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岳星赜离开后,二人在里屋相对而坐。
周其钺沉沉开口:“京城,恐怕要变天了。”
顾云也不禁埋头思索,“戴家,是不是要完了?”
“也许吧,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顾云收回思绪,懒懒地起身躺进床边的小榻。
与这样的岳星赜交谈后,她的心情有些沉重。
周其钺也难得地安静起来,室内陷入一阵沉默。
好一会儿,顾云回神,履行照顾病人的义务。
“可要我去找小厮来帮你擦擦酒?”
他目光沉沉,“不必。”
“好。”她又重新瘫回小榻。
看着她如常的面色,周其钺心里仍是闷闷的。
方才岳星赜的话,他全都听到了。
看着他那副样子,他突然想起了和顾云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
若是那个孩子真的出生了,若是她没能成功逃跑,若是他依旧如曾经那般对她,她会绝望地死去吗?那个孩子也会来砍掉他的脑袋吗?
作恶之人,或早或晚,终将自食恶果。
是否仍有恶果等着他品尝呢?
再望向顾云时,他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真的愿意接受他吗?她真的放下过往与他重新开始了吗?
这究竟是她的权宜之计,还是她予他报复的其中一环?
“云娘...”
顾云坐起,“怎么了?”
她本不想动,可不知怎的,周其钺此刻看起来像是要碎了,于是她起身走向他。
他有些颓丧,轻轻握住她的手,抬眼,像虔诚的信徒仰望信奉的神灵。
“若有一日,你想杀我,我不会反抗。”
顾云的瞳孔瞬间放大,“?”
周其钺继续说着,“当初的事情,你应当恨死我了吧。”
“你可以杀我,我还你一命。”
他凤眼微红,向上抬起,眼尾是一抹好看的弧度,眼里闪过些细碎的光,似在等待神灵的最终审判——得到宽宥,或是落入地狱。
顾云见他这幅模样,瞬间明白他是受到了岳星赜的刺激。
她方才其实也想到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于是她试着问他。
“我不要你的命,只求你不要再缠着我,可以吗?”
周其钺面色骤变,“绝不可能,你还不如杀了我。”
他低头,呼吸急促,复又重新与她对视,眼含决绝。
“要么杀了我,要么就别想摆脱我。”
联想到今晨他说的那些胡话,顾云渐渐回过味来。
他的内心也许是飘忽不定、有着强烈不安的,所以才在她面前摆出一副强硬的姿态来。
她也是第一次看穿,他的强硬面孔之下其实是深深的脆弱——色厉内荏、患得患失。
他将自己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努力越是无果,就越想拼命地抓住她,可越是用力地抓住她,反而越可能再次失去她。
他的言行有多癫狂,内心就有多绝望。
顾云看着这样的他,忽地一笑,“你是不是背着我有个秘密?”
周其钺一愣,“?”
顾云微微俯身,眼含狡黠,“你其实有九条命,是吗?”
周其钺忽地反应过来,她竟在同他说笑,错愕间,只听她掰着指头数。
“南风馆被袖箭射中心口,用掉一条命,前不久被烧着的房梁砸倒在地,又用掉一条命,这几日高烧不退、伤口溃烂,说不定又要用掉一条命。”
她的语气中有些无奈,“你还在别的地方丢过命吗?你说,为了摆脱你,我还需要杀你几次呢?”
周其钺浑身轻颤,被她这幅样子弄得心神激荡,直要将一颗心都化在她身上。
他还在别的地方丢过命吗?
不,他只有一条命,也只会丢在她的身上。
信徒甘愿为他的神明献上一切,钱财、躯壳,甚至灵魂。周其钺只愿意为顾云舍命。
他情难自抑,猛地埋入她怀里,而她轻轻抚摸他的黑发。
于是他终于确信——
他觊觎已久的神明,当真予以他垂怜。
怀中的人像个火炉,没一会儿顾云便被烤出了一身汗。
她轻轻拍他,“早些睡吧?要是你这高热还退不下去,恐怕真的要丢一条命了。”
周其钺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缓缓收紧,“一起。”
这人...霸占了她的床榻不说,还要霸占她。
顾云有些无奈,“说起来,你伤得这么重,昨晚是怎么来我院子里的?”
闻言,周其钺猛地抬眼望她,语气愤愤,“救命恩人也赶?”
这倒不至于,只是...她不是很愿意总与他同床共枕,就算他伤着,也不太好。
今晨要不是她实在太困了,定要收拾出书房去那处睡,现如今,书房白日里已经被夏蕊整理完毕,她自然更偏向睡书房去。
于是顾云对他好言好语,“你如今伤得这么重,我一个人睡习惯了,夜里总爱翻来翻去,若让你伤上加伤,岂不是我的过错了?”
