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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心事

作者:素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状元府的后院,夏日的暖风裹着药香在廊下轻轻打着旋儿。


    廊檐下,一方宽大的竹篾笸箩铺展开来,上面均匀摊晒着各色药材。


    当归的棕褐、黄芪的淡黄、甘草的浅棕交织在一起,在日光下蒸腾起独特而清苦的气息。


    江音柔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正小心翼翼地翻动着笸箩里的甘草片。


    她身旁,孟阑疏也褪去了平日的矜持,素手拈起一片晒得半干的当归,凑近鼻尖轻嗅,秀眉微蹙,随即又舒展开。


    “当归头气味最是浓郁霸道,归身则醇厚些,归尾的药力却最是通达。”江音柔侧头对孟阑疏解释着,“张大夫说,炮制药材,不仅取其形、取其味,更要细究其性,方能在用时不至南辕北辙。”


    孟阑疏认真听着,指尖捻动着那片当归,感受着微干的触感:“回春堂张圣手果然名不虚传,连药材炮制的门道都如此精深。音柔妹妹能得张师青眼,实在令人钦羡。”


    “孟姐姐过誉了,”江音柔脸颊微红,“不过是跟在师傅身边耳濡目染,学些皮毛罢了。倒是孟姐姐今日竟对这些枯燥的药材感兴趣,实在让我意外。”


    孟阑疏莞尔一笑,放下当归,望向庭院里几株开得正盛的芍药,眼神却有些飘忽:“哪里是感兴趣,不过是觉得这药香闻着让人心静。”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近日总觉得心头有些闷闷的,许是天愈发热了吧。”


    江音柔心思细腻,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里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温声道:“孟姐姐若觉得烦闷,不如我替你煮些清心宁神的药茶?用些菊花、莲子心、麦冬……”


    话音未落,前院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管事略带惊讶的问候:“大少爷?您今日散值这般早?”


    两女循声望去,只见回廊拐角处,江清晏的身影出现。


    一身簇新的青色侍读官袍尚未来得及换下,袍角沾了些许浮尘,衣襟处可见隐约的汗渍。


    他步履匆匆,眉峰微锁,薄唇紧抿,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心事重重。


    “哥?”江音柔放下手中的甘草片,快步迎了上去,“你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可是翰林院出了什么事,在宫里受了委屈?还是近日职务繁重,伤了身子?”


    江清晏脚步微顿,目光掠过妹妹,并未立刻回答。


    他的视线落在江音柔身后那个端庄娴雅的身影上。


    孟阑疏也已转过身,对上江清晏的目光。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女礼:“江侍读安好。”


    “孟大小姐。”江清晏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他认得这张脸,音柔最近总是与她来往,也知晓她与许凌的关系。


    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凌在东厂值房外失魂落魄、仓皇逃离的背影,一个念头骤然浮现。


    他开门见山:“孟大小姐近日,可曾觉得许凌有何不妥的地方?”


    孟阑疏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江清晏会突然问起这个。


    她眉峰微蹙,随即轻轻摇头:“近来确是不曾多见。凌哥哥似乎公务繁忙,已有数日未曾递信过府了。”她顿了顿,抬起眼眸,反问道,“江侍读问起他,可是凌哥哥出了什么事吗?”


    江清晏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疑惑和隐藏的忧色。


    “无事。”江清晏移开目光。


    “只是随口问问罢了。”他不再多言,对着孟阑疏微一颔首,“孟大小姐慢坐。”


    说完,便不再停留,径直绕过两位女子,朝着书房的方向快步走去。


    江音柔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旁若有所思的孟阑疏,轻轻叹了口气。


    书房的门被江清晏轻轻合拢,隔绝了外界的药香与阳光。


    屋内光线稍暗,只有雕花窗棂透进几缕光束,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他走到书案后,并未立刻坐下,抬手用力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眉宇间的沉郁并未因环境的改变而消散。


    “啧啧啧,连人家未婚妻都不知道是个什么事儿,这保密功夫做的……”李兰曦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书房里响起,满是戏谑。


    光影微漾,李兰曦的身影晕染而出,俏生生地斜倚在巨大的博古架旁。


    她手里把玩着一缕从自己魂体上逸散出的光丝,一边缠绕指尖,一边对着江清晏撇嘴:“我说江大人,你在这儿瞎琢磨有什么用?孟大小姐都不知道,那你就只能冲去许府直接问许尚书:‘令郎近日为何魂不守舍?’吗?”


    她学着江清晏板着脸的语气,惟妙惟肖。


    见江清晏不语,李兰曦眼咕噜一转,飘近了些,带着点邀功的意味:“喂,别愁眉苦脸啦!这事儿还是交给我呀!我帮你!保管神不知鬼不觉,把他那些小九九摸得清清楚楚!”


    江清晏终于抬眼,目光沉沉地落在李兰曦脸上,不容置疑地否决:“不行。”


    “为什么不行?”李兰曦不满地嘟起嘴,“我办事你还不放心?穿墙过户,神不知鬼不觉,比什么暗探都好使!保证不会让他发现!”


    “他如今能看见你了。”江清晏声音冷淡,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你靠近他,风险太大。”


    “嗨呀!”李兰曦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指尖的光丝瞬间收回体内,“这有什么难的?我收敛魂力不就得了?只要我不想让他看见,他就是把眼珠子瞪出来也瞧不见我半片衣角!怎么样?让我去嘛,保管……”


    “我说了,不行。”江清晏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


    他绕过书案坐下,伸手去取案头堆积的卷宗,显然不欲再就此话题多谈。


    李兰曦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噎住,瞪着眼看他,魂体都气得微光闪烁。


    她不甘心地飘到书案对面,悬空坐着,对着埋头就要看卷宗的江清晏念叨起来:“喂!江清晏!我说你能不能别一回来就扎进这些故纸堆里?看看你这样子,眉头能夹死苍蝇了!心事重重还硬撑,真当自己是铁打的?”


