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天应表面上风平浪静，然而有门路的小孩儿其实早就已经暗地里偷偷打听到了消息，讨论来讨论去都离不开萧子期两个字。
“你听说了吗，咱们天应居然可能出了皇子哎！”
“子期哥长得那么帅，本来看着也不是凡人，我跟你说啊，之前我碰到子期哥的时候……”
江清容捧着盛得满满当当的面碗从叽叽喳喳的同门身边面无表情的路过，没兴致听他们讲了些什么，他大概能料到结果会如何。但重点不是验亲的结果，他关心的是那之后的事情，为此他必须多吃点东西，权当是以防万一。
“闻夏呢？”江清容劈头盖脸地问道。萧子期不在了，吴添乐又恢复到了一个人住，小屋里显得非常安静。
“闻夏去跟萧子期了吧，”吴添乐愣了一下说道，“不能真让他一个人去了，什么都不管。”
江清容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他没有时间在这里多浪费。宁智那边随时可能出事，按他的预想，萧子期的身份一旦被认下来，宁智大概率就要被问斩。毕竟周承泽已经查了很长时间没有结果，杀鸡儆猴那也是效果，总不能因为他什么都不说就这么一直放着他活着。
但是还没等到闻夏那边传来消息，周承泽那边倒是先来传话了：“周承泽大人喊江清容过去。”
也不知道背后其实是周承泽还是付如海。江清容吐槽了一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节骨眼上喊他不喊别人，略略应了一句就跟着走了。
倒也是省了他再自己想办法摸过去的功夫。
江清容本来打算随便跪跪走走流程，没想到直接被周承泽喊停了，对方应该是很着急了，看起来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你从前接触过犯人？”周承泽问道，付如海在旁边低眉垂首负手而立，没有多说哪怕一句话。
“没有啊，”江清容摸不着头脑，“就说过两句吧，打架的时候。在这之前，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他。”
“犯人可不是这么说的，”周承泽冷冷地说道。江清容打了个寒战，心里暗骂了一句，心想什么时候不说好死不死非得这个时候说，不依不饶地反问了回去：“看来宁智师兄他交代了？”
“这个跟你没关系，”周承泽摆了摆手，“你如实把你所知道的说出来就行。”
江清容咬牙道：“我不过是从前听说过两句这个师兄双剑使得很厉害，为了活命随口一说罢了，根本没有见过他的面。他来这边的时候我还在青洲的养生堂呢，这都有档案可查的，我那时候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跟他扯得上关系。”
这是很显然的道理，人证物证俱在，照理来说没什么可查的必要。但周承泽大概是死马当活马医了，直接挥挥手对付如海说道：“你去看着他们跟犯人对口供，笔录做好，对不上谁也别想走。”
江清容懵了一下，心想这里就他一个人哪来的们，可是自然也没有人跟他多做解释。付如海带着他走过长长的走廊前往临时的审讯室，确保两个人已经离周承泽十万八千里了，总算苦笑着解释了一句：“裕王爷那边出了事，师父比较着急，你不要太在意。”
江清容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大概是已经不能再直呼萧子期的名讳了，人家现在是不是还叫萧子期都不知道，忍不住叹了口气：“没关系，反正我身子不怕影子斜……不过你师父他喊我过来大概也不是为了问行刺这点事情吧，那点事情早就交代了八百回了。是宁智师兄又跟你们说了别的？”
付如海犹豫着点了点头：“是的，不过料想也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就实话实说就好。”
“那就行，”江清容表面上松了口气，实际上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和应北辰那次短短的会面里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江清容私下里都反复盘了很多次，关于宁智的事情他可说的是“他出的事跟我当时的严重程度差不太多”“人头满打满算倒是倒欠朝廷八个”。
但最可疑的还不是这一条，而是闻夏管应北辰要的东西和表现出来的祈求态度。他有什么事情非要求助于应北辰不可啊？
一到囚室里，江清容立马明白了为什么周承泽说的是你们，因为闻夏已经坐在那了。除了闻夏，屋子里还有两个无所事事的看守，一看到付如海过来那叫一个大喜过望，打了个招呼就勾肩搭背的出去了。
这倒也不奇怪，因为宁智此时此刻上身赤裸着，两个手腕已经分别被锁在了铁铐里，整个人的姿态如同一只展翅的鹰，不过是被迫的那种，新长出来的胡茬和脸面上干涸的血痕叠加着新鲜的血迹。江清容只看了一眼就没有再看，知道周承泽这几天已经竭尽了所能，但他明白宁智现在愿意交代些什么应该也不是周承泽努力的结果，理由很简单，要交代他早交代了，若不是他下定了主意，大概周承泽这辈子也别想从他嘴里问出哪怕一句话来。
