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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江楠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第 31 章 甄甄怎么玩得过他?


    甄甄这一觉睡到上午十点。


    他没有起床气, 但总是会迷糊一阵,这会儿就正坐起来,呆呆地看着绸被的暗纹, 听到脚步声后又抬头看过去。


    贺越邱单手端着一碗面进来:“醒了?刚好, 来吃长寿面。”


    贺越邱拉根凳子坐下, 甄甄低头一看, 是个挺可爱的碗, 面条是手工扯的,上面卧着两个煎得焦香金黄的鸡蛋,面汤清淡,漂浮着几粒青白相交的葱段, 散发着香喷喷的热气。


    他难得的胃口大开, 指着煎蛋, 要贺越邱喂。


    贺越邱搅动着面, 宠溺道:“行,能伺候甄甄大王用早膳是我的荣幸。”


    甄甄“啊”地张嘴,咬下煎蛋的焦边, 咂摸着滋味儿,回忆被勾动:“我记得小时候过生日, 我妈也会给我煮这种面。如果那天要去幼儿园,她就会起个大早。也是两个蛋,但她用水煮的, 剥了壳和一整根葱一起摆在面上, 跟我说吃掉这碗面以后每次都能考100分。”


    贺越邱看他吃得香,自己心情也好,得意地问:“你老公手艺不错吧?是不是有妈妈的味道?”


    “那不对,妈妈的味道就是妈妈的味道, 老公做不出来。嗯……谁也做不出来。”


    贺越邱也不跟他争,只是哄他多吃点。


    甄甄吃光了两个煎蛋,一半面,还喝了几口汤,撑得打嗝。


    贺越邱抽纸给他擦着嘴:“宝贝儿今天这么厉害呢?这么多都吃下去了。”


    要放以前他能老老实实吃完一个煎蛋,贺越邱都得欣慰老半天。


    甄甄揉着圆滚滚的肚子,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你没听说过胃是情绪器官啊,我过生日要开开心心地过,它也要开开心心地吃饭。”


    贺越邱捏捏他鼻子:“小没良心的,这话说得就像跟着我除了生日,其他时候都不开心一样,我对你还不好?”


    甄甄忙反驳:“我可没这么说!平常也开心,只不过今天特别开心。”


    “行吧,亲我一下,就饶了你。”


    甄甄刚一动,那儿就有滞涩感,他红了红脸,忍着羞耻抬头亲了贺越邱一下。


    亲完后就像干了什么特别累的事儿一样,靠在床头瘫成懒猫状消食。


    贺越邱边笑边去准备午饭和生日蛋糕,刚做好蛋糕坯,甄甄洗漱完就过来了。


    他说着要帮忙,翻箱倒柜地找了根线条小狗围裙,弄半天也没系上,反倒生气了,要贺越邱给他系。


    天气已经热起来,甄甄在家只穿了一件很薄的长袖,开着深深的V领,露出凹下去的锁骨和胸口大片雪白皮肤,翡翠项链挂在他脖子上,盈盈地浮着绿光,衬得他整个人都有种阳光下的通透感。


    贺越邱拿着两根带子,紧紧一勒,那纤细的腰身便立刻收束,他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又往上调整了一下脖子附近的系带,碰到那条项链时摩挲了下。


    “记得要一直戴着,别摘下来。”


    甄甄耳朵都要听出茧了,边挽着袖子,边敷衍地嗯嗯应下:“知道啦知道啦,洗澡都不摘,满意了吧?”


    贺越邱就只是笑。


    甄甄会做一点饭,但有些笨手笨脚,贺越邱不敢让他切菜,就安排他去盯着烤箱。


    他收拾着乱七八糟的岛台,拿起擀面杖时甄甄吓了一跳,往旁边一躲。


    贺越邱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怎么了?”


    甄甄紧张得手心出汗:“我以为你要打我呢。”


    “小脑袋瓜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呢,好端端地我干嘛打你?你是不是又看什么苦情剧了?”贺越邱调侃道。


    甄甄哼一声,不服气道:“怎么,我要不好端端的,你就要家暴呗?”


    贺越邱麻利地切着菜,说:“那不会,打老婆的不是男人。”


    “撒谎!你每次都打我屁股!”


    “那能算吗?”


    “当然算了!”


    “那以后都不打了?”


    甄甄声音忽然又小下来,红着脸,嘟囔道:“那不行……”


    贺越邱的呼吸明显加重,警告道:“我跟你说甄瓦瓦,你要还想顺利赶上今晚的飞机,就别搁这儿招我。”


    甄甄拉着下眼皮,吐舌:“略。”


    贺越邱磨着牙:“等你回来再好好收拾你。”


    他忙活了三个多小时,做出来一大桌子菜,小狗蛋糕也在甄甄的监督下新鲜出炉。


    贺越邱叼着没点燃的烟,端菜上桌,甄甄在一边学着电视剧女主的样子双手擦围裙,颇有成就感:“我们两个真是太厉害了。”


    贺越邱又气又好笑,沿着蛋糕边儿插上20根蜡烛,把最后一根放在中间,拿打火机点燃了,让甄甄快来许愿。


    甄甄赶紧跑过来,摆出祷告的手势,虔诚地闭上眼,也不知道都许了些什么愿,贺越邱足足等了两分钟,才等到他睁开眼,鼓起脸颊对准蜡烛,用力地吹灭。


    这种时刻贺越邱自然也拿手机都记录下来了,他两指并拢揩了把奶油抹在甄甄脸上,笑盈盈地看着他,温声道:“生日快乐,宝贝。”


    这么多年的厌食症下来,甄甄现在就算有胃口也吃不下太多,但想着过生日,吃完一小块蛋糕后还是挨个把每样菜都尝了一口,这对贺越邱而言无异于皇帝赏了块御厨牌匾给他。


    饭后他给甄甄揉着肚子,感叹道:“要是以后你也这么肯吃饭就好了。”


    甄甄撑得难受,靠在贺越邱的肩膀上,抓着他的手,小狗一样呜呜叫唤。


    傍晚六点,贺越邱把他送到机场,方寸行和戴维已经在贵宾室等候多时。


    他们旁若无人地拥抱分别,只是感受到那样如胶似漆的氛围,方寸行都能够想象到他们昨晚有多甜蜜疯狂。


    他忽然起身,吓了戴维一跳,然后就听见他说:“我去趟洗手间。”


    戴维无语道:“睇下你个死样。”


    贺越邱看向那个匆匆而去的背影,对甄甄说:“等我一下。”


    方寸行洗了把脸,双手撑在洗手台,盯着镜子里那张湿淋淋的脸,半天才勉强压下那股烦躁。


    然而一抬头,看到贺越邱,又让他前功尽弃。


    方寸行皱起眉:“这么喜欢神出鬼没?”


    贺越邱笑道:“我上厕所,也不行吗?”


    方寸行不说话了,转身就走。


    贺越邱却又叫住他:“甄甄说你们这次出差三天,他这几年都是在我的照顾下生活,没什么独立经验,作为上司,还得拜托你多照顾他了。”


    方寸行不知哪来的一股无名火,猛地回头,提高了音量:“你到底想干什么!?又是这些话,我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你几次三番给我和甄甄创造独处的机会,却又总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正室的样子耀武扬威宣誓主权,你自己不觉得矛盾吗?如果是心理上有什么问题,务必不要讳疾避医,我认识口碑很好的心理医生,可以推荐给你。”


    自贺越邱认识方寸行这十几年以来,他永远都是一副谁见了都无趣的性冷淡的样子,贺越邱还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般情绪失控。


    他觉得还挺有趣:“冷静点方生,还是说甄甄是你的情绪开关?”


    方寸行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很想冲上去给贺越邱一拳,硬生生忍住了。


    他毫不掩饰厌恶的眼神:“我不想再跟你讨论有关甄甄的任何问题。”


    即使没有明说,彼此知道多少,彼此都是什么心思,两人都心照不宣。


    贺越邱油盐不进般,笑意更深了:“可我挺喜欢和你讨论甄甄。”


    赶在方寸行发作之前,贺越邱说:“虽然你总是急不可耐地划清界限,但男人骗不过男人,我知道你对甄甄多多少少有些好感。你是不是以为我要严防死守?恰恰相反,其实我并不反对你追求甄甄,从我让他到你公司上班那天起,我就从未介意过你们的相处。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相比之下,是你太拧巴了,想要却又不明说,只会打着冠冕堂皇的借口试图挑唆我们分手,这可不是君子之为。”


    方寸行咬紧牙关:“我不是君子,你也够无耻。”


    贺越邱走近,拍拍他肩膀,看似亲厚,可方寸行仍然能从那双狭长锋锐的眼睛中看出上位者毫不掩饰的优越感,以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愚弄着他人真心。


    方寸行浑身冰冷,这一刻他想到的是甄甄,他那么笨,又天真得可怜,沉浸在爱人给的虚情假意里,怎么玩得过这个男人。


    贺越邱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怂恿:“你昨晚做得很好,所以作为奖励,我把甄甄放去出差。你既然有这个心思,那就要抓住机会。”


    奖励?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羞辱!


    方寸行攥紧了拳头,忍了又忍,从未像现在这样,对一个人有过诉诸暴力的冲动:“贺总,你未免太狂妄,对这段感情也太有把握了——你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就没想过万一,这些事被甄甄发现后会有什么后果吗?!”


    贺越邱的眼神阴沉一瞬,转而又一副轻松的语气:“你为什么总是爱把甄甄拿出来做挡箭牌?况且你的判断完全是建立在自己的主观臆断上,你似乎把甄甄想得太纯洁了,给他提前套好一个懵懂无知的假设,为此义愤填膺。你就没考虑过,也许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


    方寸行愣住,脸色变了又变。他隐晦而敏感地领略到贺越邱的暗示,可……


    这怎么可能呢?甄甄那样的人,不可能和他同流合污,他根本就不相信!


    方寸行想都不敢细想,脱口而出:“你这种恶心的行为,没有人会接受!”


    贺越邱唇角一勾,笑道:“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么……你下飞机应该就能知道了。”


    他将方寸行戒备而疑惑地眼神尽收眼底,收回手,走到洗手池边,边洗着手,边轻松道:“要是你看到后,和想象中的结果不太一样,希望你不要太惊讶,也不要太崩溃。”


    方寸行因这句话而产生了一种浓烈的不安,站在原地许久未动,他竟有些恐惧于踏出下一步,对这次出差、对这趟航班产生了一种抵抗心理。


    室内只有安静的水流声。


    半晌,方寸行才勉强找回理智,抬起沉重的双腿,回到贵宾室。


    三人上了飞机,临入关前,甄甄还抱着贺越邱亲了一下,两人你侬我侬。


    方寸行冷眼旁观,煞风景地想,你抱他、亲他的时候,会想到这个人其实心怀鬼胎吗?


    戴维订了三张商务舱,本来都是单独的座位,且甄甄和方寸行挨得更近,但甄甄坐不住,跑来和戴维挤在一起。


    他俩在飞机上聊了一路,甄甄最好奇的就是昨晚那演唱会:“我还以为你就是上去搞个节目效果,没想到你真有两把刷子,以前学过唱歌吗?”


    戴维头往后一仰,得意地晃着二郎腿:“你知道Jay为什么比我早出生20年吗?那是他为了避我锋芒,否则说不好谁才是天王。”


    甄甄鼓掌,捧场道:“好犀利!”


    戴维来劲了,开始如数家珍,讲自己当年的辉煌,听得甄甄一愣一愣的。


    戴维沉浸在回忆里,感叹道:“这在广东也是一段佳话。”


    方寸行看不下去,冷哼一声:“是有两把刷子,但也就只有两把,真实情况是不上学和一群无业青年组乐队,脑袋上那几根毛把彩虹上的颜色染了个遍,还打耳钉戴舌钉,跑人家酒吧死皮赖脸地要做驻唱。名气没闯出来,还差点被延毕,让他爸妈找上门,一耳光打散歌手魂,拎回去老老实实把大学读完了,这才是衰仔李佳航。”


    戴维立马抗议:“不带这么拆台的!不是说好了工作场合称职务吗,谁是你表弟,谁是李佳航,我是戴维!David!”


    方寸行冷笑道:“知道了,李佳航。”


    甄甄长长地“切”一声,双手放在眼皮下,比出“TT”手势,鄙视之。


    戴维急道:“他这就是在嫉妒我有百灵鸟般动听的美妙歌喉!”


    方寸行闭目养神,不再搭理。


    一下飞机,甄甄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把周围都拍了一圈,发给贺越邱报平安。


    方寸行冷冷地笑了一下,提着行李箱,走在最前面。


    快出站时,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方寸行拿出一看,是H总的更新提示。


    他忽然有些手抖,几乎要拿不住,竭力克制着点进去,看清楚图文那一刻猛地攥紧手机,用力到指尖发白。


    那是一张巨型礼物盒的照片,打包得很精美,方寸行去过贺越邱那套房子,一眼认出来是在哪里。


    配文是,小狗送我的礼物。


    夜色纤浓,热浪滚滚,方寸行却如坠冰窖——


    作者有话说:我会争取下章掉码的[可怜]


    第32章 第 32 章 方寸行翻出H的账号:“……


    那是种因为心底某种东西彻底崩塌而带来的, 深入骨髓的寒意。


    方寸行想起在登机前和贺越邱的那场对话,刻意逃避的恶果在几个小时后还是追上来让他吞下,痛得他几乎是肠穿肚烂。


    他怔楞地停在原地, 目光下意识去寻找落在后面的甄甄, 对上他依旧澄澈疑惑的目光后, 又生出一分垂死挣扎的希望, 总是忍不住告诉自己, 或许事情不是那样。同时又有另一种想要立刻对峙的冲动,索性豁出去将一切问个清清楚楚。


    可方寸行才刚张嘴,就被戴维的催促打断:“快啲上车啊,发咩呆?”


    他搬完自己的行李, 又帮甄甄把箱子拎到后备箱。


    方寸行还没回过神, 手上一松, 自己的也被戴维抢了去, 全都安置好后,像打包行李一样把他塞进后排。


    甄甄坐在副驾驶。


    到酒店下车,方寸行依旧麻木地一味往前走, 视线中只有甄甄的背影。


    直到戴维一把拉住他,才骤然清醒片刻。


    “你跟着甄甄干什么?我没给你们定双人床, 都是单独豪华套间。”戴维拽着方寸行,贱兮兮地挑了下眉,“你这样很像尾随痴汉哦表哥。”


    方寸行抿抿唇, 避开甄甄好奇投来的目光。


    戴维诧异道:“你居然没骂我两句?也太不对劲了!”


    “……你先回去, 我还有事要和他说。”方寸行脸色难看,实在没有心情插科打诨。


    戴维瘪瘪嘴,不服且怂地溜了。


    甄甄也觉得这家伙从下飞机就怪怪的:“你找我能有什么事儿?”


