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亲之后,诸事进展神速。不过短短数日,纳吉之礼已毕,卜辞皆言“天作之合,坤顺承乾,宜家宜室”。
“呵。”谢执手中毛笔应声而断。他随手弃之,靠回椅背,十指交叠,眸底寒光一闪而逝。
“天作之合……痴心妄想。”
那日过后,谢昭院里新添了两名老成持重的嬷嬷,其他的丫鬟们几乎也被换了个遍。夏枝虽仍留在她身侧,但每日耳边多了许多旁人的叮嘱与规矩提醒。
新添进来的两名嬷嬷,一个执掌膳食,一个打理起居,事无巨细,都安排得极妥当。
谢昭起初并未在意。嬷嬷们说话极是和气,规矩周全,凡事都是“为小姐好”、“婚前自当体面些”。
只是渐渐的,连她每日里所看的书册、所听的戏文,皆被规矩得井井有条。
“小姐,今晨宜诵女训。”
“小姐,太医嘱咐近日莫食生冷油腻,午膳已特为清调。”
“小姐,近日成衣房又送来新制衣物,您且看着赏心悦目些,莫劳烦伤神。”
夏枝偶尔想开口劝阻几句,却总被那两个嬷嬷巧妙挡回去:“夏姑娘且莫担心,咱们都是按着大人的吩咐照看小姐,万不能有失体统。”
谢昭虽觉这般细碎繁琐拘着,心头偶有些烦闷,可想着临近成婚,许是京中闺秀皆需如此习礼,便也隐忍不言。
如此拘了五六日,终于等到新消息。
沈晏遣人递了拜帖,说欲请谢昭一同前往城郊邯华寺上香祈福,替即将到来的婚事添上一份清平吉兆。
谢崇山与林氏听了,自是含笑应允。
林氏拉着谢昭的手:“沈公子待你用心,处处思虑周全。去吧,趁着天光晴好,也散散心。”
谢昭颊染红霞,垂首应下。
不过依着礼数,这般未出阁的姑娘出行,自也不能毫无约束。
谢执亲自安排了送行的仪仗随护,又唤来新添的两名嬷嬷:“这几日添了些事,娘亲不便随行。嬷嬷们代为照看,沿途事事都要稳妥周全。”
他转身看向谢昭,眉目温柔:“昭昭放心,阿兄在家候你平安归来。”
谢昭一听,心里只觉阿兄体贴备至,反倒更添几分安心:“阿兄且安心,我又不出远门,半日即回。”
谢执微微一笑,执起她的手腕,像往常那样轻轻捏了捏:“去吧。”
——
山风卷着细碎花瓣纷扬起舞,拂过谢昭身上那袭浅碧色绣百合长裙,衬得她身姿绰约,恍若仙子。
沈晏远远看见她下马车时,眼中笑意几乎溢出。
“昭昭。”
谢昭含着羞怯的笑意点头:“沈郎。”
两人携手,缓缓拾阶入寺。
石阶铺陈,殿内香烟袅袅,钟声远远传来。沈晏护着她登阶,步履稳重,目光始终不离她左右。
“今日风大,你衣裳薄了些。”
他说着,将自己肩上的薄披风取下,轻柔地为她披上。
谢昭微怔,想要推拒:“我不冷……”
沈晏却笑着按住她的手,“当心些,风吹了头,总归不好。”
谢昭红着脸轻轻应了,任他将披风替她拢好。
入得香堂,两人并肩焚香祈福。
谢昭合掌闭目,小声默念着心愿。沈晏侧目望着她,心中柔意更甚,眼里的情意几乎要满溢而出。
一番礼毕,沈晏扶起她,低声道:“殿后有处祈愿林,许多新婚夫妇都会留下心愿。若你不倦,我们也去走走?”
谢昭抿唇轻笑:“好。”
行至途中,沈晏忽自袖中取出一物递给她:“昭昭,险些忘了,这喜帕……交予你。”
谢昭一怔,缓缓揭开,喜帕上的鸳鸯戏水,针脚虽略显生涩,却极尽小心翼翼。每一线水纹都被反复绣得平整均匀,边角细节打磨得极妥帖。
“……你当真亲自绣的?”
谢昭眼中泛着难以抑制的酸涩与柔软。
沈晏看着她,唇角带着几分赧然笑意:“莫笑话我,为习这针线,熬了好些时辰。若还入不得眼,便权当……是我一片痴心。”
谢昭看着他那双指节修长却略带些微红的指腹,心尖泛起绵密的酸楚。
“……哪里不好看了。”
她声音轻得几不可闻,眼眶微微泛红,像有一层薄薄雾气在眼底打转:“我觉得极好。”
两人相视而笑,心意无须再言。
祈愿林中,红绸满枝,随风猎猎作响。
菩提树下,沈晏驻足回眸望她:“昭昭,不如我们也写一个心愿吧。”
谢昭眼中羞怯流转:“这许多红绸,怕早被风吹日晒,失了灵验……”
沈晏含笑低声:“灵验与否,我都信它一分。写了,便是我心之所向。”
他取来笔墨朱绢,执笔沉思片刻,郑重写下四字:
生死不渝。
笔锋沉凝,每一划皆似蕴着千钧情意。
写罢,他将笔递给谢昭,满眼期待:“昭昭,你也一并添上可好?”