闻夏听到有人进来的响动，回头看到进来的是江清容，饶是满头大汗，也露出了一脸“我就知道是你”的表情。
江清容无奈地朝他耸了耸肩，这次真的不是他自愿的，虽然但是结果可能也大差不差罢了。
付如海坐在一边，摊开了纸笔。江清容知道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一秒都不能再拖延了，总算下定了决心，轻轻咳嗽了一声引起闻夏的注意，指了指自己身上平时藏武器的地方。
这算是在天应待过的人独有的标识，喜欢在身上各种各样别人想不到的地方藏武器，事到如今已经没办法追溯到底是哪个开了先河，反正最早干这种事情的江清容只知道闻夏。
闻夏的眼睛都瞪大了，他大概是觉得江清容要拉着他一起劫狱，江清容没空搭理他，喊了一声付如海。
在旁边坐的好好的付如海此时此刻眼神已经恍惚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闻夏眼看着这一切变化在他面前悄无声息的发生，愣了一会儿艰难地问道：“你给他下了药？”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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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容摇了摇头，语速很快：“是术法。我第一次在人身上用这个，效果可能维持不了太久，你不会有意见吧？不然我就解除了。”
闻夏摇头。
“好的，那我待会儿问你的话你不要跟我撒谎，”江清容飞快地说道，“目前为止宁智师兄交代出去了多少？”
“几乎没交代什么，只说他有话要说，”闻夏答道。
“乱讲，”江清容做了一个马上要解除术法的手势，“夏哥，我说了不要撒谎。那天晚上的事情他都交代了吧，周承泽都问到我了，你以为我自己愿意来这里吗。”
其实是愿意并且想了办法的，但是这个话当然不能拿出来跟闻夏说。
“你们不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在旁边垂着头的宁智突然开了口，“要么现在杀了我，要么我就把应北辰谋逆的事情说出来。你们两个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那这么看来第二个问题也没必要问了，江清容本来紧接着就想确认应北辰当时的罪名是不是谋逆。一个手握重兵还身怀异能的术士，无论在世人还是术士里都是凤毛麟角，开天辟地以来恐怕也就这一位，不趁机弄个帝位坐坐那真是说不过去啊。如今从宁智嘴里确认了这件事，他也不算是很意外，这大概也能解释为什么叶风荷当时突然态度大变并且想扣押着应北辰不走，事情成了也就罢了，这一旦失败了就是铁铁的一死死一窝，恐怕叶风荷连同天应那一整个山头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的弟子们都得跟着连坐。
“你没必要上赶着给自己身上泼脏水。别人或许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当年是应北辰的副将，你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吗，”闻夏冷静地说道，“除了你，我们都知道那就是个子虚乌有的罪名，只不过是朝廷的人想要应北辰死罢了。”
这转折来得有点突然，江清容一时间呆住了。
“都知道这件事是吧，”宁智吐了口带血的口水出来，冷笑了一声：“都知道这件事为什么还要跟朝廷的人合作，给他们培养出来术士接着走应北辰的老路吗？退一万步讲，为什么不救应北辰？为什么我找过来的时候不帮忙，怕惹得一身骚吗？当唯一一个被皇室知道具体位置的门派很骄傲吗？想没想过为什么其他门派看你们跟看傻子一样？”
得了，江清容这下子算是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牵扯进来以及他是个什么定位，他这好师兄别的方面可能没说实话，想让叶风荷死这方面大概是实打实的。至于他和闻夏在宁智眼里也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叶风荷的大狗和小狗罢了，顺带着一起进陪葬坑也不过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你不要以为我手里没有证据，”宁智恨恨地说道，“当年应北辰和叶风荷直到最后都在往来通信，那些东西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位置。我这些年过来如果真的在意名声这点事，那早就去死了。你大可现在杀了我，不过我告诉你，一旦他们恢复过来发现这回事，你也一样跑不了。既然横竖都是死，我劝你先下手为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