    方寸行这一路都在做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刻, 才发现那些都是无用功,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甄甄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说话,就要进房间。


    方寸行头脑一热,喊住他:“你……究竟知不知道贺越邱做的事?”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有些问题若是没有答案,也许要比水落石出更能骗人。


    甄甄的手都搭在门把上了,闻言很是不解:“知道啊,他早跟我坦白过了。”


    他还以为方寸行在翻旧账,说贺父过寿那件事。


    方寸行的瞳孔骤然缩紧,如遭雷劈,不可置信般往后退了一步。


    他恍惚着,声线颤抖:“你……知道?所以……”


    他极力克制住情绪,却还是能尝到喉间的腥味,心脏也像是被人攥住那般,快要喘不过来气。


    “所以,你真是自愿的,从来都不是……”


    不是他以为的那样,懵懂,无知,单纯,被欺骗。


    而是如贺越邱趾高气扬炫耀的那般,全心全意地、甚至于放弃尊严,献出自己,给人玩弄。


    而他还一直替他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多可笑的自欺欺人。他这样,和把头埋在沙地里的骆驼又有什么区别。


    甄甄的话给了方寸行最致命的一击,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我跟贺越邱都谈几年了,要不是自愿,能好这么久吗?”


    方寸行听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他再也撑不下去,转身就走,背影狼狈。


    “神经。”甄甄摇摇头,进房间带上门。


    方寸行却一夜未眠。


    他脑子很乱,很多道声音挤在一起,吵得他头痛欲裂,就这样干睁着眼,硬生生熬到天亮。


    他来上海除了看秀,本来还有合作要谈,现在什么心思都没有了,连时装周开场秀都没有去——他实在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态面对甄甄,更不知道该怎么跨过去心里这道坎。


    他宁愿去酒吧,喝个酩酊烂醉,也好过让人看笑话。


    一杯接一杯的酒下肚,方寸行面无表情地想,他无情无欲地活了这么二十几年,还是人生头一次,为感情的事发愁到这种地步。他觉得自己特别可笑,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理智一碰上甄甄,就全部丢到了脑后,因为他失落,自怨,又因为他高兴,喜悦。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他居然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这么懦弱,鲁莽。


    他真的不再是他自己,他厌恶这样的失控。


    但最可怕的是,即使如此,他心里想的,嘴里念的,却还是那个曾经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名字。


    和为情所伤的方寸行不同,甄甄一想到走秀就很激动。


    他年纪小,又爱热闹,早早就到秀场了,看见前面两排座位都空着,想着坐近点看得更清楚,也没考虑太多,随便就挑了一个位置坐下。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看到第一排坐着个漂亮的男孩子时先楞了下,然后在脑子里搜刮这到底是谁。有人刷视频多的就对他有点儿印象,不怎么刷的就对不上这是哪号人,但无一例外都向甄甄投去了异样的眼光。


    甄甄虽然很敏感,但并不自卑,他只觉得这么多人进来都看自己一眼有点怪,却也没多想,依旧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儿。


    直到有一个staff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您好,方便的话可以另外找一个位置坐吗?这是给白导预留的位置。”


    “芳姐?哦行,我换个位置。”


    甄甄听话地挪窝,顶着场内一百多个人直白的目光,找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每个椅子背后都贴了人名。


    但他没在前面两排找到自己的名字,正失落,转眼看到正对T台的第一排里有把椅子后面贴着方寸行的名字,眼前一亮,抬脚走过去,在staff逐渐惊呆的目光中一屁股坐下了。


    staff为难地回头看了眼场地策划,挠挠头,想着反正自己已经提醒过了,他要坐那儿就坐那儿吧,到时候被方总当众下面子也是他自己倒霉。


    甄甄坐下没多久,模特们就出来走开场秀了,他看得津津有味,都没注意到身后那些窃窃私语。


    “这人到底谁啊,懂不懂规矩。”


    “刚出道没多久的平面模特吧,只是网上火,排资论辈还远着呢,就敢抢位置。”


    “之前有人抢座位就被冷藏了吧?”


    “小网红又混不了圈,怕什么封杀,博出位呗。”


    “不是有传言他被方总包养吗,搞不好是小情人持宠而骄。”


    戴维满酒店都没找到方寸行,想着他那么大个人了也丢不了,就自己先来秀场了。


    刚一坐到甄甄身边,就听见这些话,于是转过身,脸压在搭着椅背的左手上,笑得无害,对离得较近的几个人,说:“佢确实唔系好识规矩,我比较了解,使唔使我嚟教下你哋咩系规矩?”


    那几人满脸“他在说什么”的茫然,但有一个是粤语区出身的歌手,闻言脸色一变,正要怼回去,旁边人却拉住他,小声道:“这是方总的人。”


    几人立时噤声,再看向戴维时,恭恭敬敬的,还带着点讨好。


    甄甄听见戴维的声音,先说了句“你来啦”,说完才注意到氛围不太对劲,凑近了问:“你说话他们听得懂吗?”


    戴维姿态放松地靠在椅子上,余光瞥着那些人,对甄甄却是一贯笑眯眯的:“听不懂,但看得懂咯。”


    甄甄能感受到这些人对他的不友好,看完秀就待不住了,跟戴维打过招呼,自己先回酒店。


    他刷过房卡,一推开门,看到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方寸行,不免愣了下。


    走近后,一闻,皱起眉:“戴维找你半天,你跑去喝酒了?”


    方寸行没说话,侵略性的眼神却看得甄甄很不舒服,他边给戴维打电话,边说:“你跑哪儿去了,他之前还到处在找你呢。”


    电话拨通,那头传出来一声喂,甄甄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方寸行伸手按掉了通讯。


    甄甄这下确信他不仅喝酒,多半还喝醉了,否则怎么会秀不去看,跑到自己房间里发酒疯。


    他虽然一向都对这个毒舌上司敬谢不敏,但这家伙好歹帮过自己几次,所以也没生气,收起手机,扶住方寸行,打算把他带回他自己的房间。


    甄甄推着他,这人两腿像树长在地上,纹丝不动。


    甄甄现在有点生气了:“你什么毛病?”


    方寸行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我没病。”


    甄甄恼火得很:“那你倒是动啊,没病就走两步!”


    方寸行就像听不进去话一样,依旧没任何动作。


    甄甄崩溃道:“你是不是中邪了!”


    方寸行忽然说出一句:“我冇撞鬼……我中意你。”


    他说完就想收回,但话一出口就落地生根,如覆水难收。


    甄甄的表情立刻悚然:“你确实撞鬼了。”


    他避瘟神一样丢开方寸行,火速后退,赶紧又给戴维打电话,想让他快点把他表哥带到医院洗洗脑子,啊不,洗洗胃——


    这得是喝了多少才能发这么大的疯?


    方寸行动了,一个跨步逼近甄甄,挥手打掉他的手机,抓住他手腕,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你听不懂的话,我再重复一遍。”


    “我喜欢你。”


    甄甄的心跳随着手机落地重重一顿,他有些慌张,眼神不自觉乱瞟,在看到方寸行眼底蔓延的血丝时,不再乱看了,却又陷入另一种巨大的恐慌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实在过于荒谬,却又好像给了甄甄答案,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方寸行为什么一再从中作梗,试图让他和贺越邱分手。


    甄甄手腕挣动着,试图让方寸行冷静点:“你喝醉了,说话不过脑子,不适合谈这些。这样,你先回去休息,等清醒了再说。”


    他同时也抱着一种天真的想法,希望对方只是发酒疯,睡一觉后就不记得今晚来过他房间,又说过这些话。


    他也会做好一个合格的被告白者,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可方寸行却说:“我现在就很清醒。”


    甄甄用声音掩盖自己的不安:“弱智才会信一个酒鬼的话!”


    方寸行冷酷道:“你如果聪明,就不会被贺越邱耍得团团转。”


    可话一说完,他才想起来甄甄什么都知道,一切都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情趣,从头到尾都只有他这个局外人在真情实感,又觉得自己这么说未免太自作多情,到了可笑的程度。


    但痛到极致的心脏又不甘地叫嚣着,凭什么贺越邱那样的人都可以拥有甄甄,而他却只能躲在角落里阴暗地窥视?


    凭什么、凭什么他就不可以?


    攥住手腕的那股力道越来越大,甄甄吃痛,却怎么也甩不开:“你干什么?放开我!”


    他的抗拒却更加激怒了方寸行,眼神带着怒火,扫视着眼前挣扎的人。


    明明在贺越邱面前騒成那样,却要在自己面前装贞洁烈女,无论他明里暗里做过多少事,就好像天生不对头一般,一直都讨厌他、回避他,把他当做什么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


    方寸行实在想不开了,胸口被怨愤和酸涩填满,一股冲动涌上来,口不择言道:“你既然那么迎合他的癖好,那为什么不和我?也不必担心出轨的罪名,毕竟你的男朋友知道了反而会更兴奋,更爱你不是吗?!”


    甄甄手腕痛得挤出眼泪,根本没认真听他说话:“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压根就听不懂!”


    “你不懂?呵,别在我面前装纯洁了!”


    方寸行一声怒吼,将甄甄吓住,愣愣地看着他。


    方寸行看不得他这样,却又心痛,颤抖着说:“你自己都承认过,现在又装什么!”


    甄甄回过劲,既莫名其妙,又气他说话不尊重:“你说话能不能说明白点儿?我到底怎么惹你了,是你自己跑到我房间里发酒疯又吵又闹,我都还没跟你计较,你倒生上气了!”


    方寸行见他油盐不进,重重甩开他的手,冷笑着拿出手机,翻出H的账号,把那些更新一条条划给他看:“眼熟吗?认识吗?”


    他的声音扭曲得像厉鬼,报复性的,带着某种隐秘的恶意和快感:“这是不是你!”


    甄甄正要骂人,一张熟悉的图片跃入眼帘,还不等他看清,紧接着又是一张温泉照。


    甄甄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一张张照片从他眼前走马观花般滑过,可哪怕只停留过一两秒,他也一眼就能认出来,因为……


    都曾身临其境。


    甄甄愣在原地,他能看到方寸行的嘴巴在动,耳朵却接收不到任何声音,就像一部有些滑稽的默片,只听得到一阵盖过一阵尖锐而长久的耳鸣,之后又是心脏急速跳动的声音,“砰砰砰砰砰砰”,又重又快,带动着浑身的血液也在急速流动,好像下一刻就要爆炸在胸膛里。


    方寸行还说了些什么,他不知道了,只是愕然地看着。


    方寸行得不到反馈,觉得无趣,也很没意思——贺越邱一点也没说错,他确实很失败。


    他一刻也没办法再待下去,收回手机转身离开,脚步踉跄着,还险些栽倒,但这些都跟甄甄再没有一点关系。


    他眼睛发直,好像还停留在那刺眼的屏幕界面,白色的荧光像一把生锈的刀,一寸寸地割着他的眼球,痛得溢出蛛网般纵横交错的血丝。


    他是个爱哭的人,可这种时候,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就像他明明好痛,却喊不出声,也动不了,好像不管声音还是眼泪,都被人狠狠地堵住,怎么也宣泄不出。


    他甚至没办法思考,他只能看到那些照片,但想不了任何事,就像被格式化的程序,整个人完全是空白的。


    方寸行发泄过后,酒醒了些,刚走出房间,贺越邱的电话就打进来。他看着那一串熟悉的数字,满心只觉得讽刺,生平头一次主动挂断。


    但还没走出几步,屏幕便又亮起来,方寸行听着急促的手机铃声,不知为何想到了被自己留在房间里的甄甄,他到现在都还清晰记得他从疑惑到失魂落魄的瞬间,心底不知为何升起一阵惶恐。


    方寸行出着神,呼号超时,自动挂断,但下一秒就又追魂夺命般响起。


    他突然有些喘不过气,脑内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现实中却只不过十几秒。


    他最终还是接起了电话。


    贺越邱阴沉到恐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方寸行——”


    他一字一句的,仿佛要捏碎他:“你是不是找死?!”


    荒谬先于任何情绪涌上喉腔,逼出方寸行的嗤笑:“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是知道我刚刚对你的男朋友表白了?你不是该兴奋吗,毕竟我都按你说的做了,又何必……”


    他忽然说不下去,一个更为可怕的猜测后知后觉浮上脑海,让他甚至忽略了贺越邱为什么表现得像是就在现场。


    一阵惶然的失声后,方寸行猛地转身,拔腿跑回房间。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


    “甄甄!”


    方寸行此时的酒完全醒了,他停在门口,剧烈地喘着气,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下一句话。


    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第无数次看向甄甄,这张一直都是十分明媚的脸上,现在出现着一种比任何形容词都更加浓烈的绝望,依旧保持着他刚刚离开时的姿势,像一块了无生气的石头,怔怔地、木木地,盯着空气中某一处。


    方寸行眼前发黑,喉咙里也涌上血气,他缓了许久,才生出力气,小心翼翼地、一步步靠近着,轻声喊着甄甄的名字。


    没有挂断的通话界面也安静下来,只有经过电流后修饰失真的沉重呼吸。


    直到彻底靠近,确认不会有一丝失手可能,方寸行才一把抓住甄甄的手臂,竭力稳定着情绪,试图挽救:“你、你没事儿吧?刚刚……我是被你拒绝,气急了,才说出来那些话,都是我胡编乱造的。我喝醉了,一些气话疯话,你别当回事。秀场现在正举办晚宴,有不少明星都在,我带你过去。”


    他轻轻拉着,但明明是那么瘦、那么轻的一个人,却一动也不动。


    方寸行额头冒着冷汗,从没像现在这样着急过。他说了很多话,但都没得到回应。


    甄甄好像完全封闭了五感,连眼睛都几乎不眨动。他脸色惨白地站在那儿,不像是活人,叫人看得心惊。


    方寸行早就后悔得恨不能杀了自己,正僵持着,戴维脚步匆匆地闯进来,边走边着急地问:“怎么了?给我打了两个电话?”


    又看到方寸行,顿了下:“表哥?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


    方寸行话没说完,甄甄忽然喘过一口气,像终于活过来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手里的人就失去支撑,猛然往地上一栽——


    还好戴维眼疾手快,接住了。


    戴维急道:“没事儿吧?”


    甄甄浑身发冷,剧烈地发着抖,但他还勉强笑着对戴维说了句谢谢,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像被人突然间抽掉了所有骨头般,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僵直状态被打破后,那种无法叫喊出声的心痛才后知后觉地从身体的每一处冒了出来,甄甄痛苦地喘着气,借着戴维的支撑几次爬起都又重新跌了回去。


    他最后瘫倒在戴维的怀里,用尽全力也只能抓住一点袖子,拼命地动着嘴唇,却因为喉咙实在发不了声,只能近乎自语般,勉强说出一句:“我、我要回去,戴维,我要回去……”


    戴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从没见过甄甄这样,他无措地抬头看了眼方寸行,后者却只是难堪地别过脸,他又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慌张:“可、可今天的航班已经停运了,要不我先带你去休息,你冷静一下,等明天一早再走。”


    甄甄猛地抓紧他的手,这么瘦弱的一个人,不知道哪儿爆发出的力气,甚至把戴维都捏痛了。


    他的泪水在这一刻决堤般夺眶而出,用力到沙哑的哭声让戴维心头一震,被那种悲恸到极致的情绪淹没。


    “帮我订机票,我要回去,我要问清楚,李佳航,我现在就要回去!”


