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渊牵着马,悻悻地走在马场边缘的草坡上。
他踢着脚下的草茎,嘴里嘟嘟囔囔:“我又没做错什么,干嘛又赶我走?不就是和兰曦姐玩儿嘛……至于吗……”
正兀自郁闷,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伴随着一个熟悉又讨厌的嗓音:“喂!江临渊!你一个人在这儿磨蹭什么呢?被你哥训了?一副垂头丧气的丧气样!”
江临渊回头,只见孟阑芸骑在一匹小母马上,正看着他,嘴角撇着,满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她今日穿着一身利落的胭脂色骑射装,头发束成高马尾,用金环扣着,显得英气勃勃,却也越发衬得那张小脸刁蛮张扬。
江临渊正在气头上,被她这么一刺,顿时火冒三丈,想也没想就梗着脖子呛了回去:“要你管!小爷我乐意在这儿思考人生!倒是你,不在你姐身边待着,跑过来干嘛?找茬啊?”
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后悔,这语气太冲了,况且平白无故把火撒到无辜的人身上本就不礼貌。
果然,孟阑芸柳眉倒竖,一抖缰绳,小跑着逼近两步,马蹄几乎要踩到江临渊的脚面。
“江临渊!你吃炮仗了?本小姐好心过来问问你,你倒喷起火来了!果然是莽夫!”
她越说越气,竟直接俯身,抬手就在江临渊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醒醒神!看清楚跟谁说话呢!”
这一巴掌不算疼,但侮辱性极强。
江临渊捂着额头,难以置信地瞪着孟阑芸,瞬间炸毛,那点后悔立刻抛到九霄云外:“孟阑芸!你敢打我?!你才莽夫!你个泼妇!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你说谁泼妇?!”孟阑芸也彻底被点燃了,勒住马缰,指着江清晏的鼻子,“要不是看你刚才傻乎乎的样子可怜,谁稀得搭理你!哼!现在倒精神了?这才是我认识的莽夫江临渊嘛!”
“你才傻乎乎!”
“你就傻!连怎么惹到你哥都不知道,可不是傻!”
“我……我那是……”江临渊一时语塞,脸憋得通红,“我那是懒得想!谁像你们这些弯弯绕绕的,整天琢磨人心眼子!”
“呸!那是你脑子简单!四肢发达!”
“总比你心眼小得像针鼻儿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立刻又陷入了熟悉的争吵循环,唾沫横飞,寸土不让,将方才那点微不足道的关心全抛在了脑后。
吵到激烈处,孟阑芸猛地一拉缰绳,马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
她稳住马匹,下巴扬得更高:“光耍嘴皮子算什么本事!江临渊,敢不敢跟本小姐比一场?就比跑马!看谁先到前面那个坡顶的歪脖子树!输的人学三声狗叫!怎么样?莽夫敢不敢应战?”
她指了指远处山坡上一棵歪脖子树。
江临渊正在气头上,哪受得了这种激将,想也不想就应道:“比就比!谁怕谁!到时候输了可别哭鼻子赖账!”
他翻身就跃上自己的马,动作干净利落。
不远处正与柳韫低声说话的江音柔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到弟弟又和孟家二小姐杠上了,还要赛马,连忙扬声提醒:“渊儿!注意安全!别胡闹!”
柳韫也蹙眉看了过来,眼中带着不赞同。
然而江临渊此刻热血上头,哪里听得进去,只胡乱朝姐姐和娘亲的方向挥了挥手:“知道啦姐!放心!赢她轻而易举!”
孟阑芸也哼了一声,对着江音柔的方向道:“谁赢谁还不知道呢!我才不会让着他!”
话音未落,两人几乎同时一夹马腹,两匹骏马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窜了出去,扬起一片草屑尘土。
“驾!”
“哼!驾!”
