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生续道:“这孩子生下来便先天心脉不全,痴痴傻傻,命不久矣。我见她年纪尚小,虽然愚笨,但也乖巧得紧,便带着她四处寻医,只盼能让她多活些时日。一次,途径寒山,她心疾忽然发作,眼见就要断气,我冒险开阵引天地灵气为她续命。阵起之时,天地变色,风卷云集,一缕情魄顺水而下,一枚红珠从天而降,二者合二为一,钻入她心房之中。自那日起,她的心脉便补足了,心疾也痊愈了,虽说依旧不如旁人聪颖,但心地善良,心志坚定,深得我心,我也顺理成章地收她为徒。”
韩纪眉头皱起,缓缓道:“我十七岁那年于寒山宗分离情魄,落霞地战死之后又被人以赤血丹珠封□□魂,因你在寒山引天地灵气,心魂情魄阴差阳错合二为一救了楚清妙一命,如此说来,赤血丹珠就不该存在了。”
楚淮生身子如风中枯叶颤动,良久才道:“韩宗主可还记得那夜我明明已油尽灯枯,却又焕发生机之事?”
韩纪道:“莫非此事与楚清妙的残魂有关?”
楚淮生缓慢地点了点头:“那日我将死之时,屋内忽然闪过一阵白光,我看见清妙的残魂在空中凝成一颗红珠,落入我掌心之中。我本以为那是我将死之时产生的幻觉,直到叶岱渊夜袭万春山,对我百般折磨拷问,我才知晓那颗珠子叫赤血丹珠。这些年来,叶岱渊处处针对玉苍派,便是为了赤血丹珠,洛渭化名为魏九潜入玉苍派,其实也是为了赤血丹珠,而我身在局中,却浑然不知。”
楚淮生的一番话,为韩纪找到了一团杂乱的线球中的一点绳结。她捻住绳结,轻轻一扯,许多从前无法想通的问题便有了答案。
葬灵山那夜,她死而复生,不仅是因为洛渭为她剖心,还是因为楚清妙实际上是她的心魂情魄凝结而成的性命。楚清妙一死,心魂情魄离体,情魄钻入她体内,便好似一个精妙的机关被人扭动机扩,骤然运转,她也得以苏醒。
她苏醒之后,施法聚拢楚清妙的残魂,其中自然也有她的心魂,这也是楚清妙残魂不散的原因。
而后,她送楚清妙残魂回山,楚清妙残魂为救命垂一线的楚淮生,再次凝聚化珠,钻入楚淮生体内,为楚淮生续命,楚淮生也因此受尽叶岱渊折磨,九死一生。
颠来倒去,阴差阳错,韩纪已理不清她与玉苍派、楚清妙、楚淮生之间,是谁欠了谁。但她隐隐察觉到,在所有的机缘巧合之后,恐怕有一只搅弄风云的巨手。
是谁?在盘算着一切?难道真是巧合?
天上星星一颗颗闪烁,地上灯火一盏盏亮起,天地是棋盘,星辰与村落便是棋子。
“一开始,叶岱渊针对玉苍派,假借偷盗回元草之事发难,又将我尸体失窃之事,嫁祸给玉苍派,将玉苍派所有弟子扣在逍遥峰。那么,单凭楚清妙的本事,她能逃出逍遥峰么?是谁,故意放走了她?是谁指引着她去到葬灵山,指引着她走向必死的命运?”
“洛渭剖心之后,陷入昏迷,有人趁机从万法妖宗之内又将我的尸体盗走,安置在葬灵山中,那这个人又是谁?”
这两个人,会是一个人么?