谢昭看着那四个字,脸颊又泛起红。她咬咬唇,细细想了半晌,终是提笔,在下方小心添了四个字。
岁岁平安。
字迹柔婉,如她整个人一般温软清润。
沈晏接过红绢,与她一同将心愿绸系在梧桐树最中央的枝头。红绸随风飘舞,在两人头顶缓缓摇曳。
沈晏望着那红绸,低低道:“若能与你白首偕老,岁岁安宁,此生……便无憾了。”
谢昭眼中水光潋滟,轻轻颔首:“我也是。”
两人并肩伫立树下,久久未语。
——
待两人走远,落日微沉,暮色渐降。
祈愿林后幽暗处,谢执缓步踱出。
他停驻在那株梧桐树下,抬眸望向枝头中央那方新系的红绸,目光在那行字迹上凝滞良久。
“生死不渝,岁岁平安。”
谢执微微仰首,指腹缓缓抚过那绢上墨痕,薄唇轻轻弯起一抹冷淡的笑意。
片刻后,一声嗤笑逸出唇畔:
“生死不渝?”
“……倒也痴心。”
他声音喜怒难辨,仿佛只是路过时,偶然看到一副旁人的情爱誓言,漫不经心地略作评点。
然指尖却不着痕迹地收紧一分。
他并未粗暴扯断,只是顺势解下那系着红绸的丝线。
那方承载着誓言的朱绢,最终稳稳落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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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掌心。微风拂过,薄绢在他指缝间轻颤,似欲挣脱。
谢执低头凝视良久,神色从始至终温和无波,连一丝表情裂痕都未显出。眼底一片澄静,仿若一潭凝滞的死水,无半分涟漪。
半晌,他似觉这物什亦不值一顾,蓦地将那团红绸信手一抛,冰冷话语散于风中:
“烧了它。”
身影没入暮色深林,身后,祈愿林万千红绸依旧在风中招展,独缺了那方生死之约。
——
谢执回府后,径直回了书房,顾长安早已侯在廊下。
他净了手,撩袍入座,坐入书案后,袖袍顺势一展,动作闲适随性。
案上几卷卷宗整齐摊着,谢执随手翻开其中一卷,目光落在纸页,口中问的却是:
“备好的方子,可都遣人送去太医院了?”
顾长安拱手道:“回大人,均已备妥,配药人手亦是心腹。”
“嗯。”谢执缓缓翻着书页,像在闲话家常:“明日便去太医院寻人,昭昭这些日子,常觉疲乏,该当调养。”
翻页的动作微顿一瞬,随即又从容地缓缓翻过去。
“昭昭性子柔顺,心思细腻。眼看婚期将近,便由着她安安静静在后院养着罢。对外也好有个说辞,省得那些不相干的人,日日登门扰她清净。”
顾长安垂首:“是。”
又闻谢执慢条斯理地道:“切记,药性务必温和,不可伤身。”
顾长安低声应是,心里却泛起道不明的情绪。
大人明知,此乃悖逆人伦。
却偏要,执意为之。
就在顾长安心神微漾之际,谢执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吩咐林叔,日后沈晏再递帖来,便说昭昭近日身体疲乏,需得静养,不宜劳神。”
“若他再频繁……”
谢执顿了顿,唇角隐隐勾起笑意:“便提醒一声,婚前避嫌,莫坏了礼数。”
“属下明白。”
良久,谢执合上卷宗,又拾起另一卷,提笔批注数行,字迹端稳如常。
片刻后,他似信手随意般问道:“盐案查得如何了?”
“回大人,沈家旁支早年与北境私盐贩子暗有往来,我们已掌握了一部分早年账册旧卷,那批北境商贾中,数人曾暗通鲜卑部族。”
谢执微微挑眉,眼底依旧波澜不起。
“当年为何未深查?”
“彼时有沈家人从中疏通,再加北疆局势未稳,朝中避讳私盐背后涉敌之事,终未追根。如今旧账再翻,旁支名册里……沈尚书名下嫡支虽未查到涉足,但其旁支亲属之下,却曾转走私盐若干,数额不小。”
谢执唇角微弯,像是笑了一下:“这才好。”
“朝中几位老臣,近日也该有人去偶然翻翻旧案了。”
言罢,他搁下笔,视线终于离开案牍,沉沉投向窗外渐浓的夜色。
“父亲……也该启程回边疆了。”
顿了顿,嗓音似沉入寒潭:“近日新训的那批人,悉数派去护卫父亲。”
顾长安领命退下,书房重归死寂。
良久,一道极轻的声音,仿佛自语般响起:
“婚事么……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