚礼的好日子。 辛识月私下跟周顾森商量:“我只跟爸妈说了六万,他们不会理财,突然拿到一大笔钱也很混乱。我单独拿卡存起来,以后每个月给他们一些。” 跟他说话迟迟没得到回应,扭头一看,周先生正埋头专心致志编辑朋友圈,迫不及待向众人宣告这个好消息。 辛识月也发,考虑到事业正在上升期,屏蔽了客户群组。 周顾森后知后觉,询问:“你刚才跟我说什么?” 辛识月重述一遍,周顾森点头附和,在心里排练无数次的称呼脱口而出:“还是老婆想得周到。” 陌生的音节猝不及防砸进耳朵,一股奇异的感觉迅速从心口蔓延,灼烧到脸。不自觉重复:“老婆?” “不喜欢这样的称呼?” “嗯~”辛识月摇头,把两本结婚证翻开,放在一起仔细看,“只是觉得很新奇。” 她抬手拨动中国结,流苏摇摇晃晃,荡出旧时光阴。 “周顾森你知道吗?在跟你重逢之前,我甚至觉得自己命中注定孤寡,那些所谓的真爱,绝对不会降临在我身上。”她一度认为,谈恋爱是件浪费时间和感情的事。 周顾森抓住她的手,想要证明什么。 辛识月歪头朝他笑,伸手拥抱他的不安:“但好像,和你一起浪费时间,也是件不错的事。” 和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绑定法律关系,开启另一个全新人生。 这段成长的旅程,会有一个人跟她携手前行。【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