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复活她?为什么一定要复活她?韩纪想不通。
一切恐怕正如楚淮生所言,她身在局中,却浑然不知。
天色渐白,田野上飘荡着因火把燃烧升腾而起的黑烟。
韩纪坐在田垄上,手腕上本应愈合的伤痕,因夜奔千里又迸裂开来,淡淡的血色染透白纱,如同两道枷锁禁锢着她。
火光不断自眼前闪过,她凝目看着倒在田野里的尸身。
今日,仙门道盟派盟中守卫护送幻羽迷魂解药至大大小小三百仙门,独独派往寒山宗的十二名守卫失去联系,逾时未归。而在这十二名守卫进入寒山宗后,点金阁失窃,如今韩月正率弟子清点点金阁典籍,尚未得出具体失窃的典籍名目。
韩纪收到消息时,刚刚从李林玉处奔至祈灵山,匆匆看了洛渭一眼即刻回山,最终与明琮一一同在距离寒山宗三百里外的田野之中找到了十一名守卫的尸身。
眼前金光一闪,韩月传来金符。
失窃的并非是点金阁中的典籍书册,而是蕴魂泪,所谓的点金阁失窃,不过是一个障眼法。
明琮一命人将遇害守卫的尸首护送回仙门道盟之中,好生安葬,自己则在韩纪身边坐下。叶岱渊之事刚刚有个结果,仙门道盟之中又出此事,她也头痛得很,正准备问问韩纪的看法,目光触及韩纪肩上湿漉漉的水痕,语声霎时停住,犹豫一刹,只道:“洛宗主醒了么?”
韩纪面色微变,眉头蹙起,冷声道:“你怀疑他?放心吧,我刚刚从祈灵山赶回来,他还未醒。这些守卫死了不到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便是我也绝不可能在祈灵山与寒山宗之间跑个来回,还能顺手杀人。”
明琮一面色僵住,道:“我没说是他,我只是……随口一问。”顿了顿,她复又接道:“昨日祈灵山送来幻羽迷魂的解药,我便命盟中守卫即刻服用,他们在进入寒山宗时,不可能被妖魔所控。如今看来,应当是有人杀害了其中一个守卫,变作他的样子,进入了寒山宗,盗走了蕴魂泪。事后,他为了杀人灭口,杀了剩下的守卫。”
韩纪脑海之中飞速地回响着近日来的所见所闻,道:“十二名守卫一同行动,却只出现了十一名守卫的尸身,倘若真如你所说,凶手为什么不把十二名守卫的尸身放在一处?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那第十二个守卫,应当还活着。”
明琮一垂下眼帘,皱眉思索,缓缓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可如果这第十二名守卫没死,那凶手又是如何潜入寒山宗的?又是如何出来的?”
韩纪抬眼看她,面色不变,眼神却越来越冷。
“倘若,这名守卫在服用解药之前,便中了幻羽迷魂,自然不会乖乖服药。明盟主,现下缺失的那名守卫叫什么名字?”
明琮一=道:“王琦,叫王琦。”
王琦?
韩纪道:“我记得,他和一个叫白小虎的人关系很好,白小虎可在那十一具尸首之中?”
明琮一摇头道:“被害的十一人之中并没有白小虎。”
韩纪道:“如果王琦是凶手,白小虎和他关系极好,极有可能知道他的行踪,他可能会杀人灭口;如果他不是凶手,他一定急切地想要活命,他要找人帮他,保护他,这个人恐怕也是白小虎。”
明琮一道:“我这就回仙门道盟,看紧白小虎。此事涉及寒山宗,一旦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说罢,她立起身来,转身要走,却被韩纪伸手拦住。
她惊愕地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韩纪,只见韩纪从怀中取出一本沾血的名册递给了她。
明琮一接过名册,翻了两页,喃喃道:“这就是逢青说的,你们在万妖圣殿里找到的那本血书?”
韩纪点点头,道:“此次入万妖圣殿,我有许多发现。百年之前,我们总以为万妖圣殿圣子是个讨妖王欢心的吉祥物,毕竟他几乎从不干涉万妖圣殿事务,也从不在人前出现,可我们似乎错了。这本名册便是在圣子居住的落英殿发现的,其中记录的都是极阴命格之人,恐怕都是当年万妖圣殿炼制四极之血的祭品。如今看来,这个虚名之下,恐怕有一个天大的阴谋。”
明琮一胸膛起伏,深深吸了口气,颤声道:“万妖圣殿圣子……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韩纪抬眼看着她,便见火光之下,她身子一震,脸色大变,失声道:“当年!卫师兄离开万剑山时曾说起这个名字!他说……近日坊间有许多女子失踪,源头指向万妖圣殿,恐与圣子有所关联,他要追查此事……”
此事与卫长风有关联,这是韩纪万万想不到的,她霍地站起身来,只觉手脚冰凉,浑身无力,却依旧强撑着说道:“然后呢?他可查出什么?”