“你若是想在我这里养伤,我这屋子宽敞舒适,让给你就是。我就睡在不远的书房里,白日里来看你很方便的。”
周其钺手臂渐渐松开,不说话了。
她如今倒是会说些花言巧语应付他了,可他的本意并非要把她挤走,他只是...总想与她待在一起罢了。
顾云见他沉默,轻叹口气,“要不,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周其钺觑她一眼,发出一声轻哼,“真把本将军当小孩子哄了?你想在书房休息,自去便是,占了你的住处,合该是我的不是。”
“你走吧...”
说罢,他也不看她,翻身俯卧下去。
耳边传来她的叮嘱,“好好休息。”
很快,他听到她轻缓的脚步声渐渐走远,紧跟着吱呀一声,屋门也被轻轻阖上了。
周其钺无不悲哀地心想,他的神明的确垂怜于他,可在追妻这条路上,他恐怕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周遭一片寂静,冰扇运转的涓涓水流声愈发明显,周其钺深思清明,毫无睡意。
不行,他得尽快好起来才是,整日里拖着这幅病体,装可怜可得不到她的心。
...
几日以来,周其钺都窝在她的院子里养伤,顾云白日里会抽空帮他换药,夜里仍是睡在书房。
也不知是不是冷双雁的药方当真有奇效,周其钺这几日的病情恢复得尤其快。前两日退了高热之后,背上的烧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如今,他下地走路已不似前几日费劲,脸色也变好了许多。
顾云并不爱时时与他腻在一起,而是如往常一样,一有时间便往书房或是木作房里钻。
她手腕上的伤已经愈合得大差不差,至少施力的时候不会再疼。因此,她待在木作房的时间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每次从那屋里出来,她都是红扑扑一张小脸,发间还带着些木屑。
而每当这时,身边总会有个人为她递来干净的湿帕子,并仔细帮她把木屑拂开。
周其钺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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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总爱黏着她。
她在木作房,他便看她锯木刨花,她在书房,他便与她一同安静地看书。她出汗,他帮她递帕子,她口渴,他为她递水杯。
顾云也不介意,不管他做什么,只要没打扰到她就行。
倒是这日子,突然被他们过出了岁月静好的感觉。
这日,二人又一同坐在书房里消磨时间。顾云拿着杨老留给她的古籍伏案写写画画,周其钺则随手拿起了言杞送给顾云的书帖在一旁临帖。
不多时,顾云开始时不时转动脖子,似是下意识的动作,眼神却始终落在桌案上的画稿之上。
周其钺注意到她的动静,轻轻握住她的手。
“休息一下,你的身体开始累了,感觉不到吗?”
顾云抬眼看他,忽地向后瘫去。
他不说还不觉得,这么一说她感觉脖颈果然有些酸痛,双目也有些发涩。
周其钺看着她这幅样子,忽地想起她母亲说的那些话来——忙碌起来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
也不知她为何要这么拼。
他拉过她的右手腕,轻轻为她揉捏,不多时又抚上她的肩,帮她按揉起来。
顾云渐渐放松了些,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明明他是病患,怎么还伺候起她来了?
她有些赧然,按住他的手,“你才该多休息。”
周其钺轻笑,心里说不受用是假的。
眼神瞥过她案头工整精密的图纸,他忍不住调侃,“这两年云娘当真精进了不少,无怪乎担得起工部侍郎的重任。想当初,有些人画的图纸可是与鸡爪无甚差异。”
闻言,顾云轻轻瞪他。
她自是想起来了在平城那段日子,她作图被他嘲笑,写字也被他嘲笑,真是气煞她也!
本想着,如今总算是扬眉吐气了,却见周其钺那小人提笔在干净的宣纸上随意勾勒几笔,竟将她当初画的独轮犁具“初稿”活灵活现地还原出来——
一个圆圈,几条直线。
而他还嫌不够,将那宣纸展于她眼前,贱嗖嗖地问,“还记得这是什么吗?”
气得顾云一个伸手就将宣纸抓过来,“你这人,怎么还是这么讨厌!”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周其钺笑,顾云脸颊气得红红的,将宣纸揉成一团便要往他嘴里塞。
这种人,就该闭嘴才是!
周其钺自是不会乖乖就范,偏头躲闪她的恶行,她却不依不饶,一手掐住他的脸颊,一手去掰他紧闭的嘴。
“嘶...”
听见他抽气,顾云的动作忽地僵住,“碰到伤口了?”
她连忙松开他的脸颊,伸手去解他的腰带,要看看他的伤口。
这一连串的动作,倒是把周其钺给看愣了。
纵然知道她并无任何旖旎心思,他仍是一点也受不了她解自己的衣裳。
“无事,不用看了。”
顾云不依,“不行,要是真的又破了,我得给你重新上药。”
周其钺有些不好意思说方才他是装的,堂堂大将军怎能被人往嘴里塞纸团?
怕顾云看到自己伤处完好让他的小心思被戳破,他的眼睛开始四处逡巡,誓要新起一个话头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墙上那三幅画笔触细腻,却又不失遒劲,云娘你作画的技艺何时变得如此高超了?”
顾云的动作僵住,画?她作画最差了。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三幅让他赞不绝口的画映入她的眼帘——
嘶,这是当初岳星赜送给她的书房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