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宗门服，发式整齐，皆用一支碧绿蝴蝶簪点缀。
可越是相似，不同越是明显，从衣摆的质地到玉簪的光泽，无不清晰可见。
光是宗门服，就显出极大差别。黎昭妍的宗服材质细腻，轻柔贴体，行走间褶皱流转，自带风姿。
而发簪的差距更是明显，明明是一样的外形，一支上面镶嵌的是苍白的绿翡，另一支不知嵌了什么，阳光下散发着莹莹的蓝绿色光泽。
除去衣着，两人的气质更是截然不同。
沈青岚平日总喜欢穿那件泛旧的衣袍，倒是很符合她温婉的气质，绑发的飘带也是最普通的那种。
这装扮很合她的柔美感，让人看到便忍不住亲切之感。
往日黎昭妍模仿她的穿着时，总是穿着不合身的宽大衣袍，头发也绑得松松垮垮，畏畏缩缩。
今日的黎昭妍身姿挺拔，风华过人，一样的装扮，反倒让沈青岚看起来更小家子气。
看到她，沈青岚脸上出现了一瞬的不自然，竟然忘了招呼。
黎昭妍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笑道：“阿岚，怎么样，我可是按照你叮嘱，穿了一样的衣服。”
沈青岚的脸色僵硬地笑笑，“太好了，我刚还和师父说你进步很大。”
洛尘打量一眼两人，冷哼一声，“安静！只耍一些表面的功夫有什么用，考核不及格，还是趁早离开寒栖峰。”
其实很早之前，洛尘对黎昭妍还算客气，不过后来，洛尘让她给峰里的师兄师姐们捐献一些丹药，她拒绝了。
尽管那些丹药很普通，丹霞峰人人都能领取，但她不会上赶着讨好看不上自己的人。
之后，洛尘看她便不顺眼了。
反倒是沈青岚，仗着自己可以出入库房的特权，私下里拿了不少药草送人做人情。
其实要说不知道，黎昭妍也知道些，但她就是眼不见为净，虽然她不喜欢寒栖峰的众人，但沈青岚是需要和他们打好关系的。
现在想想实在是太蠢了。
人已经到齐了，考校马上便开始了。
寒栖峰除了黎昭妍，其余几人早已经可以领取宗门任务，所以考他们的内容和完全不同。
几人是剑法和防御的实战练习，洛尘偶尔出招试探，然后再指点几句，很快便完成了。
所有人都完成之后，便到了黎昭妍。
见她上前，其余人都默契地后退了几步。
长剑失灵的事情出现过好几次，尤其是，黎昭妍那把剑根本就是抢来的。
人人都知道御剑的第一步就是要剑认主，只有认同了主人的实力，才能驾驭剑。
而空霄剑原本已经认了主，黎昭妍虽然抢了它，但却没有办法覆盖上面的烙印，最后的结果当然就是失控。
张慕远和俞霜凑在一起，已经摆好了看戏的姿态。
“那个发簪上面镶嵌的好像是沧溟石？沈师妹，你给了她这么好的东西，自己就留了这个？”
身为女子，俞霜她的目光一直在那个簪子上打量，很久之后，终于确定了玉佩的材质。
她想起几日前沈青岚说自己得了好看的簪子，说要给黎昭妍送一个，应该就是这个。
再看沈青岚，她头上的发簪上只是一块普通的碧寒石，两个簪子的外形分明是一样的，品相竟然差这么多。
张慕远叹了口气，“沈师妹还是太善良了。”
沈青岚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她早看出簪子上的玉石换了，只是黎昭妍的变化太大，她一时间不能适应。
环视四周，她看到了连猩就在不远处。
“那是谁？”俞霜开口问。
其余几人也早就注意到了那个怪异的少年，他一直安静地站在树荫下，清癯修长的身躯似乎和身后的草木融为一体。
少年外形古怪，黑发短到只能垂肩，眼角尖尖的上扬，很有几分清贵的韵味。
沈青岚：“他是阿妍新找的陪练。”
“一个骗子罢了。”张慕远看了一眼并不在意，“师父都没本事教会，他能有什么办法？且等着看吧。”
场上，云岫真人正在考校黎昭妍基础心法。
只要能背下来这些，便能学会御剑。当然，这是对一般人而言。
俞霜冷笑一声，“背得倒是快，就不知道用起来怎么样？”
张慕远不屑，“都几年了，是头猪也该会背了。”
场中的黎昭妍对答如流，沈青岚的目光不自觉看向连猩。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黎昭妍的转变和这个少年有关。
黎昭妍对自己这样生疏，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她感到自己有种被抛下的感觉。