    戴维猛地抱住他:“好。”


    甄甄忽然又卸了力,无声地痛哭——


    作者有话说:还没修不要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难写了[爆哭]


    二编:明天起来再精修下


    整篇最爽的瞬间竟是方寸行那句他不知道,当时真是全身都麻了一下


    第33章 第 33 章 机舱外暴雨,甄甄在看H……


    戴维宁愿甄甄像小孩子一样撒泼打滚地哭闹, 也好过现在这样无声无息地流泪。他越是这样安静,他就越是害怕,恍惚间会以为自己怀里抱着的不是一个活人, 而是被挖掉了心脏、抽干了灵魂的木偶, 不然他身上怎么会这么冷、那眼泪像是怎么都流不完?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甄甄如此崩溃, 或许是和站在这里的方寸行有关, 也或许他跟贺越邱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但这些在甄甄哭着求他帮忙的那一刻都不重要了。


    他只想对他说,你不要再哭了,我真的不希望看见你这么难过。


    戴维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一手搂住甄甄, 空出手来查上海到北京的航班。现在是晚上八点, 今天内的机票已经全部售罄, 只有凌晨还有一趟廉航的红眼航班, 界面显示仅余两张票。


    他不觉得以甄甄现在的状态可以独自乘机,本来想两张都买了,他陪着他一起回去, 免得路上出什么意外。但不过就是点进去时延迟了那么几秒,机票就只剩下最后一张。


    戴维愣了下, 手比脑快,直接点了购买,添加完乘坐人信息后, 他才想起来要问一下甄甄:“你一个人……真的行吗?如果没那么急, 我们可以等白天的飞机,或者坐高铁回去也行,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


    就甄甄现在这状态,能不能单独走出这个房间恐怕都是一个问题, 他实在是不放心。


    但甄甄只是流着眼泪,拉住他的袖子,拼命摇头,原来清亮的嗓子现在又细又沙哑,像米里掺了沙石,说得很艰难,戴维要很仔细才能听清楚他的话:“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现在、立刻……”


    他的心是那么痛,又是那么急切地需要真相,如同救护车上拉的绝症病人,一秒钟也等不了,一秒钟也耽搁不得。


    戴维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说着“好”,把甄甄扶起来,搀着他去打车。


    戴维问他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甄甄无声地摇着头。现在还能支撑他没有彻底崩溃的唯一念头,就是要回去问个清清楚楚,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进去,也不愿意听。


    方寸行握紧拳,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心痛如绞——似乎他也是甄甄不要的东西之一。


    他不忍,低声道:“佳航,你先送他去机场,他的行李我来收拾。”


    戴维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他们出酒店时,天空下起了麻麻细雨,等甄甄坐上飞机,挤在靠窗的狭窄座位上时,他再往外看,早已是大雨倾盆。


    飞机在黑夜中缓缓地向前滑动,引擎发出轰隆的巨响,在一阵长久的耳鸣中逆雨而上,载着甄甄和他破碎的感情冲入云霄。


    之前一直浑浑噩噩,但当真正坐上回去对峙的飞机时,甄甄反而前所未有地冷静了。


    去机场的出租车上他靠着戴维的肩膀在哭,候机时也一直在哭,就这么哭了几个小时,再多的眼泪也流干了,只是时不时还有一两颗不受控制地滚下来。


    甄甄现在的状态憔悴得可怕,眼睛哭得肿起来,浅色瞳孔上遍布红血丝,一眨就干涩肿痛,任谁见了都猜得出他一定是遭遇了什么很严重的打击。


    空姐飞这条航线十几年,尤其是深夜的红眼航班上,见到过太多像甄甄这样失意的人。这两座城市是那么大,从万米高空往下看,无论何时都是灯火通明、喧嚣尘上,反衬得人是那么渺小。失恋、被裁、工作、奔丧……这一生有太多意外,总会在某一个瞬间将人击垮。再顺遂的人,也总会有几个痛哭难眠的深夜。而他们的眼泪,就像融入这万家灯火的一盏路灯,轻而易举地被消弭吸收。


    可即使是阅人无数,甄甄的眼泪也格外让她共情。就算是那么昏暗的光线下,他也依旧白得显眼,通透地发着光,越是泛红的眼眶,越是白皙的皮肤,就越是显得他更脆弱。


    他哭起来也没声音,安安静静的,和周围糟糕的环境格格不入。


    空姐拿了一件毛毯,轻轻地走过去,盖在甄甄身上。


    甄甄没有反应。


    他在看H的账号。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散发着刺眼的荧光,把他过分清瘦的脸颊照得发白,现出尖尖的下巴。


    推的更新查看顺序是由近到远,整整四年,他和贺越邱在一起有多久,这个账号就存在了多久。


    甄甄机械地滑动着手指,从头翻到尾。那么长的记录,他翻得手指都累了,竟然还是翻不完。一张张曾经和贺越邱相处过的场景刺入眼底,泛起阵阵涩痛。


    而那些旖旎的、暧昧的文字,那一次次亲昵的称呼,则化作一支支利剑,由他最深爱的人执手,毫不犹豫地捅入他的心脏,一寸寸切割、一片片凌迟。


    甄甄从来不知道白屏黑字也可以把人伤得这么狠。


    H:zz给我的生日礼物。以前我这样逗他,每次都眼泪汪汪地反驳说自己不是,今天却主动扮成小狗。下回我过生日,要不要多养一只小猫?


    H:这几天不更新,闹脾气了,哄哄。


    H:温泉。感觉zz就像只飞机耳的小狗,可怜死了,怎么这么胆小?一听到声音就往我怀里躲,呜呜汪汪的,想欺负他。


    ……


    H:今天zz的上司来家做客,zz咬着手指不肯出声,这种时候就得故意逼他哭出来。


    H:更衣室。以前说过zz很瘦,但其实太瘦了也不好,稍微跪久一点儿,膝盖就青紫。也很笨,教他很多次都学不会。


    H:被我亲了,迫不及待地下车给他老板看。那家伙眼睛都看直了,还装。


    ……


    H:新年快乐。


    H:zz最近胖了点儿,长了点肉,捏着是挺舒服。


    ……


    H:三周年。我说要送他套房子,他不要。名字都写了。我问为什么,别人家的天天吹枕头风要买这买那,不买还要生气,你怎么什么都不要,他说他又不是出来卖的。


    感动归感动,这种笨蛋,要是遇到个抠门的,不就白给人睡了。他好天真。


    ……


    H:说过很多次不会发正脸。也没什么付费群,就这一个号,别被骗。


    ……


    H:之前哄zz答应过我可以,昨晚又反悔,害羞得把脸捂住不让。但是捂错地方了吧。


    ……


    H:无奖征集:明天给zz做什么早餐?


    H:zz中途突然停下来,哭着问我哥哥zz是不是太瘦了不好看,抱起来也不舒服。我估计他又从哪儿看了些乱七八糟的。我低下头亲他,跟他说这样好看,会特别明显。


    然后他就不哭了,开始骂我变态。


    ……


    H:出差,刚落地病就犯了。


    ……


    H:今天倒是叫daddy了,但还不够。


    H:zz总是很喜欢一脸正经地说些让人浮想联翩的话,但不准别人说,我要是顺着也说,就害羞得只会呜呜呜地哭,老公都不愿意叫,只会叫哥哥。好纯。


    ……


    H:zz如果真的是小狗就好了,出差能把他藏在衣服里,走到哪里都带着。


    H:每次一说你是不是老公的小狗,他就生气说自己不是。嗯,就是。


    ……


    H:带他出国玩,有了对比,他再也不对着中餐说难吃了。


    H:真快,一周年了。


    ……


    飞机落地,甄甄也终于把H的账号翻到底,看到了他的第一条更新。


    竟然恰好都是凌晨三点。


    甄甄记得四年前那个夜晚。因为在此之前,他权衡利弊,考虑了很多次,他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儿,究竟能不能陪太子爷玩这场输了就万劫不复的真心游戏。


    他甚至也问过早早去世的父母,是趁早抽身,还是迈出最后一步。


    自然,这么问注定是得不到答案的。从他六岁之后,他的人生就从来没得到过谁的指点,无论是用只剩八个月的时间赌一生的前途,还是孤身一人到北京念书,他都只能自己做决定。


    胜败在己,听天由命。


    甄甄会犹豫,是因为他不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同性恋,在遇见贺越邱之前,刚迈入青春期时,他对给自己带早餐、一起上下学的女生有过好感。即使他们并没有发展出任何超出友谊的关系。


    他在贫穷落后的小县城出生,就算来到北京,在这里扎根待上几十年,他的思想底色也永远来自那个封闭落后的小地方。


    喜欢男人,和贺越邱在一起,这实在是一件太过于离经叛道的事。他的的确确是花光了所有的勇气,而且做好了一辈子也不要再回到故乡的准备,才答应了贺越邱的告白。


    虽然甄甄的考虑其实没多大意义,就像成绩平平的高考生把学校选来选去也大概率没什么区别,但至少对于当时一个刚成年、初次恋爱的小男生而言,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贺越邱,这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一定要好好抉择的事。


    少年心事总像下雨天一样忧郁,不惮于把所有可能都往最坏的结果上想。只是在甄甄想过一切最坏的结果后,他还是想要和贺越邱在一起。


    这个男人成熟,多金,英俊,高大,是甄甄梦想中自己应该成为的样子,他愿意相信这会是一个很好的人,会很爱他。但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年轻、漂亮、青涩,有足够的性资本能吸引到上等人的倾心。


    而是因为,甄甄觉得自己真诚、善良、勇敢,他会用真心去交换真心,付出爱去收获爱。他没有在卑微地讨好谁,也不是在用身体交换利益,无论贺越邱身份是否显赫,都不影响他的决定。


    永远太长,连爸妈都做不到永远陪在他身边,所以他从来没奢望过永远。


    他在那个晚上,为贺越邱献出纯洁的身体,因为他的填满而痛得掉下眼泪时,只许了一个很小的愿望。


    只要贺越邱陪他的时间能比爸妈长一点,哪怕只长一天,那就算永远了。


    他想这应该不算太贪心。


    甄甄握着手机,一滴眼泪缓缓地从他脸颊滑下,掉到手机屏幕上,正好溅花H的第一条更新。


    H:现在想想,其实可以让他不那么痛,但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哭。


    哭得太好看了,忍不住想欺负他。


    空姐安静地走过来,轻声道:“其他乘客都已经下车了,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甄甄转过头,怔怔地看着她,眼眶红红的,泪水滚下来。半天,勉强笑了一下,礼貌道:“谢、谢谢,麻烦,麻烦你扶我一下吧,我好像,好像站不起来。”


    空姐一边伸手扶着他肩膀,一边喊空少过来搭把手。她原意是怕自己扶不住他,但一上手,才发觉这人怎么轻成这样,连她都能很轻松地把人扶起。


    甄甄一直重复地说着给您添麻烦了,他实在觉得要一个比自己矮这么多的瘦弱女士搀扶很过意不去,可他不是故意找茬,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手脚完全没有知觉、也提不起力气,不要说正常行动,连站起来就会摔倒,只能拜托她扶着自己下了飞机。


    一出机舱,暴雨倾盆,水花溅起几十公分。甄甄穿得很单薄,几乎在一瞬间,就被全部淋湿了。


    机场的工作人员很负责,把他送到出租车上,司机师傅也很热心地问他去哪。


    甄甄是知道小区名字的,可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愣愣地说:“我、我不知道……”


    他还没攒够首付,北京没有他的家——


    作者有话说:下章预警,可能会有暴力和羞辱描写,接受不了的别买


    第34章 第 34 章 “贺越邱,我们玩完了。……


    轰隆一声, 闪电劈下,甄甄瞬间回神,脸色苍白地看向停在车门边的男人。


    雷光照亮他眼底今人心惊的晦涩, 转瞬隐匿下去, 沉声道:“出来。”


    甄甄猛地抖了一下, 浑身发冷。


    贺越邱单手撑着伞, 向车里的人伸出手, 雨水线似的从伞沿流下来,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袖口。


    甄甄忽然很害怕他,颤抖着往后面躲了躲,却只触碰到出租车的座椅。


    贺越邱沉默片刻, 他没有想吓他的意思:“有什么事, 回去再说。”


    甄甄坐在迈巴赫的后排, 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狼狈过, 浑身被雨淋得湿透,布料紧贴着皮肤,透出病态的苍白。他并着腿, 鞋面沾着泥点,头发和衣服都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很快就在真皮脚垫上积起一滩雨水。


    贺越邱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他,眼睛因为哭太久,又红又肿, 底下一片血丝。车里开着空调, 应该是不冷的,可他还是瑟瑟发抖地把自己抱成一团,像条雨夜里跑丢挨冻的小狗,让主人找回来了, 从大大的、发呆的眼睛里透出可怜。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受,好好一颗健康心脏像被人用力攥着,来回地、反复地挤压,逼出一阵阵无言地酸痛。


    车开得越来越快,一路破开路上的积水。雨夜里黑乎乎的绿化带在快速倒退,甄甄愣愣地看着,忽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眼熟。


    他回忆起与方寸行被迫滞留在车里的那晚,一个当时被自己忽略的想法像沙漠植物的种子遇水勃发那般,在顷刻间扎根长大,让他再也无法忽视。


    甄甄又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驾驶座那个无声的背影:“那个晚上,你说雨太大不能来接我,但其实你来了,开车跟着我和方寸行,对不对?”


    他的语气其实并不激烈,却让贺越邱脸色一变。


    短暂地安静后,贺越邱说:“别多想。”


    甄甄麻木地笑了一下:“那就是了。”


    片刻,他又问:“为什么?”


