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7
电影学院常年有艺人在读，曾有私生饭进校偷窥的情况。所以门卫看守严格。到这年，已经演变成非学生与教职员工不得入内。
只有流浪的猫狗可以破例。
周续冬很好奇她是怎么进来的。
撞上目光的瞬间，她没有再继续向前走，只是滞停在原地。见面比较突然，她还没想好开场白。
几秒后，她往纪语棠的方向走，“老板，你怎么在这里？”
脑海里莫名浮现那句歌词，我在等你。周续冬被自己的想法惊讶到，心跳漏拍。
“你的耳钉掉在店里了。”纪语棠朝她摊开掌心，一只珍珠耳钉圆滚滚躺在上面，“反正也闲着没事干，过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你。”
她弯唇，“看来运气挺好。”
啊，居然是因为这样的小事吗。
周续冬接过二十九块九网购的那只耳钉，不好意思地攥在手心，“麻烦你了。”
其实她明天去店里拿也可以的。反正要上班，何必专程来送呢？
可能纪语棠就是纯善吧。
周续冬这么想着，对她的印象更佳。又道声谢，继而问，“你吃饭了吗。”
自从她从李蔓那听说，对方连温饱都成问题，心里总是有担忧，生怕眼前这名女人下一秒就饿晕。
纪语棠有所停顿，“没有。”
周续冬心想果然啊，“那去学校食堂吃吧，我请客。”
女生仰着脑袋看自己，让人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当然她也不想拒绝。纪语棠笑，“好，怎么走。”
“跟我走呀，不远的，在图书馆旁边。”
路上，周续冬为她介绍学校内的各幢教学楼，以及风景，“那边是平时上电影赏析的放映厅，教室很大，但这门课很受欢迎，基本没人翘课，每回都是座无虚席。”
“后面有几座假山，河里还养着黑天鹅，平时可以坐在那看书。”
......
多数是些日常趣事，很少提到，在这所学校遇见的人。纪语棠便有意无意将话题往这方面引，“你们大学生，恋爱的多吗。”
周续冬认真想了下，“不算太多吧，我舍友都是单身。”
“你也是吗。”纪语棠转头看向附近的银杏树，佯装无所用心。
“当然啦。”周续冬说着干笑，“没钱谈恋爱。”
单身的原因，不是没有遇见喜欢的人，而是没钱。纪语棠的心紧了一下，半晌没说话。有些冷场，周续冬以为对方曾经富过，无法理解穷人思维。
略微生硬地重新找话题，“老板，你是怎么进校的？”
纪语棠跟着她进食堂，耳旁瞬间吵闹，“靠腿走的。”
周续冬在心里轻轻啊一声，心想这么幽默。后来觉得很正常。对方也只是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又不是所谓成熟的大人。
也许是老板这身份让她心里始终有距离。这会儿过后，面对纪语棠时，总算不那么紧绷。
“我们学校的米粉很受欢迎，你想尝试吗？”
纪语棠不怎么挑食，看眼窗口贴着的价格，才点头，“好，谢谢。”
周续冬付完钱，端着瓷碗，用下巴点旁边的小桌，“这边可以加调料。”
“我口味比较淡，不用添什么。”
“我也是。”女生眼睛亮亮的，“连酱油这类都不爱加，但没有多少人能理解我。”
她们随意找了处座位，坐下时，她听见纪语棠说，“我能理解你。”
周续冬先低头抿口汤，心热起来。
饭后，舍友们在微信群轰炸，催她回宿舍，说给她带了酸奶皮子。周续冬抿唇笑。
粥粥：「谢谢哦，马上就来。」
纪语棠见她专心看手机，余光瞥清屏幕内容，发现是聊天界面。沉默会儿，忽然说，“那我先回店了。”
周续冬抬头，“好，再见。”
然而想到咖啡店在夜里并不营业，她疑惑着问，“今天店里要晚些打烊吗？”
纪语棠已经往校门走，“我平常就住店里。”
周续冬见她背影坦然，慌忙将其拉住，“你傍晚是混进来的吧？出校更严，必须刷脸。”
女人想说，我能堂堂正正出校。但她欲言又止，看着神色比自己还紧张的周续冬，她也皱了下眉头，很着急的模样，“那怎么办？”
见她没头绪，纪语棠安抚着，“没事，顶多骂几句。总不能把我锁在学校里，肯定能出去。”
周续冬拉住她胳膊，“跟我来。”