少年少女的呼喝声在风中交织,一个意气风发,一个娇蛮不服。
两匹马都是良驹,起初并驾齐驱,难分上下,马蹄翻飞,踏得草地闷响。
风声呼啸着掠过耳畔,吹起孟阑芸高束的马尾和江临渊额前的碎发。
两人互不相让,时不时还侧头瞪对方一眼,火药味十足。
眼看距离坡顶那棵歪脖子树越来越近,依旧僵持不下。
就在最后一个急转弯处,孟阑芸求胜心切,猛地一勒缰绳想抢占内道,力道却使得有些急了。
枣红马被猛地一扯,前蹄骤然失衡,发出一声惊嘶,整个马身猛地向一侧倾斜。
“啊——!”孟阑芸猝不及防,惊呼一声,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甩离马鞍,眼看就要重重摔下马背。
这一下若是摔实了,后果不堪设想。
千钧一发之际,江临渊几乎是本能反应,身体在黑马上探出大半,长臂一伸,精准地揽住了孟阑芸的腰肢,顺势地往回一带。
“吁——!”与此同时,他双腿死死夹住马腹,勒紧缰绳,强行控制住马匹。
孟阑芸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天旋地转间,整个人已稳稳落在了江临渊的身前马背上。
而她那匹受惊的马则嘶鸣着冲出去十几步才堪堪停下。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江临渊紧紧箍着怀里的人,感受到对方身体的轻颤和骤然加速的心跳,他自己也吓得够呛,心脏砰砰狂跳,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马在原地焦躁地踏了几步,喷着响鼻,终于安静下来。
“喂!你没事吧?”江临渊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未褪的惊惶和急促,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孟阑芸,下意识地检查她有没有受伤,“吓死我了!让你逞能!差点摔下去知不知道!摔断脖子看你怎么办!”
他嘴上依旧不饶人,但语气里的后怕和担忧却掩饰不住。
孟阑芸惊魂未定,脸色有些发白,靠在他怀里微微喘息。
听到他这话,若是平时早炸毛反驳了,此刻却只是咬了咬下唇,罕见地没有立刻呛声。
毕竟刚被对方救了命,再讨厌也知道好歹。
她动了动身子,想坐直些,却牵扯到方才扭到的手腕,轻轻“嘶”了一声。
“怎么了?伤着了?”江临渊立刻追问。
“没……没事。”孟阑芸声音低了几分,“可能……手腕稍微扭了一下,不碍事。”
这时,江音柔也急匆匆地策马赶了过来,脸上满是焦急:“渊儿!阑芸!你们没事吧?刚才吓死我了!”
她看到孟阑芸坐在江临渊马上,弟弟还紧紧抱着人家,愣了一下,随即关切地问:“阑芸,可是伤到哪里了?快让我看看。”
孟阑芸摇摇头,试图表现出没事的样子:“音柔姐姐,我没事,就是马惊了一下,多亏……多亏他拉了我一把。”她说着,悄悄瞥了江临渊一眼,耳根微微泛红。
江音柔这才松了口气,又看向弟弟:“渊儿,你也没事吧?”
“我没事姐,好着呢!”江临渊见孟阑芸似乎真没大碍,那股嘚瑟劲儿又有点冒头。
不过难得孟阑芸这么“安静”,到底没再说难听的话。
江音柔放下心,又看向四周,疑惑道:“对了,阑疏姐姐呢?她没和你在一起吗?”
孟阑芸这才想起姐姐,连忙道:“姐姐和许二哥在一起,刚才说去那边看看景致。”她说着,伸手指向马场另一侧一片较为僻静、林木稍显茂密的小坡地。
然而,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坡地上林木寂寂,根本不见半个人影。
“咦?奇怪,刚才明明说去那边的。”孟阑芸诧异地眨了眨眼,“怎么没人了?”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马蹄声和说笑声。
几人回头望去,只见许凌、孟阑疏和江清晏三人正并辔从小坡地另一侧绕了出来。
“姐!许二哥!”孟阑芸立刻喊道,“你们刚才去哪儿了?我怎么没看到你们?”
孟阑疏见到江音柔,眼睛一亮,率先轻巧地翻身下马,快步走了过来,亲昵地拉住江音柔的手:“音柔妹妹,你们也来了?真是巧了!”