原本她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吗？黎山后继无人，一切只能靠她。
她那么努力的修炼，说到底是为了黎山，为了黎昭妍。
就因为被自己的优秀遮掩，她就不能忍受了？她故意和她对着干？可从小到大，她不也忍了很多年。
不知为何，今天发生的这一切让她隐隐有种不安全感，这种不确定性和无力感让她有一种强烈的焦虑和无助。
沈青岚的目光再次落在连猩身上，“张师兄，俞师姐，我过去一趟。”
“沈师妹，你去哪？好戏马上开始了。”
沈青岚来到树下，紧紧盯着连猩。
“我送的簪子是阿妍不喜欢？”
她的语气几乎是质问，而且没头没尾，但却像是肯定了眼前的少年一定知道什么。
连猩淡淡看了她一眼：“沈姑娘多虑了。殿下很喜欢，只是那簪子不小心碎了，只能另拿一块玉石补上。”
“碎了？”沈青岚语气怀疑，“是你修补的？”
“殿下吩咐我找一块相同的换上，但沈姑娘也去过库房，想找一块这么便宜的玉石可不容易。”
沈青岚的脸骤然变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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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猩慢悠悠道：“但殿下说了，这是沈姑娘的心意，无关贵贱。”
他勾起唇角，浅浅笑了下，“我也是费了大劲，才找到这么小的一块玉石，可惜还是没能修复如初。”
沈青岚的脸色青红交加，她自然能听到出来连猩话中有意无意的讥讽。
她愣愣盯着他，只觉胸口一窒是谁给了他这样和自己说话的底气？
黎昭妍吗？
她凭什么这样对自己！
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一直是这样啊！宗门里是她罩着黎昭妍、带着她，如果不是她的引荐，师父怎么会收下一个废人。
是她上下打点关系，挽回黎山的名誉，而她只会吃喝玩乐。
现在她就这样对她？
让一个下人来嘲讽她?
沈青岚咬紧牙，积压的怨念和恶意满满充斥了心脏。
但她很快想到，黎山后继无人，除了自己，她还能靠谁？
想到这点，恨意像是有了着落。
沈青岚冷漠地盯着少年，面色阴沉，“你知道吗？我和阿妍自小一起长大，而你这样的人，我见过很多。”
从小到大，黎昭妍的身边来来往往很多人，但最后能留下的人并不多，因为对她真正有用的人并不多。
连猩似乎根本没听见她说话，又或者，他听到了但并不在意。
少年仰着白净的面容，那双暗绿的眸子专注看向远方，鬓角的细碎的黑发一缕缕垂至肩头，和身后的树枝一起轻摆。
沈青岚再次确定自己不喜欢他，她故作轻松地道：“你和我之间，你觉得阿妍会选择谁？”
她打定主意，让黎昭妍在连猩和自己之间作出选择。
——就像是以前很多次那样。
连猩那双野猫似的绿眸终于动了下，他眼尾上扬，薄薄的上眼皮下压，侧目看人时，便显出几分冷厉与不耐。
他很少见到这么蠢的人。
就在这时，一道尖利的鸣叫声在身后响起。
少年眯了眯眼。
沈青岚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瞳孔骤然缩紧。
天空浮现一个黑色的身影，很高，很平稳，剑身没有一丝晃荡起伏，像是御剑很多年的老手。
少女站在空霄剑上，目光清冷如霜，额头的碎发被风吹起。
转弯，腾挪，旋转，平稳落地。
一气呵成。
没有半点迟疑、浑然天成，所有的动作都很标准，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一点不到位。
空霄剑在空中转了一个圈，重新归鞘。
黎昭妍的目光冷静决绝。
现在的她比任何人，都更像是一个修士。
沈青岚僵立在原地，巨大的恐惧攫取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长袖下的指尖在忍不住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从未想过会有一天，那个只能在她身后的人，竟走到了她前面。
黎昭妍，能修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