她的手是温的，是软的。此时紧贴自己的皮肤。纪语棠的心脏撞了一下，跟着她小跑的步伐微微僵硬。之后想，她为什么不牵我。
学校有处废弃旧门。在校学生想拉朋友进来参观，而申请又没通过时，便只能靠翻墙来实现。这看起来太不雅观，况且若是被抓住，就是全校通报。所以时间久了，这边不常有人。
“带我做坏学生啊？”纪语棠感受到她松开手。
周续冬从旁边挪来一架木梯，这还是入学时，学姐告诉她的。“如果被门卫发现你不是本校生，很有可能把你拉黑名单，下次，就算混在学生群里都没办法再进校。”
她将梯子扶正，“这片墙挺矮的，出去后，往左拐就是你家咖啡店，特别近。”
她太认真，好像这是一件会导致世界末日的大事。纪语棠观察着女生的面上情绪，很喜欢她因为自己而着急的模样。
“你不想让我被拉黑名单吗。”
周续冬微微睁大眼，说当然。
“那你是想让我，”纪语棠稍稍修改措辞，“经常来学校看你吗。”
察觉到对方有瞬怔愣，她轻轻笑，“走了。”
而后根本没借助长梯，双手一撑，毫不费力地翻到外面。双腿落地的刹那，周续冬听见她说，“没课的时候记得来上班。”
她反应过来，“啊，肯定！”
没有回应，看来纪语棠已经离去。
刚进寝室，舍友们就质问模样，“干嘛去了呀，群里消息回得都不勤快呢。”
今天这事说来话长。周续冬先坐着休息会儿，看到桌上放的奶皮，她双手捧起来，“谢谢你们哦。”
“别岔话题，老实交代。”颜然凑过来，“不是说，没继续干奶茶店这份工嘛。那这么长时间，都去做什么啦。”
“去约会了？”
周续冬捏着塑料勺吃奶皮，闻言反驳，“怎么可能，我单身。”
“单身也能约会呀，和暧昧对象。”颜然想想，“难道是上周开学，帮你搬行李的学长？”
“......怎么可能。”周续冬差点反胃，“他力气还没我大，长得像颗鹌鹑蛋，又特别多话。我把他赶走了，自己搬的。”
听见这话，舍友们都笑出声，“能让我们温柔的冬冬这么形容，那绝对是丑得惨绝人寰。”
我温柔吗？周续冬在心里默默问。想到自己在奶茶店那副模样，觉得这样的形容真是过于抬高了。
把这两个字安在纪语棠身上才合适吧。
怎么想到她了。
“发什么呆，所以你去干嘛啦。”颜然递去一张纸巾，“我们真以为你见色忘义，有发展了呢。”
发展？她跟谁，纪语棠吗，不可能。
周续冬的脑海里莫名出现这样一句话。但是并没有人指名道姓说是纪语棠。甚至整个宿舍，根本就没有谁是认识她的。
她痛斥自己真是有病，居然对老板有这方面的想法，还是上班第一天。周续冬接过纸巾，擦擦嘴角，开始讲述今天发生的所有。
“那你非常幸运呢，遇见了很好的老板跟同事。”舍友们由衷为她高兴。
“是的。”周续冬淡淡笑，很同意她们所说的。无论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
这段时间里，只要没课，周续冬就会提前给纪语棠发消息，然后准时到店上班。
也许是李蔓将宣传视频发布到各大媒体平台，也有可能是店里不再售卖单调的咖啡品类，而是推出全新的下午茶套餐，顾客人流逐渐旺起来。
咖啡店的地理位置紧挨着学校，按理来说，生意原本就该热闹，至少不会有那么惨淡。这个问题，曾经帮李蔓擦桌子时，周续冬闲聊着提起过。
李蔓说，“是呀，但老板的心不在此，没肯好好营业。所以才造成之前那样的惨案。”
她又道，“现在不一样，老板好像活过来了。”
周续冬顿了顿，“是吗。她以前是什么样子？”
“怎么形容呢。”李蔓去将抹布重新过遍水，出来时这么说，“像没有伴侣，六亲缘浅，朋友消失的忧郁艺术家。”
“说穷么，她老不吃饭，问就是省钱。但看起来又蛮富，毕竟答应我的工资半分没少，偶尔还涨。”李蔓跟着纪语棠工作一年多，时间不算太短，可到现在都没看透她。
忧郁艺术家吗......真是难捉摸的人啊。
周续冬这么觉得。
……
“今天上的可露丽，巴斯克这些新品，反响很不错。”纪语棠挑起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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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走进后厨。见她还在忙碌，“都上齐了，暂且没有新客人，休息会儿吧。”
