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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夜审

作者:素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董贺是在一条巷子里被撂倒的。


    正如江清晏所料,董贺今晚绝对会去找闵致允,为了掩人耳目,他会选择夜深人静的时候行动。在那之前,他应当给闵致允通了风报了信。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送过去的信已经被李兰曦截胡了,并且被她想办法送进了于文海府上。


    彼时于文海正在书房里处理政务,手下心腹突然闯进来,把于文海吓了一跳。


    就在于文海还纳闷平日里这个心腹遵礼守节有条有理,今日怎么冒冒失失的,正要露威时,心腹奉上一节泥封的竹节。于文海拆开拿出密信一看,登时脸色煞白,随即火气疯涨,抓起狐裘就向城南赶去。


    幽暗的巷子里,江临渊一记手刀劈下,董贺两眼一黑,扑倒在地。


    江临渊将董贺翻了个面:“哥,怎么处理?”


    “抬回去,于大人应该等急了。”


    江清晏的屋子里,董贺被死死绑在椅子上,一盆水“唰”地泼上去,天气严寒,屋里又没有烧炭,董贺直接被冻醒了。


    董贺哆嗦地睁开眼,看到的是江临渊抓着木盆,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临……临渊弟弟,这是做什么?”


    “我呸!你这个人渣别叫我弟弟!我做什么?我在惩恶扬善!”


    “临渊,不必和他多费口舌。”江清晏领着于文海走进来。


    董贺看见江清晏,如同见到了洪水猛兽,本来就冷得发颤的身子此时更加僵硬,心情在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江清晏向于文海行礼:“大人,董贺。”


    董贺的目光在触及于文海的瞬间就缩成一团,脸上的血色顷刻褪尽。他脑子里一团浆糊,本能驱使他反抗:“江清晏!你想干嘛!放开我!放开!还有没有王法了!凭什么绑我!于大人救命!江清晏挟私报复!他想害死我!”


    他剧烈地挣扎,绑缚在椅子上的麻绳深深勒进皮肉,他却浑然不觉。


    “挟私报复?”江清晏声音不大,却如利剑般剐心般让董贺痛苦不堪,“我报什么私仇?你亲手毒死了老师吗?”


    “没有!不!我没有!你血口喷人!我是无辜的!于大人明鉴啊!他这是污蔑!”


    “污蔑?”于文海沉声道,“那这是什么?”


    他拿出那封密信,在董贺面前摊开:“这信是你写的吧,你看看自己写了什么呢?‘鸩谋已泄,伏唯少爷秘筹良策。仆当于亥时六刻诣府面禀。书不尽言,唯速是盼。’这里面的‘少爷’,怕不是闵尚书的三子闵致允吧。”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闵致允,闵尚书的爱子怎我这种贱民怎么可能认识!一定是……是……”


    没等董贺说完,江临渊直接往他嘴里塞了一团平日里面铺用来擦桌子的抹布:“少狡辩了!”


    “是啊,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认识闵致允。”江清晏冷冷地打断他,“你知道弑师该当何罪吗?”


    江清晏说完,于文海接着他的话补充:“《大景律》规定,谋杀授业师即遂者,处斩刑;然陛下以孝悌治天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弑师如弑父,罪加一等,此等灭伦悖天致恶逆,当凌迟处决。”


    董贺的挣扎在“凌迟处决”四个字砸下的瞬间戛然而止,恐惧骤然放大,他的眼白几乎要翻出来,抹布堵住了他所有的辩驳。


    “董贺。”于文海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本官给你一个机会,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他扯掉董贺嘴里的抹布。


    董贺却仍在否认。


    “不说是吧,好。”江清晏走到董贺背后,用一条黑色的布带蒙住了董贺的眼睛。


    “你要干嘛!别碰我!”