    他当然不只是在问这一件事,贺越邱心知肚明,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一直以来都是运筹帷幄的,连股市都操控地游刃有余,对付一个没多少见识、又不太聪明的年轻小男孩而已,明明应该更加得心应手。可在贺越邱平静的外表下,心跳却和打在车顶的雨点一样杂乱,等待甄甄从上海回北京的这几个小时里,他本来已经想好了条理清晰的说辞,但真到了对峙的这一刻,这些准备突然就没了用。


    他一句话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口,更不敢承认。甚至因为心虚,生出些恼火。


    甄甄等了很久,最后也只得来一句粉饰太平的“等你休息好再说”。他扯着嘴角,冷漠地笑了,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贺越邱比自己还要天真,或者说,是这段感情于他而言太过顺利,所以这一次和以前的每一次都一样,高高在上的贺大少爷,并没有将他的痛苦放进心里。


    他扭头看向窗外,因这个动作,显出白皙的、细长的脖子,昏黄的车灯照在上面,分割出一片折叠的阴影,像一片渐渐融化的雪地,化掉的雪水就流入人看不见的暗处。


    到家后,贺越邱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睡衣,让甄甄先去洗澡。


    他在阳台上抽着烟,雨声和水声混合在一起,搅得他一团乱麻。


    他听到主卧门打开,忙灭了烟,一转身,甄甄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


    他没有穿那套面料舒适的睡衣,而是穿了一套整整齐齐适合出门的便服,朝贺越邱伸出手:“给我手机。你的。”


    别说贺越邱诧异,连甄甄自己都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冷静,没有大哭大闹。


    “……查房啊。”贺越邱笑起来,用轻松的语气掩饰心底的慌乱。


    甄甄不被他带偏:“你知道我要找什么。”


    贺越邱语气软下来:“可不可以不看?”


    “我不想再当一个傻子。”


    贺越邱咬肌抽动着,僵持很久,终于还是在甄甄的坚持中败下阵来。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递过去,在接触到对方冰凉的皮肤时,手指颤抖了一下。


    贺越邱的手机没有设置屏幕锁,甄甄很轻易地就能打开,布局界面一览无遗,而那个黑底白字的软件甚至就在第一页,一个冰冷的X,刺痛着他的眼睛。


    甄甄忽然不想看了,他心底早已有答案,可或许是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着贺越邱答应过,没有任何隐瞒。他又不死心。


    他原以为自己今晚足够冷静,在见贺越邱之前已经把眼泪都哭光了,现在站在他面前,没有吵没有闹,在很成熟地处理这段岌岌可危的感情。可当他离真相只有咫尺,他发现自己还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平静,手抖得必须两只手一起捧着,才能勉强拿稳手机。


    甄甄抬起拇指,要按下去那一刻突然呼吸困难,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几乎已经预知到会面临多惨烈的局面,可还是坚定地、不给自己留有任何余地,点进去那个软件。


    轰隆——


    一道摧枯拉朽的闪电在城际线劈下,照亮大半个天空,贺越邱看到甄甄的脸上在一瞬间淌满眼泪,像窗户上成股流下的雨水。


    他怔怔地抬起头,嘴唇颤抖着,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贺越邱稳着心神,朝甄甄走过去,想拿走手机:“我可以解释,你先……”


    他噤声。甄甄往后退了一步,手机也掉在地上,界面静静地停留在H的账号里。


    这下,甄甄再也不能欺骗自己,再也不剩一丝希望,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这段他以为两情相悦的自由恋爱,在另一个世界的一百多万人看来,只是一个有钱人无聊时作为消遣的色/情/游戏。


    贺越邱在他面前一口一个宝贝儿,H在背后一口一个騒狗。曾经因为心疼,因为喜欢,才说出来的那些话,如今成为一颗打穿他心脏的子弹,溃烂的伤口提醒着他,你确实就如你以前说过的那样,就是一个……很好用,很顺手的工具。


    不要钱,免费干。


    甄甄麻木地流着眼泪。


    就是在这座房子里,昨夜,他们还在庆祝生日,共享幸福和甜蜜,今晚他坐红眼航班赶回来,就要收拾这样不堪的场面。短短一天之内,他同时体验到被捧上云霄,又跌落谷底的感觉,而这一切竟都是同一个人给予他的。


    贺越邱,这个前一天还与他抵死缠绵的男人,毫不吝啬地给了他所有的承诺,呵护,宠爱,也毫不犹豫地给了他痛苦,伤害,谎言。


    他付出一切,没得到真心,只得来残酷的真相。


    让这四年,情何以堪。


    甄甄喃喃着,眼泪滚烫地涌出来:“我们……贺越邱……我们……”


    他哽咽着,怎么也说不出来那两个字。以前无论吵得多凶,他也从来没有把分手说出口,那是一段感情走到最后无可挽回的结局,怎么能拿来当做吵架的筹码。


    可这一刻,他却只想逃开贺越邱,逃开他的谎言。他要离得他远远的,不要再做贺越邱的男朋友,更不要做H的zz。


    “我们……”


    贺越邱有些慌了,上前一步抱住甄甄,吻着他耳朵,竭力想要安抚:“我们好好地,忘了这些事,我会补偿你,赔给你一辈子,以后再也不会对你有所隐瞒。”


    他的声音让甄甄清醒,剧烈挣扎起来,从前渴望的、依赖的拥抱和亲吻,现在却让他无比恶心,后背升起一阵阵冷意。他摇着头,拼命地摇着头,哭着说:“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永远也不会,你放开我,贺越邱,你放手!我要离开你,彻彻底底地离开你!”


    贺越邱的愤怒和恐慌被这句话瞬间激起,他将甄甄抱得更紧,叫他几乎喘不过气,而这样扑面而来的激烈汹涌的情绪,也让他很难呼吸,激动道:“不要再说这种话!我骗了你,伤害你,你怎么恨我都好,就是不能离开我!”


    甄甄尖声道:“你凭什么这么霸道!凭什么说得这么轻巧!贺越邱,还是我该叫你H,哄我拍照录像哄我说那些话的时候你心里是不是很爽?你到底玩够了没有,还要玩弄我到多久?!也对啊……这些服务哪怕买/春都要额外加钱吧,可是我不用,我一分钱都不要,就这么敞开腿免费给你玩,玩了四年,我要是你,我也舍不得!”


    甄甄用尽了他所知道的最下流的词汇来攻击贺越邱,可每一句话却都捅向了他自己。说是两个男人,实际他们的地位依旧不平等,他是被睡的那一个,连在网上被传谣言都是承担着被羞辱的那一方,而像方寸行这样的人,贺越邱这样的人,只会被羡慕、被追捧。


    他好恨,恨他自己都不尊重自己,恨他为什么要这么蠢这么容易轻信男人,可他也是真的委屈,不明白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要用如此惨烈如此不堪的方式惩罚他。如果能重来一次,可以回到四年前,他一定会离贺越邱远远的,他甚至不要再留在北京。


    即使回不去——甄甄泪眼朦胧地想,他现在也有选择的机会。他这时候又庆幸他们是男人,没有法律盖棺定论的恋情只需要说出分手就能结束,不必拿出半条命去耗。


    甄甄拼尽全力推开贺越邱,狠狠地擦掉眼泪,扯掉项链扔在他脸上,决绝道:“贺越邱,我们玩完了。”


    这一下激起了贺越邱的愤怒,隐约还夹杂着某种即将失去的恐慌,但他下意识忽略,只注意到甄甄说要离开他。


    这怎么可以?!


    贺越邱攥住甄甄的手腕,表情近乎狰狞:“我说过,别提这种话,不要惹我生气。账号的事,等你冷静后,我再跟你解释,没你想的那么不堪。我从来都没有把你看得那么不堪,你哭,我心里也不好受。先去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听话好吗。”


    甄甄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男人,他究竟是哪里来的理直气壮?


    甄甄仿佛头一次认识贺越邱,恐怖、陌生,像个地狱爬出来的恶魔。


    “解释?不,我不需要了。接受你告白时我就说过,即使身份上我跟你不平等,但精神上,我不需要仰视你,我不是你的性/奴隶,我是我自己的,我有权利提分手,有权利离开你!”


    贺越邱低吼道:“你没这个权利!”


    甄甄气得浑身发抖,奋力甩开他:“你别发疯了!你才是那个真正没权利玩弄真心的人!”


    贺越邱缠上去,冷笑道:“争论这些没有意义,你既然答应过要永远和我在一起,我就不会轻易放你离开。”


    “贺越邱!你还讲不讲道理?你就是个有妈生没妈养的东西!”


    这话一说出来,两个人都安静了。


    甄甄愣了下,自觉失言。他和贺越邱都早早地没有母亲,就算他真的气昏了头,也不该拿这种话去伤害对方。


    他抿抿唇,正要为自己的口不择言向贺越邱道歉,手腕却忽然一痛,抬起头,是男人沉郁到可怕的表情。


    甄甄的心慌张而冰冷地沉下去,一句对不起都没有说完,就被贺越邱攥着手拽向卧室。


    他预感到他要做什么,恐惧地摇着头,蹲下不走,拼命抵抗。


    “你、你冷静点儿……我不该那么说……”


    贺越邱始终不言,但这种沉默却更令人害怕。他发现这样拽不动后,就直接抓起甄甄的衣领,不顾他双手抓上来呼吸困难,像牵狗一样,强硬地把他拖进屋子里——


    作者有话说:本来想把强尖一起写完,写不完了,还没修,先别看


    修了,下章暴力预警,有羞辱有出血,慎买


    第35章 第 35 章 【暴力预警】“贺越邱,……


    甄甄恐惧地看向主卧室, 深黑色的门往后打开,露出空洞漆黑的房间,像怪物的嘴, 要一口吞了他。


    甄甄竭力反抗着贺越邱, 然而他的体重并不比一个身材匀称的女性重多少, 在一个前职业橄榄球员面前, 他的所有努力都无异于以卵击石。


    贺越邱力气恐怖, 拖拽着甄甄,连客厅铺的毯子都被带变形,形成一个朝着门口的箭头。


    眼看着离门越来越近,甄甄害怕又绝望, 情急之下朝着贺越邱的小臂一口咬上去, 对方却只是皱了下眉头, 随即用力往前一拽, 他的膝盖就“砰”地一下跪到地上。


    剧烈的疼痛让甄甄一瞬间就卸了力,一阵阵的眼黑心慌,被贺越邱抱起, 重重扔到软垫上。


    甄甄刚一缓过来就要逃开,贺越邱却不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 单手制住他。


    “你要干什么?贺越邱、贺越邱!你冷静一点!”


    甄甄像只落入陷阱绝望逃生的兔子,贺越邱仅仅用一只手就能轻松控制住他,让他深刻又无助地体会到两个人之间体型的悬殊, 也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他痛恨自己的愚蠢——他到底是怎么敢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 怎么敢把自己放心交给他的?


    甄甄哭泣着,他想,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贺越邱要吻甄甄, 被他胡乱挥舞着双手推拒,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哭着说:“你滚开!滚开!”


    贺越邱的脸被他打了一下,反复几次,他的耐心消磨殆尽,眼睛里喷出怒火:“让我滚?你让我滚?这是我的房子,你是我的人,我凭什么滚?!现在装得贞洁烈女不让我碰,以前又是谁天天缠着我?!”


    甄甄的心被羞辱得支离破碎,崩溃道:“我要走,让我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呜呜……”


    “想走?不可能!我告诉你,你的人你的心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只要我想,可以对你做任何事!你要是听话一点,还能少遭点罪,我跟以前一样好好疼你,把我逼疯了,你也别想有什么好下场!”


    一听到甄甄说要离开,贺越邱就丧失了理智,想到他以前是多么乖巧、多么黏人地赖在自己怀里,现在又是如何厌恶、如何抗拒和自己的接触,他就油然而生一种被背叛的愤怒——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可以对他虚情假意,但他决不允许眼前这个人反抗他忤逆他。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人绑在自己身边,现在的过错以后可以弥补,但人必须留下!


    贺越邱攥住甄甄的手举过头顶,轻而易举地钳制:“躲?你想躲去哪儿?你能躲去哪儿!”


    这下他如愿以偿,贪婪而疯狂地攫取,直到他自己都呼吸困难才终于肯放开。


    他们急促地呼吸着,犹如两头互相搏命的困兽。贺越邱和甄甄的视线对上,那双浅色的瞳孔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恐慌和憎恨,刀子般刺痛着他的眼睛,让他几乎是瞬间就移开了目光,伸出手去盖住这双眼睛,但也只是掩耳盗铃。


    失去视线,甄甄更加不安,一边骂着贺越邱,一边又哭泣着求他。


    “你放过我吧,贺越邱,你放我走,就当我从来没来过,从来不认识你!”


    贺越邱不为所动,他满腔的痛苦和愤怒无处安放,挤压着心脏带来噬骨的剧痛。雨夜的冷空气潮湿弥漫,让甄甄打了个寒颤,他冷得发抖,心却更冷,哭得几乎要过呼吸了,也换不来一丝一毫的怜悯。


    贺越邱用着检查货品般的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让甄甄即使看不见,都能感受到那是一种如何折辱自尊的视线。


    贺越邱冷笑道:“哭得这么可怜做什么?一边哭,一边又需要我,也不知道究竟算你口是心非,还是太不争气?真是好难猜。”


    甄甄原以为他已经尝够了心碎的滋味,可现在贺越邱说的话才让他知道什么是心如死灰。他崩溃地摇着头,涌出的眼泪打湿了贺越邱干燥的掌心。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我不是……我不是……”


    贺越邱的手掌被眼泪烫得一痛,颤抖着捂不住那双湿润的眼睛,有些慌乱地松开。冷漠的外表下心如刀绞,强忍着不表现出来。


    贺越邱不允许甄甄闭上眼,也不允许他违背自己,强硬道:“看着我。”


    甄甄撇开头,却被掐住脸颊又带了回来。


    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过脸颊,掺着淡淡的粉色。而最痛的、最无力的,还是那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唯一的情绪出口,也就只剩下那泛着薄红的眼眶,正源源不断地流淌着泪水。


    甄甄在绝望中悲痛地想,他究竟犯下了什么滔天大错才要得到这一切,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逃离这个地狱。


    贺越邱掐着甄甄的脖子,这种将不听话的爱人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感觉安抚了那颗不安的心脏,甚至逐渐扭曲。


    “痛吗?!我是不是说过不准你离开我?你就是我的,你还想去哪里?你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


    贺越邱笑得比哭还难看,形状接近癫狂。他就是要这样不择手段地报复他,教训他,让他一次性痛个够,一次性把教训吃个够,以后再也不敢生出来离开的想法!


    房间里黑漆漆一片,窗外轰隆巨响,电闪雷鸣,白光透过窗户映亮贺越邱恐怖的脸,昔日温柔的恋人褪下了他全部的伪装,表情狰狞地像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过往所有的温情和甜蜜,全部化作一片窒息的空白,来索着他的命。


    甄甄拼命地想要呼吸,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贺越邱手里时,被扼住的喉咙忽然一松,冰冷的空气不由分说地冲进来,呛得他剧烈咳嗽。


    失去掌控,甄甄重重地回落。然而下一秒,他又猛地抬起头,仰着纤长又脆弱的细颈,好像一只引颈濒死的天鹅,痛得只能从干涸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嗬嗬”声。


    他的眼睛瞪到最大,几乎要瞪出眼眶,眼泪横着流进栗色的卷发里。


    好痛……好痛……


    怎么会这么痛,这样的痛怎么会这么漫长,甄甄直到此刻都不想要接受这个事实,他付出了他所能付出的一切,最后却只换来一场要彻底摧毁他、杀了他的暴行。


    他痛得实在连哭喊都叫不出声,张着嘴,徒劳地发出无声的求救,谁都可以,来救救他吧,带他走,离开这个地狱。如果、如果……实在没有人可以救他,那就让他死在此刻,一了百了。


    贺越邱忽然又放开甄甄,短暂的安静后,他又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漂亮精致的礼盒。甄甄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般,木楞楞地盯着天花板。


    突然一个蝴蝶结砸在他的脸上,他的视线慢慢汇聚,爆发出比前面任何一刻都更剧烈的恨意,手腕更是被磨出血,可那样的疼痛比起贺越邱给予他的,根本就不值一提。


    贺越邱轻松地控制住甄甄,残酷地说:“这不是你最想要的生日礼物吗?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私人收藏家那里买回来,怎么样,喜不喜欢?”