    江清晏置若罔闻,翻开了最上面那本《盐铁论》的批注稿。


    李兰曦的声音拔高了一点:“身体!身体是根本!懂不懂?你们活人不是常说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你天天这么熬,铁打的也扛不住!翰林院里被排挤,东厂里被敲打,现在许凌又闹这出幺蛾子,你还在这儿硬撑着看这些破书?累不累啊你!”


    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落不下去。


    喋喋不休的声音像无数只小虫子钻进耳朵。


    “把身体搞垮了,你拿什么去跟那些政敌斗?拿什么去平步青云?拿什么去兑现五年之约送我回洛阳?啊?”


    李兰曦越说越起劲,飘到他身侧:“别到时候洛阳没到,你先把自己熬没了,成了下一个需要我李兰曦来超度的对象!那可就……”


    “李兰曦!”江清晏猛地将紫毫笔拍在砚台上,溅起几点墨星。


    他抬起头,额角青筋微跳,“你还有完没完?吵够了吗?”


    李兰曦被他突如其来的低喝惊得魂体一缩,随即委屈地瞪大了眼睛:“你凶我?你又凶我!我这不是关心你吗?江清晏,你是不是真以为本公主没脾气了?可以随便吼了?”


    “我什么时候凶你了?”江清晏被她这倒打一耙的控诉气笑了,“我只是让你安静。从进来到现在,你那张嘴消停过一刻吗?我看是最近给你香火太足,让你得意忘形,飘得找不着北了是吧?”


    “你看你看!”李兰曦指着他的脸,更来劲了,“这不是凶是什么?语气这么冲!眼神这么凶!还说没凶?哼!”


    她抱着手臂,气鼓鼓地扭过脸去。


    江清晏看着她这副无理取闹的样子,只觉得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


    他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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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吸了口气,不再与她争辩,伸手便去摸书案侧面暗格里的东西。


    李兰曦虽扭着脸,眼角余光却一直瞄着他。


    见他这个动作,魂体猛地一震,脸上的委屈和气愤瞬间被惊恐取代。


    “哎!别别别!江清晏,江大人!我错了我错了!”


    她“嗖”地一下飘到离书案最远的角落,双手合十,连连作揖:“怪我怪我!怪我打扰大人了!我不吵了!绝对不吵了!再也不叨叨了!我闭嘴!我现在就消失!您老息怒!千万别动那玩意儿!”


    她眼神惊恐地瞄着江清晏的手,仿佛他下一刻就要抽出桃木剑。


    江清晏的手停在暗格边缘,抬眼冷冷瞥了她一下,见她那副吓破胆的怂样,嘴角无语地抽动了一下。


    他慢慢收回手,不再去碰暗格,只是淡淡道:“还杵在这儿做什么?”


    “是是是!这就走!马上消失!”李兰曦如蒙大赦,魂体淡化,眼看就要彻底遁走。


    “等等。”江清晏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兰曦魂体一僵,重新凝实,小心翼翼地转过身,脸上堆起十二分的假笑,声音夹得发腻:“江大人还有何吩咐?小女子洗耳恭听!”


    江清晏看着书案上的卷宗,沉默了片刻,才道:“待着吧。别吵就行。”


    李兰曦脸上的假笑顿时僵住,随即眼睛眨了眨,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立刻收起那副谄媚样子,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一个得意了然表情。


    “得令!”她拖长了调子应了一声,然后一个极其夸张的华丽转身,裙摆在空中旋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轻飘飘地落在书案对面的那张圈椅上,做出一个“坐定”的姿态。


    她双手交叠置于小腹,下巴微扬,然后真的安静了下来。


    只是那双灵动的杏眼,一眨不眨地打量着江清晏。


    书房里骤然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


    窗外,微风拂过庭院里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


    檐角的风铃偶尔发出极轻微的叮咚声。


    阳光透过窗棂上的薄纱,在地面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


    唯有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规律而清晰。


    江清晏重新提起笔,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盐铁论》的批注上。


    但那些关于盐铁官营利弊的论述,那些关于国计民生的争辩,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雾气,字迹在眼前模糊、晃动。


    无数的碎片在他脑海中翻腾、碰撞。


    笔尖悬停在纸上某处,迟迟未能落下,洇开一小团墨迹。


    他感到那道来自对面的视线,专注得如同实质。


    李兰曦虽然闭紧了嘴巴,但无声的注视却仿佛比刚才的喋喋不休更加扰人。


    就在这微妙的寂静持续了约莫半盏茶功夫后,李兰曦像是终于忍不住了。


    她微微倾身向前,手肘支在书案边,飞快地说了一句:“对了,差点忘了!临渊那小子昨晚偷偷摸摸来找我,贼兮兮地说休沐日定要拖你去西郊跑马,让你务必赏光!他说你再不去,他那匹宝贝乌云踏雪都要不认识你这个主家了!”


    她语速极快,说完立刻缩回身体,重新摆好端庄坐姿,眼观鼻,鼻观心,再次完美地扮演起一个安静的摆设。


    江清晏:“……”


    他看着纸上那团碍眼的墨迹,又抬眼看了看对面那个努力装透明的李兰曦,只觉得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一圈圈扩大,扰得他更加难以静心。


    风似乎大了一些,吹得窗边悬着的青纱帘幔晃动,帘角扫过书案一角,拂过端砚,又悄无声息地垂落。


    砚池里,未干的墨汁倒映着窗外的天光,也倒映着江清晏紧蹙的眉头。


    书房里只剩下风声和他自己无法平复的心跳声,在这片刻意营造的寂静中,沉浮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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