她笑容柔和:“方才和凌哥哥去那边走了走,那边有一片野花开得正好,想着采些回去插瓶。”
江音柔也笑着回握她的手:“阑疏姐姐。我们是想着今日天气好,带大哥出来散散心,他整日埋在书堆里,人都要闷坏了。”
她说着,目光瞟向刚刚下马的江清晏。
孟阑疏了然地点点头:“正是呢,凌哥哥近来似乎也有些心事,我便拉他出来跑跑马,透透气。”她说着,关切地看了许凌一眼。
许凌正将马匹交给小厮,下意识地避开了江清晏投来的目光,打着哈哈道:“哎呀,哪有什么事,就是衙门里些琐事,劳阑疏挂心了。”
江清晏的目光在许凌脸上停留了一瞬,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缰绳也递给了一旁候着的丁阳。
这时,柳韫也走了过来,看着眼前一众年轻人,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今日倒是巧了,竟都在此处遇上了。既然碰上了,不如……”
她话未说完,一阵清越婉转却又带着几分靡靡之音的琵琶声,伴随着隐约的男子笑语,忽然从旁边不远处的一片小林子里飘了出来。
那乐声缠绵悱恻,与这郊外马场的开阔旷野显得格格不入。
众人的说笑声顿时一停,皆诧异地向那小林子望去。
林子并不茂密,隐约可见其中似乎有人影晃动,甚至还支着简易的帐幔桌椅。
“这荒郊野岭的,谁在此处弹琵琶?”孟阑芸好奇地踮起脚尖张望。
“过去看看便知。”许凌摇着扇子,也被勾起了兴致。
几人互相看了看,皆心生好奇,便牵着马,循着乐声向那小林子走去。
越靠近林子,那琵琶声和男子的说笑声便越发清晰,甚至还夹杂着女子娇柔的嗔怪和劝酒声。
绕过几棵树木,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只见林间一小片空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设着一张紫檀木矮几,几上摆着几样精致酒菜果品。
一位面容微醺的中年男子,正半倚在软垫上,手持着酒杯。
他的身旁是一名怀抱琵琶、衣衫鲜艳、身段窈窕的年轻女子。
女子云鬓半偏,指尖拨弄着琵琶,唱着小曲。
旁边还侍立着两名低眉顺眼的小厮。
看清那中年男子的面容时,江清晏、许凌、孟阑疏和孟阑芸皆是一怔。
竟是吏部尚书吴志钦。
吴志钦显然已喝了不少,面庞泛着红光,眼神带着几分醉意迷离。
他正就着身旁美人的手啜饮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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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只手不安分地在美人腰肢间摩挲,全然没了平日朝堂上的端肃威仪。
江清晏和许凌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上前几步,躬身行礼:“下官江清晏(许凌),见过吴尚书。”
孟阑疏和孟阑芸也随后敛衽行礼:“小女孟阑疏(孟阑芸),见过吴大人。”
吴志钦闻声,醉眼朦胧地抬起头,眯着眼打量了眼前几人一番,似乎才认出来人。
他哈哈一笑,并未起身,依旧搂着那美人,声音带着酒后的慵懒含糊:“哦……我当是谁……原来是江侍读和许侍读啊……还有孟阁老的两位千金……巧,真是巧啊……”
他的目光扫过后面的柳韫、江音柔和江临渊,带着几分询问。
江清晏微微侧身,介绍道:“吴大人,这位是家母,这两位是舍弟临渊,舍妹音柔。”
柳韫上前一步,微微屈膝行礼,姿态端庄:“民妇柳氏,见过吴大人。”
吴志钦随即笑道:“原来是江夫人,失敬失敬。江夫人教子有方,培养出江侍读这般栋梁之材,令人钦佩啊。”话语虽像是夸奖,但那语气和此刻的场景,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轻慢意味。
柳韫垂眸,语气不卑不亢:“吴大人过誉了,清晏年少,还需大人多多提点教导。”
她心知此地不宜久留,尤其音柔和临渊更不该在此场合,便寻了个借口道:“大人既有雅兴,民妇等便不打扰了。马匹还需照料,民妇先行告退。”
说着,便对江音柔和江临渊使了个眼色。
江音柔会意,立刻屈膝行礼。
江临渊虽有些不解,但也跟着拱了拱手。
孟阑疏也是个极有眼力的,见状也立刻柔声道:“吴大人,您且慢用,小女们也去帮忙照看马匹,告辞。”
说着,拉了拉还有些好奇张望的孟阑芸,示意她一起离开。
很快,林间空地上便只剩下江清晏、许凌,以及醉意醺然的吴志钦和他的女伴、小厮。
吴志钦似乎对众人的离去毫不在意,他拍了拍怀中美人的脸蛋,示意她继续弹唱,然后拿起酒壶,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酒液顺着他花白的胡须滴落,染湿了绯色的官袍前襟。
他放下酒杯,目光重新落在如松柏般侍立一旁的江清晏和许凌身上,嘿嘿笑了两声,带着浓重的酒气:“两位侍读……近来可好啊?”