    甄甄痛彻心扉,撕心裂肺地喊出声:“我恨你……我恨你!你去死!贺越邱!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啊啊啊啊!”


    贺越邱同样痛得无法呼吸,他原以为这样的惩罚应该会让自己安心,可甄甄眼神中爆发出的浓烈的绝望却让他痛苦不堪,恨意凝成一把实质的刀,刺穿他的心脏,让他一刻也听不下去。


    贺越邱能够回馈给这份恨意的,竟然也只剩下残酷的恨,他因为害怕、因为失控而激烈的心跳频率,竟比外面的雨声更加密集。


    贺越邱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想法,最好他和甄甄都死在这个暴雨夜里,用最不堪的方式,谁也别想离开谁,永永远远地绑在一起!


    贺越邱赤红着眼,竭尽所能地羞辱着甄甄。但在那极端的愤怒中,又不自知地生出一股失控的恐慌,他明明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越是到这一刻,他就越是害怕。


    直到雨声小下去,贺越邱才逐渐恢复冷静。他的呼吸声依旧很重,透着种可怕的威严。他垂眼看过去,甄甄的脸颊苍白得几乎透明,早就没了声音,槁木死灰般,直直地看着天花板,无声地流下眼泪。


    北京今夜暴雨,雨雾被风裹挟着吹进来,让他很冷,伤口却火辣辣地疼。可甄甄觉得这雨应该下得再大一点,发成巨大的洪水,从窗户里涌上来,把他带走。他要在洪水里随波逐流,不需要诺亚方舟,随着洪流飘得远远地,离贺越邱也远远地。


    即便是罪魁祸首的贺越邱,面对这惨烈的局面,依旧也会呼吸困难。


    他丢下甄甄,转身到阳台上抽烟,手指颤抖着,几次都打不上火。


    他的脑子很乱,眼前浮现着甄甄那副破败的神情,就好像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东西值得他再留恋,随时就要离开。


    这种脱离控制的感觉让贺越邱没由来地烦躁,他觉得自己该好好思考一下这之后该怎么办。他恐怕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办法,而在这样的错误之后,他还能再哄好甄甄吗?


    贺越邱在阳台吹了十几分钟的冷风,脚下堆起一地烟头,这样的暴力宣泄实质上没有任何愉悦可言,他只觉得烦闷,发泄不出的烦闷。


    等推拉窗开了太久,雨水灌进客厅,贺越邱才猛地想起来被自己逃避躲开的甄甄。他忙按灭烟头,关好所有窗户,转身走向卧室。


    在门边时,却又踌躇地停下了。犹豫半天才推门而进,卧室里漆黑一片,安静到几乎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


    贺越邱的心跳停顿了一下,打开灯,几步冲到床边,心酸涩地揪了起来。


    灯光映在甄甄灰败的眼底,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被打碎的瓷瓶,碎片破破烂烂地洒了一地,还维持着贺越邱离开前的动作,手腕早就被磨得血肉模糊,折出僵硬的角度。


    他木楞地睁着眼,那双亮晶晶的小狗眼里早已失去光泽,麻木地盯着天花板,脸上是没有表情的空白。


    贺越邱的心脏狠狠痛了一下,可他作为始作俑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索性沉默地抱起甄甄,走向浴室。


    出乎意料地,甄甄没有挣扎,只是无声无息地掉着眼泪,平静到连胸膛的起伏都很微弱。


    贺越邱摸到他额头冰冷的温度,又心疼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失控到这个地步,做出这样的事来,可时间不能倒流,他只能寄希望于以后加倍地补偿,让时间抚平甄甄受到的伤害。


    他动作温柔地给甄甄清洗,小心细致地处理着伤口,和刚刚的暴力行径判若两人。


    甄甄麻木地睁着眼,任由温热的水冲过,却暖不了他死寂的心。他用最惨痛的代价看清楚贺越邱的真面目,终于知道,这些都是骗人的,宠爱是假的,温柔是假的,只有这些痛是真的,羞辱是真的。


    没有任何补救可以再弥补他死去的心,这个雨夜会像噩梦般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一辈子。


    甄甄无声地哭泣,贺越邱看得心疼,可他不敢开口说什么,给伤口简单地上完药后,又替他换上干净的衣物。


    贺越邱不敢把甄甄抱回主卧,而是去了客房,那里毕竟刚发生了不好的事,他做的时候没怕,现在倒是怕会刺激到。抱的时候,也和贺越邱预测的不一样,甄甄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也不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很微弱,稍不注意就听不到了。


    贺越邱好像察觉到什么,有些惶恐地从背后抱住甄甄,小心地箍住他,但不敢再用力,他怕他真的会轻轻碎掉。


    甄甄感受到贺越邱的气息,狠狠颤抖了一下,他的大脑或许还没有反应过来,但身体已经牢牢地记住了这场伤害。


    贺越邱睡得迷迷糊糊,忽然间惊醒,随后就发现怀里的人烫得厉害,他叫着甄甄的名字,后者也不应答,只是死死咬着下唇,眼泪更是不停歇地掉下。


    贺越邱立刻慌了神,打开灯,一看甄甄已经哭得震颤谵妄,马上清醒了,草草穿好衣服,抱起他冲向地下车库。


    在这短短一分多钟的颠簸中,堵住甄甄情绪出口的塞子被抖落,他终于能感受到身体撕裂的疼痛,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眼泪一股股地流出来,全无意识、仅凭新生幼儿般的本能,死死地抓住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声嘶力竭地嚎啕大哭起来。


    “妈……妈妈……我好痛……妈妈!”


    “妈妈……妈妈……”


    “痛……好痛……”


    贺越邱脚步停了一瞬,脸上跟着流下冰冷的液体。


    冷风从地下车库呼呼灌进来,贺越邱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冷过,他的心脏都好像被甄甄的哭声割开了一道口子,是那么的痛、那么的慌张,一路上狂踩油门,闯了无数个红灯。


    他的脑子一团乱麻,直到甄甄被送进急救室,他坐在长长地走廊上,看着亮起来的红灯,都还是有些转不过来,发怔地盯着提示灯上血腥的颜色。


    他不敢去想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也不敢去想甄甄醒来之后又会变成什么样,脑子里涌上来的都是过往甜蜜的回忆,但在这种时候,却无异于一场会反复折磨他的酷刑——


    作者有话说:到底还有哪个字是色情超标?????


    第36章 第 36 章 贺越邱低沉地,静默地哭……


    手术室外, 贺越邱枯坐到天光破晓,急诊医生方才拎着手,满脸疲倦地走出来, 身后护士给他解开手术服系带。


    贺越邱立刻冲到医生面前。


    “怎么样?”


    想起病人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年龄, 也都还是在读书的孩子, 医生看向贺越邱的眼神里便带上些许谴责:“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是贺先生, 恕我直言,就算他只是您包养的情人,您也得悠着点儿,不要搞得太过分了。别说男性的生理结构不适合作为承受方, 就算他是一个顺产过的女性, 照您这种……也得受伤。”


    贺越邱张了张口, 下意识想反驳他们是恋人, 不是包养关系,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哪有对待恋人比对待玩具还粗暴的呢?他就算说出事实, 医生会相信吗?


    贺越邱眼神中闪过自嘲,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连成一句话:“他……没事吧?”


    医生最烦处理有钱人的这些破事儿了,往往很同情那些情人的遭遇,却又无能为力, 无奈道:“没什么大碍, 就是口腔等地方有轻微撕裂,又受了凉,伤口发炎从而引起高烧惊厥。您送来得很及时,现在已经处理好了, 等后面换几次药慢慢恢复就行。”


    贺越邱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医生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悬起一颗心:“这些都不是大问题,现在最严重的是他的情绪方面。他受了很大的刺激,未来一段时间里有概率会处于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开启下的应激状态,比如害怕您的靠近、对您的接触很抗拒之类的。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建议您给他进行一些心理干预。除此之外,在做基础项检查的时候发现病人有很严重的营养不良,考虑到没有发现酒精肝等酗烟酗酒的表征,我推断这应该是长期的不良饮食习惯造成的。”


    贺越邱沙哑道:“他有进食障碍,以前要更严重一点,现在会好一些。”


    医生点头:“那想必您也清楚,这是一种主要由心理问题诱发的疾病,情绪波动太大会使情况加重。如果不加以控制,后续可能会导致一些比较极端的强制治疗手段。我看病人还比较年轻,对于这些治疗手段的接受度应该不会很高,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还是麻烦您平时多上一些心,尽量不要让病情继续恶化。”


    “……好。”


    贺越邱照顾甄甄这么多年,比医生还了解他的厌食症,闻言脱力地后退几步,跌回长椅上。


    他越是了解,就越后悔,明知道账号的事就是自己错了,明知道甄甄就是个风吹就灭的美人灯,他应该好好跟他解释的,当时怎么就中了邪,对他下手这么狠呢?


    他颓然地垂下头,用力抹了把脸,尝到一股咸涩的味道,低沉地、静默地哭起来。


    眼泪的滋味对贺越邱而言太过于陌生了,他从小到大,无论是母亲离世,还是命悬一线,遇到再多糟心事都没哭过一次。贺越邱从来都奉行眼泪是弱者的特权,他自然不可能是弱者,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因为后悔这样软弱的情绪而流泪。


    他的脑子一片混乱,胸腔被悔意填满,愣愣地坐了很久,直到甄甄的观察期结束,被护士们推出来,才慌忙地擦掉眼泪,想要上前,却又有些踌躇。


    贺越邱生出一股怯意,就像之前……他刚对甄甄犯下暴行后一样,因为恐慌反而逃避,不敢去面对。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护士们后面,隔着人群看到甄甄,他被穿上素净的病号服,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安静地躺在蓝色的手术床上。


    他身上那些可怖的痕迹都被遮挡住了,只有一张清瘦的脸还露在外面,下巴尖尖的,皮肤苍白得透明,像随时会破灭的泡沫。贺越邱的瞳孔在看见他嘴角的伤口时骤然一缩,像被碳火烫了一下,剧烈地疼痛起来。


    ‘给老子舔!’


    ‘干死你!騒货!’


    那些伤害过甄甄的话语化作回马枪,狠狠地把贺越邱捅了个对穿,他猛地抓住心脏,尖锐的疼痛冲上来,一下子喘不过气。


    他强撑着把甄甄送进病房,才终于靠在墙边,卸力地滑坐下去,眼前一阵阵发黑,缓了好久,才勉强站起。


    护士说过等两个小时后麻药失效,甄甄就会醒。他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水米未进,又是冒着雨一路舟车劳顿从上海赶回北京,哪怕没自己发疯造成的这些伤害,恐怕也会病倒住进医院。


    贺越邱整理好情绪,走进病房,让陪床护士出去,亲自守着甄甄。


    麻药快失效时,他打电话让生活助理买了清粥小菜,没一会儿就快马加鞭地送到了。


    贺越邱吩咐过让助理到了不要敲门,给他发消息,免得打扰到甄甄。他起身到门外把饭盒拿进来,回到病床时,才发现甄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无声无息地睁着眼睛,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贺越邱高兴地刚要说话,又想起医嘱,担心甄甄会惊恐发作,又生生地把话都咽了回去。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心里打好主意,只要甄甄表现出哪怕一丁半点的排斥,他就马上停下来,出去找陪床护士来喂。


    出乎贺越邱意料的是,甄甄对他的接近没有任何反应。为了验证,他还试探着轻轻喊了一声,甄甄依旧一动不动。


    贺越邱心底涌上一阵希望,他回想着医生的用词,都是“也许”、“可能”这种概率性词汇,说明连医生也不能确定那些应激反应就一定会发生在甄甄身上,也或许……是因为甄甄对他有着很深厚的感情,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也还是愿意相信他。


    贺越邱很卑劣地为自己的猜测而生出庆幸,他坐到病床边,把食盒打开,吹凉小粥,舀起一勺喂过去。


    甄甄没有任何反应。


    贺越邱眼里透出一丝难过,反复斟酌着,低声道:“我知道我是个混账,无论说再多做再多,都弥补不了昨晚对你的伤害。但不管怎么样,你的身体是最重要的,先养好病,再跟我好好算账,行吗?”


    他期盼着能够得到一句回答,哪怕是像昨晚那样声嘶力竭的诅咒,也要好过现在的不言不语。


    但他的期盼注定要落空了,甄甄连呼吸声都很微弱,不仔细听,都要疑心他已经没了气息,就更不可能再给他任何回应。


    贺越邱纵横商场多年,翻云弄雨煞是威风,鲜少有这样束手无策的时刻。


    他咬咬牙,想强硬一点,让甄甄喝下这碗粥。然而汤匙递过去,却只能停留在唇齿之外,那张因生病而缺少光泽的唇瓣紧紧闭着,抿出极淡极浅的一点粉色。


    贺越邱确信甄甄现在应该是清醒的,他语气重了些:“不管怎么样都要吃饭,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再任性,乖,把这些吃完。”


    他尝试几次都无果后,语气又有些崩溃,不自知地带上一些哀求:“甄甄,宝贝……别拿自己的身体惩罚我,好吗?你吃一点吧,就只喝一口也行。”


    但甄甄就如一个被拔了发条的木偶,规规矩矩,却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对贺越邱的百般哄劝都无动于衷。


    贺越邱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放下碗,猛地站起来,被甄甄空洞的眼神吓了一大跳——这还是活人吗?他还有呼吸吗?他的胸膛起伏的弧度堪比一只早产羸弱的猫崽,连睁眼都没有力气,好像下一刻就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贺越邱慌张地按响床头铃,护士长很快就带着值班医生进来,一番人仰马翻地检查后,年轻的医生说:“可能是分离性木僵,对目前的病情没什么影响。”


    贺越邱皱着眉,又着急:“你说清楚点儿。”


    医生面露难色:“这……一般是心理应激触发的。他应当是受到了很严重的精神创伤,大脑一时处理不过来,就分离转换性障碍了。临床表现为肢体僵直、对外界无反应,但神经系统无器质性异常。张医生难道没有告诉您,让您多注意一下病人的心理状况吗?”