周续冬把一盘面团放进烤箱，调完温度时间，摘下手套，对她笑，“嗯，我再试试做菠萝包。”
“你爱吃这个？”纪语棠想起些什么。
“菠萝包吗，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周续冬坐下，双臂好酸，她揉着，“李蔓想吃，我就做了些。”
纪语棠的神色淡下去，暂时没再说话。周续冬察觉到异常，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补充这句，但话就这么说出来了。
“如果口感好，售卖的品类就多一样。”
“那我想吃的，你也会做吗。”她把“为我”两个字去掉了。
周续冬说当然，怎么敢悖逆老板。
然后她就看见老板黑着脸，出了后厨，让李蔓再拖两遍地。
她莫名有点想笑，一些隐秘的猜测在此刻冒头。想到自己某方面的想法，又好恐慌，觉得像在痴人说梦。
手机震动几声，是母亲回消息。
饲养员：「你做的啊，卖相这么好，味道肯定也突出。」
饲养员：「不愧是我女儿，真棒/玫瑰花」
周续冬扬起笑，摁着语音说话的时候，有撒娇意味，“那当然啦，虽然手艺是随你的。”
“店里怎么样，忙吗？别太累。你女儿好厉害呢，已经攒了好多钱，下次把你接过来旅游。”
说完，她退出聊天框，转而点击余额。这段时间交完舞台服装费，以及平时的三餐，还剩下五千多。
母亲还没回，估计是在店里忙着接单。周续冬把手机放进口袋，起身活动四肢。又挪着脚步，从帘后往前厅看去。
虽然还没到火爆的程度，但相比昔日，已经多了好些客人。前几日更是有翻台的。周续冬很满意，觉得纪语棠终于可以吃饱饭了。
嗯？人呢。
视线定在店外的露天座位旁，那儿还没有客人，只有老板在打电话。
女人背影高挑，今日穿着薄绒一字肩上衣，暴露在外的皮肤被长发遮挡，窥不得什么。搭配条藏蓝色长裙。绑带低跟鞋也是深色系。气质沉稳。
在外面啊，跟谁聊天呢。
当这个想法冒出来时，周续冬在心里笑自己，干嘛对这方面好奇呢？人家有社交圈。就算当下破产，圈子的阶层也不是她这样的穷学生能够了解，接触的。
她又安静缩回后厨，观察烤箱里逐渐膨胀的小面包。
而门外，纪语棠听着对方的讶异声，轻轻拧眉，“别太大惊小怪。”
“我说呢，怎么纪阿姨都松口了，你还是不愿意回来。原来是遇见初恋啦？”
“不是初恋。”纪语棠只回答后半句，“没谈过。”
“暗恋未果啊？”
矜傲至今的女人垂下眼眸，低低，“嗯。”
朋友没想到她竟会承认，见着鬼似的，没忍住感慨，“你这么喜欢她啊，这都几年了。豪门能养出你这么专情的人物，真是稀奇。”
纪语棠反问，“所以你这通电话是为了什么。”
“你惨了。”朋友幸灾乐祸，“纪阿姨让我每天轰炸你，直到你肯回家。”
“那简单。”纪语棠平静，“我会把你所有联系方式拉黑的。”
“别，大小姐。”朋友控诉她，“你懂不懂什么叫做珍惜友谊？”
“你可以去跟我妈建立忘年友谊。”
“......行了，我跟你谈认真的。”朋友劝她，“别开你那破店了，赶紧回砚城。那小姑娘么，你一并带回来。反正家里家外都知道你喜欢女生。”
“你当她是可以随身携带的物件吗。”纪语棠的语气骤然冷下来，“她在北京读表演专业，很优秀。我的店现在也做起来了，有她大半的功劳。”
“我母亲那里，你告诉她。如果继续逼迫我与林忻恋爱，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
朋友愣了下，还没继续说，就被挂断电话。
想到家中事，纪语棠心烦意乱。习惯性从口袋摸烟，后知后觉自己已经戒烟许久。只能将手抽出来，垂着。
她静静看着街景，看飞驰而过的汽车与路过的学生。直到天色逐渐暗淡，乌云吞噬清澈。才发觉，应该是要下雨了。
她还是没有回店的打算，想看看今日的雨会有多大。背后突然被戳了戳。
转头，是周续冬声音轻轻地提醒她，“进来吧，就要有雨了。”
……
真奇怪。明明雨还没下，纪语棠心里的所有尘埃，忽然就被彻底冲洗干净了。