江清晏与许凌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
许凌上前一步,拱手道:“劳尚书大人动问,下官等一切都好,在翰林院受益良多。”
“好……好就好啊……”吴志钦拖长了调子,手指点着两人,“年轻人……前程远大……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强哟……”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不过嘛……我看二位侍读近来……倒是清闲得很嘛……都有雅兴来这西郊跑马嬉戏了……呵呵……”
他打了个酒嗝,继续道:“倒是苦了咱们的太子殿下哟……如今还在东宫里……闭门思过……想必是……无聊得紧呐……唉……”
此话一出,江清晏和许凌皆警铃大作。
太子禁足东宫,吴志钦此刻提起,是酒后失言,还是意有所指?
江清晏垂下眼帘,掩去眸中骤起的波澜。
许凌笑容不变,甚至更殷勤了些,顺势拿起桌上的酒壶,为吴志钦空了的酒杯斟酒,试探着道:“太子殿下仁德勤勉,想必陛下只是一时……嗯……让殿下静心修养些时日吧?倒是大人您,今日难得清闲,在此雅境小酌,真是令人羡慕。”
他试图将话题引回,并想借着斟酒的机会,再多套些话出来。
吴志钦任由他斟酒,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许凌,又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江清晏,含糊道:“羡慕?呵……是啊……清闲……清闲好……”
然而,他身边那抱着琵琶的美妾却娇嗔地推了他一下:“老爷~您少喝些吧~一会儿还要回城呢~”
而那两名垂手侍立的小厮,也时刻关注着这边,眼神警惕。
江清晏和许凌心下明了,吴志钦虽醉,却并未烂醉如泥到口无遮拦的地步,且身边耳目众多,他们根本不可能真的灌醉他套取更多消息,一个不慎,反而会引火烧身。
就在两人心下焦灼,进退维谷之际,一阵牡丹花香随风拂来。
那香气甜靡醉人,闻之令人头脑微微一晕。
只见那弹琵琶的美妾眼神骤然涣散,琵琶声戛然而止,她身体一软,竟歪倒在吴志钦怀里,昏睡过去。
旁边侍立的两名小厮也是眼皮一搭,一声不吭地靠着树干滑倒在地,鼾声随即响起。
就连不远处正在吃草的马匹,也仿佛被抽走了力气般,动作迟缓下来,低头不动了。
整个林间,除了风声,竟再无其他声响。
唯有吴志钦,他似乎对这异香毫无反应,或许是本就醉得厉害,他只是嘟囔着推了推怀里睡着的美人:“嗯?……怎么不唱了?……起来……陪老爷喝酒……”
他晃了晃愈发沉重的脑袋,努力想睁开眼,却终究抵不过汹涌的酒意,头一歪,靠着软垫,烂醉如泥。
江清晏和许凌默契抬头。
林木寂寂,孤魂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