    贺越邱如遭雷击,身体晃了一下,喃喃道:“他,他是说了,但他说的是可能会应激,对我产生排斥,他没有说会是这种……”


    “分离性木僵。”医生提醒道。


    贺越邱的脸色太难看,一半恐慌,一半又很悲伤。他出于医者仁心,安慰道:“这种多半是突发性的,持续时间通常不会超过4时,您可以耐心等一等,说不定病人睡一觉再醒过来就好了。”


    贺越邱已经不敢再相信医生嘴里的不确定性用词了,他也不敢再心存侥幸,看着这样了无生气的甄甄,贺越邱痛苦地想,还不如应激。哪怕让甄甄再恶毒地咒骂他、撕打他,也好过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像水晶棺里醒不过来的睡美人!


    年轻医生又检查了一遍,换好了吊瓶,确定甄甄没什么大碍后,才和护士长一起离开。


    临走前,贺越邱无助地问:“张医生说他现在很需要营养,可他根本没有进食欲望,我喂他什么都不吃,这该怎么办?”


    “哦,这个啊,现在输的吊瓶就是配好的营养液,能撑两天,后续看他进食欲望强不强烈吧,实在不行就上医疗手段。”年轻医生说。


    贺越邱回过头,看向病床上的甄甄,那双他无数次亲吻过的,顾盼生辉的眼睛,如今已毫无光彩,更看不到半分曾经会因他而生出的湿润又依赖的爱意——


    作者有话说:这几天状态不是很好,尤其是今天太崩溃了,不仅是被举报被骂,更重要的是我不得不一直被迫改文,哪怕不是为了擦边涩情为目的,是情节发展必须经历的,也要把它改得面目全非,这让我真的很伤心也很烦躁痛苦,因为前面一年我的写作状态非常不好导致我接连两本都写得不好,这本感觉有一些想法,我自己想很用心的写完这篇文,但是偏偏又事与愿违,不停地修改删减搞得逻辑不通,我很不想让读者看到的是被改得乱七八糟的一本文,也特别害怕因为这些事导致我后续写得不好看,虽然我一直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希望能够好好的写完这本,按最开始的构思写,除非不得已要改的内容之外,我希望最后结果能是好的


    大家的安慰和支持我全都看到了,但实在没办法一条条回复,所以在作话统一作出感谢,每次崩溃过后支撑我还能调解好心情的都是更新后大家的反馈,如果不是大家一直的追更,我可能也不能一直憋着这股气,所以今晚也咬牙更新了,但是很担心质量不好,也还没捉虫修改,等会或者明天有空了会来修一下行文


    总之就是非常感谢大家,我会尽我力量写完这篇的,插画也早就有准备,甄甄的早就画完了,只是还差一张攻的人设,画手比较拖,快两个月了也没给我,更难受了[爆哭]


    第37章 第 37 章 “你打老婆,你最有种。……


    甄甄现在的状态很糟糕, 对外界刺激没有任何反应,贺越邱没办法强迫他进食,只能把小粥放到一边。


    贺越邱更没胃口, 也感觉不到疲累, 他现在只想守着甄甄, 期盼他能快点好起来。


    可能是太虚弱, 甄甄清醒的时间没有维持太久, 很快就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会儿是下午两点多,正好是一天里日头最盛的时候,贺越邱怕光线会晃到甄甄的眼睛,起身把窗帘全都拉上了, 只留下一条缝隙采光。


    这束光像把锋利的刀, 切蛋糕一样, 将昏暗的病房切割出光明的一小块, 暖洋洋地照在甄甄的下巴,将他因为生病而苍白的肤色衬出几分温润,连唇上都有了些许血色, 安安静静地闭着眼,并不像是一个脆弱的病人, 而像一个只是在沉睡的美丽的公主。


    贺越邱坐在病床边,小心避开那些纱布,轻轻地握住了甄甄的手, 脸也依恋地贴上去, 只有感受到这份微凉的体温,他痛到痉挛的心脏才能稍稍安定一些。


    他这一刻觉得,甄甄的手心,就是这个世界上家的最小单位。


    贺越邱阖着眼养神, 他并没有困意,只是像这样待在一块儿,就能假装他和甄甄什么也没有发生,还是如往常每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互相拥抱着、依偎在一处休憩。


    但这样的假象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打断。


    戴维最先冲进来,慌张地喊着甄甄的名字,方寸行则稍微落后一些,两个人都是一口气不停地从院门口找了几栋楼才找到这间病房的,此刻气喘吁吁,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贺越邱猛地睁开眼,抬起头一看,不悦道:“是你们?”


    旋即便下了逐客令:“他还在休息,不方便探望,请回吧。”


    戴维早已如一阵风般冲到了病床前,即将靠近时不自觉放轻了脚步声,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甄甄。


    他安安静静地闭着眼,连呼吸都很轻,好像一片随时都会飞走的羽毛,和戴维记忆里那个活泼开朗、聪敏可爱的男生判若两人。


    戴维颤抖地伸出手,还没碰到,就又立刻收了回来——那么瘦的一截手腕,他平时握满了都有剩余,现在层层叠叠的裹着纱布,隐约还可以闻到药味。他根本就不敢碰。


    就短短一个晚上没见,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


    戴维心疼地流下眼泪,小声喊着:“甄甄?甄甄……我要是昨晚陪你一起回来就好了,你就不会……”


    方寸行从进来就一直愣住在原地,突然扬起拳头,照着贺越邱面门挥舞。


    贺越邱一躲,指骨擦过他的嘴角,吐了口血沫,冷冷地瞪着方寸行。


    他哑声道:“突然发什么疯?!甄甄刚刚睡着,你非要把他吵醒不可?”


    方寸行压低了声音怒吼:“到底谁才是疯子?!你把他害成这样,还有什么脸面待在这里惺惺作态?!”


    戴维低声呵斥道:“你们都滚出去!”


    他在回来的路上通过逼问方寸行已经知道了一切,原来他看了这么久的账号,zz就是甄甄,而甄甄作为被记录者,却一直被贺越邱蒙在鼓里毫不知情!但因为疲于赶路,他来不及指责方寸行,现在正好两个人都一起骂了。


    戴维扭过头,眼眶发红,恨恨地盯着方寸行和贺越邱:“你们两没一个好东西,甄甄现在变成这样,谁也脱不了干系!”


    贺越邱嘲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对我指手画脚。”


    戴维握紧了拳头,眼神闪过被羞辱的不服,却不露怯,强硬道:“我至少不像你,外人面前人模狗样,背地里对亲密关系的恋人做这出这种龌龊事!等甄甄醒过来,他一定不愿意看见你,像你这种只会伤害甄甄的王八蛋,最好是有多远就趁早滚多远,别在这里碍眼!”


    贺越邱脸色铁青,骨骼肌肉发出牙酸的声音,他几乎马上就要对戴维发难,方寸行挡在中间,冷声道:“你自己都说过他需要休息,就不要在病房里找事,我跟你出去说。”


    贺越邱揉着手腕,动了动脖子,那是他每次被激起怒火,要打架的前兆。


    他起身,用力撞开方寸行,离开前,警告性地看了一眼戴维。


    方寸行紧随其后。


    一出来,贺越邱便挥起一拳,方寸行躲闪不及,颧骨硬生生接下,立刻青紫破皮。


    方寸行本能地捂住脸,眼前一阵发黑,踉跄着跌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你倒是挺有种,敢跟我出来。”贺越邱高高在上地说。


    方寸行缓过这阵剧痛,对上贺越邱的眼睛,嘲讽地扯起嘴角,几句话像刀子一样插在他心里:“哦,所以你昨天晚上就是这么把他打进医院的。太子爷,你打老婆,你最有种。”


    贺越邱脸色骤然难看,脱口否认:“放屁!我没打他!”


    方寸行冷笑:“你以为性暴力就不是暴力?少给自己的暴行找借口,你和你母亲不愧是一脉相承,她是个疯子,你也不遑多让。像你这种人,就应该和你妈一样,至死都得不到幸福。”


    贺越邱暴喝道:“你他妈再说一句!”


    “哪句话有错?你真是完美继承了你母亲的基因,偏执,疯癫,没有丝毫同理心,连最亲密的人都不过是你泄欲的工具,但你伪装得真不错,把那个傻子骗得团团转,现在落到这种下场,你都还是不肯放过他。”


    贺越邱猛地抓起方寸行的衣领,激动到脖颈青筋暴起,愤怒道:“给我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要不是你告诉他那个账号,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你以为把责任都推到我头上,你就能把自己摘干净?做梦!”


    方寸行嗤笑一声,即是痛恨自己,也是痛恨贺越邱:“我当然有错,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答应你把他塞进星火,不该揣着明白装糊涂,主动走进你的圈套里。我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为了一己私欲装作不知情……”


    他颓然一笑,抹掉眼泪,痛声道:“连他最喜欢最信任的人都欺负他,我也在助纣为虐……”


    方寸行想起让戴维查到的那些资料,想起甄甄从小就失去了能够庇护他的亲人,眼泪更加止不住:“他爸妈要是知道自己的孩子被一个男人这么糟践,就算早死也不能瞑目!贺越邱,你如果还有一丁点,哪怕就一丁点的良心,你就和他分手,不要再纠缠他折磨他。他不像你,孤家寡人、天煞孤星,这辈子都不配得到幸福,他走到哪里都会交到一大群知心朋友,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缺人爱,没有你照样可以活得很幸福!你听到了吗?!没有你,甄甄一样会很幸福!反而你,你就是一个靠吸食他的爱才能活下去的魔鬼,你根本不配和他在一起!”


    “闭嘴……你给我闭嘴!”


    贺越邱怒火中烧,掺杂着一股没由来地恐慌,浑身颤抖地举起拳头,朝着方寸行狠狠砸下去。


    二人厮打到一起,场面吓坏了值班护士,忙跑回办公室叫医生。


    几分钟后,贺过岭带着几个保安匆匆赶到,废了很大一番劲才将这两人分开。


    他在医院里也依旧穿得严严实实,里面一套浅灰色的西装,外面套一件敞开的纯白色医师服,贺越邱在这场打斗中虽然占据上风,但和他斯斯文文的弟弟比起来,还是略显狼狈。


    贺过岭勾着唇角,淡淡笑道:“什么事?值得你们两个好朋友这样大打出手。”


    一句话让两个人都直犯恶心,中间隔了几层人,都还将头各自扭到一边,俨然反目成仇。


    贺越邱厌恶地看着眼前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语气极差:“我怎么样,都跟你这小杂种没关系。”


    女护士皱着眉,小声嘀咕:“什么人啊,没素质。”


    贺过岭依旧保持着翩翩风度,微笑道:“先回病房吧,不要叫外人看笑话。”


    贺越邱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病房。


    贺过岭又看向脸上多处挂彩的方寸行,无奈笑道:“抱歉啊寸行哥,我哥性格比较冲动,有哪里冒犯到你,我替他向你道歉。你们是多年的深交,不要因为一些误会埋下隔阂,等彼此都冷静下来,再好好谈谈,把事儿说开。”


    方寸行刚跟贺越邱打了一架,现在让人弟弟来说和,多少有几分不自在,抿抿唇,只说:“和你没关系。你不用管。”


    “他是我哥,你也是我哥,我肯定是不愿意看到你们闹矛盾的。”贺过岭笑笑,说话如沐春风,“我先带你去处理伤口吧。”


    方寸行先说不用,但拗不过贺过岭的好意,最后还是跟着他去了办公室。


    贺越邱摸着受伤的嘴角,倒吸口冷气,骂骂咧咧地走向病床。


    他刚一想靠近,戴维便警觉地转过身,用身体挡住视线,不客气地说:“这里不欢迎强/奸/犯,请你离开。”


    贺越邱危险地眯了眯眼:“找死。”


    戴维不为所动,和他针尖对麦芒。


    僵持之际,甄甄低哼一声,似乎要醒过来。


    两人瞬间卸下防备,贺越邱更是一步冲到病床前,半蹲着抓起甄甄的手,满怀期待地说:“你醒了?饿不饿,想吃什么?我让小王去订——”


    他忽然噤了声,甄甄流着眼泪,看向他的眼神里不再有依恋和喜悦,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甄甄害怕得要抽出手,却根本不敢和戾气极重的贺越邱对视,病号服下单薄的身体抖如筛糠,小脸死白,紧紧地咬着下唇,一个劲地往被子里躲。


    贺越邱先是疑惑,思维和心跳都在一瞬间顿住,慢慢地,随着甄甄抖动的频率越快、眼泪流得越来越多,他的心脏才开始一点一点地痛起来,很快便蔓延全身,几乎要不能呼吸——


    作者有话说: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长期的病弱甄甄,请多给他灌一点白白的营养液吧[抱抱]


    医生们请给这只可怜的小狗输液打针哦[可怜][可怜]


    第38章 第 38 章 一个两个的,都跟疯了一……


    戴维看情况不对, 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愤怒:“你还不走?!”


    贺越邱充耳未闻,不死心地把甄甄另一只手也抓过来, 去追寻他躲闪的视线:“是我啊宝宝, 你别害怕, 别哭, 昨晚上都是我犯浑, 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对你动手。你看着我,看看我,宝宝……宝贝……别害怕, 别怕,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他一声声的, 掺着哭腔, 甄甄流着眼泪,说不出话,一个劲地撇开头, 只想躲开他。


    甄甄浑身都在发抖,一双又大又清的眼睛里全是恐慌, 极了一只遭过人类虐待而怕极了人的小狗。


    戴维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贺越邱,把甄甄护在怀里, 轻轻拍着他的背:“别怕别怕, 有我在这儿,不会让他继续伤害你的。”


    说完怒气冲冲地抬起头:“你看不到他都害怕成什么样子了吗?快滚!不要再让甄甄看到你!”


    贺越邱被甄甄恐惧的眼神伤得痛彻心扉,拳头握紧到指甲嵌进了掌心,忍耐着巨大的悲伤, 脚步沉重地走出病房。


    关上门的瞬间,他狠狠一拳砸在墙壁上,痛得剧烈颤抖,可身体上的疼痛根本就无法压下他心中的痛意和恨意。他低下头,无声地嘶吼着,脖子青筋暴起,英俊的五官也扭曲成恐怖的样子。


    甄甄看到他就应激发作的一幕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无论他怎么闭眼驱赶都挥之不去,给他几个小时前的侥幸想法狠狠扇了一耳光。


    贺越邱宁愿甄甄清醒后憎恨他,像昨晚那样声嘶力竭地咒骂,无论是打是骂他都照单全收,只要甄甄能够解气。可现在的结果,偏偏是他最无力招架也最不愿意看到的。这让他该怎么接受,他们曾经那么甜蜜,总要黏在一块儿,然而如今他只要一靠近,就会给甄甄带来二次伤害,看见他因为自己崩溃,害怕,他的心就好痛,恨不得活生生从胸膛里剖出来捧给甄甄,告诉他,自己真的不会再伤害他。


    贺越邱坐在长椅上,深深地低下头,肩膀悲恸地抖动着。


    护士换完吊瓶出来,看见他右手上可怖的伤口,虽然对他的出言不逊有所不满,但还是很有职业道德地问了句:“您需要稍微包扎一下吗?”