明琮一缓缓摇头:“刚开始那半年他还与万剑山有联系,可是后来他就凭空消失了,门中长老派出弟子四处寻访,都没有他的下落。一年后,道盟在剿灭一处妖窟时意外发现了他,那个时候他身受重伤,神智迷失,被锁在牢中。山中长老与卫氏一族联手唤醒他的神智,可苏醒之后,先前的记忆他全记不得了,此事也不了了之。”
提及卫长风,明琮一又想起当年传说在卫长风尸身上闪过的寒霜。她眉头蹙起,却压住心中疑问,只道:“此事我会回万剑山查清,一有眉目,我会通知你。”她顿了顿,补充道:“我看你脸色苍白,想来是灵力不足又失血过多,如今敌暗我明,杀机暗伏,我先送你回山。”
韩纪摆摆手道:“人妖两族之中,敢截杀我的,都已经死了,你顾好你自己吧,仙门道盟之中恐怕还有余孽未清。”
明琮一剩下的话被噎在喉咙里,神色一僵,道:“是我多虑了,我先走了。”
韩纪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方才转身回了寒山宗。
一入寒山宗大殿,韩纪便望见在殿内守了一夜的韩月。
“宗主!”韩月听见声音,急忙回头,“都是我保管不力,才让贼人有机可乘,盗走蕴魂泪,您责罚我吧!”
扑通一声,她双膝跪地,伏在地上,自责道:“宗主,不管您罚我什么,我都会认的,此事是我疏忽大意。”
韩纪坐在桌案前,揉着眉心,十分疲惫地说:“先起来。”
韩月还未明白韩纪的意思,便听得殿外传来弟子的脚步声,连忙自地上站起。
韩言急匆匆奔入寒山宗大殿,正要开口,目光触及韩月,霎时停住。
韩纪问:“悟元子之事有眉目了?”
韩言呈上一封密信,道:“回禀宗主,悟元子半月以前于铸剑山庄离世,尸体也葬在铸剑山庄,如今铸剑山庄的主人正是他的得意门生吴志东,他二人的生平我尽数写在密信之中。”
韩纪接过密信,偏头看向韩月,缓缓道:“阿月,如今形势不稳,传信给韩昭,让他尽快回山;派弟子外出搜查,尽快找到蕴魂泪的下落。另外,查一查仙门道盟送来的解药有没有被动手脚,确认无误再让外出的弟子服用。”
韩月领命,退出大殿。
韩纪撕开密信,尽数看完之后才抬眼看向立在阶前的韩言,道:“洛九和落九凤之事,可有线索?”
韩言沉吟片刻,方才低声答道:“弟子并未查到洛九与落九凤这两个人的任何线索,但如果这二人与那画卷上的女子有关联的话,倒是有些线索。”
韩纪诧异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韩言取出一柄折扇递给韩纪,道:“百年之前,皇城中有一天下第一楼,楼中曾有一名花魁相貌与画中女子极为相似,没有姓名,没有出身,只知道她的绰号叫做‘九凤凰’。相传,九凤凰容色冠绝天下,歌舞更是一绝,挂牌不过十日,便已是一面千金,有市无价,纵是天潢贵胄想见她一面,也是难上加难。更有英雄在天下第一楼豪掷万两金,签下生死状,登上斗兽台,只为博她一笑。”
韩纪打开折扇,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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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面所画女子确实与洛九长得极为相似,与画中女子也极为相似。她眉头蹙起,道:“英雄配美人,没有后续么?”
韩言压低声音,神情严肃地说:“怪就怪在这里,在那之后,天下第一楼被雷电击中,燃起大火,一夜之间,烧得干干净净,在场之人,无一活口,九凤凰和那个男子也从此销声匿迹。不光如此,先前所有见过九凤凰的男人,三月之内,全部身染重疾,不治而亡。您手中的这柄折扇,是九凤凰唯一的画像。折扇的主人是个病弱书生,屡试不第,重疾缠身,投湖自尽,被九凤凰救起。九凤凰救下他,不仅请名医治好了他的病,还重金资助他求学,这柄折扇便是他为感谢九凤凰所作,后代一直好好收藏着。”
“如此说来,这个九凤凰倒是个好人。”韩纪合起折扇,若有所思地看着韩言,一字字缓缓道,“这些,都是你这一天一夜之内查到的?”
韩言垂下头来,有些心虚地说道:“不是,从东海回来之后,我便自己在查,有一些……还请教了我师父。”
韩昭?