    眼前骤然一黑,未知的恐慌如潮水般袭来。他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江清晏会如何对付他,这未知的威胁比明枪明刀更令人胆寒。


    董贺隐约听见了刀柄划过桌面、金属摩擦的声音,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浑身汗毛倒竖。


    江清晏手执短刀,用刀背贴紧董贺的脸拍了拍:“放心,这刀很快,不疼。”


    随即,他手腕一转,刀尖抵上董贺的咽喉,缓慢、精准地向下移动,避开麻绳,无声无息地划破了董贺的衣衫。


    董贺能明显感觉到冰冷的刀刃在他暴露的皮肤上划动,温热的液体紧随刀刃划出的轨迹流下。


    随后,江清晏利落地在董贺脖颈侧抹了一把,连连不断的黏腻让董贺生不如死,伴随着下身失禁的污秽,尿臊味混着铁腥味刹时弥漫开来。


    黑暗剥夺了他的视线,却将恐惧放大百倍,他感觉不到明显的疼痛,但比任何酷刑都更加摧毁意志。他浑身筛糠般抖动着,椅子腿在寂静的屋内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


    “怕了?”江清晏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朵响起,如同洪水猛兽,“这就受不住了?想想凌迟,三千六百刀,从脚趾开始,一片片、一点点地割下来,每一刀都让你清清楚楚地看着、受着……”


    “不!不要!我说!我说!”董贺崩溃了,所有的狡辩和侥幸在真实的死亡感和恶臭中化为齑粉,他涕泪横流、狼狈不堪,“是……是闵致允!都是他指示的!他利诱我毒杀老师——呃——咳——”


    在“老师”二字出口时,江临渊怒气冲冲地踹向董贺的腹部,董贺哪里受得住,一口血喷了出来:“老师?你也配?”


    于文海即使制止了暴怒的江临渊:“说说,你为什么会认识闵致允。”


    董贺大口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是在二月初六的晚上,他带着人,把我堵在巷子里……”


    二月初六,太阳刚刚落山,董贺拎着装有四书五经的竹篮,从云栖书院里回家。脚步有些沉重——今日又被邻居家的弟弟压了一头,书院里‘万年老二’的称号怕是甩不掉了。


    他盘算着,还有今日过了还有两日就是会试了,晚饭该加个荤菜。


    在经过巷口时,突然一张大手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力道之大;另一只手死死箍住他的腰,用力地把他往巷子深处拖。


    “唔!唔唔!”董贺拼命挣扎,被狠狠掼在砖墙上,竹篮掉在地上,里面的书撒落开来。


    巷子里光线昏暗,董贺勉强能看清面前站着两个人影——一个锦缎华服的公子,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汉子捡起地上的一本《孟子》递给闵致允,闵致允翻了两页便随手像扔垃圾一样扔回地上:“《孟子》?呵,‘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可惜,这世道,道在何处?不过是握在权势手里罢了。”


    董贺吓得牙齿打颤,后背紧贴着墙,大气不敢喘一下。


    “呵,这么胆小。别怕,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闵致允走近,拍了拍董贺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抚,但在董贺眼里看来是妥妥的威胁。


    “你……你到底是谁……”


    闵致允轻声一笑:“知道当朝工部尚书吗?”


    董贺的心都要跳出胸腔了。


    “家父正是工部尚书闵渝鸿。我呢,是闵家的三公子闵致允。”


    “少爷!”董贺“扑通”一声跪下,双手触地磕头,“小的……小的不知何处冒犯了少爷!还请少爷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命!”


    闵致允微微俯身,带着玩味和轻蔑:“冒犯?不不不。我说了,只要你乖乖听话,我是不会拿你怎样的。”


    董贺强撑着瘫软的身子:“少爷想要小的做什么?”