    贺越邱沙哑道:“不用。”


    护士看着他的伤口,感同身受的痛,抖着一身鸡皮疙瘩走开了。


    “张医生不在,他说让我把20床病人今天的查房报告给您过目就行了。”护士说着,递给贺过岭一沓表格。


    “好的,辛苦你了。”贺过岭笑容温和,“你刚刚去换吊瓶,病人情况还好吗?”


    护士摇头:“那个贺总——应该是20床的男朋友吧?昨晚深更半夜抱着人冲进来,把主任都惊动了,连忙安排当值医护腾手术室出来。一检查,您猜怎么着?性暴力致伤。那贺总人模人样的,看起来也不像是干得出这么……呃,的事。您也知道,这种情况的病人很容易留下Ptsd的,刚刚应该是病人清醒了,看到施暴者情绪有些激动,我换完吊瓶都还没缓下来。唉,蛮可怜的,听说还是个模特呢。”


    她临了才想起来那个贺总和贺医生好像是兄弟,好悬把“畜生”两个字吞下去了,还差点咬到舌头。


    贺过岭并不计较,“嗯”了声,又说:“涉及病人隐私的事,不要和无关人员透露。”


    护士连连应下,没聊两句,又急匆匆地赶着去下一个病房。


    贺过岭站起身,拿消毒酒精往她刚刚站过的地方喷了喷,转身打开休息间的门,对着床上供起来的被子轻轻喊了声。小狗一听到动静,就一骨碌翻身起来,抬起毛绒绒的小脑袋,激动地摇着尾巴。


    贺过岭向它伸出手,小狗嗅了嗅,舔着他的手指。


    “我想多养一条小狗,”他若有所思,“虽然他曾经有过主人。”


    他把小狗抱起来,放进自己又深又宽的外口袋里,沉甸甸地坠着一团。


    贺过岭特意挑了贺越邱离开的时间,带着小狗来到病房。


    戴维刚把甄甄哄得好转了一些,余光瞥到有人进来,回头一看,气昏了头:“你怎么还敢来?以为换件白大褂就能把甄甄骗过去?做梦!你快……”


    他忽然又没了声音,愣愣地看着贺过岭走到病床前。


    八分相似的五官,稍矮一些的个子,戴了眼镜,气质完全不同。这不是贺越邱。


    贺过岭微微一笑:“那是我哥。”


    戴维有些尴尬,偷偷看了眼甄甄,也不知道相似的容貌,会不会让他再次应激。


    贺过岭说:“我想为他做一些心理干预,要是效果不好,我会马上离开的。”


    这个人——好像会读心术一样。戴维暗暗想,他想说的话,每次都被他提前堵回去了。


    毕竟是医生,戴维也没办法像对贺越邱那样强硬,只好让开一些:“那你试试吧。”


    贺过岭点头笑笑:“谢谢。”


    但他刚一靠近,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的甄甄,又开始应激,把自己缩成毫无安全感的一团,藏进被子里,只敢露出一丁点栗色的发顶。


    戴维的心揪起来,正要请离,只见贺过岭从兜里掏出一只肥美滚圆的白色小狗,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这是……”


    小狗伸着湿润黑亮的短圆鼻子,朝空气中嗅了几下,汪汪两声,被贺过岭放下,撅起屁股摇着圆短短的尾巴,一个劲地往甄甄的被子里钻。


    圆滚滚的小脑袋探进来,和瑟瑟发抖的甄甄大眼对小眼。小狗歪着头,咧开嘴,吐着粉红舌头,轻轻地舔舐着甄甄打着留置针的苍白手背。


    感受到湿润又略带点粗糙的温度,甄甄慢慢睁圆了眼睛,发抖的频率也渐渐低下来,虽然还是没办法对外界的刺激做出主动反应,但也没有尖叫哭泣着推开。他躲在被子里,安静地看着这只小狗一点点挪到他的怀里,然后蜷成温暖厚实的一团,小小的爪垫踩在他的胳膊上,露出白中透粉的肚皮。


    甄甄的肚子贴着它的肚子,暖烘烘的。他看着它,慢慢地不发抖了。


    即使隔着一层被子,戴维也能感受到甄甄状态的平复,他惊奇地瞪大眼,贺过岭则是笑道:“很多时候,宠物可以缓解人的心理压力,一些三甲医院的心理咨询室已经引入了一些性格好不怕人的猫咪小狗,治疗效果很显著。”


    戴维恍然大悟:“所以这也是你的同事?”


    贺过岭笑笑:“不。它是我的小狗。只是有些时候,我会带着它一起来上班。”


    戴维遗憾道:“这样……我还想说,挂一下狗专家号,让它多来陪陪甄甄呢。”


    “可以。”


    戴维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可以?什么……”


    贺过岭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那团微弱的起伏上,温声道:“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多带珍珍来。”


    戴维闻言,露出真诚的笑意,他没想到贺越邱那么不是个人,他弟弟倒是个白衣天使,语气都不自觉轻松了些:“那麻烦你了,等甄甄病好出院,我一定给你定做锦旗,从医院大门一路抗到你办公室。”


    贺过岭失笑,正要说话,忽然一声惊怒暴喝,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贺过岭?!你怎么在这儿?谁准你进来的!”


    贺越邱换了身衣服,拎着食盒,怒不可遏地站在门口。


    戴维担心甄甄,忙走过去,压着声音发火:“你是不是有病啊,有病就赶紧挂脑科治治,他好不容易才镇静下来,你非要把他逼疯才心满意足是吗?”


    贺越邱直接推开他:“有你什么事,给我滚开!”


    他径直冲到贺过岭面前,挥起拳头:“只会抢别人东西的杂种,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贺过岭勉强躲开,但眼镜还是被打飞了,清晰的视野顿时模糊,连带着其余四感都迟钝不少。


    戴维冲上来拽住贺越邱,急怒道:“你别发疯!”


    贺越邱一把甩开他,上前两步揪住贺过岭的衣领,他又要挥拳,这回是小狗冲出来,扑到他腿上,狠狠咬下一口。


    “操!哪来的小畜生!”


    贺越邱倒吸冷气,暂时顾不上贺过岭,抓起小狗就要往地上扔,关键时候,一道他无比熟悉的哭声制止了他。


    甄甄跌下床,清瘦的脸颊上挂满泪水,呼吸急促地捂着胸口,发不出声音,也不敢抬头去看那个一身戾气的男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含糊不清地重复着:“小狗……小狗……”


    贺越邱满腔的怒火瞬间冷却,他有些慌乱地单膝跪下来,拎着那条小白狗的后脖子,放进甄甄的手里:“别哭……别哭宝贝,狗在这儿,是你的,给你。”


    他没说两句话,因为狗毛过敏,喉咙迅速水肿,很快就徘徊在窒息边缘,但还是一个劲地把小白狗塞给甄甄,哪怕思维已经完全混乱:“狗……狗……别哭,甄甄……别哭……”


    话音未落,便失去意识,重重地倒在地上。


    戴维还没来得及拉开他,见状懵了下,贺过岭找到眼镜重新戴上,一边把甄甄抱回病床上,一边又赶紧按铃叫人。


    急救团队匆匆赶过来,手忙脚乱地把贺越邱往担架上抬,费了半天劲才把他的手从病床垂下来的被单上扯开。


    戴维这一天过得算是鸡飞狗跳,他扶着额头,只觉得头疼,也需要去心理科挂个专家:“这都他妈……什么事儿啊。”


    一个两个的,都跟疯了一样!——


    作者有话说:应激小狗会很快好起来的,下章提分手,但有的攻要死缠烂打[哦哦哦]


    第39章 第 39 章 谎言。


    贺越邱的过敏症状很严重, 急救结束后,被送进了ICU观察,连着几天都没能再来纠缠。


    戴维乐见其成。他知道甄甄在北京无亲无故, 又觉得女护士多少会不方便, 直接请了一周的假。在他身体力行的照顾下, 甄甄恢复得很快。


    贺过岭的办公室就在这层楼, 忙里抽闲, 也经常会带小狗来。


    一开始甄甄分不清他和贺越邱,而且下意识地恐惧身形高大的异性,经过几天的心理干预后,再看到他进来, 情绪就慢慢地没那么容易激动了。


    但他始终不愿意和贺过岭有任何言语或者眼神上的交流, 每次都眼巴巴地看着戴维, 等他把小狗抱过来。


    他很喜欢小马弟弟, 抱在怀里贴贴脸,给它梳毛,扎好看的辫子, 依偎在一起睡觉。


    方寸行偶尔也来过,但不敢光明正大, 多数时候要么只站在门外远远地看上一眼,要么等晚上甄甄已经睡下才进来看看。


    戴维对他在酒店做的事还有气,但看着他一连许多天脸上都没半点笑意, 每次来也都是小心翼翼的样子, 多多少少有点儿看不下去,硬邦邦地说:“你如果要道歉,下次当面来吧。”


    方寸行犹豫许久,余光看到熟睡中的甄甄眨了下睫毛, 还是起身悄悄走了。


    第二天他提着果篮又来,从门口往里看,甄甄和戴维都不在,纠结了一下,打算把果篮放下就走。


    然而一转身,正好碰上抱着小狗回来的甄甄。


    方寸行的身形很明显地顿了一下,少见地局促,左右顾盼着,半天憋出一句我先走了。


    甄甄却出乎意料地留下了他。


    方寸行表情意外,回过神后,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惊喜。他也不敢乱动,就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看着甄甄从自己身边走过去,弯下腰,把怀里的小狗轻轻放到病床上,本该合身的蓝白色病号服却往下垂着,随着微风轻轻晃动,显出他过分清瘦的腰背。


    他对着小狗流露出微微的笑容,举手投足间的温柔,竟给了方寸行一种富有母性的错觉。方寸行这又才知道,甄甄不只有平素相处时机灵活泼那一面,他安静时就如弱柳扶风,透着一种让人别样心动的柔怯。


    方寸行一时看得呆住,都忘了要说什么。


    甄甄还不太能够和除了戴维之外的高大异性正常交流,他坐在病床上,稍微偏过头,一种回避姿态。


    他有些艰难地说:“有……什么事,你……说吧。”


    方寸行眼底浮现出心疼,沉默片刻,用最诚恳的语气,说:“之前在酒店的事,我为我的失言失行向你道歉。醉酒并不是理由,我的所作所为实打实地伤害到了你,不论你原谅与否,我都想为我的错误行为做出补偿,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甄甄盯着雪白的床单,看久了眼睛有些痛,缓慢地摇摇头:“最大的错……不在你身上。如果不是你把真相说出来……我也许会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说到底,方寸行除了告白时过分强硬之外,又做错了什么呢?他说的每一句话,站在他的立场上看,全都是真话。方寸行只是没想到,原来他不知情,没想到他会连夜坐红眼航班飞回北京对峙,没想到看上去那么爱他的贺越邱……居然可以对他做出这样残忍的事。


    他们之中的谁都没有上帝视角,谁也没有预知能力,可以提前阻止这些事的发生。要怪就怪他天真得愚蠢,连至亲都不曾好好待他,却相信仅靠爱情就能让一个陌生人打从内心地尊重他、爱护他。


    多可笑啊……这样的情节,现在连十五六岁的少女都不会再相信了,可他偏偏深信不疑,以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甄甄的视线渐渐被水雾模糊,强撑着一口气忍住没落下来,小狗似乎感受到他失落的情绪,轻声哼鸣着,摇晃着尾巴,舔舔他的手指安慰。


    从方寸行的角度,能够清楚地看见甄甄眼角的水光,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想他今天不该来的,明知道他一看见自己就会忍不住想起那些伤心事,却还是怀揣着侥幸心理,想要偷偷地看上一眼,因为一己之私,害得甄甄又陷入梦魇中。他如今怎么也学得这么卑劣,总害得最无辜的人难过?


    方寸行没脸再待下去,临走前,愧疚道:“你不用为我开脱,错了就是错了,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


    甄甄忍住眼泪,低下头,声音是那么小:“不需要……我不恨你……但是……”


    他平复了一会儿,才能勉强把话说完整:“我也没办法接受再继续和你一起共事……我已经写好了辞呈,工作日会提交。辞职之后,我们就……没什么联系了。”


    方寸行闭上眼,一阵深深地无力席卷了他全身,感性要他再争取一下,理性要他尊重甄甄的决定,他夹在两难之中,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握紧拳头,有些狼狈地落荒而逃。


    等他走后,甄甄才敢转过头,看着半掩的病房门,有些发怔。


    他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眼睛涩涩的,想哭却流不出眼泪,胸口闷闷地好像压着重物。他其实也想过要不要恨方寸行,说不定会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可他又没有办法做到。但他也不是那么地善良,他存了私心,没有告诉方寸行,他其实早就没有再讨厌他。这是甄甄能够想出来的,自认为对方寸行最严重的惩罚。


    甄甄躺回病床,出神地盯着天花板。


    他在医院又待了两天,张医生早晨来查房,各方面都检查过后,跟戴维说明天就可以去办出院手续。


    戴维高兴地送走了张医生。


    下午,贺过岭带着小狗来探病。


    他知道甄甄不太欢迎自己,每次来都只远远地站着,并不靠近他。


    今天是看甄甄心情还不错,想测试一下他恢复得怎么样,便主动搭话:“等出院之后,要不要试着养一只小狗呢?”


    甄甄在逗着珍珍玩,下意识道:“可是贺越邱宠物过敏……”


    他忽然愣住,半天,才迟钝地想起来,贺越邱前几天因为过敏,至今还在住院,情况比自己当时更危急。


    他恨他,怨他,可他的潜意识在短时间内,还是无法对这个名字释怀。他也不知道还要用多久,才能把这个人的痕迹从心里彻底抹去。乐观地想,可能要不了几天,或者一个月,一年,他很快就能开启新的生活了;悲观一点,可能他这辈子也无法释怀贺越邱带来的伤害。


    他虽然还年轻,但感情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他曾经竭尽全力地去爱一个人,要忘掉他,或许也得竭尽全力。


    贺过岭自知失言,想要重新开启一个话题,甄甄看着这张和贺越邱八分相似的脸,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主动揭开心底的伤疤,问他:“你和贺越邱,是不是真的关系不好?”