韩纪将折扇收起,微微一笑道:“韩昭心思缜密,追查之事向来是个中好手。你是他的徒弟,倒是得了他的真传,说说吧,不要光说你查到的事情,说说你的看法。”
韩言抬起头来,眼中放出精光,神采奕奕地说道:“宗主,我觉得这个九凤凰就是画卷上的女子,也是万妖圣殿圣子的妻子。签生死状,上斗兽台,说明他武力高强;豪掷万金,说明他财力雄厚,这样的人,本就少有;此后三月之内,所有见过九凤凰的人全部染病离世,这说明,他有着极强的占有欲,且冷漠残酷,杀心极重,他不允许任何见过九凤凰的男人活在世上,他要抹去九凤凰曾经沦落风尘的事实。寻常的英雄侠客,富家公子是不会有这种心理的,他的地位一定很高,想成为他的妻子,是有要求的。”
韩言越讲越兴奋,他似乎极为享受这种抽丝剥茧的过程,也似乎极想得到韩纪的认可。
他瞟了一眼韩纪的脸色,见她目不斜视地直视着自己,目光之中隐隐有赞同之意,便继续说道:“再看那场大火,皇城之下,能人密布,人才济济,救一场火并不是难事。可那一天,这楼里恰好堆满了陈年佳酿和绫罗绸缎,众目睽睽之下,数道天雷劈落,转瞬间燃起大火,爆炸声响彻四野,就连护城河的河水都被烧开了。楼里的人往外跳,落在地上,活活摔死,落到河里,就被沸水煮熟,其中如果没有妖术所控绝不可能。最重要的是,据我所查,天下第一楼为了挣钱,像九凤凰这种级别的花魁在人前出场是戴着面纱的,这说明这场大火不仅要杀掉见过九凤凰的人,还要杀掉见过这个男子的人。武力高强、身家雄厚、地位崇高、心狠手辣、牵连妖族、但又不能显露人前的人,不就和传说中万妖圣殿的圣子很接近么?”
韩言一口气将自己的推测全部说出,确实已经说服了韩纪。
韩纪给他倒了一杯茶,夸奖道:“说得不错,你确实很聪明。接下来,你就腾出手脚,好好查一查这个九凤凰与万法妖宗圣子的事情。此事,除你、我、你师父之外,还有谁知道?”
韩言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如实答道:“还有韩树,先前您还未回来的时候,我让他把那个名册给我誊抄一份,他问我查什么,我就告诉了他一点。”
这句话实在太过出人意料,韩纪挑眉道:“画是不是也临摹了一份?”
不出意外,韩言点了点头。
韩纪又一惊,道:“你胆子倒是挺大,闯入寒山宗的人,杀了仙门道盟守卫,不一定只是为了蕴魂泪,也有可能和这画与名册有关,只不过他没想到敢藏这些物品的是个不满十六岁的弟子。”
韩言眨了眨眼睛:“我只是觉得这些事情太过可疑,里头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探查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本不应该由你这样年轻的弟子去做,但你确实又很有天赋。既然韩树已经知道了,你二人便一起查,也好有个照应。”韩纪单手施法引决,聚成灵符,递给韩言,“这十张灵符都注入了我的灵力,关键时刻,或许能派上用场。切记,一旦生变,不要逞强,保命最要紧。”
韩言面露喜色,接过灵符,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道:“宗主放心吧,我和韩树别的说不准,逃命可是逃得很快的。”
韩纪眉头蹙起,犹疑一瞬,补充道:“落九凤与圣子之事,直接回禀给我,除我之外,不要透露给旁人。”
韩言收敛笑容,神色复杂地看着韩纪。
韩纪知他有话要说,但连日奔波实在太过疲倦,她浑身乏力,只得斜靠着椅子,单手扶额,闭上眼来,静静地等着韩言开口。
终于,韩言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低声问:“宗主,您不让月姑姑知晓此事,是不是因为此事可能与万法妖宗宗主洛渭有关?”
韩纪心中一惊,抬起眼来,直勾勾地看着韩言,沉默良久方才开口道:“你实在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可是你要清楚,过于聪明的人,往往都不长命。”
她脸色阴沉,目光冰冷,韩言背上立刻升起一股冷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她。
韩纪闭上双眼,缓缓吐了口气,道:“你不必怕我,因为我永远不会杀你,但当年那些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知情者全部灭口,也就能把你灭口。在事情没有结论之前,越少人知道,你越安全。”
她顿了一顿,说道:“韩言,我想保护他,也想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