    “起来!本少爷最烦这副样子了!”貂腋覆云靴轻踹了董贺一脚,“找上你,是看得起你!给你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董贺的心猛地沉坠,他有股不详的预感。


    “今日一过,离会试就只剩两日了吧。本少爷自愧不如那些才子。不过呢家父对我期望颇高,我呢也不想让家父失望。我听闻董公子学识扎实,在云栖书院也是名列前矛,可惜总是差了那么点运气,常居第二,第一呢就是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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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届科考乡试的解元吧,那可真是个文曲星下凡的。”


    他踱近一步:“所以,我不过是想请你帮个小忙罢了。”


    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含沙射影的夸赞,绵里藏针的请求,闵致允要请他帮什么忙显而易见。


    “会试,由你替本公子去考。至于你,当然会落榜,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你五千五百两白银,并且在扬州为你安置一栋宅子,事成之后,你就带着你们一家去扬州避避风头。”


    董贺惊恐地仰望着闵致允填满了“阴谋”的脸:“少爷!替……替考可是杀头的大罪啊!科场舞弊,一旦事发,小的万死不足惜,少爷您也会被连累啊!”


    闵致允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他直起身,睥睨着董贺:“董贺,你看清楚,你是替我去考,我又不会不去考场,不过是将我的名字写在你的卷首罢了。”


    “可是……最后收卷的时候,会核对姓名的……”


    “放心,今年会试的主考官是我舅舅,只要你松口,贡院里的事,一切都会安排妥当。”


    闵致允的语气里充满了傲慢和掌控一切的自信,“我知道你会说近些年内阁管得严,不过你要知道,科举一事,到底是礼部主管的,我舅舅呢,刚好就是礼部尚书。更何况,我姐姐还是如今陛下盛宠的皇贵妃。”


    “董贺,你家经营的那间绒线店这些日子亏了不少吧,你爹爹嗜赌,欠了不少钱吧。只要你肯助我一臂之力,我就可以替你爹爹还清债务,方才答应的五千五百两白银和扬州的宅子也不会少你的。”


    “董贺,你想清楚了,对你而言,不过举手之劳的事,却能换来你和家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财富。”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闵致允转身背对着董贺,“东西给他。”


    一支沉默的汉子立刻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瓷瓶,瓶口用暗红色蜡封得严严实实。汉子抓住董贺还在剧烈颤抖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小瓷瓶塞进他的掌心。


    “这……这是什么?”董贺看着手心的瓷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鹤顶红,宫里的禁药,吸入稍微一点即死。”


    “今年会试,你的老师钱康德也会参加对吧。会试开始前,你想办法把这个倒进他的水壶里。”


    董贺如遭五雷轰顶。他以为舞弊替考已是极限,没想到还有更恶毒的深渊在等着他。


    毒杀恩师,罔顾人伦啊!


    “不!不行!”董贺几乎是尖叫出来的,声音扭曲到变调。


    “那是老师!是先生啊!恩师如父,弑师是灭伦悖天!万一被发现了我是要凌迟处死的啊!我替考,我替!但是这个万万不能啊!”


    “呵,董贺,不要太天真了。”闵致允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没有丝毫动容,甚至更加鄙夷,“你觉得,今日我找上你,你若不答应我的所有要求,你还能活吗?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杀钱康德?”


    “你觉得在你之前,我没有找过其他人替考吗?不。只不过你这个老师过于固执地谈什么圣人之道!呵,没办法,他知道得太多,他必须死。”


    “你想想,如果你现在哪怕是拒绝了我的任何一个要求,你会不会和钱康德一样被我记恨上呢?钱康德孤苦伶仃,我只用对他一个人下手,但是你是有家人的。”


    闵致允嗤笑一声,“想想,想想你爹在赌坊欠下的五百多两印子钱,想想你娘每天对着账本愁眉苦脸的样子。”


    闵致允凑到董贺耳边:“选吧。是助我自己获利,还是带着全家一起下地狱?”


    巨大的矛盾攥紧了董贺的心,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爹娘的憔悴面容,债主凶煞的催促,老师严厉的教导在他脑海里疯狂交织。死亡的威胁让所有的伦理道德变得脆弱不堪。


    董贺眼里最后一点光彻底熄灭,再次瘫软在地。


    一个沙哑、破碎的声音从董贺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我做……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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