    贺过岭的语气很平缓,循循善诱,说:“这个问题,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甄甄闭了闭眼,决绝地点头。


    贺过岭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旋即平和地说:“关系么……在你面前诋毁我哥,恐怕会显得我也不是一个人品多好的人。但回归到问题本身,答案是不好。而且我猜,你应该不只是想问这个。”


    甄甄无法反驳。


    他想要知道,除了账号的事,除了放纵方寸行的接近,贺越邱对他究竟还有没有隐瞒。纵使碍于豪门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贺过岭的话或许也存在刻意引导和挑拨,但他再也不能只做一个偏听偏信的傻子了。


    一味地逃避不是办法,他已经成年很久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摔倒了就躲进父母的怀抱里哭闹,他要把心口上的疤彻底剜掉,无论再痛、流再多血,至少不能留着,让它继续溃烂。


    贺过岭道:“你可以随便提问,我不会隐瞒,全都如实相告。”


    甄甄仅仅知道贺越邱母亲早亡,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尤其是跟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更是水火不容,但其他更多的细节,他就也不清楚了。想了想,他问:“你母亲……真的对贺越邱不好吗?”


    贺过岭并无被冒犯的不满,答道:“看是什么阶段。他母亲刚去世那几年,出于对妹妹遗孤的怜悯,也是国人传统观念里的逝者为大,沈云女士对尚且年幼的贺越邱是尽到抚养义务的。但他那时已经有六七岁,基本记事了,知道父母辈的复杂关系,所以对两位长辈,包括我,抱有很大的敌意,且一直延续到今。”


    “那他真的受过虐待……”甄甄喃喃道。他的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出贺越邱抱着他的一幕,倾述他十三四岁就被送去国外,一个人艰难求生。


    贺过岭看入他的眼睛,温声道:“我不认为那是虐待。他做错事,所以应该受到管教,天经地义。况且,这是我父亲的决定,我母亲在其中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他说完,解下手套,挽起袖子,露出底下病态的苍白皮肤。


    甄甄不明所以,刚要阻止,但看清楚他手上恐怖的疤痕后,忽然噤声。


    甄甄瞳孔在颤,失声道:“这、这是……”


    贺过岭轻描淡写道:“大概是我十一岁生日宴那年,我的伙伴们都在,贺越邱当众侮辱我的母亲,所以我趁晚上,偷偷撕掉他母亲留下的日记泄愤。这个举动激怒了他,即便我已经被我母亲罚跪过,但他还是提着一桶烧开的沸水,径直往我身上泼。那是夏天,我穿得很少,没有厚衣服遮挡,所以沸水直接烫熟了我的皮肤。据下人们说,我当时就痛晕过去了,被送到医院急救,最后全身60%烫伤,植皮三次,依旧留下来增生疤痕。我母亲很崩溃,但碍于继母的身份,她没办法对贺越邱施以太严厉的惩罚,甚至不能太过分的责骂。是我父亲意识到我们兄弟之间不太可能再培养出什么手足之情,他怕哪天贺越邱趁夜弄死我,不得不把他送出国。”


    “我说这些你大概不太会相信,但我没有骗你的理由,这些疤痕太丑陋了,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坦然面对。”


    所以初见面时,贺过岭一副怪人打扮,连平时在医院也都是里里外外裹得很严实。


    甄甄看到了他手臂上恐怖的瘢痕,不敢想他身体上还有多大面积的旧伤,也理解了他的行为,内疚道:“对不起……我不该问……”


    贺过岭淡淡一笑,把衣袖放下,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万幸的是,脸没有毁容,不然就要戴面具了。”


    他是想开个玩笑活跃气氛,可甄甄一点儿也笑不出来。贺过岭不想他自责,安慰道:“真的没关系,连我妈第一次看到我那样子,都吓得尖叫,你已经是见过我伤疤里唯一会先为我感到伤心,而不是嫌弃恐惧的人了。”


    甄甄难过地低下头,半天,才闷闷地问:“你们……这都是上一辈的遗留问题吧……那你们的父母间……到底谁对不起谁?”


    贺过岭叹息道:“真要说起来,谁都对不起谁,没有人是完全无辜的。我母亲和贺越邱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姊妹,因为我母亲先出生,我父亲后出生,那时还没有贺越邱母亲——也就是我的小姨——所以两家就给我父母定了娃娃亲。他们三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称得上一句青梅竹马。我父母两情相悦,本来算是佳偶天成,但谁都没想到,小姨也爱上了我父亲,他出国,她就也追着出去。毕业晚会上,我父亲喝醉酒,她利用和我母亲相似的长相,生米煮成熟饭,就这样怀上了贺越邱。回国后以死相逼,求我母亲放手成全。她若不达目的,就是一尸两命,我外祖家不得不同意更改婚事。”


    甄甄听得愣住了,贺过岭顿了顿,接着说:“婚后我父亲不愿待在我小姨身边,常年出差在外,婚姻名存实亡。可我小姨生性比较偏执,我父亲不愿意亲近她,她就会拿贺越邱要挟,打他、骂他,以期挽回丈夫。打骂之外,她也很疼爱贺越邱。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无论父母,其实都不太会亲近孩子,即便我的母亲也不例外。但我小姨对贺越邱算是事必躬亲,哪怕病重的最后那段日子里,也总会强撑病体,把手里的财产都清算好,全部留给了他。”


    他看着甄甄手背上的针孔,似有不忍:“客观来讲,我小姨无论作为妹妹、妻子,还是母亲,都有失职的地方。她或许最不应该的就是身体力行地向贺越邱传达了一种不正确的恋爱观,以至于他和他的母亲一样偏执,暴力,疯狂。我的父母自然也有教育上的缺失,他们没有正视贺越邱内心的需求,甚至一味地要求他承担起兄长的责任,要求他让出自己那一份利益,这也导致了他性格的扭曲,最终对你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但无论如何,这些都不是他可以伤害你的理由,我代他向你提出最诚恳地道歉。”


    甄甄听到最后,已经听不见贺过岭在说什么了,他怔怔地流着眼泪,也许有一小部分是为那个被性格偏激的母亲折磨的小男孩,但更多的,是一种痛苦到没办法出声的愤怒和悲伤——


    贺越邱,你到底还有多少谎言,到底还要骗我到多久——


    作者有话说:有空再修一下,我又生死时速了没写到跟病重死老公说分手[爆哭]


    第40章 第 40 章 “贺越邱,我们……分手……


    贺越邱前两天都在昏迷, 脱离危险后,便从ICU转移到了特护病房。其实可以稍作走动,但他知道甄甄需要安静的环境养病, 而他一旦去了, 肯定会影响到他, 所以硬是按耐住想要去找他的冲动。


    和甄甄待在同一家医院、甚至可能就在同一栋楼里, 却不能够和他见面, 贺越邱接受不了,与其这样,他还不如回公司加班。


    急诊科主任硬把贺越邱的出院申请按下来了,急性过敏非同小可, 哪怕这人再有地位说话再管用, 也没人敢冒这种风险。


    贺越邱只能插着乱七八糟的管子, 每天在病床上办公。他加大了工作量, 想借此麻痹自己,忍耐着想要和甄甄见面,想拥抱他、和他亲热的冲动。


    贺越邱并不擅长这种忍耐, 他从来都不需要延时满足,也只有甄甄可以让他压制住本能。除此之外, 他也隐隐地有些许期待,偶尔抬起头,看向紧闭的病房门时, 总会幻想下一刻会不会有人推门而进, 但每一次他的希望都落了空。


    长此以往,贺越邱不自觉地生出一些委屈,甄甄明明知道他命悬一线,想要打听到他的病房号也很轻易, 可快一周了,他却一次都没来看过自己。


    从前绝不会这样。他想起来邀请方寸行做客的那天早上,他的演技那么拙劣,但甄甄一听到他‘受伤’,不管当时有多生气,还是紧张到立刻从床上摔下来。


    越对比,贺越邱就越难受,他得到过,就忍受不了失去。


    但当日思夜想的人真正出现在面前时,贺越邱反而愣了许久。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甄甄,本来就瘦的一个人,住了几天院,从前合身的衣服,现在都变大了一些,手腕、腰身,甚至是下巴,全都瘦了一圈,薄薄一张纸片似的,风一吹就轻轻飞走了。


    贺越邱一边为甄甄的探望而喜出望外,一边又心疼他的消瘦。他立刻结束了视频会议,把电脑合上放到一边,想下床把甄甄抱进怀里,一动才发现还在输液,没打留置针的那只手尴尬地摸了下鼻子,也不知哪来的局促,招呼客人一样,指着一旁的沙发,让甄甄快坐,又问他这么早来吃过饭没有,他马上就让小王去订。


    甄甄迟缓地摇着头,说不用。也没坐下,只远远地站在门边,不敢走近。


    生疏的距离让贺越邱心头一震,脸上笑意褪去。他意识到,即便已经过去这么多天,那件事带给甄甄的阴影,竟然一点也没有消除。


    甄甄低着头,克服着恐惧,迅速地往病床方向瞥了一眼,心情很复杂。


    贺越邱要管着一整个集团,工作强度一直都很大,连熬几个通宵是常有的事,忙起来也经常没空吃饭,但他从来没见过这人生病,连感冒都很少。贺越邱在甄甄心里,就像是一个钢铁铸就的人,高大威猛,持久待机,再难的事也不会将他击垮。


    但当甄甄被这具曾经羡慕过的强壮的身体暴力性/虐后,观感就又发生了新的转变,现在病容憔悴的贺越邱,居然要比平日里生龙活虎的他,更能让人接受一些。至少不会吓得他抱头尖叫,哭泣着到处寻找能躲起来的地方。


    否则甄甄都不知道,他今天还能不能鼓起勇气,来见这个带给他可怕噩梦的人。


    甄甄深吸口气,即使打过腹稿,声音还是抑制不住的颤抖:“我们……谈谈。”


    他太正式,贺越邱心里没底,主动道:“那晚的事,我当时真的犯浑了,一时激动起来就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这是我的错,我不会逃避。可你也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办法接受你要离开。看在我们这么多年感情的份上,最后再原谅我一次,好吗?我以后真的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我保证。”


    贺越邱只要一提起那个晚上,甄甄的情绪就有些激动,他掐着自己的手臂,竭力忍下来:“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我今天来……只是,只是想和你做个了断。你既然拿这些年的感情说事……那我,我也觉得,我们谈这么久,要分开的话,也应该好聚好散,给彼此留点体面。”


    贺越邱一听到“分开”、“好聚好散”这些话,几乎立刻就要生气。他是做错了事,可至少应该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让他去偿还自己犯下的错,难道不是吗?怎么可以一句话说断就断?谁允许的?谁同意了?!


    可他脸色才刚有点变化,甄甄便吓得摇摇欲坠,他又实在受不了,忍着心痛,压低了声音,近乎哀求道:“别这样说……不要分手,好不好?那个账号的事,我真的可以解释,我从来没有不尊重你,也没有轻视这段感情,可能你确实不能接受那些词汇,可我保证,我绝对没有刻意想侮辱你的意思。我哄你拍的那些视频和照片,除了我自己之外,从来没有发出去给任何人看过,你要是不信,我把我的手机和电脑都给你看,你不喜欢,我以后也都不拍了。”


    甄甄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他听见贺越邱这些话,反而先崩溃了,眼泪瞬间涌出来:“只有账号的事吗?!只是你的强/暴吗?!你父亲的寿宴、方寸行的接近、那一晚的堵车……甚至连你对我坦白的家境,你悲惨的童年和过往,全部都是假的!这么多年,你撒了多少的谎,骗了我多少次,你自己还记得清楚吗?你嘴里还有一句真话吗?我还能再相信你吗?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好骗,随便扔个饵都会上钩!”


    贺越邱瞳孔放大,瞬间意识到有人对甄甄吹了耳边风,他马上想要辩驳,可话到嘴边,却堵得难受,因为他确实都做过,解释又有什么用,伤害已经造成,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贺越邱,是你亲手毁了我对你的信任,毁了我对爱情所有美好的想象,我不想恨你,不想怨你,可我根本做不到,我没有那么大方,我恨死你了!我真的恨你恨到想要去死!”


    甄甄的声音越来越尖锐,一字一句像拿刀在割着自己的肉,他痛得实在太无力了,太悲切了!


    这个男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在骗他,爱情本身就是一场巨大的PUA,理智的人不会落入这个陷阱,吃亏的永远是他这种容易情绪化的蠢货。


    甄甄的眼泪一颗一颗连续不断地滚下来,又被他野蛮地、倔强地抬手擦掉,他忽然生出来勇气,敢正面直视着贺越邱,震耳发聩地质问他:“你告诉我,发生了这么不堪的事,我该怎么当做无事发生,该怎么不计前嫌地原谅你,继续和你躺在一张床上,和你接吻,同你说亲密无间的话,在你身下情动?不可能了……不可能了!你的每一句情话都会让我想起你账号上那些羞辱,每一次背过身承受你,都会让我害怕你是不是又在拍我。”


    “如果不离开你,我连最后的自尊都没有了,我连自己都不爱了!”


    贺越邱再也没办法假装冷静,他扯掉留置针,任由鲜血直流,冲到甄甄面前,想要拥抱他,想要擦干他的眼泪,痛苦道:“别说了……别再说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办法让这一切从未发生,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会好好爱你。我爱你,甄甄,我爱你。”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你爱我吗?你只是欣赏我的眼泪,欺弄我的天真,享受我的年轻,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一回事,从来没有!”


    贺越邱情绪激动:“我不爱你?一个不爱你的人会因为你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动情,会心疼你有厌食症,不管再累再忙都变着花样地做四年饭?我对你的爱,并不比你对我的爱更少,甄甄,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怎么能否认我的爱?”


    甄甄反应更大地推开他,来之前他就暗暗告诉过自己,要平静地同这段过去告别,不可以再歇斯底里,显得好像自己很放不下那样。可情到深处,恨到入骨,他还是没办法冷静。


    他死死咬住下唇,气喘吁吁地瞪着贺越邱,任由泪水冲刷着雪白的脸颊,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贺越邱,你对爱可能有误解,爱和爱不一样,我和你……也不一样。你爱的是我脱光后的身体,我爱的是你熟睡时的心跳,被你拥进怀里的安稳。但是,我现在看见你,只会害怕,只会很痛苦。”


    甄甄的眼角有泪花在闪,轻轻地重复:“贺越邱,我从来没有想过,爱会带来痛苦。”


    透明的、温热的眼泪滴在贺越邱手上,一阵发自心底的钝痛,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做出了多过分的事,并不是只有一件,而是重重叠叠加在一起,早就超过负荷,账号的事不过是一个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人想在吵架分手的时候哭出来,那样只会显得自己玩不起,也特别不洒脱,容易被反将一军——除非真的太委屈,真的忍不住了。


    不管什么时候,那股委屈的劲儿一上来,才是最容易让人情绪崩溃的。多少声嘶力竭,争执吵闹,都是因为委屈爆发出来。


    甄甄的眼泪有多少,他的委屈就有多少。


    贺越邱怎么擦也擦不干他的委屈。


    甄甄哭起来的时候,呼吸会一抽一抽的,实在没办法说话。他缓了好久,才终于能够勉强说出来那句话:“我什么都说清楚了,贺越邱,我们……分手吧。”——


    作者有话说:想和你们玩营养液加更的小游戏,但我又玩不起,因为我没存稿,真是没招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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